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謝通一早便從朱家那裏得知朱暖已經找尋得到的消息,便稍稍松了口氣,将案上書冊整理一番,他則起身去了縣衙。
趙鏡最近一直在暗中着人護着蕭敬賓一家,并且也暗暗差人跟蹤全二富,可那全二富除了是白日在敬賓樓幹活外,便是晚上回家後就倒頭入睡,想從他身上探出一些消息來,根本就是不可能。
謝通親自命人找來了可靠的大夫,經過數日把脈診斷後,大夫判定蕭敬賓的确是中了罂粟花的毒。并且,瞧着樣子已然是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如今是只要一日不沾那種藥粉,便會痛苦得生不如死。
這也是謝通沒有即刻将全二富緝拿歸案的原因,并且也由着他暫時繼續偷偷給蕭敬賓服用藥粉的原因。
但他心中也擔憂,他略懂些醫術,心裏清楚明白蕭敬賓如今的病情。
繼續服用藥粉,雖然能夠暫時緩解苦楚,但是對身體的傷害也是加倍的。可若是不繼續服用,一個不留神,這蕭敬賓就會身亡。他是找了蕭夫人商量過的,蕭夫人陳氏聽得說丈夫若是不再服用此藥可能會即刻暴斃,她便害怕,只道既然老爺左右都是個死,她還是希望老爺能夠多陪陪他們母子。
謝通便是再神通廣大,也不是事事都能辦得妥當的,至少,眼前的事情甚是棘手。
明面上他是被罷了官的人,可暗地裏,卻是受封欽差大臣,前來松陽縣協助趙鏡辦案。
來之前以為只有一起販賣私鹽的案件,可如今瞧着,卻是更為棘手。
才将出門,便見着子瞻領着四皇子正上了樓梯來,他眸光微微一閃,旋即便停下腳步。待得四皇子李勤走得近些的時候,謝通則彎腰請禮道:“草民叩見四皇子。”
“免禮吧。”四皇子單手背負在身後,另外一只手虛擡一下道,“這裏說話可方便?”
謝通腰板挺得筆直,頭依舊微微低一些,他望了四皇子一眼,然後側身讓道。
四皇子見狀,便心裏有數,然後徑自往謝通房間去。
很是簡陋的屋子,除了基本的床、桌椅等家具外,就是一張長案了。四皇子心裏知道這松陽縣定然不能跟京城比,可也萬萬沒有想到,這裏的客棧條件竟然簡陋到這種地步。
謝氏兄弟乃是璟國公府子孫,世家子弟,如今卻是淪落到只住這樣屋子的地步了?謝通受封欽差的事情,只與趙鏡說了,便是堂弟子瞻,也只當他是下江南來散心的。
如今朝廷尚未立有儲君,皇上老人家寶刀未老,再者八皇子才逝去不久,皇上更是沒有心思與朝臣讨論立儲君的事情了。諸位皇子雖然明面上沒有鬧出什麽出閣的事情來,可私下針鋒相對,皇上不是不知道,只是暫且裝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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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逸雖然是四皇子的伴讀,可是璟國公府的老國公爺一直都是忠于皇帝,因此璟國公府的幾位爺跟小爺也都不敢投靠誰,都只低調做事、做人。
進了屋子之後,謝通道:“不知四皇子大駕光臨,草民有失遠迎,還請四皇子恕罪。”
李勤原本在四處打量着,聞得聲音,忽然想到了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當即變了臉色道:“好你個謝元湛,膽敢包庇殺害八皇子的兇手,這事情若是叫父皇知道了,我看你謝元湛這條命也保不住了。”
謝逸沒有想到四皇子竟然會這般譴責兄長,兄長雖然如今得罪聖人被削官職,可到底曾經也是最得皇上重視的臣子。況且,兄長才思敏捷,心思缜密,打小便行事穩重,深得祖父器重……也得皇上器重賞識,如今被削官職,不過是皇上還在氣頭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一道聖旨将他召回去呢……四皇子怎麽……
他既擔心四皇子仗着皇子身份陷兄長于更加危險的處境,也害怕兄長因為四皇子此番言行而更加疏遠于四皇子,那麽他夾在當中,實為尴尬。
謝逸反應倒是也快,搶在謝通之前朝李勤單膝跪了下來。
“殿下息怒,此事不關兄長的事情,此事是子瞻的錯。”他俊逸的面容上全是自責的神色,雙手抱拳道,“四皇子若是因此事震怒,便責罰于子瞻吧,兄長的确不知曉。”
謝通垂眸望了謝逸一眼,又慢慢望向四皇子李勤,卻見四皇子忽而笑起來。
李勤彎腰親自伸手将謝逸扶起來,拍着他肩膀道:“你跟謝元湛的關系,可比跟你自己親兄長的關系好多了,如今若是我責罰的是謝邈,你怕是不會這般将罪責攬在自己身上……起來吧。”
“多謝殿下。”謝逸心中松了口氣。
李勤微微颔首,這才望着謝通道:“謝大公子真就打算如此沉淪下去?依着大公子的才華,以及父皇對大公子的器重,只要大公子略微動些心思,再回朝堂為官,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大公子何故放任自己,只下江南來游玩呢?”
