第28章
賴光在抵達晴明的庭院之前,途經源家,他跨下妖馬,繞着源氏大宅的圍牆走了一圈,邊走邊用指尖劃過那漆紅磚瓦,仿佛在聆聽來自大宅本身的傾訴與思念。
他神容肅穆,眉眼間帶着超越了年齡外貌的某種哀傷,可惜他那奇怪的舉止、他那罕見的銀發紅眸再度為他惹來了好奇與騷擾,某位源氏本家的公子騎着高頭大馬,攔在了他面前,揮鞭對他呵斥:“喂,你是什麽人?在我源氏牆外鬼鬼祟祟,是想晚上來偷東西嗎?”
賴光垂下輕撫大宅牆體的手指,唇角輕勾,甚至不屑于擡頭仰視因騎馬而高他一截的源姓公子。
半妖少年以淡淡的語氣開口道:“小子,你以為自己在同誰說話?”他語音剛落,源姓公子所騎駿馬就毫無征兆地前腿跪落,将背上之人摔了下去。
源姓公子疼得“嗷嗷”叫喚,在地上像只縧蟲似地捂背抽動,賴光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擡手拍了拍朝他踱來,對他高興地噴吐鼻息的黑色大馬的前額,微微笑道:“你的先祖曾伴我千裏馳騁,滴汗成血,你雖身處和平年歲,可不要忘了那份踏風逐月之心。”
黑馬将前額在他手心裏蹭了好幾下,又打了個響鼻,賴光撓了撓它精瘦的下颌,與它笑別,再度乘上了自己的妖馬,将源氏大宅抛之身後。
半妖少年抵達了大陰陽師的庭院,化為人形的白藏主親自領他穿過院落,并在他推門而入老者的房間前低聲道:“晴明大人的時間很少很少了,勞煩你說快一些……請你把時間多勻給我一點,我想再陪陪我的主人。”
賴光用拉門滑動的聲音壓低自己的回複:“好。”
他踏入房間,反手關門,将滿臉牽挂的白藏主隔絕在外,并指尖一點身後的門紗,于剎那就為安倍家主的房間施加了三重結界,用于隐人耳目,足夠固若金湯,“賴光,你來了。快讓爺爺抱抱,我很想你。”老邁的陰陽師已經無法從病榻上坐起,他只能自被褥下伸出一只枯皺幹癟的手,朝半妖少年擡了擡食指,示意他靠近,“我還以為鬼切會把你關起來,剝奪你選擇的機會……看來我誤解鬼切了。大概那位刀的付喪神也伴随着你的成長,有所成長吧。”
俯視着接近癱瘓、雙目渾濁,但仍朝他微笑,期待他上前來一個擁抱的大陰陽師,賴光雖心有不忍,但還是走近晴明,在他榻邊坐下,開口便單刀直入:“晴明,是我。”
這是他第一次不帶上“爺爺”的輩分之稱,語氣中也無一分半點小孫兒對着全心信賴的老者的軟糯與親昵,心靈遠比身體敏銳的大陰陽師豁然明白了一切,不禁悲憤道:“可惡,怎麽是你這個混賬!把我可愛的小孫兒還回來啊,源賴光!”
