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錢有閑且暫時性命無憂,曲迷心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享受享受再享受。之前那種為了活命每天努力做任務心累身累成狗的日子,差不多可以徹底說拜拜了。
自幾月前一別,她不時還會想起尋芳樓中子谕的琴與酒,如今得了閑,自然喲再去光顧一回。是以完成了張梅的委托後,便趁着夜色帶着王小二去了風月坊尋芳樓。
過了幾月的時間,風月坊中風光依舊,區別只是花娘們輕薄的紗衣外多罩了一件鬥篷,可即便如此,依舊露出其中溫軟風光,巧笑嫣然嬌聲軟玉,照樣聽得人身子骨發酥。
曲迷心往樓裏去的時候,依舊有不少花娘簇擁過來,熏了香料的手帕絲巾揮動間,香風彌漫。曲迷心抽了抽鼻子,暫時憋住了呼吸。沒辦法,嗅覺敏銳,受不住這種混合香料的味道。
同之前一樣,摸了一錠銀子出來,指明要見樓中媽媽,片刻之後,便被人引到了後堂。媽媽記性何其好,更何況她易容之後的樣貌頗為惹眼,一見她便想起了當初所受威脅,心中頓時暗罵幾句,卻還以笑臉相迎道,“公子,幾月不見,越發俊逸不凡了。”
曲迷心也不廢話,直接把錢拍桌子上,“帶我去見子谕。”她出手大方,媽媽看着那些錢雖然眼熱,卻是搖頭道,“子谕今日身子不适,不便招待客人。”
曲迷心聞言,不在意的笑笑,擡起手衣袖滑下露出腕間一抹碧綠之色,“媽媽無需擔心,我只是想聽聽他的琴而已,并未別的愛好。你只需帶我過去小院那邊,這錢便是你的了,若他當真連琴也不彈了,我自己走便是了。”
上次她過來的時候,一夜不見蹤影,媽媽自然派人查了她的行蹤,最後只得出她當真在子谕的小院外待了一宿。如今聽得她這麽說,自然也就信了,略一猶豫,便點頭應下,讓人帶她前去。
等人離了後堂,媽媽這才拍着心口松了口氣,也不知這人是何底細,将那等毒物玩弄于股掌之間,之前派人去查其底細,不過半途便受盡阻礙,只得作罷。好在後來此人再未來過,也就忘了,可如今卻又見着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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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靠近小院,遠遠便聽到一陣琴聲随風而來,只是同上次聽到的相比,似乎夾雜了幾絲凄楚之意。曲迷心就這特點,記人記路記不住,可但凡感興趣的東西,記憶力堪稱不凡。
慢慢靠近小院,轉過一道彎,便見不遠處涼亭之內坐了兩個人,其中一人孤盞飲酒。
曲迷心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子酒香味兒,于是對帶路的護院道,“你下去吧。”護院聞言,帶着燈籠離開了。曲迷心走過青石鋪就的小道,往涼亭裏去。
亭前挂了兩盞帶有尋芳樓字樣的燈籠,曲迷心放走到等下,便聽執盞之人驚訝道,“一別數月,兄臺別來無恙。”
這下輪到曲迷心驚訝了,來回将人打量半天,沒印象,扭頭回去看王小二,“這誰?”上次她是獨自前來,王小二還給王巧守門呢,自然不知道,于是搖頭,“不認識。”
曲迷心又看那人,“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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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臺忘了也屬正常,畢竟只見過一面,卻不想今日又在此處遇見,當真是緣分,還望兄臺不嫌棄,陪我喝上幾杯,如何?”這人正是曲迷心此前在這附近遇見的年輕公子。一別幾月,又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若非曲迷心樣貌惹眼,穿着打扮并未有多大改變,這人也認不出她來。
聽他這麽一說,曲迷心還真就及其曾在此處遇見過一個人了,這也的确稱得上是有緣了,于是她撩了衣擺坐到那人對面,直接開了桌上一個酒壇,“用被子喝酒多沒意思,來,敬你!”
那人瞧她這架勢,年紀不大口氣不小,點點頭,放下手中酒杯,抓了旁邊的酒壇子跟她碰過,仰頭喝下。
王小二在旁邊默默看了一眼,坐到亭子前面的階梯上去了,跟那人帶來的仆從,一人一邊,跟守大門似的。
青年帶來的酒是好酒,曲迷心與他一人一壇的喝着,到最後青年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曲迷心還眸色清亮不見半點醉意。桌上酒壇皆已見底,她卻未過瘾,不遠處小樓中琴聲依舊,她便打上了主意。
“還不帶你家公子去寫着,當心着了涼。”曲迷心對亭前的仆從道。被叫到的仆從似乎睡着了,聞言一個激靈醒來,忙起身攙扶着醉酒的年輕公子離開,一路上,醉語不斷。
那主仆二人走人,曲迷心便對王小二道,“自己一邊玩去吧,今夜的花銷算我頭上,明日過來此處接我便可。”曲迷心沒那麽多講究,是以王小二身上帶着不少錢,此時不必她給。
王小二聞言愣了愣,而後點頭走了。所謂有賊心沒賊膽,雖然一心想見識風月坊中花天酒地,最後也不過要了一間房,把這花樓當客棧宿了一宿。
而曲迷心則循着琴聲,踩着輕功避開了四周的護院,輕身落到小樓的二樓廊上。
子谕仍在撫琴,琴聲愈發悲切。一曲終了,曲迷心乘着這空閑推門而入。屋中,子谕被這番突發狀況吓了一跳,接着屋中跳躍的燭光看清來人後,便有些愣然。
“是你啊……”他低聲道,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若是你想喝酒,恰逢他此前留了幾壇在這屋裏,再多就沒有了。”說罷,指了指左邊。
曲迷心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便見圓桌旁的确放了幾壇子酒。她點點頭,走過去将酒搬到軟榻前,撩了衣擺正想躺上去,忽然頓了一下,邁步走向子谕。
“何事……”子谕話未說完,便見她已在他身前蹲下,伸手捉了他的手,兩指搭上他的脈,手指細長圓潤白皙如玉,瞧着更像是女子的手,“毒仍未解。看來我給你的藥,你并非服下……也對,畢竟來源不明,由不得你起疑心。”她松開手,仔細端詳他片刻,又道,“我若是沒看錯,這半面妝的毒,也差不多到了發作的時間了吧?”
