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探
江沐從三中站下車時正好遇到了從另一輛公交車上下來的方羨,後者面色陰沉,似乎經歷了什麽很不愉快的事情。見此,江沐頓覺胸襟舒暢,心情飛揚。
她懷揣着這份好心情踏入了教室。
萬秋來得一如既往的早,并像以往每個上學日那樣伏着桌埋頭寫東西,神色認真。
江沐走近了才發現自己的這個同桌竟不是在寫作業,而是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麽。
江沐見她并不防備,似乎不在意外人看到,便瞄了一眼,同時問:“你在寫什麽?”
萬秋聞言擡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心情筆記啦。”
江沐對這種小清新小文藝的東西沒有鑒賞能力,瞄了幾眼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失去了興致,不再去看,轉而道:“這周就要月考了,你不抓緊時間複習嗎?”
要是在往常,她的這個同桌早就焦慮地抓着課題本不放了。
萬秋正寫着筆記呢,聽了她的話手上一頓,幾秒之後低聲道:“不了,反正我也不是學習的料,再怎麽努力也只是徒勞罷了。”
她早就清楚這一點,但以前的她還妄圖靠無用的勤奮追上戀人的背影。
傻子似的。
萬秋道:“昨天的事謝謝你了。”
江沐看着她不語,過了一會兒又問:“快要畢業了,想過要讀什麽樣的大學嗎?”
萬秋沉思了片刻,慎重回道:“有一些想法,但還不确定。”
說完,她拿出草稿本,在上面寫下一個大學的名字,說,“就是這裏,錄取分數線不高,教學環境和師資力量都不錯。”
她沒有說的是,在這種優點如此突出的學校,自然也有不被看好的一面,那就是民辦私立,學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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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将這一點說出來,怕傷害到江沐的自尊心。
她還沒意識到江沐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麽窮。
另一邊,江沐不知道自己被照顧了,她盯着草稿上的學校名,若有所思。
這時夏莘莘走過來,看到草稿上的名字,驚呼:“啊,這個學校!誰要去嗎?我爸媽也打算送我這所學校的!”
夏莘莘一想到自己或許能夠擁有一個熟悉的校友便興奮起來,興奮着興奮着她圓潤的身體突然一僵,緊接着僵硬地扭頭看向江沐,視線中透着歉意和不自然。
是了,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了,江沐是沒有能力上這種學校的。
江沐被這麽看着,有些莫名。
夏莘莘悻悻地撓撓頭,不敢再看江沐,腳下抹油,溜了。
江沐:“???”
她一頭霧水地看着夏莘莘倉皇逃走,又看看同桌萬秋迷之沉默……
接下來的兩天裏,江沐明顯感覺到夏莘莘和萬秋對她的态度變得十分之微妙,幹什麽都要偷看她幾眼,這種奇怪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三人進考室。
一月一次的模拟考乃是三中的盛事,須得全年級打亂後再考,搞得學生心中惶惶很有壓力。
江沐自覺自己深得神學真傳,對付一小小考試輕而易舉,因此走進考室的時候信心十足。
然後她就遇到了學神本人。
更戲劇性的是,學神周硯不僅和她分在同一間考室,還和她挨着坐。
江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偏着頭一眨不眨地盯着旁邊的周硯看,後者并不覺得不好意思,回頭瞄她一眼,問她:“看着我做什麽?”
江沐道:“不做什麽,就單純地想把你的眉眼你的唇鼻你的一切刻入我眼裏。”
她這話一出,在所在的考室裏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不少同學表示世道不公,考個試還要被強行喂一把狗糧,真是夠了!
周硯當了她好些天的輔導老師,逐漸了解了她的一些脾性,倒是沒把她的話當成是情話,面色自然道:“我的臉上沒寫答案。”
“我知道的。”江沐說,“我只是在想,把你的樣子記下來回去雕刻成神像,每天拜一拜或許有用。”
畢竟是學神嘛!
