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匕首的刀刃閃着凜凜寒光,銀白的刀面上映着她慘白的小臉,莫名有些可憐。
他想到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面色如土,坐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賞賜品,活像吞了一只大蒼蠅。
他想到當初他出于表面功夫,幫她留了一碗飯,她巧笑嫣兮,燈光下,暖色動人,對他甜甜的說了一句“殿下你真好”。
他想到她喝醉酒與他一起躲在小草叢裏,蹲在窗戶下。
……
匕首已經貼在她的脖子上,他清晰地感覺到她脈搏的跳動,一下一下,像是跳在他的心上。只要他稍稍用力,她的脖子就會被割開一條傷口,重傷之下,加之這一條致命的傷口,她必死無疑……
“疼……”趙嘉禾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他見她眉頭緊蹙,居然昏迷了也有痛嗎?
宋硯手腕一轉,刀刃方向調轉,割斷羽箭的木杆,只餘下一小截箭頭插在趙嘉禾的手臂上。
罷了,看她救了他的份上,暫且饒她一命吧……
他打橫抱起她,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輕上許多,他小心翼翼地颠了颠,呵,也不知道這小太監是怎麽長的,看着個子也小,肉也不多。“不是挺會吃嗎?怎麽抱起來這麽輕?”
似是拉扯到了傷口,趙嘉禾悶悶地哼了一聲,宋硯不敢再亂動,穩穩地抱着她。
狩獵是需要在這裏面待一整天,傍晚方可出去,到時候再清算獵物的數量,決定誰奪得魁首。如今他們面臨追殺,而趙嘉禾也受傷了,現在當務之急,便是找一個山洞,先躲一躲,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否則,趙嘉禾必定會流血而亡。
好在,上天也是眷顧他們,沒走多遠,宋硯就發現了一個山洞,洞的大小足夠容納他們兩個人。
他在地上鋪了一層幹草,将她放在上面,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做完這些,随即轉身走出洞穴,他要去找一些止血的藥草,好在他當初從謝清遙那裏學了幾手,一些常用的藥草還是能夠辨別的。
此處偏遠,罕有人跡,他沒花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幾株長勢不錯的三七,三七可止血,甚至周圍還有一些退熱止咳的紫背黃岑,他想了想,傷口可能會發炎,到時候肯定會有發熱之症,他摘一些回去,以備不時之需。
為防止有野獸出沒,宋硯只能盡快往回趕,趙嘉禾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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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衣袍割下一大塊,撕成一條條的布條,為難地看了一眼趙嘉禾的傷口,箭頭還在裏面,他只是知道一些藥草藥理,對于挖肉取箭,只有專業的大夫才能做,他怕一個不慎,弄巧成拙。
他用匕首小心地割開她的衣袖,露出傷口,血肉翻卷,血跡已經有些凝固,周圍是一圈黑色的血痂,許是拉扯到了傷口,趙嘉禾下意識動了動手臂。他捏住她的手腕,清喝道:“別動,小心傷口!”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果真乖乖地安靜下來,宋硯嘴角勾了勾,繼而拿幹淨的布條開始幫她擦拭傷口周邊的血跡,顧及到她怕疼,動作很是輕柔。一邊要握着她的手,防止她亂動,一邊要控制好力道,等處理得差不多了,他的額頭也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他将藥草的葉子放入嘴中,咀嚼幾下,苦澀的藥汁在嘴裏蔓延開來,等藥汁全部出來了,再将藥渣敷在她的傷口上,用布條纏繞幾圈,将她的傷口包裹住。
等做完這一切,他靠坐在山壁上平複呼吸,嘴裏藥汁的苦味漸漸清晰起來,他嗤笑了一聲,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她的腳,“你可是第一個讓我吃苦的人!”
此時,可能是藥物發揮作用了,趙嘉禾緊蹙的眉緩緩舒展開來,宋硯放心下來,靠在山壁上打算小憩一會兒。
趙嘉禾覺得自己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煎熬得像是在火上烤一般,她意識恍恍惚惚,像是陷入了一個黑沉沉的山洞中,她不停地奔跑,可是一直見不到盡頭。
“姐姐!”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稚嫩的喊聲,她下意識回頭,看到一棟破舊的草房子,外面圍了一圈籬笆,上面結了一些絲瓜,院子裏開墾了一些地,裏面種着一些綠油油的蔬菜,裏面走出一個削瘦的身影,面黃肌瘦,頭發紮成兩個長長的麻花辮。她穿着滿是補丁的衣服,手裏端着一個大盆,裏面裝滿了衣服,她看到了站在院子外的趙嘉禾,沖她招呼道:“阿禾,你站在外面幹什麽?阿娘喊你做菜啦!”
趙嘉禾下意識答道:“馬上來!”她走進院子裏,忽然有些茫然,對啊,自己剛才怎麽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甩甩頭,她難受地皺着眉,她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了?
