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衛家敬賓樓生事

一時之間,廚房裏油汪汪的香味便漫溢開來,勾得人不住咽口水。那竈膛的火燒得旺旺的,火星子不住往外蹿,鍋裏的炸油聲一聲高過一聲,整個廚房暖烘烘的,雖然沒人說話,竟也是熱鬧得很。

那方嫂一邊往竈膛裏丢柴火,一邊伸頭望朱福,見她瘦胳膊瘦腿的還是個半大孩子,竟然就能有這般高的廚藝了,不禁羨慕起來道:“朱姑娘,你這一手的好廚藝是從哪裏學來的?我聽人家說,大酒樓裏的掌勺大廚都是上了些年紀的,沒有個十幾二十年的歷練,怎麽能夠擔起重任呢?朱姑娘,你瞧起來最多十三歲,咋的還這麽厲害呀?是不是你爹娘打小就請了師傅教你?”

說完又兀自嘆息一聲,搖頭晃腦道:“哎,瞧你小小年紀的,也是可憐,打小就被爹娘當成了賺錢的工具。”說完又沉沉嘆息一聲,見朱福并不說話,她自覺沒勁,又轉頭跟另外兩個人拉起家常來道,“你們說是不是這樣的?”

牛嫂長得高大魁梧,為人瞧着也忠厚老實些,她只顧着低頭做事,并不說話。

桂嫂是雇來的洗碗工,還有一大盆碗等着洗呢,也沒有閑工夫來扯。

方嫂見沒人理睬自己,不由骨碌了下嘴巴,總算老實了些,不住往竈膛裏加柴火。嘴裏小聲嘀咕着些碎言碎語,自話自說,廚房裏實在太吵,誰也不知道她自個兒在嘀咕什麽。

朱福一氣呵成做完了六鍋油潑面,按着一鍋五碗來算,她也是完成了今兒的任務。終于松了口氣,想着可以歇一歇了,不料沈玉珠卻匆匆走進來說:“阿福,外面人都擠爆了,那隊都排到了大街上去,個個都吵着要吃呢。”

朱福瘦削白淨的小臉上滿是汗珠,聽得沈玉珠的話,她蹙起秀眉道:“方才不是跟東家說了嗎?今晚我只做三十份,做完了就回家,莫非他沒有跟顧客解釋清楚?”話音才落,那蕭敬賓大步走了進來,也是一頭一臉的汗。

蕭敬賓沒有想到,晚上的油潑面竟然比中午的家常豆腐還要受歡迎,外面不但是一樓大堂擠滿了人,連二樓的雅間都被擠滿了,一個個來勢洶洶,都叫喚着說吃不到油潑面就不走了。

“朱姑娘,你瞧,這真是沒有法子啊。”蕭敬賓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能不能再出幾鍋,這外頭可擠滿了人。這樣吧,朱姑娘,你再做幾鍋,這銀子嘛,咱們好商量,好商量。”

朱福望了蕭敬賓一眼道:“東家,這次可不是銀子的事情,這是一種營銷策略。”見蕭敬賓微微有些愣住地看着她,她抿了抿嘴繼續道,“東家你之前也說了,咱們南方人是以米飯為主食的,這面食偶爾吃一次兩次算是新鮮,若是吃得多了,怕是也會膩歪吧?就算是那山珍海味,十年八載吃一回,那是神仙肉,可若是天天吃,還不跟青菜豆腐一個味?這油潑面我每天只做三十份,誰想吃,得事先預約領牌子,只有領着牌子的才能吃着。”

“這……聽朱姑娘這麽一說,的确是有幾分道理。”蕭敬賓不由又上下打量起朱福來,覺得眼前這小姑娘,不但是一手的好廚藝,竟然還這般會做生意,不由點頭道,“便就如朱姑娘所說,往後每日三十份油潑面,若是想吃,就得早早來領了號牌,沒領着的,只能等第二天再來。這樣一來的話,吃不着的總會惦記,這道面食怕是就天天有人惦記了。”

朱福點頭笑說:“這是饑餓營銷,別人越是想得到的,你越是不叫他輕易得到。這樣一來,想得到的人必然日日惦記着,因為世人總是覺得,得不到的東西方才是最好的、最值得記挂的。”

“朱姑娘,你這一套是跟誰學來的?瞧你小小年紀的,怎麽能懂得這麽多?”蕭敬賓越發不敢相信,這樣一套生意場上的策略手段,竟然被眼前小姑娘用在吃食上了,卻也行得通,小小年紀便懂得這些,真是奇了。

