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河橋鎮雖然叫做鎮,但它卻名副其實是一個縣城,縣衙就在離楊家三條街外的縣府路上。因為靠近京城,且民風淳樸,所以這一帶很少有謀財害命的官司,百姓們日子雖然過的清苦,但卻很安穩。

宋明軒洋洋灑灑的寫完了狀書,從右到左默讀了一遍,擡起頭的時候瞧見趙彩鳳已經去給楊氏打下手紮靈堂了,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自己有些怕趙彩鳳,總覺得她跟以前變了樣一樣的。不過其實宋明軒對于以前的趙彩鳳,除了很文靜以外,也确實沒別的印象了。

他那時候是足不出戶的看書,趙彩鳳是足不出戶的帶孩子,兩個人連話都沒說幾句,談何熟悉呢?不過說真的,宋明軒還是挺喜歡現在的趙彩鳳的,宋明軒覺得,興許是趙彩鳳經歷了這一次事情,所以已經将心打開了,反而就活得比以前潇灑了。可是自己呢,仿佛還在固步自封。

趙彩鳳幫着楊氏打理好了靈堂,楊氏正想去隔壁周婆子家,讓她請了鎮上專門承辦喪事的鼓樂隊來。

鄉下人家辦個喪屍也要熱鬧,這是習俗。楊氏還沒跨出門口,楊老頭就把她喊住了道:“你去喊幾個男人來,咱不辦這喪事了,咱把你弟弟的屍體擡回縣衙去,問問那仵作,你弟弟到底是怎麽死的。”

楊氏一聽這話,就知道楊老頭是打定了主意要讨公道了,也只挺起了腰杆子,點頭道:“那行,我這就喊人去,咱不能讓振興白死了。”

楊氏說完,又補問了一句:“只是,咱告誰呢?難不成真的告弟媳婦?這沒憑沒據的,他們也不信我們啊?”

宋明軒這時候已經寫好了狀書,只笑着道:“我寫的是告仵作不按實給出死因,我私下裏想了想,那仵作這麽做,只怕不是巧合,若他一貫就是這麽驗屍的,只怕他也不是什麽有能耐的仵作,留着也是草菅人命,不如讓縣老爺撤了他才好呢。”

趙彩鳳倒是沒想到宋明軒的腦子這麽活絡,看來這書呆子不可貌相,以前是自己小看了他。

楊老頭想了想,心裏卻是不服,只問道:“單告這仵作,那害死我兒子的兇手豈不是沒事?”

趙彩鳳這時候也有一點憋不住了,這聰明才智都讓宋明軒給占去了,自己好歹還是一個高知穿越女,真是活的憋屈。于是便笑着道:“姥爺放心,若那個仵作真的是受人之托這樣辦事的,他自己漏了餡兒,自然也不會保着別人了,到時候少不得順藤摸瓜,一條繩子上都出來,一個都少不了的。”

宋明軒沒料到趙彩鳳居然猜出了他的想法,越發就興奮了起來,只忍不住扭頭又多看了她一眼,一時又臉紅了起來。

楊老頭一個勁兒的點頭,只誇獎道:“果真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活,像我是再也想不出來的,咱就這麽辦!”

不一會兒,楊氏便喊了幾個年輕力壯的鄰居過來,這些人大多和楊振興差不多歲數,又是楊老頭和楊老太看着長大的,如今知道楊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也很是同情,一個個都說願意幫忙,四個大漢一人一個角擡起了睡着屍體的門板,趙彩鳳扶着楊老頭,宋明軒背上了自己的書簍,拿着狀書,後面跟着看熱鬧的百姓,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就往縣衙去了。

這河橋鎮有些年份沒出人命官司了,平常縣太爺審理的大多都是偷雞摸狗、家庭糾紛等案子。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位縣太爺也很會搗糨糊,每次一到審理不清的時候就各大五十大板,這個辦法屢試不爽,以至于時間長了,這縣衙的門檻都落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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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忽然聽見有人擊鼓鳴冤,頓時就精神大振,慌忙讓師爺出去看了,那師爺一看,居然是楊家人來了,急急忙忙就進去回禀道:“大人,是楊老頭帶着一群鄉民來了,還把楊振興的屍首也給擡來了。”

縣太爺一聽,放下筆管站起來道:“怎麽又擡來了?不是說讓領回去了嗎?你辦的什麽事兒?”

那師爺平常也是閑散慣了,一味知道拍縣太爺的馬屁,只開口道:“大人,我是按您的吩咐辦了啊,連結案的陳詞都寫好了,那楊老頭看過了以後,按了手印就把屍體給領回去了,我哪裏知道他們怎麽又來了呢?”