謝通垂首道:“元湛呆在京都二十多年,如今不易有次機會來這江南煙花之地,自當好好享受這等江南美景,再不願多想朝中之事。”
四皇子心裏知道謝通一直是父皇的人,輕易不敢拉他入自己陣營來,如今小心試探,他卻一口回絕,四皇子只道這謝通果然不是一般之人。心裏越發想要拉他入營,可也知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便暫且作罷。
李勤轉了話頭道:“方才聽子瞻說,魏中天如今在敬賓樓當掌廚?還收了一個女弟子。”
謝通黑眸略過謝逸的臉,只簡單回一個字道:“是。”
李勤忽然想起那小丫頭一個勁在他跟前誇贊自己二姐姐的畫面來,又想到那朱二姑娘做的菜,以及她做的點心……心裏暗道,這姑娘雖然拜在魏中天門下,如今廚藝雖然不及魏中天,可天賦卻是不小的。
眼瞧着五年一次廚藝大賽已然拉開序幕,這松陽縣,怕是她會勝出。
在李勤強烈要求下,謝通兄弟便領了李勤去魏中天住的茅草屋候着,待得魏中天回家的時候,天色已晚。
魏中天目光先是落在謝通身上,随即望向坐在當中的四皇子來,他心內一片灰冷,随即在四皇子跟前跪了下來。
見昔日無限威風的魏禦廚如今竟然落得這般喪家犬的地步,四皇子心內沉沉吟嘆一聲,随即端坐輕聲喚道:“起吧。”見他目光一直望向謝通,四皇子心裏有意拉攏謝通,便替他開解道,“既然謝元湛能夠發現你的行蹤,本皇子自然也能,你不必懷疑什麽。難道謝元湛的人品,魏禦廚也不清楚?”
魏中天立即伏首道:“罪臣不敢。”他如今已經收了徒弟,後繼有人,又得知家中妻兒并未因自己而獲罪,心裏的一樁樁心事都放下,也再無什麽可牽挂的了,便了然道,“雖然八皇子食物中的毒不是罪臣落的,可此事不能說與罪臣一點關系沒有,罪臣近日來一直反複思考,八皇子慘遭毒害,怕歹人是沖着罪臣來的。若是罪臣一日不落網,歹人便一日不會放下心去,因此,罪臣願意跟着四皇子殿下回京受罰。”
說完便伏地叩首,一副心甘情願的樣子。
李勤起身道:“魏中天,本皇子果然沒有看錯你。不過,本皇子相信你的為人,既然你親口與本皇子說此事與你無關,此事便就與你無關。不過,既然你心中得知是小人作祟,又何來回京受罰一說?本皇子自然是要替你讨回一個公道的。”他眯眼微微笑,深刻的五官瞬間柔和許多,滿眼都是攢着星子的光亮。
魏中天聞言,立即朝四皇子又叩頭。
“魏中天,你便好好将你的廚藝傳授給你的徒兒吧,朱家二姑娘本皇子見過,也吃過她做的菜,只能說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四皇子滿意地笑。
魏中天道:“那丫頭天賦異禀,的确是罪臣福氣,能夠收到這樣可以關耀門楣的徒兒。”又道,“五年一次廚藝大賽又将開始,罪臣雖然不能夠再一展身手,可是罪臣的徒兒可以。”
“很好。”四皇子點頭,“那你便全力以赴,本皇子希望這丫頭能夠一舉奪魁,成為宮廷金牌禦廚。”
謝通眸光閃爍一下,背負在腰後的手輕輕攥緊了些,但依舊面無異樣。
謝逸雖然希望朱福能夠将點心鋪子開去京都,可也未有想過要她進宮當禦廚,他們這些打小在京都長大的世家子弟,自然知道宮中規矩森嚴,也更加羨慕市井之家的小幸福。
既然知曉那是深淵,又何故要将旁人推進去?
四皇子……他怕是瞧中朱二姑娘的資質,想要讓她當一枚可以為他所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