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久別重逢1

灼熱的太陽已暗淡了光澤,斜斜的挂在西方的天邊,四周絲絲縷縷或散或聚的雲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霞紅、橙黃,稍一眨眼,顏色又大變,構織成一片絢爛落日光輝。

在微弱喘息的日光和瞬間亮起的白熾路燈的照耀下,樹葉或明或暗的輕輕晃動,源市的人們行路匆匆,樹狀分布的馬路上是一條條緩緩向前的車河,一聲聲悶笛聲宣示着人們的不耐和煩躁。

公交車滿滿的來,更滿的去,地鐵站入口處電梯上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又有不斷的人從出口走出,地鐵站裏人群緩緩向前移動,不知是自己走着的還是被人群擠着向前走,不過方向一致也就無所謂了。

三號線這會兒向來是最擠的,車廂內是各種奇異的混雜在一起的奇怪味道,渾濁一片,鑽進胸腔中一陣煩悶,地鐵前駛的聲音蓋過了人們的交談聲,人們臉上都帶着疲倦和怠意低頭看着手機。

兆戈擠在人群中,呼吸着車廂上層的空氣,手向上輕松的握住頭頂的鐵杆,在極速前進的地鐵裏穩穩的站着,旁邊人的手臂挨着他的手臂,身後也有旁人體溫,陌生的溫度讓他渾身不舒服,疲憊又不耐的撥了撥額前的碎發。

他在設計院待了好幾天,剛剛才和同事出了藍圖,現在只想快點回家好好休息,要不是陳立源那小子前幾天借他的車用,結果給撞出個大坑,送去修了,他現在也不用在這兒擠地鐵。看着車門上方那閃爍的小圓亮點,揉了揉鼻梁,還得轉線。

“不好意思,讓一讓。”

歷盡艱辛終于下車,門外的空氣比起門內清新不少,但市中心的轉線站依舊是人山人海,剛剛上去了一批人,後面又有人湧了過來,下車的一群人擁着擠着向換線的方向前進着,人都只能被人群擠着走着,偶爾看得見幾個“勇士”逆着人群前進方向艱難的在人潮中走着。

正朝着換線方向的電梯走去,突然手被握住了,軟軟暖暖的觸感,挑眉,是他太久沒搭地鐵的緣故嗎?現在在地鐵還興這樣搭讪?

現在的女生真是能一遍又一遍的刷新他的認知。

握住他的小手一拉,那力道似乎想把他拉走,他定定的站在那裏,頭稍低,看見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背對着他,不高,馬尾晃來晃去白皙的頸脖半隐半現,一身牛仔的及腳踝長裙,白色的小腰帶束着那不足盈盈一握的腰,無袖的設計讓她露出兩只白嫩又細的胳膊,右手往後拉住了他的手,肉肉的白皙小手和自己的手交疊,他那不算黑的手都被襯的黑了起來。

是個逆行的“勇士”。

大概只幾秒的時間,那女生轉過頭,看見他好像十分驚訝,映着頭頂白燈的漆黑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視線下移看見自己握住了他的手,趕忙松開了,臉噗的一聲就變得全紅了,似乎下一秒就會開始冒熱氣了。

沒有劉海,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有着亮晶晶的汗珠,頭發全都梳到了腦後,素面朝天,有着小肉的稚嫩臉蛋十分清爽。

但就算瞧着再挺順眼,他現在也還是十分不爽,今天積累的不爽已經要達到極限了,剛皺了皺眉,“沒有微信也沒有手機號”正打算說出口,就看見女生下意識想往後退了一小步——當然她已經無路可退了,在不斷湧動的人群保持在原地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對、對不起,我拉錯人了。”兩只手下意識握在一起,不停揉搓,有發紅的趨勢。

周圍人群翁動,雜聲一片,他卻清晰的聽到了她的聲音,像是一顆白冰糖直直落入玻璃杯裝着的白開水中,清澈還透着絲絲甜意往外滲,現下帶着些窘迫和驚怕。

怕?她在怕什麽?

剛想說的那句話到嘴邊又被咽了下去,擡手碰了碰耳朵,聲音好熟悉,在哪裏聽到過?

