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夜宴兔風波

開獵宴,衛瑜抱着兔子,有些不忍地看着東陵殊先是被人一杯杯地灌酒,而後幹脆抛開了酒杯直接上了壇子,大有不倒不休之勢。

其中屬今日狩獵第一的武狀元衛瑢灌的最兇,老遠還能聽見他的勸酒聲。

赫連墨啓奪得第二,兵部尚書家的三公子趙椽第三,都被人圍着喝酒喧鬧。靖嘉帝并不在乎被這些年輕人搶了風頭,成績好的紛紛有獎以示鼓勵。

君臣同來彭谷狩獵,本就圖個輕松痛快,是以男女之防不似在盛京那般看中。在夜宴上穿梭其中,說上幾句話并不會被人在意,是以姑娘們也放開了許多,飲了些酒助興。

杜珂坐在衛瑜身邊,好奇地逗弄着小兔子,開心道:“阿瑜,咱們給它取個名字吧?也不知道是公是母…”

衛瑜聽後,不帶猶豫地将兔子翻了個個兒,肚皮朝上一頓撥弄,然後淡定地答道:“是母的。”

一套動作麻利的如行雲流水,直看的杜珂呆住,半晌才推了推她嗔道:“呀,你怎能…怎能…”

“一只兔子嘛!我又沒有…”

“好啦好啦,說你還上瘾了!”杜珂急忙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抱過兔子思索道,“叫它什麽好叻?”

“小白?”

“…不要,太普通了吧?”

“我知道了!”衛瑜忽然道,“就叫它奶糖吧!”

“奶糖?…”杜珂不解,“那是什麽糖?為何要叫這個名字呀?”

“唔…就是牛乳做的一種糖,白白的,跟它長的好像。”衛瑜支吾道。她才不會說是因為想起來了大白兔奶糖吶…

“聽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啊!阿瑜你在哪裏吃到的?”

“小時候祖父外出回來帶給我一次,因為時間太久了,我也不記得是哪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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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好可惜…”

杜珂也不再糾結,舉起兔子喚道:“奶糖,小奶糖~”

兩人玩兒的開心,還專門讓下人到外面拔了些草回來喂它。

正說着話,身後有人道:“郡主,這等山野之物,身上也不知有沒有不幹淨的,莫要一直抱着了。”

衛瑜與杜珂回頭,眉頭忍不住輕蹙了起來,說話的正是餘平侯府的崔大姑娘,她的身後跟着的是崔二和崔三姑娘。

“崔大姑娘覺得不喜,勿近過來便是了。”衛瑜不願與她多糾纏,淡淡地回道。

“郡主既不領情,孝荷也就不多言了。”這位崔大姑娘脾氣也是硬的,貼了冷屁股臉色就沉了下去,轉身離去。

隐隐還能聽到她向崔二姑娘抱怨道:“本覺得上回她在府中險些受了沖撞,想去看顧下,誰知竟是不識好人心!祖母說的真對,這人不能光看門第,還得看禮數…”

杜珂聽到了,氣的不行,想站起來去跟她理論理論,到底是誰不識禮數?卻見崔三姑娘還站在一邊沒有跟着離開,兩人差點撞在一處。

“我…”崔孝芙見她們二人看過來,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猶豫一會兒才小聲道“上次在府上時,謝謝你沒說出是我讓你喝的酒…”

衛瑜倒沒想到她是為這個來的,心裏雖仍不悅,但見她既已道謝,也不願與一個小姑娘置氣,點點頭道:“都過去了,崔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到底是年紀還小,崔孝芙對杜珂懷中的兔子十分感興趣。見衛瑜态度還算柔和,以為是不生她氣了,眨眨眼道:“郡主,我可以抱抱它嗎?”

衛瑜對杜珂去了眼神,杜珂會意,雖不太情願,還是将奶糖遞給了她。

“好軟!好可愛啊!”崔孝芙驚喜地叫道,簡直愛不釋手了。

“你不要攔住它的腰,直接将它環在臂彎裏便好。”見她抱兔子的姿勢不對,衛瑜忍不住指點道。

“…這樣?”

“嗯。”

“它好乖啊!太可愛了!”崔孝芙小心翼翼地撥了撥兔耳朵,笑着道,“郡主,我可以把她抱給別人看看嗎?”

衛瑜與杜珂對視一眼,心裏嘆道這崔家的姑娘真是一個個的都不知基本交往行則,她們關系不算友好,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求?還真不會看人眼色…

但對方既然提出了,直接拒絕未免小氣,只得道:“好吧,一會兒席宴就要結束了,早些回來。”

“嗯!”崔孝芙匆匆應了一聲,就抱着跑開了。

沒了奶糖,衛瑜和杜珂只有聊些別的,倒也沒有影響心情。

沒過多久,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刺的人耳膜一震,衛瑜這邊不少人都向那邊看去,連敬着酒的公子哥們都停了下來。

就見一下人慌張地跑來衛瑜跟前,顫聲道:“郡…郡主…您的兔子恐怕…”

