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陰陽相謀

“喬雁小姐。”秦菲的經紀人臉上抽筋一樣勉強的笑容也迅速地消失不見，一把拉住喬雁的衣角，在顧蜚聲小孫女滿眼的好奇注視下湊近喬雁，做出一副親昵和善的樣子，出口的話倒是毫不客氣。

“總得講究個先來後到不是？自己來得晚就自覺點等着，喬小姐可能是剛走紅幾天，光嘗到一點出名的滋味，圈裏的規矩卻還來不及學。我沒那個義務教你，但別嘗試觸秦菲的黴頭才是聰明人幹的事，不是嗎？”

喬雁試着往前走了一下，秦菲的經紀人拽得的确很緊，沒法不失态地繞過她進去。她索性也不做無謂掙紮，站在原地頓了兩秒，轉過身看向經紀人時，臉上公式化的笑容标準得體。

“張小姐是吧，我聽說過你，看上去你也聽說過我，不用重複一遍自我介紹，那再好不過了。”她客氣地寒暄了一句，空出的手甚至還安撫地摸了摸身旁小姑娘的頭，而後慢條斯理地擡起眼睛，笑吟吟俏生生地搖頭自嘲。

“張小姐太高估我了，我可一向算不上什麽聰明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兩年前還默默無聞時就把人得罪透了，到現在還沒和好對吧？這些東西我懂得一向不多，不過好在公司老板和經紀人脾氣都好，也由着我這麽胡來。”

“不過我人是不太聰明，卻也不想被張小姐就這麽一句話冤枉死。我這才剛來這兒呢，怎麽就觸了秦菲姐的黴頭了？是說秦菲姐得了這段時間單獨面見徐導的特許，我前來是礙事呢，還是別的什麽啊？說清楚，也好讓我知道我哪兒做錯不是。”

經紀人的臉色随着喬雁的話一點點冷了下來，卻實在不好直接反駁回去。兩年前喬雁撞破秦菲顧昭明的地下戀情這件事她是知道的，也知道秦菲從此一直對喬雁抱有莫名的敵意，随着喬雁的走紅，這種敵意也越來越深，她之前一直覺得喬雁成不了氣候，直到此時方才驚覺，這個一夜爆紅的新人并沒有她想象得那麽簡單。

喬雁前面說的這一番話，先是表明自己向來不顧及和秦菲正面對上，本便已經有了過節，自然也不用在表面上太過粉飾太平；而後又點出凱星一定會堅定站在她那邊，這種本便不占理的事情，軒霆若是非要揪住不放，未免也太過師出無名。

而喬雁說的最後一點更加清楚直白針鋒相對，就算經紀人在這裏攔她一百次，就算圈內有一百個約定俗成的所謂規矩——

秦菲也好，她的經濟人也好，這種暗裏的心領神會，總不好直接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些陰暗的冷酷的弱肉強食，總歸沒法見光，不算理直氣壯。

而且喬雁可能不知道，她心裏卻十分清楚，今天顧蜚聲約見秦菲的時間，也是下午三點。

秦菲窺觑顧蜚聲的新片女主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早在她從凱星跳槽過來時公司的承諾就是讓她上顧蜚聲的戲。但面對顧蜚聲這樣軟硬不吃德高望重的導演，強勢如軒霆實在也找不出什麽旁門左道的辦法，只能以最積極的态度，讓秦菲早早前來拜訪，以期能給顧蜚聲留下個最好的印象。

而現在這個喬雁居然和秦菲在同一個時間應邀前來，無論是顧蜚聲對秦菲太過不重視還是對喬雁太過重視，對軒霆來說都絕不是個好消息。

經紀人暗暗咬牙，手上的力道卻微不可查地松了松。喬雁置若未見，眼尾餘光掃過清淨幽雅的庭院，靠近經紀人低聲開口，未語先笑。

“又或者是秦菲姐自己最近心氣不順，比較暴躁，所以要勞煩張小姐提醒一下別人，生人勿進？”喬雁輕輕揚眉，略抿唇角。

“比如，失戀了？”

經濟人的臉色驟然一白，猛地擡頭看向喬雁，神情是掩藏不住的又驚又怒。喬雁悠然自得地搖搖頭，眉眼彎彎地擡起手，用力把經紀人扯住她衣角的手打掉，牽着顧蜚聲小孫女的手向前走去。

“我這人沒事就愛胡思亂想，不光在猜秦菲姐是不是失戀了，還在猜她為什麽要分手呢。”

“我趕時間，暫且失陪，張小姐回見，還沒聊夠的話，下次見面再談。”

她牽着小姑娘的手，繞過秦菲的經紀人，拉開獨棟小樓的門。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被她牽着手往前走，揚起巴掌大的小臉，好奇地看着她。

