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當成種享受吧

沒有通告時，其實不用一直留在劇組裏。可是,徐智媛就是邁不動腳。

別說擡腳走人,就是讓她移開一下目光,少看一眼,她都覺得是一種損失。

在體育館的戲分,一連拍了三天三夜。這三天裏,根本就沒有徐智媛的戲分，只有一張她的照片作為遺照出現在鏡頭裏。

可是，她就是硬在體育館裏跟着一起熬了三天三夜。

毫不誇張地說，她是被迷住了，被宋康昊等演員的表演所迷住，也為奉俊浩所掌控的片場沉迷。

連續的拍攝,除了中間必須有的休息之外，劇組內外，包括近百名群衆演員，共同在這座簡陋的體育館裏編織了一個夢。

而徐智媛就沉溺在這個夢裏，不願醒來。

哪怕金大鐘拿給她報紙，讓她看那篇主題是“實力如何尚不知，卻已經以大明星自居”的新聞，都不曾讓她分心片刻。

那些記者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好了。那種胡編亂造的假新聞，她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前世雖然不是明星，可也是上過社會版頭條的。那上面的東西，有幾分真幾分假，明眼人都清楚。

至于那些相信假新聞的人，也随他們好了。

再大的新聞，都比不過眼前的拍攝。

在這之前，徐智媛是覺得自己已經對表演很了解了，畢竟之前演龍套時，也看到過很多拍攝現場。

可是和《漢江怪物》一比，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在她面前演戲的人，就是韓國公認演技派的演員。

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讓她覺得那樣震撼。

雖然是在拍攝中，并不像大銀幕上一樣流暢，可是如此的近距離看，卻另有一種強烈的感受。

在這部電影裏，沒有高大上的角色，有的，只是普通的、平凡得甚至撬微的角色。

而這，似乎一直是導演奉俊浩所要表達的人生。

每一個人，看起來都那樣平凡，卻又那樣打動人心。

平時看起來絕對影帝範的宋康昊，只要一開機，就可以成為那個有些笨拙、邋遢而又有些猥瑣的江鬥。

陽光的樸海日，則是化身頹廢又激進的南日。而那樣性格的裴鬥娜，則完全化身成為那個其實一直在內心彷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南珠。

甚至老人精的邊熙峰更不用說了，哪怕之前一直演的是酷狠的角色，這時卻完全就是個普通的老父親。

雖然主題很大，可是這部電影從頭到尾，卻都透着一種幽默。生活化，又帶着嘲諷的意味。

在體育館裏，一家人看着賢玄遺相痛哭的那一場戲，拍得旁觀的徐智媛都熱淚盈眶。

不只是因為感動，而是幾位前輩真的很敬業，跌跌撞撞，摟着抱着拖着，跌倒在地，滿地打滾，完全就沒有半分猶豫，看起來就好像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明明都是哭得滿臉淚，可是偏偏那種有點小搞笑的氣氛卻又毫不別扭地營造出來了。

搞笑，又悲傷，每一個人的表演看起來都很自然，甚至在拍攝停止時，都是一臉鼻涕一臉淚的，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真是，剛才到底誰趁機踢我腰了？”揉着腰，裴鬥娜皺眉瞪過去，“海日哥，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啊？”

“可不是我……”先舉手否認，樸海日眼一轉，就瞪向宋康昊，“我覺得剛才康昊哥拖着我的時候好大力氣，說不定就是他踢的你……”

玩笑的吐槽，讓宋康昊只是笑，“鬥娜啊，你覺得會是誰呢？”

“我看——一定是海日哥！”跳起身，裴鬥娜壓住樸海日，宋康昊也笑着來壓樸海日，三個人鬧成一團。

過來送水的徐智媛沒往跟前湊，只是轉手把水杯遞給了邊熙峰。

“邊爺爺，你剛才演得真棒！完全入戲……”

邊熙峰一笑，滿是皺紋的臉上仍帶着那種說不清的惬意。

這樣的表情，每次中場休息時，都能在他的臉上看到。

“入戲雖然難，但其實也很容易，要入戲快出戲也快才是真的好演員——就像他們幾個一樣……”