周硯聽她的描述,腦海中無法控制地想象出自己被香火沐浴的景象,頓時腦門上挂了幾條黑線,他用一言難盡的視線盯着她。
江沐接收到他的目光,察覺到其中的抵觸情緒,道:“別擔心,我只是開個玩笑。”
周硯:“……”
他撇開頭,很不想再繼續搭理她。
江沐不以為意,她在考試前還逮着個人開了個玩笑,心情大好,以至于整堂考試都很放松。
考完試,周硯率先交卷出去,江沐緊随他的步伐,跟着他亦步亦趨。
周圍同學默認他倆是情侶,沒覺得他們走一塊兒有哪兒不對,但周硯不一樣,他知道他和江沐之間其實什麽都沒有,因此很奇怪江沐為什麽跟着他。
走出考室,周硯終于忍不了身後的小尾巴,停下腳步回頭問她:“你跟着我做什麽?”
江沐道:“跟着你有肉吃。”
周硯:“……什麽?”
江沐:“這也是玩笑話。”
周硯:“……”
江沐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兩張毛爺爺,遞出去,道:“其實我跟着你是想還你錢。”
周硯沒有立即接過,看她兩眼,頓了頓,道:“如果你缺錢的話可以以後再還。”
江沐覺得這人似乎對自己存在很大的誤解,于是再正經不過地說道:“我不缺錢。”
她說:“其實我是有錢人。”
周硯說“哦”,顧及她的自尊心沒有跟她争辯。
但江沐以為他聽進去了,便沒有繼續辯解。她把錢推給他,走了,走得有點急,因為在剛剛那場考試當中,她的膀胱早就在向她抗議了。
她必須得去趟洗手間。
匆匆忙忙走進洗手間,解決了生理問題,正在洗手臺前洗着手,裏面洗手間隔間突然飄出熟悉的說話聲。
“……是你呀?有什麽事嗎?”
“嗯?”
“你喜歡我?認真的嗎?”
洗手間裏的人明顯是在接電話,且是在接一通電話告白。
江沐啧啧兩聲,感慨她竟然在洗手間裏聽到了有人向陶清月電話告白。
是的,她聽出來了,從洗手間隔間飄出來的聲音正是陶清月的聲音,無誤!
真巧啊。
江沐畢竟沒有聽壁角的癖好,洗好了手就想離開,可剛擡起腳,陶清月接下來的一句話成功阻止了她。
隔間裏的陶清月這樣說:“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不能答應你的告白,你值得更好的……對不起,方羨。”
江沐:“……”
方羨!
那個正在向陶清月告白的竟然是才剛剛和萬秋分手了的方羨!
那個垃圾。
江沐聽了這麽一通壁角,好心情全被破壞掉了,她看了洗手間隔間的方向一眼,就在這時手機來了信息。
【夏莘莘:大美人兒,還在磨蹭啥呢?來食堂,我等已為美人你占據了VIP座位,速來!】
江沐看完信息,遲疑兩秒,最終走出了洗手間,朝着食堂進發。
走進食堂,她在所謂的VIP席找到了夏莘莘,後者已經為她打好了飯,看到她便熱情招呼她坐下。
江沐沒有矯情推拒,坐下了,問:“萬秋呢?她沒有和你在一起?”
夏莘莘道:“她被方羨叫走了啊。”
江沐皺眉:“方羨?”
夏莘莘嘆道:“那家夥似乎是想找咱球球複合。”
江沐:“……”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方羨似乎剛剛還在向另一個女生示愛吧?
江沐愈發覺得方羨這個人人品有問題,不想萬秋再和他繼續糾纏。
夏莘莘也抱有相同的看法,感慨道:“唉,希望球球不要被那個渣渣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再玩兒什麽複合……”
說話間,萬秋走進了食堂,一個人。
見此,江沐和夏莘莘同時松一口氣。
萬秋打了一份套餐坐下,夏莘莘巴巴地望着她,不放心地問:“球球,你沒答應那個姓方的什麽吧?”