以半妖少年之姿重現于世的斬鬼大将很孩子氣地翻了個白眼,略顯尴尬地嘟囔:“很抱歉地告訴你,‘賴光’也是我。記憶的恢複需要漫長的時間,從收回這顆眼球——”他擡手碰了碰自己繪有三刃之華的左眼,“——直至昨日,歷經十年之久,我才與‘賴光’完全融合,取回原本的我。”
晴明機敏地捕捉到了關鍵句,忍不住又是一番痛心疾首:“源賴光啊源賴光,你個老不死,我怎麽就攤上你這麽個朋友!說!那顆眼球究竟是怎麽回事?再敢隐瞞,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少年撇了撇嘴,無意識就展現出鬼切不自在時的小動作,“‘未雨綢缪,欲擒故縱’罷了。我很清楚你不會答應我的要求,用這顆眼球封印鬼切的記憶,所以我藏了後招,讓這顆眼球可與血契相呼應,借由鬼切給予我的鮮血與妖氣,逐步解鎖眼球內封存着的——”
“等等!”大陰陽師幾乎要從床上彈起來,撕扯着自己的頭發撞牆了,“難道說你故意允許鬼切潛入你死後的房間,故意允許鬼切偷走那本關于血契的禁忌手劄,但其實那本卷軸就是你為了勾引鬼切上鈎而寫的?!該死的源賴光,你太懂鬼切了,你知道他一定會執着地尋找你的轉世,一定會為了留下你而不折手段,所以你故意讓鬼切學會血契的締結之法,故意将這顆靈力充沛的眼球交給我保管,就是為了讓我和鬼切都入你的局,讓我和鬼切共同将‘賴光”改造為‘源賴光’!你這該死的家夥,為了達到目的,果然連自己的轉世都不放過啊!”
老人火氣一沖,劇烈地咳嗽起來,在病榻上痛苦地擰起了眉,自胸膛深處洩露“嗬嗬”的煎熬之聲,“晴明!”見老人如此病态危急,少年飛快地撲到他身上,擡手就護住他心口,渡以緩和他混亂心脈的半妖之息,并對他不住地呼喚:“晴明,晴明爺爺!你不要生氣!呼吸,呼吸——呼氣——吸氣——爺爺!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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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兀自焦急,老人卻猛地止住了咳嗽,彎彎的眼角像極了狡黠的狐仙,“喲,又叫我‘爺爺’啦?你剛才那副語氣,還是我那最可愛的小孫兒……我果然沒猜錯,并不是你吞噬了賴光,而是賴光接受了你。那孩子的意識雖與你封入眼球的記憶全面融合,但他留下的習慣已然根植你與他共同的靈魂,就像你方才渡給我的氣息,那是純正妖氣與清淨靈力的交融之息啊……即便是冥頑不化的你,不接受任何改變的你,終究還被會賴光那孩子所影響,畢竟他就是你。‘唯有自己能勸服自己’,說的就是你這樣的老頑固吧,源賴光。”
被戳破隐衷的少年怔怔地俯視老人,過了好一會兒才略帶懊惱地輕輕嘆息:“不錯。因為賴光也是我,他的經歷與情感在我們的靈魂上留下的痕跡,即便是我,也無法割除。有時的确……我的思想追不上這具身體本能的反應,賴光早已永久性地超越了我,導致我無法将自己的選擇淩駕于賴光的愛憎之上。”
“譬如。”少年取下裝飾長長馬尾的槿花發簪,置于右手掌心,“鬼切打磨的這根發簪雖然不夠鋒利,但足以成為我斬殺鬼怪的武器。但是,每當我産生用這根發簪刺向酒吞童子脖頸的想法……”
“當啷!”少年的右手突然開始劇烈顫抖,震落了掌心中的發簪,即便他蹙起眉峰,用左手捏緊了右腕,卻依舊無法壓制右手的抗拒與反叛,他與晴明仿佛都能聽見賴光在通過那只右手發出憤怒的童音:你怎麽能傷害酒吞叔叔!我不允許!我很讨厭你破壞我的家的行為,賴光公大笨蛋!