偏過頭，看着徐智媛若有所思的表情，老人笑容更盛，“智媛啊，不用思想負擔太重，要把拍攝當成是種享受。只有這樣，才會真正愛上這一行。”

不是完全理解邊熙峰的話，但徐智媛也知道這是老人在安撫她的不安。

這一場景拍攝完後，他們就要轉移到漢江邊上去拍攝，到時，她也要正式進入拍攝中。

不可否認，大前輩的精彩表演，的确是很容易讓人有壓力。

但，有壓力才有動力，壓力越大動力越大，這樣看着如此精彩的表演，她更想演屬于她自己的賢秀了。

她想演，想演屬于她的賢秀，就像美貞一樣，只屬于她自己的那個賢秀。她會讓所有笑她的人都看看，她是有實力的！

可惜，她想得太美好，現實卻有些尴尬。

正式拍攝的第一場戲，是在漢江邊上的小木屋裏。

賢秀放學回來，和阿爸一起看姑姑南珠的射箭比賽。

江鬥圍着女兒，又是拿吃的，又是拿喝的，用網絡用語來說，是24孝老爸。這是一個全身心都是女兒最重的阿爸，哪怕睡得天昏地暗，都能在聽到“阿爸”的叫聲時立刻驚醒。

宋康昊不愧是影帝，入戲很快，對着徐智媛時的那種笑容，甚至讓徐智媛有種錯覺，覺得這就是她的阿爸。這世上最疼她最愛她的阿爸。

在鏡頭前，她被宋康昊引領，完全忘記了她想要演的賢秀，就那麽乖乖地順從着宋康昊，完全是一個乖乖女的模樣。

父慈女孝，和樂融融，但，這不是她要演的賢秀——她的賢秀，并不是這樣對阿爸千依百順的樣子……

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宋康昊帶歪了，完全是按照他預設的路線表演時，徐智媛整個人都僵了。

臉上的笑僵住，在聽到那一聲“卡”時，她甚至覺得手腳都沒處放了。

想得太美，也太自信了，可居然連一個回合都沒過，就被帶歪了路，甚至比彩排對臺詞時更糟糕，完全沒有半點賢秀正處于青春期的小叛逆模樣。

心裏頭有些慌，站起身，欠身向四周行禮致歉，不用奉俊浩說，她都知道這一段是要重新拍攝的。

現在的拍攝，可是全部膠片拍攝，ng一次，就浪費一段膠片，奉俊浩沒有脾氣暴躁地吼人，已經是很好了。

宋康昊笑着拍了拍徐智媛的肩膀，“下一次就好了……”

第一次拍攝，出錯總是難免。

這樣的安慰，一點都沒讓徐智媛覺得心裏舒服了，尤其是聽到副導李元在走過時有意無意地說：“一次了”時。

剛剛起步就跌個大跟頭，要是她真被踢出《漢江怪物》的劇組，以後再想演戲，都沒人用她了吧？

忽然就自嘲地笑了下，她想得太多了。原來，她一直都在心裏給自己壓上了一塊重石。這樣的心理，難道她無法放松下來。

邊熙峰曾經對她說過，要好好享受，把拍攝過程當成一種享受——她現在，就該好好享受。

合上眼，她深吸了口氣。

關于賢秀的一切，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她的賢秀，平凡，可愛，卻又堅強，因為貧困的家庭，因為不着調的阿爸，被同學笑過，欺負過，她怨過阿爸，可是又那樣深愛着家人。作為選手的南珠姑姑，是她的偶像，因為她是家裏唯一的成功人士，所以南珠因為猶豫沒有射出箭錯失冠軍時，她才會那樣沮喪。啊，對了，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正是青春叛逆期，雖然沒有像一些孩子那樣極端，卻也不再是父親的那個乖巧女兒。

再開拍時，徐智媛不再像之前一樣，跟随宋康昊的節奏，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演繹。

