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年盡圓滿

年慶繼續進行着,昌文候府的沈家姐妹相攜上場,有宮女在殿中支起畫架。沈畫書手抱琵琶坐于一旁,而沈畫衣輕挽袖口,筆沾黑墨,對着姐姐輕輕點了點頭。

沈畫書微微一笑,纖指撥出琵琶音聲聲如珍珠落玉盤。

聲起筆落,沈畫衣雖僅豆蔻之年,卻絲毫不膽怯,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配合着琵琶的節奏,筆道流暢,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卻突然一個小宮女換筆時碰掉了待用的那只,沈畫衣無法,只得繼續用筆頭較粗的來勾勒細處,如此速度就要放慢不少,眼看無法與琵琶曲一同結束了。

沈畫書見妹妹餘光不安地看來,心中會意,指下變奏,延長了曲目完成的時間。沈畫衣松了口氣,專心地投入于作畫當中。

最終,姐妹二人配合默契,同時完成了表演。

沈畫衣畫的是一幅君臣同慶圖,正好符合今日的場景,單一的黑墨卻讓人感受到了當中的富麗繁華、絢爛喜慶,着實畫功不淺。在場的不少內家看出了門道,紛紛點頭稱贊。

在她們之後的是永陽侯府的常沫與常晔兄妹倆,他們上演了一出京戲《二郎游園》,誇張的神态讓人時時捧腹笑出了聲。尤其是常晔唱的剛從鄉下來的土小子二郎,把那種呆楞勁兒展現的淋漓盡致。

太後極愛看京戲,此時看着這活寶似的兄妹二人,笑的眼淚的溢了出來,連連對靖嘉帝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兩個孩子,第一次見把京戲唱成這樣的…”

靖嘉帝也樂的不行,時常爆發出“哈哈哈哈”的笑聲。

“你們可真能鬧…你看那永陽侯的臉色的變了!”朝容長公主點了點衛瑜腦袋,抿着嘴笑到。

衛瑜朝那邊看去,确見留着黑須面容有些粗狂的永陽侯神情很是古怪,又氣又好笑的難以控制。

“這常晔本事不小啊,連容廷哥哥都被他逗笑了!”

衛瑜聽着衛瑢的話,不由擡眼,見正對面的東陵殊閑閑靠在塌背上,胳膊支着一邊,手中晃着一支酒杯。面若冠玉灼灼其輝,唇邊挂着的若隐笑意讓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不見半分凜冽,只覺光芒閃瞎了眼。

感覺到投來的視線,東陵殊也将目光轉移了過來。見是衛瑜在看他,笑容竟更深了些,連狹長的眉眼都微微上挑,暖的好似春風撲面。

衛瑜抖了抖,急忙重新看下常家兄妹的表演,心裏暗暗鄙棄他。

過個年慶而已,穿的那般花枝招展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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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園中得遇小姐,當比花嬌豔,比水清澈,叫二郎驚為天人!”常晔伸手,一臉的傾慕,“二郎今後必當每日游園,不知小姐可否賞約一見?”

常沫嬌弱地背過身去,蘭花指一翹捧着胸口道:“今日園中得遇二郎,也讓奴家驚為天人!不過,為了不讓這園中花兒枯萎,水中魚兒翻肚,還是請二郎高擡貴手,莫要再來了吧!”

“哈哈哈哈哈…”公侯滿座大笑。

這《二郎游園》的結局本是二郎在園中邂逅了貴家小姐,被看中倒贅門入了府的。結果這裏被常家兄妹一改編,留得常晔呆傻地獨立殿中,看着常沫扭着細腰款款離去的模樣作結尾,直叫人笑的喘不過氣來。

待二人重新上前拜謝時,太後笑着誇贊道:“這出戲排的好!比原作還要好啊哈哈…陛下,得賞,得賞!”

“能讓母後這般高興,必定要賞!”靖嘉帝道。

“多謝陛下,多謝太後!”

領了賞的兩兄妹對視一眼,回到了座位,安撫永陽侯還是一項艱巨的大任務。

接下來,岳瞳等人也攜帶家眷上去表演了節目。

往年的年慶,都是由宮中樂師舞女或從外面請來的人來表演,何曾如今日這般自娛自樂,使得衆人都感到很是新鮮有趣。漸漸的,平日裏要去的公侯們也時常笑開懷,矜持的小姐們也放松了許多,言笑晏晏,氣氛和樂。

最後輪到鎮國公府出場時,得到了最大的期待。因為這也是今晚出演身份最高的一家。

在衆人的注視下,衛瑜與衛瑢牽着一個三歲大的米分妝玉砌的小男孩從座位中起身上前。

衛瑜坐于古琴後,衛瑢身提一把長劍,帶着小男孩兒站在中央,小男孩兒手中也拿着一把輕巧的小型木劍。

有人小聲議論着這孩子的身份,知情者告知這是鎮國公府的庶子衛瑄。一時間反響不一,此等場合讓庶子上臺,實在不是每一府中都能夠有魄力的。不少人去看向鎮國公衛丞與朝容長公主的反應,卻見他們神态自若,并無任何的不适。

琴音出,曲調清脆,如潺潺山泉清瀝而來。

稚嫩的童聲響起來:

“新年到,暮雪紛,家家紅燈挂上檐。

小兒笑,萬家歌,新衣妝顏盡歡慶。”

衛瑢接着重複唱道:

“新年到,暮雪紛,家家紅燈挂上檐。

小兒笑,萬家歌,新衣妝顏盡歡慶。”