“大姐姐……”她回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經紀人，小聲問喬雁，“你們在吵架嗎？”

“沒有，只是在公平競争。”喬雁放柔了聲音溫和地回答，握了握小姑娘的手，“陰謀與陽謀的公平競争，最終一個人輸了——只要有競争，總是要輸的。”

其實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個輸的人究竟是誰。

她心裏一直清楚，自己現在還遠遠沒有和秦菲正面對上的資格，這樣刀鋒鮮明地真刀實槍對上，也不知道最終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但她就是這樣的人，羅銘和舒麗一直擔心的事情就是她太過棱角分明，對自己要求太高，在這個大多數人都在奮力向上不擇手段的圈子裏特立獨行，以至于格格不入。以前默默無聞時尚且不算明顯，而現在紅起來之後，這樣的問題也終于浮出水面。

“我不介意失敗，”她對着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輕聲說，“但決不投降。”

她至始至終沒有回過頭，輕抿的唇角弧度柔和，眼中的芒澤堅定不改。

————

她們進到顧蜚聲待客的客廳裏時，顧蜚聲正在泡茶，一套釉白色的茶具擱小幾上，他輕按着杯沿，茶水沿壺嘴傾出一道細細的線。他泡茶的動作不算講究，神色卻很專注，客廳裏一時極靜，甚至聽得到外面隐約的蟬鳴。

秦菲坐在一邊，看上去有些無所适從，看着顧蜚聲泡茶的動作，頗有些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的輕微尴尬感。喬雁進來時，她無意識地向門口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喬雁之後，眉頭頓時輕輕蹙起。

喬雁出現在這裏讓她很意外，她一方面明白經紀人的阻攔已經失敗，另一方面也很意外喬雁和她同一時間被顧蜚聲邀請，一時臉色都緊繃起來。然而她到底還明白自己的行為本身便不夠光明磊落，一時間只是冷冷地看了喬雁一眼，便将頭撇向了另一邊。

和喬雁一同進來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喊了聲爺爺，顧蜚聲轉過身，發現了喬雁，意外地哦了一聲，向喬雁和善地點點頭。

“小姑娘，又見面了。”

“沒想到顧先生還記得我……又見面了。”見到顧蜚聲的那一刻，喬雁便奇跡般地平靜下來，沖顧蜚聲禮貌地打了聲招呼，便找了個地方自己坐了下來。顧蜚聲倒了三杯茶，自己拿了一杯，遞給秦菲和喬雁一人一杯。

“來得正是時候，泡的第一壺，我平時喝得比較清苦，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

喬雁低下頭吹了吹茶面，嘗了一口才發現顧蜚聲泡的不是什麽名貴的茶葉，而是蓮心泡的水。的确苦澀得有些難以下咽，兩人卻都默不作聲地一口口兀自喝了下去。秦菲将喝了一半的蓮心水放到一邊，清冷的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再轉向顧蜚聲時，倒是比喬雁先一步開了口。

“蓮心清火，顧先生多喝些，對身體有好處，以前拍戲時我總是覺得自己還年輕，日夜趕工也不大注意，也就過了幾年的功夫，現在已經感覺身體不如從前了，顧先生平常也要多加注意，畢竟年紀到了，身體也要時刻注意了，身體好了才能好好拍電影，拍更多的電影，這些您肯定都心裏有數。”

“我知道，你這話啊，跟我兒子兒媳挂在嘴邊的一模一樣。”顧蜚聲笑着搖了搖頭，低頭又喝了一口，把孫女叫上前來，拍拍她的小腦袋，“婉婉啊，去給兩位姐姐拿點水果瓜子糖招待一下，快去。”

“顧先生別這麽客氣，今天來叩擾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我和喬雁哪裏用得着這麽麻煩您。是吧，喬雁。”秦菲擡頭看了喬雁一眼，眼睫稍垂，出口話語似漫不經心。

“說起來今天也是巧了，我和喬雁同時聚在顧先生這兒。其實我們兩個以前是同門師姐妹，不過倒是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

“看這情形我倒是有些意外，喬雁，你和顧先生認識？”

“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喬雁莞爾，回答了秦菲一句，卻也不再多言，低頭剝了顆顧家小姑娘送上來的糖含在嘴裏。顧蜚聲帶着笑意慈祥地看着她們互動，卻始終沒有挑起頭開始說劇本的意思。直到一壺茶就這麽無聲地喝完，顧蜚聲将茶壺茶具收拾到一邊，突然開口說了句話。

“我這部新戲的女主角啊，我心裏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

秦菲與喬雁的動作齊齊頓住，僵了幾秒之後，一起難掩詫異地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