盤腿坐在狹小的小屋裏，徐智媛抓起搖控器，盯着電視，根本就沒有去看宋康昊。宋康昊坐在她的身後，摸了摸下巴，才轉過身去，從獸頭後摸出一只鐵盒。

“賢秀啊！”因為徐智媛沒有回頭，宋康昊擠過來，用手肘碰了她一下，“你看，阿爸給你存錢呢，很快就能換新手機了……”

只是瞥了一眼，徐智媛撇了下嘴角，又去按控制器，并沒有按照劇本念臺詞。

宋康昊卻很自然地又碰了下徐智媛，把鐵盒直捧到她面前。

有些不耐煩地伸手抓了一把盒子裏的硬幣，“都是10元硬幣，要攢到什麽時候才能買新手機啊？！”

“啊，還有50的呢！”宋康昊從盒子裏抓出一枚，獻寶似地舉到徐智媛面前。

徐智媛“哈”的一聲，扭過頭去，看着電視念叨：“都是店裏的零錢吧？我要告訴爺爺去……”

“告訴那老頭幹什麽？！”宋康昊小心收起盒子，扭身從小冰箱裏盒出了飲料罐，又找吸管。

徐智媛卻只是在按控制器，“啊，這個是什麽？死人啊！真是的，要轉到體育臺的……”

接着宋康昊遞過來的飲料，她連轉頭看都沒看宋康昊。低下頭，看清飲料，立刻皺起了眉，這才轉頭去看宋康昊。

“這個是什麽？啤酒！阿爸，給未成年人喝啤酒——好嗎？！”徐智媛瞪着宋康昊，聲音提高了一階，甚至還沖着他擡了擡下巴。

“你都上初中了……”宋康昊揚揚眉，硬把插着吸管的啤酒塞到徐智媛手中。

皺着眉，徐智媛接過啤酒罐，喝了一口，立刻就苦起臉，“啊，好苦……”

把啤酒罐頓在地上，她并沒有像劇本裏一樣扭頭去叫“爺爺”，而是瞪着宋康昊，大聲又傲嬌地叫：“我要喝汽水，喝汽水啦！”

這句臺詞，根本就不是劇本裏有的，可是宋康昊卻是接得很自然，“好，喝汽水，還是凍的……”居然真的轉身去開小冰箱。

就在他轉過身的瞬間，徐智媛拿起啤酒罐，又喝了一口，只是一口，她就吐起舌頭，皺着眉在宋康昊回頭之前把啤酒罐又放回原地，扭身叫：“爺爺……”

“卡……”

坐在監視器後的奉俊浩沉默了很久，才擡起頭來，沉聲叫道：“準備下一場！”