子谕聞言,瞬間瞪大了眼,“你如何得知半面妝之名?”
曲迷心笑道,“這天底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毒,同樣也沒有我解不開的毒。”此刻兩人離得有些近,她一張口,便有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清冽幽香。“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東西我已經給了你了。上次是我思慮不周,這次,我會連上次的酒錢一并付了。我來時聽媽媽說你身子不适,卻點燈燃香,一曲接一曲,我便圖個巧,借你琴聲伴酒。”
子谕着看她躺到榻上,抓了酒壇子肆意飲下,沉默許久之後,再度撥動琴弦,琴聲幽幽。
曲迷心喝着喝着就睡着了,半夜裏,她被一陣壓抑的呻吟聲驚醒。屋中燭火并未燃盡,她起身往裏間走去,便見床上一道身影正蜷縮着,身子微微顫抖。正是子谕。曲迷心走過去,将他的身子翻過來,便見他臉色蒼白如紙,死死咬着唇,唇瓣被血色所染紅。
這是半面妝的毒發作了。
“啧啧。”曲迷心搖頭,從腰間錦囊裏取出一粒解毒丹,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将丹藥喂進他嘴裏,再合上他的下巴。丹藥被吞入腹中,藥效很快便發揮作用,子谕的呼吸漸漸平緩,面色稍有恢複,身體也不再顫抖。
等人情況穩定了,曲迷心才拍拍他的臉,得意道,“看吧,管用着呢,也沒毒死你。”
子谕牽起嘴角,露出虛弱的笑意,“多謝……公子……”
曲迷心擺擺手,“好了,安心睡吧。”說罷起身出了裏間,又喝了幾口酒,窩在榻上就睡了。
夜漸深了,燈火燃盡之後,屋內陷入黑暗之中,唯有清冷的月光照在窗上,映出一道道模糊的剪影。
黑暗中,子谕毫無睡意,睜眼望着模糊的帳頂,嘴角完成奇異的弧度。
“李晟,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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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醒之大清早從風月坊回到國公府,才走到大門口,正好遇見李為之出門,順口問了一句,“小四,你這是去哪兒?”
李為之聞到他一身酒氣,皺眉道,“二哥,你又去風月坊裏鬼混了,當心爹揍你。”
李醒之揮手趕他,“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麽叫鬼混,我那是去廣交朋友,你問問阿壽,我昨夜在尋芳樓裏是不是交了一個朋友,叫什麽來着?”旁邊的仆從道,“姓曲名迷心。”李醒之點頭,“對,就是這個名字,酒量可真好啊!”
李為之哼了一聲,“胡說八道,曲姐姐才不會跟你一樣去那種地方鬼混!”說罷,直接帶着人走了。
李醒之嗤之以鼻,“小屁孩懂什麽,什麽曲姐姐,真是的!阿壽,扶爺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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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為之來到長樂坊的時候,曲迷心剛好回來,她下了車,看見門前一個小不點,馬車上一個李字,于是試着道,“李為之?”只見小不點一臉不解看她,“你是誰?”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門前,一個身形挺拔的青年從馬車上下來,見到門前的兩人,目光停頓片刻,而後落到曲迷心身上,問道,“曲姑娘這又是去哪兒了?”
曲迷心看向他,“蕭遂寧?”
安王點頭。這一次他沒自報家門,理應覺得安慰的,然而并沒有。因為他差不多可以猜到曲迷心接下來會給出的答案。
“從尋芳樓回來。”
果然是那裏!
旁邊的李為之感覺有什麽東西碎掉了,“你是曲、曲姐姐?”若是安王不喊出那一聲,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個少年人竟然就是曲迷心。然後他不知怎麽的,忽然就想起出門前遇到二哥時,二哥說的話。于是他小手指着曲迷心,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方才出門時遇到二哥了,他說、說昨晚在尋芳樓交到了一個朋友,姓曲名迷心……曲姐姐,你怎麽能跟二哥一樣去那種地方鬼混!”
曲迷心聞言就不樂意了,“你二哥誰啊?還有,什麽叫那種地方,什麽叫鬼混,小小年紀你知道個什麽!”
這時,安王忽然補刀,“聽曲姑娘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在曲姑娘眼裏,尋芳樓是個怎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