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天,岑今一直睡到近中午,衛來比她早,但早不了多少——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背對着她站在床邊,剛把皮帶系好。

聽到動靜,回頭看她,似笑非笑。

岑今先還有點茫然,漸漸回想起昨晚,臉上發燙,拗彎了枕頭過來遮住。

床側微微一沉,是衛來坐下來。

說:“我算是明白,你之前為什麽說,希望你丈夫比你先死——夫妻生活的确會有不少秘密,傳出去了,不太動聽……”

岑今咬牙切齒:“你有完沒完?”

衛來撥開枕頭:“對你狠點,反而乖乖的,對你好了,就興奮地像個小野貓,又咬又撓,要不是後來制住你,我看你能竄到房梁上去。”

岑今垂着眼睛不看他,睫毛顫顫的,半晌憋出一句:“疼嗎?”

衛來大笑。

“你以為我是你?就你那牙口和咬人的勁,權當給我撓癢癢了。”

岑今起身看他,肩上牙印幾乎已經看不見了,背上幾道紅印,有些地方破了點皮,裏頭滲着血珠點點的紅——她也不知道自己忘情的時候會這麽放肆,大概不管男人女人,情到極致,總會夾帶點毀壞的沖動。

她把下巴擱到他赤裸的肩上,從後頭環抱他,靜靜感受他身體的溫度,他上背寬厚,中央有道深陷的脊溝,兩側肌肉硬朗結實,只是輕擁,已經覺得很有安全感。

岑今低聲問他:“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衛來笑:“這種事怎麽說得清楚。”

就像他接受所有三角形內角和都是180度,從來不去想為什麽。

是說不清,她不是他保護過最漂亮的女人,他的客戶裏,有過名模,也有過性感巨星,他最多帶着男人的目光打量欣賞,跟同僚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然後繼續做回表情冷漠的一堵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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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動你的眼睛的,和打動你的心的,往往是兩種人,你可以清楚說出什麽人可以驚豔你的眼睛,卻說不好誰能叩開心裏的門——要自己去打開,才能看清門外人的樣貌。

岑今說:“我也說不清楚,如果早知道會這樣……”

早知道會這樣,面試的那一天,還會選他嗎?

有個聲音在心底說:絕對不會。

但是如果不選,就要永遠錯過了吧?

她有片刻的失神,直到衛來追問她:“話別說一半,早知道會這樣,然後呢?”

岑今笑,岔開話題:“看那。”

循向看過去,是燃盡的蠟燭,攤成薄而細膩的平,沿邊凝下滴垂的三兩根。

世事紛擾是蝕人的火,人就是蠟塊,從生到死,一點點磨受着融軟融化,即便沒有愛、陪伴了錯的人,也可以這麽融下去,以生打頭,以死結尾,沒什麽兩樣。

可是如果足夠幸運,遇到對的人,他就像根蠟芯,火來的時候,會幫你燃出光、亮和熱,然後一直作陪,到最後一刻。

衛來問:“讓我看什麽?”

岑今兇他:“我讓你看,蠟燭燒完了,要去朝老板要新的了。”

——

開門出來,空氣濕潮,早上可能剛又下過一場雨,衛來松了松筋骨,下腰的剎那,看到那個埃高女孩,倒懸在他的視線裏,往這個方向跑,跑到院子中央又停住。

大概是顧忌他那句“不要再來打擾我”。

衛來笑,起身迎過去,示意她跟他走到一側牆邊,這個角度,方便講話,也方便看到岑今在屋裏的動靜。

女孩有點興奮,給他遞了根煙,劃了火柴幫他點上:“有人打聽你。”

衛來心裏一動,但并不想表現得太着急。

他不緊不慢吸了口煙,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吉妮。”

“誰打聽我?”

“也不是打聽你,打聽你的車。”吉妮指他停在院子角落裏的車,“說是吉普車,上頭蓋着棕榈席,全埃高也只有這麽一輛吧。”

她咯咯笑起來。

衛來不動聲色:“你繼續說。”

“天不亮就進鎮子了,開的是輛面包車,車上大概兩三個人。沒住店,聽說住到人家裏去了。”

“哪一家?”

吉妮不說,手心向上,要錢的姿勢,笑得意外深長。

衛來也笑:“昨天要你打聽,今天就有消息——你知不知道,消息太靈通,也會讓人懷疑的。”

吉妮冷笑:“我們這種人,沒有固定的工作,沒事就聚在一起聊這聊那,鎮子這麽小,早上來了頭狼,從哪個方向來的,叼了什麽走,沒到中午我們就都知道了。”

“他們的住處……你想要多少錢?”

吉妮舔了舔嘴唇:“十……美金?”

