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雙刀

第二十六章。雙刀。

賈母孕有兩子三女,最疼愛的便是遠嫁的小女兒賈敏。當年賈敏及笄,她千挑萬選為她訂下了與林家的親事。除卻因為林如海是當年的探花,才華橫溢,絕非等閑之輩之外,賈母更看重的便是林家“正室四十而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

賈敏雖然被賈母精細養大,身子骨卻孱弱了一些。在她出家之前就有專門請來的禦醫說過,敏小姐恐日後子嗣艱難。也因着這個,賈母才狠心沒有将女兒嫁得離自己近些,而是選擇了有着那般的規矩的林家。

林家的老夫人也是年過三十才得了林如海這一個兒子,對于媳婦的難處,她也甚是體諒——這個世上有一些人,自己受了苦難,就總要旁人也同樣嘗一嘗。然而這個世界上也有另外的一些人,他們從沒有被這個世界善待過,可是卻懂得善待他人。

林老夫人便是後者,她素來喜歡賈敏的賢惠溫柔,也心疼她如此遠嫁,骨肉分離,于是從未提過往兒子的院子裏塞人,反倒是時時敲打自家兒子,讓他知道妻子不易,莫要負了人家才是。

賈敏将這些事細細寫在與賈母的通信之中的時候,賈母才覺放下心來。而她又是極為富有智慧的老者,從林老夫人的為人上,賈母也常常會警醒自身。如此一來,賈府的後院也意外的安穩許多。縱然達不到林家的程度,但是到底沒有鬧出什麽正室拈酸吃醋,側室不知尊卑的亂子,徒讓京中之人笑話。

此次林如海入京,卻并不是賈母所想的奉旨回京述職。

朝堂的局勢波濤暗伏,卻又是瞬息萬變。原本皇帝将他點為蘭臺寺大夫便只是過渡,是為了下一步将他提升為揚州巡鹽禦史,以期他監視整個江南的忠順王爺的勢力變化。然而如今瑄王誤打誤撞的撞破了忠順的整個計劃,又聯絡上了原本油鹽不進的薛家,那麽林如海這樣的能臣,就很是沒有必要被置于那樣危險的境地了。

林家世代書香,累世列侯。林如海本人又是才華橫溢,堪為聖上之股肱。如今他被外放歷練多年,朝中又恰逢用人之際,皇帝此番讓他攜家眷入京,正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昔年林家在盛京之中也有宅子,只是到了林如海祖父的那一代,他們便回原籍蘇州居住了。如今林如海回京,那宅子雖然未曾變賣,卻尚需休整。權衡之下,林如海便決定攜妻女先行入京,待到年前休整妥當,在着人去接母親便是。

至若那宅子未曾修整好的時日,他們便只得借住在岳母家了。

在夢河上徐徐行駛的大船很是平穩,賈敏将窗子掀起了一條小縫兒,有些急切的看着窗外并沒有什麽不同的風景。

林如海坐在了她的對面,手中正拿着一本《論語》細細的看着。作為曾經的探花郎,一本《論語》又有什麽稀奇的呢?可是他卻偏偏寶貝得很,蘇州至盛京的這半月,他幾乎每天都要翻上一遍。

放下手裏的書,林如海笑道:“夫人是着急了?”

賈敏被他一取笑,當即就臉一紅。橫了他一眼,賈敏給懷裏抱着的小女孩攏了攏散碎的軟發,道:“咱們黛兒抄的一本《論語》你就那樣寶貝,以後她要是嫁了,你還不得日日垂淚啊?”

林如海見賈敏的神态,不覺有些想笑。可是一聽到她說寶貝閨女嫁了如何如何,就不由蹙起來了眉頭:“咱們黛兒還小呢,夫人莫不是心裏有人選了?可是政老爺家那個銜玉而生的?”

賈敏聞言一愣,半晌之後,才有些無力的翻了個白眼,有些埋怨道:“也不知老爺這些年都在忙什麽,簡直是糊塗得緊了,都是一家親戚,居然連寶玉是黛兒的表姐還是表兄都不知道!”

林如海也是愣了。他之前忙于公務,親戚往來一貫交由母親和妻子打理。雖然對太後和皇帝都格外重視的“銜玉而生”的寶玉有所耳聞,但是女孩子的閨名到底是忌諱,能讓聖上親下聖旨賜名,林如海便想當然的以為那是個哥兒了。

有些頭疼的曲起食指,叩了叩自己的腦門,林如海頗有些為難的道:“夫人前些日子不是讓我給賈府的幾個孩子挑一下見面禮麽?這寶玉的……”

窘迫的拿出一個盒子,盒子中一雙比正常尺寸小了些的雙刀橫陳其中,刀柄上幽藍又透綠的寶石熠熠生輝。這種樣式的雙刀,曾經安慶只有一人使用,那便是東平郡王府的骠騎徐将軍。而如今,安慶也只有一個人在人前使用過,那就是瑄王沈君止。

顯然不是給女孩子的見面禮了,賈敏看了那雙刀一眼,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有些昏昏欲睡的小閨女,賈敏低聲道:“罷了,也許老爺這禮物,正和二嫂心意呢。”

賈敏在閨中的時候便與徐氏交好,對于東平郡王府的舊事,雖然徐氏未曾特地對她提起,可是她知道的到底要比旁人真切一些。這些年來她和娘家走動,隐約聽聞自己的那個小侄女的事情。

