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二日是臘八節,按照習俗,臘八是要吃臘八粥、臘八面、臘八豆腐的。朱家如今點心鋪子裏的生意很忙,白天基本上都沒有什麽閑暇時間,所以,這些原本應該放在第二天做的活計,只能挪到頭一天晚上來做。

倒也沒有什麽重活,不過就是将第二天做臘八粥的材料都準備齊全,明兒晚上回來之後好直接煮粥喝。

朱福知道,每個地方臘八節的習俗是不一樣的,一般北方地區會吃臘八面、臘八蒜,而南方人則會吃臘八粥。也還有些地區,臘八節這一天有其它的習俗。可不管如何,臘八節是全國各地家家戶戶都要過的。

陪着衛三娘幹完活計,朱福又牽着妹妹的手進了屋子,見長姐已經将好幾個陶罐的銅板都倒出來數了,她看着幾乎将整張床都蓋滿的銅板,開心地問道:“今天怎麽樣?賺了多少錢?”

朱喜一邊将銅板都往陶罐子裏裝,一邊笑眯眯說:“今天比昨兒還要好些,不算本錢的話,比昨日多賺了差不多有一兩銀子哩。”

“哇,好多錢哇。”暖姐兒是個小財迷,看見錢就想親親,她瞪圓了眼睛看着床上堆得高高的銅板,掙脫朱福的手就往床上撲去,睡在銅板上滾來滾去,一張小肉臉上滿是笑意,“長姐,睡在銅板上好舒服啊,我們家現在是不是就算有錢人啦?”

“你起來。”朱喜抽手拍了拍妹妹屁股,将她小肉身子拽了起來,抱着她說,“至少不擔心以後揭不開鍋啦,也不必擔心暖姐兒沒有肉吃啦,還有哥哥娶媳婦的錢也有啦,還有貴哥兒念書的銀子都齊全啦。”

朱福笑着湊了過來,也攀住朱喜肩膀說:“還有長姐的嫁妝銀子也有着落喽。”

“你說什麽呢。”朱喜臉忽然刷一下就紅透了,她推了朱福一把後就低了頭,然後一句話不說,只顧着裝錢。

暖姐兒忽然想到哥哥跟鐵花姐姐來,她将整個身子都往自己長姐懷裏擠過去,使勁蹭道:“長姐,哥哥要娶媳婦兒了,我瞧見了。”她興奮極了,使勁拍着肉手說,“真的,哥哥跟鐵花姐姐要成親了,我們家要多一個人了。”

“這怎麽回事?”朱喜倒是挺詫異的,她知道哥哥對那趙鐵花有意思,可就自己哥哥那脾性,他就算喜歡死了也只會悶在肚子裏,就那張笨嘴,哪裏會說出來啊,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情。

朱福見長姐臉上寫着“八卦”兩個字,不由捏了捏暖姐兒的肉臉道:“八字算是才有一撇吧,至少鐵花姑娘對哥哥的印象不錯了,至于下面怎麽發展,還得看哥哥态度是否積極。”她撇了下嘴巴,使勁揉着妹妹的臉道,“暖姐兒要管住自己這張嘴,先別亂說話啊,讓哥哥跟鐵花自己處去,你別搗亂。”

暖姐兒小肉臉被朱福擠得都變形了,五官全部都皺在一起,她也不反抗,只呆呆點頭,費勁地說:“我就想哥哥娶媳婦兒,哥哥娶了媳婦兒,家裏就多了一位姐姐跟我玩兒了。我聽二姐姐的話,我往後不亂說話,嘿嘿嘿。”

朱福愛死這個胖妹妹了,小妹妹有些時候會鬧脾氣,但更多的時候很懂事的。她松了手,拍着暖姐兒小腦袋問:“暖姐兒,你那裝錢的錢罐呢?拿過來,二姐姐要給你漲工錢啦。”

暖姐兒一聽要漲錢,小肉身子一滾,就往地上滾去,然後颠颠跑過去把牆根子底下的錢罐抱了出來。

“我存了好多錢了呢。”暖姐兒抱着存錢罐,使勁晃了晃,裏面立即傳來清脆的銅錢撞擊的聲音,她聽見這聲音就笑開了花,“長姐,二姐姐,你們給我的錢,我都沒有亂花,我還可以做更多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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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福輕輕刮了刮妹妹鼻尖,笑道:“你只管照看好壽哥兒就行,還有,你要認真念書識字,每天至少要認三到五個字,二姐姐會跟着你一起學的。”她從床上拿了二十個銅板來,一一在暖姐兒跟前數了,然後丢進暖姐兒抱着的陶罐裏,笑道,“以後每天給你二十個。”

暖姐兒樂得颠颠的,抱着陶罐就一直在小屋子裏轉悠,還哼着朱福之前教她唱的小曲兒。

朱福将妹妹拉了過來,抱着她說:“姐姐再教你一首歌好不好?”

暖姐兒縮在姐姐懷裏,狠狠點頭說:“我喜歡二姐姐教我的歌,我覺得好好聽啊,二姐姐這次教我什麽歌?”

