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相背後
步珩微翻開那折得方方正正的紙張,纖細手指止不住的顫抖,這無疑是翻案最有力的證據,落款‘陸往寒’三個字的字跡她是識得的,原來背後還有這麽大的陰謀,難怪當年如日中天的整個林家會被陷害到如斯境地。
“我已是将死之人,這書信還是留給你罷。”陳寅年望着東方的一抹灰暗,忽而嘆了口氣,“人生還真沒什麽好堅持的,到頭來皆是一場空。”
步珩微沒再聽到他說什麽,連差役帶着他走都未察覺。她那着那輕薄的紙轉身往皇城內走,多金垂頭嗤聲,見主人已遠去,也踢了蹄子跟随在她身後。她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了禦史臺。
在短不過幾道青石板的官道上,她站住了腳,望着大氣恢弘的官署門庭,有一剎那的心酸晃神,下盡了氣力卻絲毫沒有勇氣踏過那道門檻。或許知道了更多的真相之後,這一踏入便是決裂。
步珩微最終咬牙,擡腳一步步往前走去,可越走她的眼神越空洞,整個人已毫無生氣可言,如白日裏的行屍走肉。在她欲撞到石柱上之前,背後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不好好走路,想什麽。”
愠怒的聲音裹挾着那麽一絲心疼,步珩微愣愣的回神,眼前再熟悉不過的那張俊臉在她的視線裏漸漸的模糊,陸璟蘊瞧出了不對勁,上前一步,大手撫上了她的臉頰,“發生了何事?”
步珩微稍擡了擡眼皮,語音顫顫,“蘊南王,食邑萬戶,正一品,是你嗎?”
陸璟蘊皺眉,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你為什麽要承認?”步珩微忽而變了臉色,冷漠得讓人無法逼視,“來禦史臺任職,甚至是接近我,其實都是為了查出我們林家還有沒有餘孽對不對?”
“陳寅年跟你說的?”陸璟蘊語氣生硬,可眼神卻還是膠在她痛苦至極的臉上。
前塵往事,步珩微将那疊信紙扔在了他懷裏,攥手咬着唇角,“林家敗落,所有相近官員無一幸免,為何獨獨陸往寒保住爵位代代世襲?若不是出賣了林宇塵将軍,他怎會得以封爵不減?”
陸璟蘊并沒有看懷裏那早已揉捏變形的信紙,只是淡淡回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看到的想到的那樣。”
“那你解釋。”步珩微不知怎麽的緩了下來,定定地看着他,“我聽着。”
“時機還不成熟,你還不能翻案。”陸璟蘊異乎尋常的冷靜,“這是一個無底的黑洞,權力交織的頂層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待到翻案那一天,我會給你最明确的答複。”
“這就是你的解釋?”步珩微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這個比她還冷漠的男人,紅了眼眶,嘶啞着嗓子喊道,“若是時機不成熟,便是永世不得翻案。”
“我竟然一直那麽信任你!踩着我們林家一族血淋淋的性命,蘊南王的位子坐的可舒坦?”步珩微掙脫了他溫熱的手掌,冷眼剜過去,像極了荒原上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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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璟蘊抿唇沒有說什麽,幽暗的眸子在極力隐忍,步珩微後退一步,劃清了界限,冷笑道:“你既無解釋,那我也不便說什麽。以後不論我做什麽,都請你記住,這是你欠林家的!”
加了力道的聲音随着步珩微的身影逐漸遠去,陸璟蘊立在原地,并沒有追上去,深暗的眸子裏風起雲湧。
只要不變天,你所要的真相便永遠不會浮出水面。
步珩微返回暫時搭建好的察院內,起伏的心緒漸漸平定下來,她開始構思拟寫文書,下筆透着狠勁與力道,她現在只想為林家求一個真相與公道。
在她全神貫注之際,喧鬧聲自門外傳來,一波高過一波,步珩微本不想搭理,結果來人聲勢愈加洶湧,門簾被掀起,午後的陽光一霎時撒滿了官室。
步珩微本能的擡頭眯着眼睛,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已被金吾衛扭出了官室,侍禦史們圍在庭院外圍,不知發生了何事。
她抻着胳膊欲從金吾衛的桎梏中掙脫,一把涼扇抵上了她的下巴,緊接着她的眼角瞥見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她不禁挺直了身冷聲問道:“二皇子好興致,如此興師動衆來禦史臺,不知步某犯了何事?”
“何事?這可如何說起……”李素啧聲瞧着步珩微,似是在欣賞一件玩物,絲毫沒有陳寅年倒臺之後的的狂亂無措,步珩微盯視着他那陰冷的眸子,想聽他能說出何種借口,結果李素啓唇輕輕一句話,瞬間将她耿直的氣焰打消了回去。
“步中丞,本皇子是該叫你步珩微呢?還是林玉珩?”