萬秋笑笑:“沒有啦。”她雖然在笑,但眼角泛紅,笑得有點勉強,“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江沐見她這樣子,怕她性格軟被方羨說幾句就騙走,便把自己在洗手間的聽聞說出。
萬秋呆然。
夏莘莘憤怒。
江沐看萬秋一眼,道:“向前看吧。”
萬秋回神,幾乎哽咽着回了一個“嗯”。
這一次,她的眼神堅定了許多。
兩天後,月考結束。高三備考生們連個喘息也沒有便開始擔憂起成績來,但不是所有高三生都這樣,江沐所在的放牛班就一派平和,毫無緊張感,甚至……
“校園歌手大賽今晚就要開始海選啦!好期待!”夏莘莘嚷嚷着。
高三月考完當天沒有課,通常設為自習,這是慣例,但這一次有一點不一樣,晚上的自習被取消了,用來舉辦比賽,算是給高三這群苦逼的娃一點福利。
“不知道這次比賽又會出現怎樣的天籁之音呢?”夏莘莘托着腮一臉向往。
江沐看見激動得不行,問她:“你報名了?”
夏莘莘的激動臉霎時僵住,她讪讪道:“沒呢,我唱歌不行,怕上臺污了大家的耳朵。”
江沐沒有聽過她唱歌,不好評論什麽,只說:“那你這麽興奮做什麽?”
夏莘莘義正辭嚴:“觀衆也是有興奮的權利的!”說完,下一秒變得蔫答答,“我挺愛聽歌唱歌的,但我唱得不好啊。”
江沐看活力少女也會有洩氣的時候,奇道:“有多不好?唱來聽聽?”
萬秋也很好奇,盯着她,想聽她開口。
可夏莘莘辜負了兩人的期待,捂着嘴,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
她似乎真的不想唱,為避免她們糾纏,找了個借口溜得飛快,攔都攔不住!
江沐、萬秋:“……”
這到底對自己的嗓子是有多自卑?
江沐不能理解,她自己唱得也沒多好聽,當然,也不難聽,所以很難與夏莘莘同學産生同等心理。
校園歌手大賽的海選和複賽設在同一天,都在學校的多功能會議廳舉行,主持和評委全部由學生操辦。海選和複賽要求學生清唱各自準備的參賽歌曲的副歌部分,兩輪比賽過後留下前20強參加兩天後的決賽。
也就是說,海選和複賽并無太多樂趣性。
江沐喜歡熱熱鬧鬧的,因此對晚上的比賽興致不高,但夏莘莘想去看,她和萬秋便也跟着去了。
去之前江沐以為現場會很無聊,去之後卻發現前來觀看的學生意外的多,雖然沒有專業的音響設備支持,但有臺下學生的給力應援,這麽一搞,海選也變得歡樂起來。
江沐她們去得晚了,只能坐在後排靠門的位置,怪可憐,但絲毫不影響夏莘莘高昂的情緒,每個選手上臺她都要高聲應援兩聲。
直到第三十五號選手上臺。
“大家好,我是三十五號選手方羨,來自高三(一)班,這次帶來的歌曲為《原諒我一次》,唱給大家的同時也唱給……我的她。”
“我的她”這個猶帶三分羞澀七分甜蜜的稱呼一經脫口,臺下立馬很給面子地響起震天歡呼,臺上的選手就在衆人的歡呼聲中,視線一一掠過人群,落在了多功能會議室靠門的角落。
“卧槽!這個不要臉的又來了!”夏莘莘怒喝,可大嗓門如她也奈何不了室內的集體歡呼,聲音被淹沒了個徹底。
江沐被臺上選手那故作深情的模樣弄得有點反胃,這時,一雙大手突然從她背後伸出,輕輕捂住了她的眼,與此同時,有人俯身在她耳邊輕語:“沐沐,別看他。”
被人從背後偷襲,江沐本能地想給對方一拐肘,但一聽到聲音,霎時松懈下來。
“容川?”
沒有聽錯,她聽到了容川的聲音!
