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随着細碎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不一會的功夫,楊佩芝那熟悉的纖細身影便出現在喬英淇眼裏,也讓她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楊佩芝自也是察覺她的視線,回了她一個歡喜淺笑,這才朝着趙夫人行禮問安。
趙夫人嘴角含笑,招呼着她見了範氏,這才拉着喬英淇的手打趣道,“早知道你與英淇乃閨中好友,這會我可算是徹底見識了,早不來晚不來,偏挑着她來的時辰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多年不見了。”
楊佩芝微紅着臉上前輕輕扯扯她的袖口,一副小兒女不依的模樣,“娘又要打趣人,我倒想時常過來,只怕到時候娘又嫌我煩。”
趙夫人笑着沖範氏道,“你瞧瞧,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罷了罷了,趕緊把英淇領走一邊說悄悄話去!”
範氏也笑眯眯地回道,“可見夫人慈愛,最是個疼愛小輩的。”
喬英淇的目光始終落在楊佩芝身上,見她與趙夫人相處随意,便知這對婆媳如同前世一般,關系極為融洽。
她暗自松了口氣,經過含碧一事,原本自信滿滿着必會讓她身邊的人比前世更圓滿的念頭,如今已經開始出現了動搖,否則今日她也不會巴巴地跟着到趙府來。
幾人又說笑一陣,喬英淇才由着楊佩芝帶着她出了門,本是在趙夫人懷中吃着糕點,不時跟着大人傻笑一陣的小喬峥,見姐姐要走,連忙扭扭身子掙紮着要跟去,趙夫人又拿過青芍遞過來的新鮮玩意引誘他,這才将小家夥的注意力引了回來。
“可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想見你一面真真是不容易,這段日子你倒過得逍遙自在,又是明州又是京州又是龔州的,難不成你還真的立志要當名女大将軍?”尋了處風景怡人的涼亭坐下,楊佩芝才拉着喬英淇的手嗔怪道。
喬英淇沖她讨好地笑笑,“什麽女大将軍,不過是跟着兄長們四處瞧瞧開開眼界,我倒想常來,還不是怕打擾了你與大公子。”
說到後面,她的笑容裏多了絲戲谑般的意味深長。
楊佩芝臉上笑意一凝,片刻之後又若無其事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明明是自個兒玩得瘋了,倒要怪到別人頭上來。你若是真心要來,便是天塌下來我也不管,只管陪着你說笑逗趣。”
一直注意着她的喬英淇又怎會錯過她臉上一瞬間的異樣,心中頓時‘咯噔’一下,難道她在趙府過得并不如表面看來那般美滿如意?
雖有些擔憂,但見楊佩芝言行舉止掩飾得極好,并不願意她知曉,她也只能壓下憂慮陪着她閑聊。
“趙大哥!”突然在身後不遠處響起的女子聲音,讓她呼吸一頓,循聲望見,見花叢後一男一女對面而立,男的正正是趙瀚楠,待她定睛細細打量那女子容貌,心中頓時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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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蓮欣?
她下意識便望向一旁的楊佩芝,果然見她臉色沉了下來。
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望望趙瀚楠溫文客氣的舉止,再看看他面前含羞帶怯的安蓮欣,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勸慰楊佩芝。
安蓮欣,前世被她借故賜死了的謙王側妃。要說起來,其實前世她與趙瀚霆,在對待謙王府的手段上,一樣的狠辣無情。趙瀚霆繼位後借故謙王身子弱,将他強行遷往大明山皇莊。而她,以謙王側妃安氏鳳駕前失儀為由,直接下了懿旨賜死了她。
她為何要賜死安蓮欣?其實純是看不慣她隔在趙瀚楠與楊佩芝中間興風起浪,那個時候的楊佩芝是她唯一要保護的人,她又怎可能再讓這些下流胚子給她添堵。
只是……她忍不住又再暗嘆一聲。誠如,趙瀚楠确是名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心腸柔軟,待人接物更是讓人如沐春風。可是,當這些‘如沐春風’不分彼此地用在妻子以外的女子身上時,卻會讓愛他至深的那個人不安難過,比如他的妻子楊佩芝。
一個永遠學不會狠下心腸拒絕的男人,又怎能讓他身邊的人安心!