林玉珩?侍禦史們炸開了窩,有人覺得不可置信,更多的人還是在竊竊私語,年輕點的不知道是誰,年老的卻知道是誰,牽涉到哪個案子。
陸璟蘊趕到時,金吾衛正在給步珩微上枷鎖,李素以兩指捏着步珩微剛在官室裏謄寫的文書,他夾到陽光底下,特意眯眼瞧了瞧,眼風掃到陸璟蘊後,便側眸對金吾衛使了個眼色,示意趕快拖走。
李素上前,陰冷眼神轉換成了谄笑,“陸臺主,哦,不,蘊南王,那個不知輕重的小子竟然要彈劾你,本皇子即刻讓他下獄”
“怎麽樣?本皇子送的這個見面禮,王爺可滿意?”今早探子回報陸璟蘊與步珩微發生了很大的争執,李素篤定陸璟蘊再也不會幫她,他索性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也好與蘊南王建立關系。
李素本以為自己這一招棋下的很完美,孰料他的笑臉上去卻換來了陸璟蘊的冷哼,如此大庭廣衆之下挑明了步珩微的身份,此刻便沒了回旋的餘地,陸璟蘊皺着眉,怒氣更甚。李素以為陸璟蘊是因為步珩微的那彈劾文書而生氣,便扔了彈劾文書,示意金吾衛快速将犯人拖走。
金吾衛押着步珩微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陸璟蘊眸光犀利,一路跟随,步珩微一直低着頭,并沒有擡頭看他,從陸璟蘊身前經過時,他只啓唇低聲說了兩個她能聽到的字,“等我”。
步珩微抓着枷鎖,只一剎那的晃神,便又即刻恢複了冷漠,随着金吾衛往前走去。
翌日,林家餘孽被抓的消息傳上朝堂,朝野上下震驚。老皇帝也不看呈遞上的文書,只叩指敲着文書邊緣,靜靜的聽着言官的陳述。
十四年前的林家慘案再次被翻出,老皇帝的眉毛幾不可察覺的抖了抖,靜公主的死對他打擊本就不小,現下卻又來了一個棘手的案子。言官陳述完,退朝之際,老皇帝起身忽然一頭砌在龍椅上,不省人事。
朝官大亂,李綏與李素及時趕到了宮裏,清醒過來的老皇帝卻沒有召見他們,他只是命人将步珩微提到宮裏,所有人不解。
“你上來,讓朕瞧一瞧。”步珩微跪在遠處,一聽老皇帝這話,心裏就冷不丁的咯噔了一下,老皇帝倚在明黃色的軟枕上,仔細瞧着漸漸走上前的步珩微,嘆聲道,“果真有林宇塵的幾分眉眼。”
步珩微不解,一個死了十四年的将軍,聖上又怎會記得他的容貌,老皇帝渾濁的眼神愈發沒了生氣,只垂眸喃喃道:“十四年了,竟然還能再見上一面。”
步珩微心裏正納悶,聽聖上的意思應該對她父親挺熟悉,可為何當年不去徹查翻案,而是任由事态發展。接下來的話語讓她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你父親是個忠臣,可惜他只忠于那個愚鈍的太子,只有滅了林宇塵才能瓦解太子勢力,至始至終是朕授意,無人敢辯駁翻案……”
老皇帝似是失去了心理支撐,仍舊在喃喃自語着,步珩微卻兀得冷笑了兩聲,她本想權利越大越能平反冤案,沒成想這制造冤案之人卻是掌握生死棋局的九五之尊,禦史乃人君之耳目,也真是可笑。
老皇帝停了呢喃,從自我的世界中回過神,“你笑什麽?”
“我笑我自己,竟蒙蔽了雙眼一直在為你賣命。”步珩微咬着牙,冷笑聲更甚,“我本不信邪,不信惡,只相信我自己心中的正,現在,我連自己都不相信了”
她的耳畔忽而響起了陸璟蘊的那句話,“權利交織的頂層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聖上可曾後悔過?”步珩微死死盯着龍榻上那個垂暮的老人,眸子噴着火。
“朕對不起林宇塵,但既然做了,就絕不會收手。”老皇帝收起軟枕,躺了下去,“你是林家餘孽,自然也不會當過。”
“聖上午夜夢回時,就不會見到一張張血臉嗎?”步珩微再次幾近于歇斯底裏的質問。
“會,但朕也習慣了。”老皇帝異常鎮定,眯眼開始假寐。
步珩微又被無情的拖回了牢獄,這次是被直接被判了死刑,沒有一點開堂候審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