銜玉而生的祥瑞,充作男兒排列的齒序,被送去金陵暫居,這一條條傳聞,哪一種都讓賈敏心驚,隐約也明白二嫂的打算。

她足夠聰慧,夫君又是那樣的位置,對于朝堂之事,賈敏比之尋常婦人要看得通透一些。正是因為這通透,才讓她明白自家夫君所處的危險境地,是以才日夜憂思。

縱然如此,到了第三日,賈敏和林如海一行人棄舟登岸,終于抵達了闊別數載的京都。他們一下了岸,便有賈珠帶着賈琏親上前迎接。

林如海與賈敏成親将近十年,初見這兩個孩子的時候,他們還是五六歲的稚童,而如今,卻都已經長成了芝蘭玉樹的少年了。又觀兩人舉止,賈珠溫文穩重,賈琏也并不失聰慧,林如海不由感嘆岳父後繼有人。

賈珠和賈琏已經打點妥當,與姑父姑姑以及小表妹問過好之後,便請三人登上了賈府的馬車,一路往賈府而去。他們二人準備的迎接隊伍,既不簡陋到失禮,又極有分寸的并不張揚的滋擾民生,不光賈敏見了覺得甚是妥帖,就連林如海也是暗暗點頭。

心知姑母必定歸心似箭,賈珠一早就囑咐了随行的人加快腳程。不足半個時辰,賈敏便看見了熟悉的“敕造榮國府”五個大字。

忍住忽然湧上雙眸的淚意,賈敏緩緩下了馬車。林如海抱着黛玉緊随其後,衆人穿過長長的抄手回廊,繞過木石山水大屏風,終于抵至正房。

在屏風面前停下,賈敏從林如海懷中接過黛玉,而後賈珠便對林如海一揖道:“姑父,伯父和父親一早就在書房等您了。”

也曾來過榮國府,林如海自然知曉,繞過這道屏風往右是老國公的書房,是慣來招待男賓的地點。而往左則是賈家老夫人的居所,也是女眷們相聚之處的所在了。

作為榮國府的姑爺,林如海理應拜會賈母。然而此刻恐有旁的女眷,他一個外男出現反倒是不合适了。于是林如海便對賈珠點頭笑道:“甚好,我也許久未見兩位妻兄,也合該考校一下你和琏兒的功課了。”

說着,林如海便與賈珠和賈琏一道右轉,而賈敏則由迎出來的鹈鹕和鴛鴦并一隊小丫鬟一道簇擁着往正房走去。

賈敏入目,便只見發已銀白如霜雪一般的母親。想起她初嫁的時候,母親還只是鬓角有些許銀絲,而如今卻已滿頭白發了。歲月催人,賈敏含在眼眶中的淚再也抑制不住,一連串兒的落了下來。

将懷裏的黛玉塞到二嫂懷裏,賈敏不由撲倒賈母懷中哭了起來。

黛玉驟然被塞入了一個陌生的懷抱,又看着母親倏忽落淚,小姑娘不覺有些惶恐,眼圈也不自覺的紅了。

一個粉琢玉砌的小女孩在自己的懷裏紅了眼眶,徐氏不覺心裏一軟。用帕子給黛玉擦了擦眼角要掉不掉的淚滴,她柔聲哄道:“黛玉麽?我是你二舅母,你也一路來累不累啊?”

黛玉乖巧的搖頭,又柔柔的喚了一聲“二舅母”。徐氏心滿意足的捏了捏她的小臉,抱着她對賈敏道:“妹妹莫哭了,黛玉都被你吓到了。”

賈母也注意到了兒媳懷裏那個眼眶通紅的小女孩,只見她雖然年幼,眉目之中卻只有一派風流氣度,像了她的敏兒七成,更添了三分書卷氣,想來是随了姑爺。叫了一聲“心肝兒”,賈母抱着黛玉便不願松手了。

攬着孫女,賈母招呼女兒入座,而後便将早就坐好的幾個孩子一一說與賈敏認識。賈敏出嫁之時已經五歲的媛春自不必提,賈母只将那之後出生的迎春、探春并賈環一一介紹了。三個孩子上前行禮,都很是乖巧。

賈敏笑着将準備好的見面禮送予幾人。因着嫡庶有別,所以迎春的禮物便格外貴重了幾分。從方才就一直木着臉的王夫人見此,方才有了幾分笑模樣。

如何不知道自己這位大嫂的性情,賈敏沒有做聲,只是有些疑惑的對二嫂問道:“怎麽不見寶玉?”

徐氏擺了擺手,無奈道:“那丫頭整日就知道瘋玩兒,聖上得了一個據說每逢整點就會彈出布谷鳥的西洋鐘,昨兒寶玉入宮拜見太後,見了那玩意就移不開眼,便被太後留在宮中住一宿了。”

将一支羊脂玉的镯子給黛玉戴上,徐氏笑道:“等下午她回來了,讓她去給你磕頭。”

“小孩子家家的,戴那麽貴重的玩意做什麽?”看着女兒手上瑩潤如酥的镯子,賈敏便想要摘下來還給徐氏。

卻被徐氏按住了,刮了刮黛玉的小鼻子,徐氏無所謂的說道:“跟我們寶玉的是一對兒呢,姊妹镯呢。”

聽着賈敏和徐氏的談笑,王夫人恢複了一臉木然的神情,卻暗暗的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總覺得林大人有點二腫麽破?#

#黛玉:今天也要很努力的搶男主戲份,定情信物神馬的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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