估計趙重鵬對這個長子的性情甚為了解,前世才會越過他将皇位傳給了次子趙瀚霆。
“……佩芝。”見楊佩芝臉色越來越難看,尤其是看到趙瀚楠伸手扶住差點跌倒的安蓮欣時,更是‘呼’的一下站起了身,像是要沖過去教訓一般,只很快便又平靜了下來,緩緩地重又坐回了石凳上,她終不禁擔心地輕喚。
“方才咱們說到哪了?對對對,說到峥兒弄灑了茉莉粉,後來……”楊佩芝故作不知,繼續說着出嫁前的閨中趣事。
喬英淇眉頭擰到一處,她這分明是掩飾。盡管趙瀚楠扶住了對方便飛快地後退了幾步,重又将兩人的距離拉開,可方才伸手去扶的那一幕着實刺眼,莫怪楊佩芝把持不住幾乎要當場發作。
她再回頭一望,卻已不見趙瀚楠的身影,只留安蓮欣一人怔怔地站在原處,良久之後才緩緩轉身離開。
那兩人之間當真是沒事吧?趙瀚楠雖說是性子軟了些,但卻是個懂分寸的正人君子,應是不會與人做出些不合禮法之事來的。
“佩芝,他們……”
“……莫要擔心,我心中都有數,但凡有幾分身分的男子,都免不了被些莺莺燕燕纏上,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知道必是瞞不過她了,楊佩芝勉強扯起一絲笑容道。
喬英淇目不轉睛地望着她,若是這些事發生在別人身上,她或許還不會這般擔心,可是楊佩芝用情至深……可恨前世她此時只被趙瀚霆纏得無瑕分.身,加上楊佩芝在她跟前也掩飾得極好,到後來又是喬家出事,是以她一直不曾發覺她的心事。
前世安蓮欣被納進門不久,趙瀚楠便被北狄人生擒,接連幾樁大事發生,趙府一個小小的妾室自然引不起她的注意。
若非今日見到安蓮欣,她幾乎都要忘記此人,更忘記前世的謙王夫婦并非從一開始便是如後來那般恩愛情深,他們之間也并非自始至終一雙人。
苦盡甘來?守得雲開見月明?種種形容在她腦海中浮現,讓她不禁微微苦笑。
人們都習慣看到後來的美好,而忽略過程的艱澀悲傷,便是她,也被‘謙王夫婦鹣鲽情深’的一幕幕占據了記憶。其實,或許她只是前生看到了太多的不美好,而将對美滿的期盼寄托在了趙瀚楠夫婦身上。
既然楊佩芝不願再說這些,她也不想硬要提及以累她難受,喬英淇很快便又轉了話題。
“少夫人,喬小姐。”兩人閑話間,見有婢女急匆匆地經過,楊佩芝不悅地皺起了眉,那兩名婢女發覺她的身影,連忙上前行禮。
“這般急忽忙忙地做什麽?”免了兩人的禮後,楊佩芝不悅地問。
“回少夫人,是喬小公子,喬小公子要去尋喬小姐,夫人便命人帶他前來,可途經園裏的時候,侍候的人一個不留意,回過頭便不見了喬小公子的身影。”小丫頭猶豫地片刻,終是低聲回道。
“什麽?峥兒不見了?”異口同聲的震驚之語同時響起,卻是楊佩芝與喬英淇。
一聽幼弟不見,喬英淇手足冰冷,前世也是如此,峥兒本是好端端地在府裏玩耍,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待衆人察覺去尋時,她卻只能看到倒在血泊當中的流螢,而被流螢照顧着的喬峥卻已堕河不見了蹤跡。
“我、我要去找他!”她再也坐不住,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就要往涼亭外沖去。
楊佩芝一把抓住她的臂,“莫要慌,府裏人多,峥兒必不會有事的。”
“你不懂,你不懂……”喬英淇慌亂地扯下她的手,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直往外沖,她身後的楊佩芝被她這般驚慌無措的模樣驚了一跳,一面大聲吩咐着人去找,一面頭也不回地追着她的背影而去,可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弱女子又怎跟得住一身武藝的喬英淇,不過片刻的功夫,她便跟丢了她的身影。
喬英淇又慌又怕,只管往假山亭臺、小橋湖畔處尋,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她應該帶着峥兒,應該讓他寸步不離自己左右的,若是他果真出什麽事,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二公子,那位徐良慶不過一連鄉試都考不過的默默無聞的落泊書生,真的值得咱們耗費精力去尋麽?”猶豫不解的聲音隔着牆傳入她耳中,讓她本已慌亂不已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還未等她細想,雙腿一下便被一雙軟軟的小短手給抱住了,緊接着又是孩童的歡喜大叫聲,“姐姐!”
喬英淇再無瑕多想,又驚又喜地彎下身子抱起摟着她撒嬌的小喬峥,氣急地罵道,“小壞蛋,又淘氣,可把姐姐吓壞了。”
小家夥攬着她的脖頸愛嬌地蹭了蹭,“峥兒要找姐姐,峥兒要與姐姐在一起。”
“英淇,峥兒。”含着明顯笑意的輕喚伴着男子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着,喬英淇臉上笑意一斂,将懷中尖聲喚着‘哥哥’的喬峥抱得更緊,回過身去朝着趙瀚霆點頭致意,“二公子。”
不等趙瀚霆再說,她忙又道,“夫人與二嫂想必也急壞了,就此告辭。”
趙瀚霆嘴巴張了張,還來不及說話,便見她轉身抱着喬峥快步離開。良久,他輕嘆一聲,苦悶地搖搖頭。
抱着喬峥的喬英淇走了片刻,步伐漸漸便緩了下來,腦子裏更是不時回響着方才意外聽到的那句話。
徐良慶?未來的大齊吏部尚書,趙瀚霆的心腹之一……只是,徐良慶不是應該在趙重鵬稱帝後才出現的麽?而且,方才聽到的那番話,似是有人要去将他尋出來。
難道是趙瀚霆?可是,趙瀚霆為何要去尋他?或者說,他又是從何處聽聞有這麽一個人?如今的徐良慶可只是名不經傳的落泊學子,也不是什麽賢人隐士。
除非……除非趙瀚霆知道此人日後必成大器。
一個念頭從她腦海中跳出,讓她一下便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