縣太爺只嘆了一口氣,站起來道:“算了,別管了,出去瞧瞧。”因為河橋鎮離京城大約百來裏路,所以這裏并不像別的地方,天高皇帝遠的,縣太爺等于半個土皇帝,縣太爺為了自己的烏紗,少不得也要擺出一副勤政愛民的模樣,所以便喊了捕快師爺,迅速的擺起了架子,升堂審理。

衆人只把楊振興的屍體擺在了公堂上,楊老頭跪下來道:“青天大老爺,我兒子冤枉啊,他不是摔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縣太爺一聽,也只吓出半身冷汗來,出了人命官司可是要上報朝廷的,弄不好還要影響績效考核,他在這河橋鎮呆了好些年了,正等着朝廷發布的調令,聽說是要去一個江南魚米之鄉的,要是因為這事兒黃了,只怕是要抱憾終生。

縣太爺一下子意識到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調整呼吸,驚堂木一拍,開口道:“楊老頭,你說說看,你的冤屈何在?一早分明就是你領了屍體回家,如今不過半日,怎麽就說你兒子是被人害死的呢?”

楊老頭畢竟年紀大了,驚堂木一響身子都打哆嗦,趙彩鳳等人又被攔在了公堂外面,只能遠遠的站在門口看着,索性宋明軒站在一旁,見楊老頭有些怯場,便開口道:“梁大人,這裏有一份狀書,是狀告縣衙仵作玩忽職守、草菅人命的。”

縣太爺見公堂上還站着一個年紀輕輕的後生,又是一拍驚堂木,擡頭道:“堂上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趙彩鳳聽了他這兩句臺詞,差點兒就要笑出來了,果然古裝電視裏的臺詞也不是空穴來風的,原來縣太爺審案還真這麽審。

宋明軒卻是一點兒不怕驚堂木的,只朝着縣太爺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堂上河橋鎮趙家村宋明軒,乙未年秀才案首,梁大人可還記得,晚生和貴公子是同窗。”

趙彩鳳一聽,不得了了,果然不能小看這宋明軒,居然還是秀才案首,只有考第一名才能叫案首呢!!!

趙彩鳳雖然也貴為學霸,但是在這種重要考試中,卻從來沒有拿過案首,簡直是給穿越女丢臉啊!看來宋明軒這土著學霸,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那縣太爺只伸出脖子,仔細打量了宋明軒一眼,這才點點頭道:“哦,原來是你啊!你跑這裏來做什麽?再過兩個月就是秋闱了,你這麽空閑跑來給人打官司?”

在古代狀師可不是什麽體面職業,大多數都是一些考不上功名,只能靠嘴巴吃飯的文人。誰要當了壯師,等于就告訴別人自己考科舉失敗,只怕要改行了。

可是宋明軒這樣的案首,怎麽可能考不上呢?所以縣太爺才被他吓的差點兒下巴掉下來,要知道一個縣裏中了舉人,那是整個縣的榮耀,這幾個月縣太爺除了坐鎮縣衙之外,跑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縣學。只要自己手下這一批才子能多中幾個舉人,績效考評上面的就會有一些好評,誰知道正是這個關鍵的時候,種子選手宋明軒居然跑來給人打起了官司。

宋明軒見縣太爺認出了他來,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避開了秋闱的事情,只開口道:“這楊振興是我鄰家的親戚,死得有些不明不白,還請縣太爺明察,還他一個清白。”

縣太爺一看是熟人,頓時就改了态度,撚着山羊胡子道:“那你說一說,到底哪裏不明不白,我先聽一聽。”

宋明軒便道:“還請縣太爺傳了給楊振興驗屍的仵作上來。”

說起來在縣衙當仵作還真是一個閑差,像河橋鎮這個幾年沒出人命官司的地方,仵作是不尋常見到屍體的。

這位馬仵作,平常看得最多的不是人的屍體,而是動物的屍體,比如這只雞是被趙家的狗咬死的,還是被陳家的牛頂死的,還是被自家的雞給啄死的。興許看多了動物的屍體,看起人屍來,也會有些失手的。

不一會兒,馬仵作就到了,他長着一張方臉,面色黝黑,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見這麽多人在公堂裏面站着,便有些疑惑跪了下來,問縣太爺道:“大人,傳小人上堂有何吩咐?”

縣太爺指了只堂上楊振興的屍體,開口道:“喏,你再說一說,他是怎麽死的?有人說你看走眼了。”

趙彩鳳只隐約覺得那仵作的身子僵了一下,視線下移的時候,就瞧見他放在背後的手握緊了拳頭,這些小細節坐在他面前的縣太爺看不見,可是站在堂外的趙彩鳳卻看的一清二楚。

只聽那仵作頓了半刻,開口道:“大人明察,這楊振興的屍體,是小人檢查的,他頭上有傷口,身上有酒氣,發現他的地方是在鎮外的河邊,邊上有一大塊染血的石頭,手裏還捧着半壇子酒,按照小人推算,他應該是喝醉酒以後,到城外走在河邊的時候,不小心摔在了石頭上,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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