面前的男人幽黑的雙眸帶着冷光,面無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的看着她,苑栗初有些被吓到了,心裏一陣打鼓,又羞又窘,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啊啊啊他為什麽這樣看着她?不會以為她是搭讪的吧?不過這人,還、還挺好看的。

精致的五官,稍顯散亂的頭發讓他多了幾分令人心跳加速的不羁,沒有一絲褶皺的修身西裝,白襯衫最上面一顆扣子松開,隐約可見精致的鎖骨,手臂上挂着一件黑色西裝外套,一雙大長腿,自己穿了有跟的小皮鞋都還只到他的肩膀的樣子。

錄取通知書剛下來,她拉着閨蜜顧時願來源市旅游順便熟悉一下源大的環境,結果遇見了下班高峰,又坐反方向,顧時願走得慢,她拉着顧時願正艱難走着,結果被人群一沖,她的手松開了一下,再抓住的時候立馬發現顧時願的手沒這麽大也沒這麽……有骨感,往後一看,果然拉錯人了。

邊亂想着邊拿出手機準備撥個電話出去問問時願在哪,突然被旁邊的人一擠,腳步一個不穩,往前倒去。

兆戈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看見女生笨拙的揮着手企圖平衡,但抵不住後面不斷往前走的人再給她添了幾分向前倒的力,手臂上擡打橫往前放,被她用手抓住,穩住了身形,她手中的熱度甚至帶着點點濕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遞到他的手臂上,那一瞬奇妙的沒有覺得反感。

耳尖通紅的用雙手抓住他的手臂,站穩後跟他道了聲謝。

“只是為了避免有人餓狼似的撲進我懷裏。”帶着些疲倦沙啞的醇厚好聽的男聲性感的讓人咂舌,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不中聽。

照她剛剛前傾的趨勢,他不擋她絕對會倒進他懷裏。

苑栗初楞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人會這樣說話,然後一下子臉又紅了,這次是氣紅的,“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對着陌生人這樣說話真的好嗎?!

太、太過分了,餓狼?這是什麽比喻!

軟軟的聲音真是一點沒有威懾力。

兆戈這下沒再說話,收回手,轉身就走了。

既然是真的拉錯人了,并且看在她聲音有些熟悉的份上,他就不再說什麽好了。

不過也真是夠蠢的,跟印象中的某個人一樣,心裏這樣想着,唇角卻微微勾起,複而又想到什麽,抿了抿嘴,眸子瞬間暗了下去,腳下的步伐快了許多。

苑栗初和顧時願好不容易從地鐵的洪流中解放出來,正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談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我就眼睜睜的看着你松開了我的手,然後拉起了一個大帥哥的手。”顧時願揶揄的看着苑栗初。

苑栗初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擔心她半天差點摔倒這人還在這調笑她,“我又不是故意松開的,你就看着也不提醒我,丢死人了,別人還以為我是搭讪的。”

那人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脾氣很不好,想起他袖子下線條明朗有力的小臂和那讨人厭的話語,耳尖又泛起了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我當時被擠到前面去了,哪有空提醒你啊。”

“哎栗子,你說怎麽就那麽巧,你順手一抓就是一帥哥,說不定是你們有緣呢,以後還會再見。”壞笑着沖她擠擠眼,“反正都畢業了,你也成年了。看剛剛那人的樣子應該是在源市工作的,你又要來源大讀書,不剛好嘛?”

敲了敲她的腦袋,翻了個白眼,“什麽剛好,瞎想。”

“哪有瞎想。我這不是看那男的長了一張很對你胃口的臉嗎?”她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栗子喜歡什麽樣的她還能不知道?

“不過,你不會是還想着那個‘貳’吧?”顧時願握着她的手晃了晃。

雖然聽她轉述,當初那人對栗子也算是很好的,在她看來對方對栗子也是有一點點好感的,如果沒有父母阻攔說不定後面真的會有什麽發展,可那都是如果。現在都失聯這麽久了,哪會有人因為一時好感就守身如玉的?說不定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但這些話顧時願終究沒有說出口,不忍心過于打擊好友,沒希望的話再過段時間說不定她就會忘了。

苑栗初高一的時候就定下目标要考來源大,家裏人都覺得很奇怪,且不說源大多難考,源大好是好,但是源大的分在淞市也可以上好大學啊,為什麽非得跑到源市上學?不過看她堅持而且源市離淞市也不是很遠也就沒有反對。

但顧時願很清楚為什麽,她家姑娘就是個死心眼兒,傻得很。

苑栗初聽到那個字就心裏一揪,一下子就蔫了,看着四周快步行走的人們,源市這麽大嘆了口氣,就算她來了,就算按道理今年他應該回國了,源市這麽大,人海茫茫,也沒法遇見他吧?