“數字歌。”朱福一汪水眸攢着亮亮的星子,笑着點了點妹妹鼻尖後,開始唱了起來,“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第二日便是臘八節,朱福依舊是天還沒亮就已經起床了,甚至比前幾日起得還要早,依舊是一起床就躲進廚房裏搗鼓去。

她如今已經能夠做出至少令她自己非常滿意的火鍋底料來,打算等臘八節過後,就在敬賓樓裏面做火鍋給大家吃。

昨兒沈玉樓買了一大桶牛乳回來,朱福便将沒有用完的牛乳用紗布蓋好了放在廚房裏。因為天氣嚴寒,根本不必擔心牛乳會壞掉,起床後,她便将裝着牛乳的木桶搬到竈臺邊上去,一鍋開水燒好後,那木桶裏的牛乳也大多變成了液體。

之後,她就開始先在家做了好幾鍋的雞蛋糕,把一個上午需要的量全部都事先做好了。

今天是臘八節,晚上大家都是得呆在家裏跟家人一起喝臘八粥的,所以,中午的時候生意應該會好些。那蕭敬賓待自己不薄,朱福想着,今兒中午就在敬賓樓多呆上些時候,幫着多做幾道菜。

這魏明不論是刀工,還是對于廚藝的研究,其實都遠遠在朱福之上。

此等人才,若是擱在帝都,估計得混得如魚得水,只可惜了,這樣的人才只淪落到松陽縣這樣一個小縣城裏當廚子,難免屈才一些。敬賓樓雖然是整個松陽縣最大的酒樓,可是這裏畢竟只是小地方,天天吃得起山珍海味的也就那麽幾家,所以魏明做的菜自然遠遠不如朱福做的菜受歡迎。

不過,朱福向來是個虛心好學的人,她欣賞魏明的刀工,想向他請教一二。

只可惜,這魏明脾氣古怪得很,每天都是到點來到點走,來了就是做菜,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跟旁人說,這讓朱福想套近乎說幾句都覺得開不了這個口。

“魏大廚,聽全爺說,您當廚子已經有好幾年了,肯定是拜得了名師吧?”朱福往魏明那裏望了好一會兒,最後終于鼓足勇氣主動跟他說話,她一張臉上堆滿笑容,想着,就算呆會兒人家不理自己出了洋相,那也沒啥,拜師學藝的路總是艱辛的,于是她臉上笑容更甚起來,“魏大廚刀工這麽好,之前應該是在大地方當過廚子的吧?這松陽縣畢竟是小地方,魏大廚怎麽想起來到松陽縣來的?像您這樣的廚藝,就是去當禦廚,那也是夠資格的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朱福想着,再怎麽刁鑽冷漠的人,總是愛聽旁人說些好聽的話的吧?

可這個魏明卻明顯不吃這一套,他聽了朱福的話後,将刀狠狠剁在砧板上,手上的動作也停了,那雙眼睛裏冒着寒光,那兩道寒光狠狠朝朱福這邊照射過來,吓得朱福忍不住打了寒顫。

“小姑娘出來做事情,最好多做事情少說話,禍從口出,說多錯多,指不定你的哪句話就會得罪別人。”魏明重又抓起刀來,動作飛快地在一條鲢魚上雕花,語氣不疾不徐道,“世人都覺得那京城好,人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往裏面擠去,只看得見那繁華的外表,卻不知道,那裏是會吃人的。”

魏明輕聲細語說完幾句,就将已經雕好花的鲢魚扔進了油鍋裏,“刺啦”一聲,他後面的話都被這炸油聲掩蓋住了。

朱福口中輕輕念一聲:“吃人……”還未來得及多想,外頭沈玉珠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道,“快,阿福,外頭客人等着吃你做的招牌菜呢。”

朱福也沒有細細去想,又在大廚房裏忙開了。

中午的生意果然比平日裏好上很多,朱福心裏算了算,大概一直到了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還有客人陸續過來吃飯。

今兒過節,中午的時候大家又加班加點地忙了很久,到了傍晚時分,蕭敬賓來了。

幾日不見,這蕭敬賓臉色似乎差了很多,連原本挺得筆直的背,都有些佝偻起來。她不禁詫異,才幾日沒見啊,這蕭敬賓的變化,似乎有些大。

蕭敬賓雖然臉色不是很好,不過,他面上的笑容還是很多的。

“今兒大家都辛苦了,忙忙碌碌一天了,也都累了,早些回家過節去吧。”蕭敬賓笑了笑,然後張嘴打了個哈欠,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下眼睛,揮手說,“二富,把那紅包按着名字一人發一個,完了就都回去吧。”

朱福見蕭敬賓瞧起來似乎有些累的樣子,朝着他走了過去,關心道:“東家,您瞧起來似乎有些累的樣子,是不是近日休息得不好?若是覺睡不好的話,可以用荞麥枕頭,有助于睡眠。”

蕭敬賓見是朱福,張了張口,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說,那邊全二富走了過來道:“表叔,這兩個最大的紅包,一個是給朱姑娘的,一個是給魏大廚的,是不是?”他望着蕭敬賓,眉眼間皆是笑意。

蕭敬賓沉沉嘆息一聲,擺手說:“你自己看着辦吧。”說完話便走了出去。

全二富随手遞了一個給朱福道:“這些日子朱姑娘着實辛苦了,不但要在咱們敬賓樓當大廚,自己家還開了點心鋪子,這一個月,可得賺不少銀子吧?”他皮膚略為白皙,一張臉上幾乎沒啥肉,就顯得那雙眼睛幾乎是凹進去的,再加上他似乎話中有話,就有幾分恐怖起來。

朱福将紅包接了過來,笑道:“多謝全爺了。”又說,“只要是全爺去福記買雞蛋糕,我都會給您一個最為優惠的價格,福記随時歡迎全爺光臨。”

全二富哈哈大笑兩聲,然後就走開了。

朱福心裏明白,這全二富針對自己,多半是因為上次東家用了貴哥兒為賬房先生的原因。

她聽沈玉珠說過,蕭敬賓家裏只有一個癡傻兒,所以這全二富來投奔親戚,多半也是為着蕭家這家酒樓來的。這也就能夠解釋得了為何全二富會在敬賓樓最為困難的時候一直陪着熬下去,而如今見東家待自己好了又如此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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