“嗯。”男人應道,“是我。”
江沐擡手把覆在她眼上的手扯下來,回頭看去——
真的是容川。
容川就在她身後,和她挨得很近,一臉的溫柔。
會議室太吵,容川朝她做口型:先出去。
說完,推開後門走了出去。
會議室的所有學生都注視着臺上,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男人進來了又出去了。唯一注意到他的只有夏莘莘和萬秋,兩人認識容川,因此只是在最初的時候小小驚訝了一下,随後意識到那個男人身居高位神通廣大,就釋然了。
江沐跟兩個小夥伴打了個招呼,推門出去。
一出門,聽容川朝她笑說:“臺上的男生挺帥。”
臺上的是渣男方羨,雖然長得人模狗樣,但因為渣變得面目可憎。因此,江沐不贊同:“明明就很辣眼睛。”
“嗯?”容川笑着調侃,“你剛剛不是一直盯着他看嗎?”
“我看着他是在想要不要再送他一箱尖叫雞。”江沐做了個嘔吐的姿勢,“他就是那個渣了我朋友的臭蟲!”
她自然地說出“朋友”二字,似乎早已認同萬秋和夏莘莘是她的朋友。
容川聽了有些詫異。
剛剛進會議室的時候,臺上的男生朝角落看過來,他本能地認為對方看的是江沐,不想那只是一個誤會。
一時間,沉澱在心裏頭的那些不痛快全部消散,他笑道:“別送了,跟過家家似的。”
上次幫她送那一箱子雞,後來還遣人去善了個後,趕在方家人報警之前告訴對方那是他們送錯了,實在麻煩。
容川建議:“要是你實在看不慣的話……”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江沐為了聽清,朝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後幾乎貼到了他身上。
就着這個姿勢,容川俯身在她耳邊接着道:“那就不要去看他就好了。”
江沐:“……”
什麽玩意兒?
垃圾建議!
江沐瞪他一眼,踮起腳用頭頂撞這個開自己玩笑的男人的下巴。
容川往後一仰,避開了她的攻擊。
江沐見攻擊落空,不高興,擡起雙手板正他的臉,硬是撞了一下才甘心。
容川容她拿自己發洩,等她撞滿意了,這才開口說道:“聽着,沐沐——”
他的語氣難得地認真,“你讨厭的這個男生辜負了你朋友,你或許生氣,但怎麽處理,做決定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朋友,不要忘記了。”
“而你……”霎時間,容川語氣一轉,又恢複了柔和,“你現在要跟我回家嗎?”
這次月考時間安排得有點特殊,連着周末,也就是說明天休息。
容川說:“沐沐,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頭頂的聲控燈壞掉了,以至于走廊上光線晦暗,遠處的路燈燈光照過來,映在男人眼中,就像沉入黑色的海洋中的星子,亮晶晶,但并不過分閃耀,顯現出異樣的柔與暖。
江沐偶然發現這一幕,胸腔裏的那一顆有那麽一瞬間變得很不安分。
為了掩飾這一點,她鼓起了腮幫子,故意頂嘴:“你不是忙嗎?想要見你一面還提過分的要求來着,怎麽特意來接我?”
事實上,自從她傳達了她想要見容川這一信息後,忙碌的容川盡管提出要她考試前進二十名這一要求,但那似乎只是他随口開的一個玩笑,自那之後,不管多忙,他總能擠出時間來見她。
容川笑道:“那是因為我相信沐沐你能達到我的要求呀,你都那麽努力地學習了,有所成績對你來說輕而易舉,所以便提前來實現我們之間的約定了。”
在他提出那個要求前,她可不會在周末認認真真地做作業,也算達到人生努力的極限了!
他把她的努力看在眼裏。
江沐卻極力否認:“誰努力學習了?我能達到你提的那個過分要求,是因為我聰明靈慧,天生是個清華北大的坯子!”
“是是。”容川微笑,一副“你說什麽都對”的模樣。
而後他朝她伸出手,笑說,“走吧,沐沐,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