總以為時間長了會慢慢淡忘,未料到當年的欣賞和微弱的好感卻在不經意間長成了參天大樹,紮根心上,無法忽視。她不是愛逃避的人,既然如此不如就順着自己的心走,到最後無論結果如何總歸是沒有遺憾的。

誰說年少時的喜歡不是喜歡呢,年少時的喜歡才是最純粹最深刻的,回想起也還是會覺得甜甜的。

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還想着的,“說你什麽好,憑着一時好感在意了四年。”

“我又沒做什麽,只是想想。”有些心虛的低聲嘟囔,“來源大主要還是因為源大的中文系比較好嘛。”

沒底氣的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顧時願攤手,不置可否。

這邊兆戈回家後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突然發現沒了睡意。煩躁的抓了抓半幹的頭發,坐起身,下床打開了電腦。

電腦桌面是一張古風畫。

畫的中央有兩個潇灑有勁的墨色大字——“且行”,大字的右下角是幾個畫風突變的圓滾滾小字,可愛又笨拙——“栗子愛吃梨”。

屏幕邊上是城牆灰白色的磚,由從城門上望下去,城牆下伫立着一支軍隊,最前面的将軍騎着馬,背挺得筆直,一身銀色盔甲在陽光下閃爍着白光,卻讓人心中莫名生寒,頭盔上的紅纓迎風飄起,身旁是幾位副将,後面百萬士兵踩着腳下的細小沾着污泥的青草立在這黃土大地之上,僅僅是背影卻讓人覺得勢不可擋。對面是另一支軍隊,兩軍對峙,大戰在即,一邊的鼓手已經舉起了鼓棒,氣氛肅穆又緊張。

這是他當初畫好準備送給她的,結果還沒送出去,她就失去了聯系,他就拿來當電腦桌面了,沒想到一晃眼過去四年,他也沒起過換桌面的念頭。

将鼠标移到放在胖滾滾的“栗子”二字下面的那個名為蠢包子的文件夾,雙擊打開,裏面是幾張圖和一個音頻文件。

戴上耳機,打開了那個音頻文件,清澈又帶着些軟意的女生從耳機裏傳出來,一首簡單的生日快樂歌,最後是一句“祝貳貳十八歲生日快樂~”音調後面還帶着波浪線。

聽着嬌軟的聲音叫着貳貳,心裏一軟。嘴角勾起,眸中帶着柔意,低聲道,“蠢包子。”

往後靠在椅背上,手蓋着自己眼睛,屋內只有床頭那盞黃光和電腦屏幕發出的白色光芒交織在一起,安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他可能是魔障了,為什麽會覺得今天遇見的那個小女生的聲音那麽像那只蠢包子呢?除去電子設備對聲音的影響,相似度可是百分之八十以上了。

他聽力向來好,對聲音的辨別能力也很強,聽過的聲音一般不會忘記。

很久沒聽過那丫頭的聲音了,所以當時沒有立馬就想起來。

可他記得她不是在淞市嗎?

大概是聲音很像的兩個人吧,也不出奇。

算算今年應該高考畢業了,那麽蠢不知道考的怎麽樣了,去了哪裏讀大學呢,小孩子最健忘了,失去聯系這麽多年,估計早就忘了他了吧。

也不知怎的,閑暇時候總是無意間想起她,也許是因為她不吭一聲的消失方式太過讓人印象深刻了。

失聯之後他就懶得上微博了,也不接海報的單子了,還有朋友問他是不是受了情傷。

屁的個情傷。

忘恩負義的蠢包子。

食指和拇指夾了夾鼻梁,低笑一聲,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別的什麽。

…………

苑栗初:

嘴巴毒的人找不到女朋友╰_╯

兆戈:

過來我試試毒性多強

苑栗初(捂着嘴):

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又來單機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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