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樂安鎮就這麽點大的地方,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鬧得沸沸揚揚,更何況這次事關幾條人命。

林夫人也聽說了這件事,在晚上丈夫回來後,她道:“我們不能坐視不理,這回頭要是傳了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利。”

林行止拍了拍妻子的手,道:“這事你別擔心,已經有人去處理了。”

見妻子看着自己,他笑道:“不是我讓人去的。”

這件事情其實他一直都在關注着,從羽絨衣傳出來禽類漲價開始,每一步的事态發展他都看得眼底,包括葉家的态度。

按道理來說,羽絨衣是葉家的産業,羽絨衣制作法子洩露各家相互壓價,該急的冒火的人該是葉家才對。

可是葉家卻從頭到尾只管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甚至還有心情幫忙哄擡羽毛的價格。

看到這,林行止就知道,這事大概是不需要他去插手了。

今天這事傳出來後,他一邊領人去了解情況,另外一邊把葉風清叫了過去,本想問問葉風清他們家究竟是個什麽打算,結果葉風清卻直言說是已經有人在處理了。

夫妻兩人正說着,外面派去打探情況的仆人回來了。

“老爺,小的過去的時候,那葉記糕點的王掌櫃的已經在了。他說不忍見那一家六口因為這喪命,決定以每件超過成本價十文的價格買下他們一家所囤積的貨。”

随着仆人的禀告,林夫人很是意外。

誰都知道,葉記糕點的東家是誰。

把仆人打發了下去後,林夫人道:“沒想到最後出手的會是葉家,可這樣一算,他們豈不是當的冤大頭?”

如果是以成本價收購還沒好一些,現在每一件卻要多付十文,而且現在已經是正月,羽絨衣也沒年前賣的好,這樣算下來,葉家會虧損不少。

最關鍵的是,有了第一家,那肯定會有第二家第三家,如果人人都這麽效仿,葉家是繼續收還是不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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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止卻是摸了摸他的美髯,道:“究竟如如何,我們繼續看不就知道了。”

林夫人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相公你怕是已經知道緣由了吧。”

……

當天晚上,确實又有第二位羽絨衣制作主主動找到了王大力,詢問他能不能也收下他的積貨。

王大力也沒多說什麽,只給他看了一張契約書,“只要你把這個給簽了,多少貨,我都收。”

那人一看,那契約書上寫的是,要求他今年秋收之後,要以這次的價格買多少多少羽絨套給葉記,如果達不到的話,當毀約處理,告上官府。

“怎麽樣?簽了的話,你今天晚上就不白跑一趟。”王大力道。

那人當即讨好的笑道:“這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以今天這個價格賣的話,只要明年的羽毛和布提前做好準備,不用高價收購的話,一件羽絨衣中間他少說能賺個幾十文的差價。

“這白紙黑字的寫着,還能抵賴不成。你同意不同意?不同意的話就別浪費我時間。”

王大力對這些人是沒什麽好感的。

這些人原本就是從葉家的口袋裏搶錢,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大丫還要花高價買他們的東西,幫他們這把。

“同意同意,我這就簽字畫押。”那人像是擔心王大力會反悔一樣,連忙道。

這有了第一個來試探的人,第二天王大力這裏就熱鬧的很。

差不多花了半天不到的功夫,鎮裏大多數羽絨衣作坊裏的羽絨套全都被葉家給買了下來。

其中一小部分還抱有幻想不願意出手的,王大力也不勸說。

等到他把這些契約書給葉芷清送去後,他給葉芷清道:“我娘說,過完元宵,我們一家也要搬到鎮上來。”

“那再好不過了。”葉芷清笑道,“我娘很惦記王奶奶,你們一家要是過來的話,我們也都有個伴。”

“對了,大力叔,去年小岩村的工錢我這裏還有最後一部分沒有送去,你回村的話,就幫忙帶去吧。”葉芷清遞給他一個荷包。

王大力接過荷包,心裏有些沉甸甸的。

其實羽絨衣的事,追根究底,還是他們小岩村的人不夠厚道。

別人帶着他們賺錢,他們轉個身卻把人家給賣了。

大丫不計較,可不代表他不愧疚。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一家決定全都搬到鎮上的原因。

“那……今年下半年,我們還做羽絨衣嗎?”王大力問的格外心虛。

葉芷清拿起那一疊契約書,道:“不是有人替我們做嗎?”

言下之意,也就是不會再有小岩村什麽事了。

聽到這個答案,王大力雖然有些愧疚,但卻有些痛快。

活該!