“啪!”“嘶……”大概是賴光鬧起別扭來,規模得有三個鬼切那麽大,少年竟被自己的右手狠狠抽了一耳光,疼得他只得無可奈何地向住在他靈魂中的小孩認錯:我明白了,快停下。剛才的想法僅僅只是想法,我不會付諸實踐。
立刻,他的右手恢複了正常,不再癫痫般顫動與痙攣。
少年憋屈的神情讓老人直接笑出了聲:“噗!哈哈哈,不愧是本天才最疼愛的小孫兒啊!”老人沖少年一挑眉,藍眸跳躍起靈動的光,他核桃般枯皺的臉笑起來,猶有當年的俊雅之美,“源賴光,你啊,還是別跟自己過不去了。賴光還未與你融合前,是個受盡大江山寵愛的乖巧孩子,你在利用他重生後還想發起大江山退治,可不得氣得賴光逼你自裁——他寧可與你同死,也不會讓你傷害那些愛過他的妖怪們,畢竟他和你一樣,有着自己不容更改的本心與大義啊。”
見少年垂下眼睫,似乎沉默地認同了這一說法,晴明輕籲一口長氣,慢悠悠道:“但我仍很好奇,你對源家的态度,如今又是如何?你曾在臨行前發下毒誓,要用生生世世向源家償還,我就是怕極了你那個誓言,才在算得賴光的降生、收到八百比丘尼的來信後,百般克制自己不去尋找賴光……但之後你也知,鬼切發現了賴光、發現了你的存在,命運就如一面映照你與鬼切過往的鏡子,讓鬼切給賴光帶來了強迫與傷害,但他們——你們,也因此締結了新的血契,孕育出更深的羁絆。”
“但就相同的本質而言,賴光與你,都以自己的人類身份為傲,我很擔心鬼切強行給予賴光半人半妖的身份,是否會對那孩子帶來選擇上的兩難?我本就是混血,憑自己過往的經歷,希望賴光能少走彎路,所以我勒令鬼切在賴光成年之日——今日,讓賴光返回平安京,做出是否繼續停留于大江山的選擇。”
“源賴光,在既已知你已與賴光融合的情況下……你們需要做出的選擇又多了一項。其一,是大江山與平安京之擇;其二,是真正自由的新生與昔日斬鬼大将的重責之擇。”
“縱使我憑借狐妖之血,又比你多活百年,但時至今日,我仍不知你會如何作選。但你得知道,無論鬼切還是我,都希望你能獲得自由,擺脫源氏之姓和世間妄念的束縛,依本心而落斬。”
見少年掀起眼睫,緋色瞳中孕育着刃光劍舞一般的風暴,晴明知他心有觸動,便進一步吟着笑道:“老朋友,你曾問鬼切若斬天下惡念者,為‘鬼切’,那麽何為惡念?當時,你的愛刀回答你,‘以心落斬’。”
“源賴光,你志救天下蒼生,斬卻無數欺善淩弱的惡念,你亦為‘鬼切’。可你終究不是你的刀,因為你既是人,又是人之劍,你勢必要在刀刃上映照人類的七情六欲,那份渾濁與貪婪漸漸腐蝕你的鋒利,質疑你對惡念的定義,讓你純粹的、為人而戰的野望成為可供歸咎的殘忍和暴虐。曾經的源賴光的本心,早就讓位于源氏家主的頭銜、斬鬼大将的身份、名留青史的英雄榮光了。”
“追根究底,是你選擇了不念勝敗、不顧生死,可你為之而戰的人類,念勝敗,更顧生死!你以你身為人類兵器的善惡,來評判人類的善惡,失之毫厘、謬以千裏,詛咒由此深纏你身。源賴光,老朋友啊,無論你再蔑視神佛諸鬼,你愛人類的赤誠之心總是如此卑微,被你所深愛的人類刻骨憎恨,正是你痛苦的根源。”
“時至今日,不妨放下那份驕傲,學學你的刀,讓鬼切教你如何做一把真正的斬鬼之刃吧。任憑是善是惡,還是善惡難分,也不管前世的冤債,抑或他人的期待,行事無愧于心,也就夠了。”
垂暮的大陰陽師略微停頓,在向故友掏心置腹後精力難免不濟,微笑也帶上了疲憊:“讓我聽聽你如何選擇吧,老朋友。”
他以為自己會等很久,又或是會等來一個充滿故友個人特色的、高深莫測不知所雲的答複,怎料少年開口竟是:“我曾研習兵書,深覺欲擒故縱之計甚為奧妙,然天下妖魔肆掠,人間危在旦夕,吾等武者還是以斬立決為佳。”