“好,待會給你。”

吉妮笑起來,伸出的手垂下去:“你出大門,左轉,一直到街盡頭,有一排住戶,牆是石頭砌的,棚頂有綠有紅,他們住紅頂的那間。車子開到屋後的林子裏去了,輕易看不到。”

“車上的人,有什麽特征嗎?”

吉妮想了一下:“還挺普通的,跟當地人差不多,就是其中一個戴墨鏡。”

她給他解釋:“現在是小雨季,經常下雨,出太陽的機會少,大清早的戴墨鏡,很奇怪的。”

衛來眉頭皺起。

墨鏡……

難道是之前在假的海盜船上,遭遇過的那個刀疤?他沒淹死嗎?被救起來了?

吉妮斟酌着他的臉色:“沒別的了,我什麽時候可以……拿錢?”

衛來回過神來:“還有最後一件事。”

“你賣他的消息給我,會不會也把我的消息,賣給他?”

吉妮瞪大眼睛看他,先是不明白,驀地反應過來,臉頰漲得通紅:“我沒有,我只是打聽……”

衛來伸出手指豎到唇邊:“噓……”

吉妮停住,胸口劇烈地起伏。

衛來微笑:“我知道你沒有,我只是提醒你,吃兩家飯的人,會挨兩家刀,所以你得堅定一點——跟我做朋友,一定比做敵人好,因為不但有錢拿,還有命花,嗯?”

“我走了之後,你去朝我女朋友拿錢,記得對她客氣一點,盡量配合她——她脾氣很好,沒準會多給的。”

——

衛來回房的時候,正趕上旅館老板送咖啡過來,給他們解釋:“住客都有,咖啡是房費裏帶的,早上過來,你們沒起,這是補的。”

說話間,大門口進來幾個男人,都是當地人打扮,年紀不大,臉上帶瑟縮腼腆,你推我挨地往裏走。

見岑今盯着看,老板冒出一句:“這些是要去南方打工的,過來找姑娘。”

岑今笑笑,回答:“是去肯尼亞吧,也是不容易。”

這對答沒頭沒腦,衛來聽不明白。

老板走了之後,岑今給他解釋:“埃高因為這些年經濟一直不好,很多人背井離鄉,偷渡去肯尼亞打工,幾乎形成風潮,而這風潮裏,又生出一個慣例。”

“因為肯尼亞性服務非法,肉金又太貴,誰也不舍得拿自己辛苦攢下來的錢在那找女人,所以偷渡之前,他們要找個家鄉的女人,溫存一晚。”

“你沒注意到嗎?這小鎮外來游客不多,卻很熱鬧,就是因為這裏是個彙集的中心:附近十裏八村的男人,有這個需要的,就到這裏來找女孩,談妥了之後,就可以在旅館開房。”

衛來盯着那幾張臉看了一會,心裏迅速替換出一個主意來。

他從床下拖出那個帆布袋,挑了兩把伯萊塔M9帶上,匕首插進後腰帶扣,又拈出一把四指鐵指虎——這玩意兒是套在手指上的,上頭帶銳利尖刃,一拳下去,不殘也傷。

岑今坐到床上,沉默着看他。

衛來自己都覺得不忍心,想了想,還是換了一把普通的指虎。

然後擡頭看着岑今笑:“以後,你如果遇到男人在打鬥,千萬要躲開,沒有輕輕一碰這種事——最輕的一下子,都夠你恢複十天半個月的。”

準備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長舒一口氣。

然後看着她笑:“我要走了,沒什麽要說的嗎?”

岑今說:“如果能談判,就不要動手好嗎?”

衛來笑,伸手拉她進懷,輕輕擁住她。

“我下面說的話,你要記住。”

“我一直認為,最好的保護,不是把你關在門窗緊閉的屋子裏,讓對方怎麽攻都攻不進來——而是你和我都要處在變動之中,讓對方捉摸不透。”

“待會,我走了之後,你準備好足夠的美金,吉妮,那個埃高女孩,會來找你拿錢。”

“你讓她配合你,偷天換日——你告訴她,外面有人監視你,你要逃跑,你的男朋友會在鎮外接應你。你換上她的衣服離開,用沙馬遮住臉,沒人看得出來。她要待在這個房間,至少一個小時之後,才能打開門。”

岑今低聲問他:“我要逃去哪裏?”

衛來笑:“帶上那把沙漠之鷹和你自己昨天買的那套衣服,找個洗手間再換一次——很多人認識吉妮和她的衣服,所以你要再換。”

“然後去街面上選一個老實的、來找姑娘的男人,告訴他,你願意跟他過夜,要求回到這裏,選房間開房。”

他示意她看斜對面一間空着的小客房:“就定那間吧。”

“你就在那裏等,我會去找你,記住,聽到我的聲音才能開門。萬一那個男人不老實,你就開槍,槍口堵在枕頭上,可以消音。”

岑今擡頭看他:“那你一定要回來。”

衛來笑起來:“當然,我還要回來,接你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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