“那好,這銀子我今天就給送去。那那些羽絨衣怎麽處理?鎮上我們沒有多餘的地方存放,怕是不好弄。”

“沒關系,這我自有計較。”

“好嘞,那我先回了。”

……

傍晚,王大力租了馬車趕回老家。

一到家,他立即找到了裏正,把銀子放到了他面前。

“這是村裏的尾款,三太爺,您點個數吧。這數目對上了,我也好回去交差。”王大力道。

他心裏對這位三太爺雖然不滿,可現在他已經學會隐藏情緒,不會輕易表露了。

裏正點了點,道:“是這個數。大力今晚上留下來吃個飯,我們喝一杯。”

“這不巧了,我娘飯已經做好了,全家人都在等着我呢。”王大力客氣道。

“那行,那我送送你。”

“這怎麽好意思,三太爺您忙,就幾步路,我自己走回去就成。”

見他拒絕,裏正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大力啊,今年這活,明年村裏還能不能做?鎮上那邊有沒有給個準話?”

見他終于把話說到點子上了,王大力心裏冷笑,但臉上卻露出一絲苦笑:“今年這什麽情況,三太爺您也看到了。這本來是我們村定了契的事,最後被大家夥給出賣了,無論是誰也都會惱火萬分。現在這銀子是沒法賺了,明年又怎麽可能會請人。”

裏正一聽,叫屈道:“村裏人這麽多,我不可能每個都去管吧。嘴巴長在人家身上,我想管也管不到啊。”

又是這套說辭,王大力點點頭,也不反駁,只道:“三太爺,我實話跟您說吧,這事其實毀的是我們自己的財路。

如果羽絨衣只我們一個村的人能做,到時候肯定不愁沒活幹。

一件羽絨衣,我們單單是工錢就有二十文。一家人都一起動手,您算算,一個冬天下來能賺多少,整個村又能賺多少少。

這東西只我們會做,第一年能賺,以後年年肯定都能賺。

而且來的時候,大丫說原本想今年過完,到時候她就只拿一半的紅利,其餘的全給村裏。

今年不說多吧,這羽絨服少說賺了幾千兩銀子,分一半下來的話,我們村每家每戶最少一百塊兩。

不過可惜,這事現在弄成這樣,肯定是沒法成了。”

說完,王大力重重的嘆了口氣,摸黑離開了。

留下裏正站在那,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他竟然損失了幾千兩銀子……

……

王大力才不管裏正什麽想法,後面的話都是他編的。

不過他覺得大丫當初能那樣對他們,村裏人如果要厚道的話,大丫未必不會這麽做。

只是……可惜了。

回到家後,王大力把和裏正說的話和家人通了口氣,讓他們別露餡了。

誰知道把這些話說完後,卻見家人全都看着他。

特別是大哥還捶了他一下,道:“老三,沒想到你去鎮上大半年,人都變精了啊。”

換做是以前的三弟才不會這樣呢。

王大力愣了愣,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真的?”或許是吧。

……

大年初八這天,鎮上出現了個大消息,說是兩只雞或鴨就能換一件羽絨衣,換的地點在食肆那裏。

因為年前禽類的價格居高不下,這也就導致鎮上的禽類滞銷。

等到禽類價格随着羽絨衣價格一路下降,大家急着出手,又出現了相互壓價的跡象,雞鴨賣不出價格。

這種東西不比羽絨衣,很多人寧願繼續養着,也不願意賤賣。

但是一直賣不出去也挺糟心的,畢竟養這些東西也要用糧食。

如今聽說差不多兩只雞就能換一件羽絨衣,不少人都拎着雞鴨過來了。

羽絨衣這東西他們不是不知道,但是價格太高,他們舍不得。

可如果用雞鴨來換的話,那就便宜多了。

趁着價格這麽便宜,給家裏的老人換身暖和的衣服,也不是不行。

于是,這一天,食肆門口排了一路非常長的隊。

林行止坐着馬車從這邊路過時,向夫人感嘆道:“賣羽絨衣的地方,當地的人卻穿不起,這是地方父母官的恥辱。”

林夫人掀開了一點簾子,道:“我昨天還說葉家要虧錢,現在看來我那些話說早了,這怕是得要倒貼。”

羽絨衣的收價比如今的兩只雞的價格可貴多了。

也不知道葉家那個大姑娘是怎麽想的。

反正她是被繞暈了。

林行止卻比夫人看得遠,他覺得,這件事無利可圖葉家也不會去做。

現在事情發現到這裏,這最後一環怕是要扣上了。

果然,三天後,一道名為“香薰臘腿”新食材出現在樂安鎮唯一一家食肆中。

這東西滋味特殊,無論是蒸煮炖炒,味道都十分美妙。

最關鍵的是,價格挺貴,一般人根本舍不得吃。

林行止作為本鎮最有聲望也最有錢的人,他少不得去品嘗一番。

這滋味究竟如何,沒有人細說,但是林大先生吃完後,二話不說,定了三十輛馬車的香薰臘腿送往府城。

據說車隊出發那日,周圍香氣彌漫,路過哪哪都轟動了,争相來看。

随着車隊往府城一路走,樂安鎮繼羽絨衣之後,又一樣東西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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