朱福沒有說話,她覺得有些累,只想着快些回家。

轉頭望了望身後,只得三個打下手的,這怎麽能行?便又回頭道:“東家,我實話跟您說吧,我這個人做事情總是三分鐘熱度。喜歡做一行的時候,我會竭盡全力去做好,可若是哪天我不喜歡這一行了,也會麻溜地離開。所以,我不可能一直呆在敬賓樓當廚子,遲早會離開的,東家要是想敬賓樓生意能夠一直紅火下去,還是得另外找廚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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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福雖然挺喜歡這個南方小城的,不過,外面的世界那麽大,往後經濟寬裕了,她總是要想着出去走走的。

她喜歡做菜,但并不熱愛,做幾個月先解決了燃眉之急,往後再說。

蕭敬賓也知道,一來就能夠叫敬賓樓起死回生的人,自然不是池中之物,他這小廟不能永遠留住這尊大佛的。

“朱姑娘說的這些,蕭某人知道,不過……”他沉沉嘆息一聲道,“敬賓樓如今能夠起死回生,顧客們都是沖着朱姑娘來的,若是朱姑娘哪日走了,這敬賓樓怕是……哎……”他頓了頓又說,“有朱姑娘在,怕是這松陽縣就沒有其他大廚的立足之地了,我請了,也是留不住的。”

朱福不免覺得這蕭敬賓話說得有些誇張,她雖然會做些菜,可若論技巧跟刀工以及對火候掌握的話,根本比不得旁人的。

她之所以能夠贏得這麽多顧客,不過就是出奇制勝,在先進的時代多活了二十年,對美食較為有研究罷了。

外頭阿東匆匆闖了進來,朝着蕭敬賓道:“東家,外頭可都亂成一鍋粥了,您要不出去瞧瞧?其他人倒是還好些,只催着說要吃,可有一位胖姑娘簡直蠻不講理,撒潑打滾,看起來像是砸場子的。”

“砸場子?”蕭敬賓話音才落,忽然聽得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他趕忙轉身出去了。

朱福站在廚房通往大堂的門口,悄悄拉開門簾子的一個角,就見到了那個說熟悉又不熟悉,說不熟悉但又算是有些淵源的人。剛剛阿東說的胖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她舅舅家的表姐衛香寶。

沈玉珠自然也認識衛香寶,頗為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哼唧道:“吃吃吃,都胖成一頭豬了,就知道吃。”又拉了拉朱福衣角道,“別理她,咱們就呆在這後廚,她再怎麽樣也不敢闖将進來。”

沈玉珠是打小跟朱福姐妹一塊玩大的,朱喜還好,她性子較為辣一些,總不會叫人太欺負了去。可朱福就不同了,打小就細聲細氣柔柔弱弱的,膽兒小得很,被欺負了也不敢吱聲。

別說是背地裏沒人瞧見的時候了,就是當着她沈玉珠的面,那衛香寶也不知欺負了阿福多少回了。

因此,沈玉珠本能覺得朱福此時該是害怕的,一直安慰她。

朱福卻笑了道:“玉珠,你不必安慰我,我怕她作甚?她還真當哪兒都是她家呢,撒潑都撒到外面來了,也不嫌丢人,哼,人都該是要為自己行為負責任的。”說罷也不等沈玉珠說話,她已經撩簾走了出去。

外頭大堂已經亂作一團,衛香寶站在人群中間撒潑,她随手抓起鄰桌一個碗碟便狠狠朝蕭敬賓砸了過來,氣呼呼道:“憑啥不叫我吃?人家都有吃,憑啥輪到我了,就沒有了?”

說完又狠狠摔了一個,那張粉白的肉臉都擠得變形了。

衛邵俊也鬧着要吃,見自己姐姐在鬧,他則只窩在自己奶奶懷裏蹭,哭着喊:“我要吃,奶,我要吃,奶,嗚嗚嗚。”

十一歲的人了,還像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可不就是被慣的?

“你要吃奶,回家找你娘去,在外邊丢人現眼做什麽?”朱福一邊說着話,一邊已經走到衛家人跟前來,雙手叉腰,明顯也是來勢洶洶。

旁邊瞧熱鬧的人立即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指着衛家姐弟道:“是啊,要吃奶回家去,還真當哪兒都是你家啊,誰都是你奶媽啊。”

沈玉珠怕朱福吃虧,也趕緊跟了過來,站在朱福旁邊。

衛薛氏今兒剛剛被朱福打了一頓,此番見到這賤丫頭,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她就罵:“你個小賤人,還膽敢送上門來,瞧我……”她一邊罵一邊四處找武器,“瞧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小賤人,膽敢打老娘!有了錢膽敢不給老娘花。”說完随後抓起一個碗便狠狠朝朱福砸過去。

朱福沒有想到,這老不死的手腳竟然這般麻利,心狠不說,她竟然膽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直接朝自己砸碗來。想着避讓已經來不及,她本能擡起手去擋,結果卻有人先擋在了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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