衛瑢的音質極好,有着少年的清澈卻又帶着些渾厚,讓人聽了十分舒服。當初衛瑜逼他唱出第一句後,就深深被他的聲音吸引,在好一頓拍馬和大肆贊美下才有了今日的上臺。

古琴間奏一過,衛瑢出劍直指上空,小小的衛瑄也學着哥哥一同将木劍指向了空中。

“那日我走過村間,聽見老妪在低喃。

願那遙遠的兒啊,能夠有幹馕,有衣穿。

願那遙遠的兒啊,能夠用殺敵,保家鄉。

願那遙遠的兒啊,能夠忠義全,平安歸。”

衛瑜溫婉的歌喉低低唱道,指下琴弦輕撥,耳後的碎發滑落到臉頰側面。一旁,衛瑢帶着衛瑄一大一小,動作緩緩地比劃着招式,就像平日裏兄長在教幼弟習武一般,溫馨滿滿。

“那日我行過坊間,聽見百姓争相傳頌。

聽那邊疆的喜訊啊,越過千裏,笑開顏。

聽那朝堂的新策啊,布遍全國,暖人心。

聽那新年的紅燈啊,照耀夜晚,舉國慶。”

童聲再次響起,雖一直跑着調,詞句基本是念出來的,卻清晰地傳入衆人耳中。

“父親教我品行端,母親育我長成人,父母恩情重如天。

兄友弟恭萬事和,愛護姐妹惜團圓。

家不齊何以報國志,心不正如能平天下。”

古琴□□起,衛瑜與衛瑢齊聲唱到:“願我父母身安康,願我兄弟立功建,願我姐妹姻緣佳,願我天子真龍存,願我太後鴻福在,願我大瀛盛歌百年長傳,願我子民一世長安…”

琴音漸消,衛瑢将衛瑜扶起,拉着小衛瑄一同上前,齊齊朗聲拜道:“祝陛下、太後,皇後娘娘新年悅樂!”

擡頭,笑容真摯溫暖,沁人心脾。

殿外圓月在漆黑的夜空中明亮耀眼。

“快看!是煙火!”

衆人移步到殿外的高臺上,看着一束束煙火綻放在夜空中,層疊繁複,一瞬間的燦爛光華即是一生。

衛瑜靜靜地看着煙火映入眼眸,唇角微微揚起。

在這一年間,她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經歷過驚險,也體會過平淡。

如在昭樂寺佛祖前祈願所說的一般,再次閉上雙眼,雙手合十于胸前,喃喃道:“信女衛瑜今生唯有三願:一願我所愛與愛我之人平安如意,福壽長泰;二願眼明心澈,不再困入心魔執念;三願歲月安穩,能在這天地間尋到一地容衛瑜安身,思我所想、行我所願,自由地過好餘晌……感謝佛祖佑我兩願,何時,才能實現第三願啊…”

“你想去哪裏?”

“啊哎?”衛瑜一驚,擡頭看去,見東陵殊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方才。”

“……”

衛瑜轉回身去,又是一組煙火争先綻開,彌漫成片。

“我也不知…也許,根本就沒有那個地方吧…”

“你若一直為名所累,則時時不可随順;待你抛開了所謂包袱,處處皆可心安。”

“不為名所累,才可心安…”衛瑜輕聲重複道。

她回過頭去,看着這個年紀輕輕的将軍挺拔如松,俊顏在煙火下明暗不清,氣質卻清貴中透着灑脫。

十七歲不顧衆人驚訝離京,抛開了“盛京美玉”的禁锢重新開始,邊塞五年,脫胎換骨。

但他也許從未改變。行随心想,他所做的一切本不在意外人眼光,美玉還是将軍于他來說根本沒有區別,不拖累、不負累。

衛瑜突然恍悟,一朝醒來,本以為與以往說了再見,卻原是自己将自己重新束縛了起來。

她想讓身邊的人都過的更好,處處留心、處處插手,該管不該管的都去過問,反而是出力不得稱好。

她想讓別人看到她如今過的很好,于是不經意間變得更加在乎是否但得上“盛京明珠”的美譽,讓自己處處受限,處處被人審驗。

若有一天,她只是她自己,不自作聰明、也不因盛名而顯眼。那麽才能真正感受到,無論何時心中自然幹淨輕松,無論何地都能安穩自在。

想明白了這一點,心情舒暢了許多。正打算真心地道聲謝,卻發現身後再不見那人。

“阿瑜!找了你半天,原來在這裏…”四處尋找間,不遠處傳來杜珂的聲音,秦楚歌、沈家姐妹、常沫等人向她走了過來。

另一邊,衛瑢也從公子哥的群中跑了來,将手中的煙花棒遞給衛瑜,笑着道:“繞一繞,喜氣到!”

衛瑜學着兄長的樣子,将煙花棒舉起畫了三個大大的圈。

身邊姐妹們的嬉笑聲盈耳,最愛的家人們也都平安常在。真好。

皇帝的禦臺邊,沁華公主一人随在皇後身側,被排斥在了貴女圈外,所作所為又已讓她百般珍視的表哥知曉,此結果于她來說,已是再做什麽都無了意義。對于她的行為,皇後只以為她故作高貴,唯有埋怨與不理解,說不清,道不明,報應已顯。

因果輪回,善有善報,惡有惡懲。這一年過的還算圓滿知足。

“阿瑜,有個新年禮物要給你。”蕭澹站到她身側,神色溫柔而神秘。

“什麽禮物?”

“一個好消息。”

見衛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蕭澹笑意更濃,溫聲道:“老師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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