“晴明,當你我聯手,為這人世帶來了暫時的祥和,我的身體早已出現斷裂之兆,以致我不得不未雨綢缪,這便想起了欲擒故縱之計。我在前世雖無後悔,但仍存遺憾,其一是鬼切,其二便是天下仍未平定,人類立于大地的旗幟仍有動搖之嫌。所以我将目光放在了大江山——于我,于我的重寶,于我的宿敵與宿命,大江山都是難以回避的羁絆交纏之地。”
“不過更重要的,是大江山地處陰陽交界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人類與鬼族之間最重要的唯一關門。我深知身死命殒、輪回轉世後,也許無法再得到源氏之姓,但我若想做人類邁向安寧盛世的墊腳石,必須再度取回不亞于‘源賴光’程度的力量,并将大江山作為守衛京都的前線重地,由我之一人親自鎮守,以最小的傷亡換取京畿的安全,不讓海國大軍傾巢而入、威脅黎民衆生的舊事重演。此外,若大江山衆妖有意向東進犯,我也能提前履行我斬鬼之刃的職責,為平安京的源氏守軍減輕負擔。”
“我承認,我再度利用了鬼切。我利用了他對我的執念,我誘導他對我的轉世使用血契,并借由他的妖氣,讓那顆眼球成為喚醒我記憶的鑰匙。不僅如此,我還躲藏在賴光單純的心靈深處,跟随鬼切抵達大江山,刺入了我數番退治仍不可得的鬼城腹地,收獲了鬼王的信任與偏愛。仰仗賴光,我得以長居大江山,能自由地探索陰陽交界處的秘密,并實現我鎮守人鬼關門的生前夙願。”
“那便是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欲擒故縱’一計最佳的演繹……我本以為是。”
少年緩緩搖頭,用虎牙研磨下唇,更在輕輕聳肩時鼓起了臉頰肉。那些都是出自賴光的小動作,他卻在嚴肅的對話中不自覺地一一呈現,仿佛正映照着他所言之“本以為是”。
只聽少年又低聲道:“我只算漏了一件事——我會欲擒故縱,可鬼切,以及鬼王酒吞童子,他們就不會麽。原本我只是想将大江山當做一個供我執勤戍邊、守衛京都的前哨站,怎料賴光……卻将大江山認定為他與我共同的家。賴光純粹而幹淨,既是我,又是超越了我的我,可他竟然會産生那般想法……大江山衆妖先是無條件地寵他,把他當做‘大江山的孩子’,又尊重他,願意放他回歸京都——難道這一切不正是出于鬼切和鬼王等妖怪的欲擒故縱麽。”
少年扶住前額,一時間除了嘆氣,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晴明見老友難得展現如此挫敗的神情,不由樂道:“哈哈,沒想到吧源賴光,你也有今天!你不僅騙鬼切,連我也騙,我都有點後悔為你流下的那些眼淚了,還不如拿去澆花……不過你果然又栽在大江山頭上了,哈哈!幹得好啊大江山,源賴光活該!哼。”
晴明說得幸災樂禍,讓少年又一陣無言,他從指縫中望向老友,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将腹诽轉為抱怨:“晴明,你都多大年紀了,還像個小孩似的?你又怎知我脫口而出‘酒吞叔叔’時的那種……唔。總之,賴光是令我也憐愛的、我的一部分,他接受了我的選擇,我便也要尊重他的本心,即便是稱呼方面……唉。但,反正我也達到了深入大江山腹地,監視衆妖、刺探敵情的目的,有所得必有所失,賴光的堅持什麽的,無所謂了,我不暴露即可,還能順帶利用鬼王等對賴光的信任,何樂而不為。”
時隔百年,晴明依舊能聽出老友話裏的心口不一,大陰陽師不禁暗笑:原來百年之後,他還是沒有改變用薄情寡義掩蓋深情重義的壞毛病。什麽監視,什麽刺探,什麽利用,都是他在為重返大江山找理由找借口啊。
老人對少年笑道:“好好好,是是是,沒問題,你說得都對。所以你選擇了大江山,而非平安京?”