“快去呀,不然阿娘又要生氣了!”女孩又在催,趙嘉禾趕忙走去廚房,廚房裏面堆滿了柴火,她環顧四周,找到了米缸,燒火,淘米,煮飯,一氣呵成。
隔壁傳來小男孩的啼哭,随即是女人尖利的打罵聲:“你個賠錢貨,就讓你照顧你弟弟這麽簡單的事都幹不好,真應該當初生下你來,就溺死你!”
趙嘉禾有些恍惚,這是阿娘的聲音?
随即是女孩兒低低的嗚咽聲,趙嘉禾卻像是習慣了一般,一邊切菜,一邊聽着隔壁的喧鬧。自從她的弟弟出生後,家中時不時便會上演一番這樣的鬧劇。
弟弟是家中的金瓜瓜,是她的母親生下了四個女孩才得來的寶貝,阿娘重男輕女,對待讓她受盡丈夫辱罵的四個女兒,她很是憎惡,經常對她們非打即罵。
她今年已經十歲了,過不了多久,應該會像大姐那樣,草草地嫁給一個莽漢,從一個火坑跳往另一個火坑。可是她的心底總覺得,她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
“你個死丫頭,做菜放這麽多油,你當我們家是財主老爺啊!哎喲,小半碗油呢!”耳朵忽然傳來刺痛,她猛然回神,發現劉氏正端着油壺,一臉心疼。原來是她剛才下意識地舀了許多油下鍋,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一直都是很節省的,家中拮據,她做菜很是知曉分寸的。
她手忙腳亂地将多餘的油盛起來,不停地道歉:“下次不會了,阿娘您不要生氣……”
女人一襲粗布裙衫,頭發用一塊破舊的布包住,绾在頭上,頭發很是枯黃,面色也十分憔悴,她看了一眼趙嘉禾,忍了忍,沒有再打罵她。
“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她扔下一句話,氣憤地出去了。
趙嘉禾不敢再走神,手腳麻利地做好了飯菜。
她将飯菜端到正屋的桌子上,桌子上已經坐了一圈人,有一個滿色嚴肅的男人,他端坐在桌子的最前方,右手邊是剛才喊她的女孩,中年女人坐在男人的左手邊,懷裏抱着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子。
男孩長得很是圓嘟嘟,他是整個屋子裏,瞧着最健康的人了,一雙眼睛晶瑩透亮,滴溜溜地像是兩顆黑葡萄。
一看到趙嘉禾,就笑眯眯地沖她張開手,“姐姐,抱!”
趙嘉禾避開他的手,桌上的人都詫異地盯着她,她也有些手足無措,她,她本來是最喜歡這個弟弟的,如今這樣躲避的姿态,很是異常。
“我手裏端着菜,不能抱你。”她柔聲道,輕輕哄着男孩。男孩剛才還委屈的表情,立馬就笑起來。他從阿娘的懷裏跳下來,拉着趙嘉禾的手,“姐姐,我要和你坐!”
說完,就坐在了趙嘉禾的身邊,趙嘉禾身體一僵,忍住不自在,沖他笑了笑。
今年村子裏鬧旱災,莊稼收成不好,所以主食吃的很是粗糙,趙嘉禾有些食不下咽,感覺今日的飯菜格外難吃。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其他人,發現他們都是狼吞虎咽,大口大口的吃着飯。
她垂下眼簾,心底那股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劉氏拿筷子往男孩碗裏夾了一筷子大白菜,寵溺道,“阿樹,多吃點!”
趙嘉樹點了點頭,轉身将自己碗裏的大白菜夾了一大半給趙嘉禾,笑道:“姐姐也吃!”如今旱災,白菜是金貴東西,以往這些東西都只有父親和弟弟可以吃,她和姐姐都不能吃的。
果然,劉氏臉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了,她握筷子的手緊了緊,将白菜夾到劉氏碗裏,“阿娘,給您吃,我不吃……”
劉氏臉色好了些,又把白菜夾到趙嘉禾碗裏,說:“既然是你弟弟愛護你這個姐姐,你這個姐姐就吃了吧,到時候你可別忘了你弟弟,出嫁了那些彩禮可是要給你弟弟娶媳婦啊!”
趙嘉禾沉默地點點頭,這些話她已經聽了無數次,心底早已掀不起波瀾,只是碗裏的白菜,到最後也沒再動。
一頓飯,只有劉氏和趙嘉樹吃得歡快,其他人都沉默極了。一吃完飯,趙嘉禾就開始收拾碗筷,她拉了一下姐姐的袖子,示意她跟過來。
趙嘉葉茫然了一瞬,立刻跟她到了廚房,她輕聲問道:“阿禾,怎麽了?”
趙嘉禾把她那個碗拿出來,将碗裏的白菜遞給她:“阿姐,你吃!”碗裏是她剛才小心地沒有動的白菜。
作者有話要說: 趙嘉禾:我是不是忘了什麽東西?
宋硯:我我我!你忘了我呀!
趙嘉禾:哦……
木耳又來求收藏了~每日一問,哎呀,今天你收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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