緊張到近乎屏息的徐智媛心頭一松，差點就叫出聲來。

她的演繹，遠比之前奉俊浩所提及的要激進很多，雖然她堅持，其實心裏還是很擔心奉俊浩不認可的。

但現在看，雖然沒有稱贊，卻也沒有卡她，讓她重拍一條，這是不是代表認可她的表演了！？

心頭狂喜，面上卻沒有表露，她站起身，轉到一旁，由化妝師幫她補妝。

接下來的幾天拍攝，并不完全是一帆風順，但比起第一天來說，還是順利了許多。雖然也常常ng，但她卻覺得越來越抓住賢秀的內心世界。

拍攝還沒有完成，已經入夏。首爾的天氣越來越熱，可是她們在下水道裏進行拍攝時，卻仍覺得冷得要命。

那股陰冷，哪怕是拍攝完成後立刻裹上大衣，都會覺得骨頭疼。相比其他人，徐智媛大部分的鏡頭都是在這裏拍攝的，所以吃苦頭是難免的了。

不過最大的苦頭還不是這個，而是拍攝吊威亞的時候。

這是她第一次吊威亞，在這之前，她根本連看都沒看過。

拍攝是在室內進行，完全藍屏拍攝，方便之後與特效畫面剪輯。

雖然拍攝時很枯燥，就是她一個人被拉來拉去，可是在劇本裏，這卻是賢秀被怪物捉走的那一瞬間。

這個鏡頭在與特效畫面相結合時，一定要讓觀衆看得驚心動魄，所以現在能否拍好被突然掠去的那一個動作就至關重要。

因為只是吊威亞這一個鏡頭，所以這一幕拍攝時，奉俊浩沒有親自主持拍攝，而是由副導李元主持。

第一次吊威亞，徐智媛很不習慣，總覺得腰上綁的鋼絲帶有些不對，就算是隔着衣服，仍然覺得刺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腰上一定紅了一片。看她總是低頭去調整帶子，金大鐘轉去找特技，卻被一句話堵回來：“人還沒紅呢！挑剔什麽啊！”

臉漲得通紅，金大鐘還要去找李元，卻被徐智媛攔下了。

李元一直就在盯着她，這個時候去找他，只會落人話柄，就算李元真的讓特技重新來綁鋼帶，可“耍大牌”這樣的名聲，卻是甩不掉了。

腰痛，咬牙忍下，又不是沒忍受過……

調整好狀态，她站在藍屏前，等着後面的特技動手。

一聲“開麥拉”，徐智媛立刻進入狀态，茫然地望着前方，幾乎是毫無預兆的，突然身後傳來一股巨力，她甚至還沒有調整好動作，整個人就淩空飛了起來。

被迅猛地拉離地面，腰上、還有的還有胸口鋼絲帶，繃得緊緊的，她只覺得胸口發悶，想要嘔吐，等人一被放下來，就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幹嘔起來。

“真糟糕！”她聽到李元在報怨：“還要重拍一條，智媛xi，調整好狀态，不要動作那麽僵硬——可以嗎？”

“智媛啊，你怎麽樣？”還是金大鐘發覺她的異樣，撲過來跪在她的身邊。

因為金大鐘的叫聲，特技也走了過來，只瞄了一眼，就皺眉道：“第一次吊威亞，不習慣就是這樣的……”

“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李元用大喇叭問着，可是聲音裏沒多少關切的意味，反倒帶着嘲弄的笑意。

擺了擺手，徐智媛吐了口氣，站起身來，“我沒事，還可以拍——大鐘哥，我現在是在享受啊！”

不管是什麽樣的拍攝，開心也好，辛苦也罷，都拍成是一種享受吧！

再困難、再艱苦，她都會繼續。

一次又一次的gn，不只是因為她，還因為吊威亞這樣的動作，本身就存在着不确定性。

一個普通的鏡頭，拍了二十幾次才算過了，足足一個小時，徐智媛就是一次又一次被拉起、放下。

等拍攝完成，特技過來解開她身上的鋼絲網時，才發覺她的腰上滲出血跡。

因為特技的馬虎大意，鋼絲網有一處破損都沒有留意到，徐智媛的腰上已經被磨破了一層皮。

“真是對不起啊，智媛xi……”原本還嘲諷徐智媛挑剔是未紅先驕的特技組組長也氣個半死，呵斥過那個特技，又來鄭重道歉。

金大鐘冷着臉，可是最後說出的話卻是溫和，“也是我們沒有講清楚，嗯，下次注意就好了……”等那個組長走開，他就心疼地拉着徐智媛要去看醫生。

“你別覺得哥沒幫你出氣！電影圈就這麽大，說不定下次還會合作呢！真的得罪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

徐智媛有些好笑，她看起來像是不能理解大鐘哥苦心的樣子嗎？心裏這樣想，卻仍是乖巧地點頭，不反駁一個字。

“智媛xi，”

回過頭，看着走近的李元，徐智媛點了下頭，沒主動說話。

李元摸了下下巴，不知怎麽的，忽然對着她伸出手，“嗯，一直忘了說一句話——智媛xi，和你一起工作，很開心。”

咦？！

不是來訓她的？！

巨大的反應讓徐智媛怔了半秒才反應過來，去握住李元的手。

這也算是認同了她吧？不過，好像也并沒有欣喜若狂的感覺。她只是微笑，“李導演，一起加油……”

這，只是剛剛開始，她要走的路還很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