少年別開了視線,似乎不太願意就此問題直抒胸臆,但晴明不依不饒,于是他只得迂回地答道:“自我再度醒來,源氏早已變換了模樣,縱使仍有些不肖子弟,後浪的氣勢卻甚為磅礴,那些源姓的孩子各有其風華,在青史上留下的精彩絕不遜色于我,讓沒有了我的源氏依舊如龍膽那般生生不息。”
“就算我不願承認,沒有了我這把刀,源氏的兵器庫仍有充足的儲備,源姓子弟就如無盡劍陣,日夜捍守人類疆域;而沒有了我的平安京,也未如何,人類并沒有傷筋動骨,也絕不會為我而停留。”
“更何況,賴光着實不喜源家,我斷然未料到那孩子會被源氏之人如此傷害……他堅稱我欠源氏的,已經由他償還一清,若我真的回歸源氏,他絕對會在我耳邊大吵大鬧,徹夜哭喊撒潑,不回大江山就不罷休,讓我不得安寧、束手束腳,只能做一把廢刀,到頭來終會被源氏趕出去……唉。我前世今生都沒服過誰,就服賴光那孩子了。”
少年就如老者感嘆孫兒頑劣一般再次扶額,令晴明忍俊不禁,呵呵樂道:“賴光由鬼切親手帶大,将鬼切暴躁與固執的那一面學了十成,你犟他更犟,跟他硬拼只能是你吃虧。但話又說回來,你輸給賴光并不可恥,因為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當賴光與你勝負相抵,留給你的便是去留随意的自由了吧。”
少年聽了晴明的話,仿佛又陷入了垂眸的沉思,但晴明能窺得故友隐藏在劉海陰影中的恬淡微笑,便知他心結已解,今後不再執着于“源”之姓氏,将僅僅是“賴光”,且只能是“賴光”。
大陰陽師最後的牽挂便也獲得了最完滿的了卻之解,于是他在榻上略微調整睡姿,将雙手交疊、置于胸前,又輕又緩地呼出口長氣:“既已做出選擇,快回大江山去吧,老朋友。鬼切那表裏不一的孩子一定等得心焦,但還是要在大江山衆妖面前擺出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呵呵……”
老者笑了兩聲,又慈祥地凝視少年的面容,知天命般豁達道:“另外啊,我為等賴光、等你長大,硬生生茍活了十年,到今日真的撐不住啦。大概傍晚日落,我也要離開塵世了。”
老人閉眼又睜開,眸中血絲散盡,湛藍眼瞳直勾勾地凝視少年:“源賴光,百年前,你将守護平安京的重任交給尚且年輕的我,如今,這份重任又要交還予尚且年輕的你了,賴光。”
少年在老人話音未落之時便給出了答複:“放心地交給我,晴明。”
但老人彎了彎眼角,卻道:“急什麽,我還沒說完呢。與百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你既要守護平安京,又要守護大江山,你能同時做到這也許會自相矛盾的兩件事嗎,我的老朋友?”
少年的回答依舊如珠玉濺落似的铿锵:“我一定能做到,晴明爺爺。”
老人暢快地笑了:“好,我相信你,我的老朋友,我的小孫兒啊!”
少年飛快地靠近他,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而後将槿花發簪重新插于馬尾之上,于打開拉門前最後回望,“再會了,晴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亦是我最好的爺爺。”
大陰陽師含笑颔首,目送少年轉身離去,就像目送一段往事就此塵封,而新的繪卷落下了第一筆熾熱的色彩,如同烈火砺心後的第一次拔刀出鞘,勢若龍鳴,氣震山河。
“願你永懷少年之心,不墜青雲之志。”
“願你武運昌隆,流芳百世。”
“願你成為斬斷天下如惡鬼般妄念的那一把‘鬼切’,将來的至強之刃,賴光啊。”
老人輕輕說完最後的祝福,笑着迎上白藏主沖進房間後的擁抱,并将在他最初、也是最後的式神的陪伴下,悠然自得地跨越生死,因為他這一生既無遺憾、又無後悔,亦不孤獨。
畢竟,他可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