衛瑜心裏一縮,急忙起身。那下人見狀立即在前面帶路,将她們引到事發之地。

一路上衛瑜抿着唇,當見到她剛取了名字的奶糖此時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終是難控情緒,推開下人來在它身邊,伸出手卻不敢觸摸…

周圍人圍過來不少,都寂靜着不敢出聲。

“是誰做的?”衛瑜緩緩擡頭,冷聲道。

崔孝芙喏喏地站出來,解釋道:“是…是我不知道箬夫人怕動物,将兔子拿給她看時吓到了她,這兔子被她摔在了地上,就…就不動了…”

衛瑜這才看見崔孝芙旁邊的站着的箬娘。

被衛瑜眼神掃到,箬娘不禁一哆嗦,長期的地位疏遙,讓她習慣性地對其産生畏懼。

箬娘怕帶毛的動物,這衛瑜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此次春獵她也來了,崔孝芙帶兔子去見的人,也是她。

當初将軍府的車夫收養了一條流浪狗,無意中讓箬娘看見了,驚吓的舉府皆知,那狗也叫赫連墨啓命人打殺了。自此将軍府內再無動物。

“發生了何事?”赫連墨啓見箬娘這裏出了事,走了過來。他輕柔地将發抖的箬娘摟在懷裏,剛想呵斥,低頭卻見衛瑜正冷冷地注視着他們。

“妾身…妾身怕那兔子…”箬娘縮在他的懷中,嬌弱的仿佛一吹便倒。

“一只兔子兒子,已經死了,不怕。”赫連墨啓安慰道。

“那是我的兔子。”衛瑜冷笑道,“她将我的兔子摔死了。”

赫連墨啓皺眉,似乎有些為難,開口道:“衛瑜,只是一只兔子。你若喜歡,我再賠你一只便是。”

“嗬,賠?一個賠字,就能輕易摔死別人的心愛之物?這只兔子對我意義重大,你要如何賠的起?”

赫連墨啓嘆口氣道:“箬娘怕這些,你是知道的…事已至此,你想要如何?”

“她怕什麽,與我何幹?我倒還不至于費心去拿兔子吓她。”

“衛瑜,我知你心中不悅。但它只是一只兔子,還能為了它與人置氣?”赫連墨啓有些焦躁,剛要再開口,卻愣住了。

他看見,面前的女子輕輕捧起地上的兔子,身形顯的是那麽脆弱和傷心。

她擡起頭,淚水順着臉頰緩緩流下,絕美的面容上眼眶通紅,看着是那麽讓人心疼。最令人心碎的,就是無聲的哭泣,正如衛瑜此時的模樣。

她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垂着淚,好似斷了線的珍珠,是那麽的無助而孤寂。

衆人看到這裏,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妾氏,傷了明曜郡主的兔子卻還在扮可憐,着實讓人厭惡。

唯一的特殊之處在于幾人從前的關系,但明眼人都在對赫連墨啓不分青紅皂白的行為而反感,忽然覺得幸好郡主已跟他和離,不然真是識人不清,耽誤一輩子。

“讓我看一看。”蕭澹聲音如清泉般潺潺響起,俯下身蹲在衛瑜身邊,接過兔子放于掌心,觀察了片刻道,“它還活着,應是被摔暈了過去。”

“真的?”衛瑜哽咽難耐,紅着眼睛看着他問到。

“我說的你還不信?”蕭澹眼中滿是心疼,溫柔地安撫道。

聽到蕭澹的話,赫連墨啓也是舒了一口氣。他并非不顧衛瑜,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理罷了。

成親兩年,他幾乎未看過她掉淚。如今見她哭的了,直覺只要她止住眼淚,就是讓他去把全山的兔子都放在她面前,他也照辦。

“我信…”衛瑜啞着嗓子道,點了點頭。

杜珂也掉了淚,上前扶起衛瑜,伸手替她抹掉眼淚。

東陵依依方才應皇後的囑托,一直陪在沁華公主身旁,聽到動靜後兩人也尋了過來。此時她再也看不下去,不屑道:“兔子也是一條生命,有人竟能下如此重手,不知心腸該如何狠毒。”

衛瑢與東陵殊那邊已醉倒好幾人,常晔還算清醒,随着蕭澹一起跑了過來。見心慕之人被這麽欺負,早就一肚子的火,聽到東陵依依的話後也冷哼一聲,跟着鄙夷道:“尊卑貴賤,禮義廉恥。将軍府若教育不好這八個字,以後還是莫要帶人出來丢人現眼了罷!”

說理在将軍府是說不通的,這一點衛瑜早在兩年前就知道了。尋個對錯,拼的不是在不在理,而是得不得人心。若你入了那人的心,就算逆到了天上,也會得到他全部的照拂。

“我們走吧。”淡淡轉身,臨走前又回頭看了面色蒼白的箬娘一眼,眼神通透。

你慣用的裝可憐、博同情…從前我不稀罕自掉身價與你一般,而如今卻要認的清楚,我若去做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将無濟于事,只能淪為那個被人嘲笑的角色。

箬娘身子抖了抖,咬了咬牙關,想繼續從赫連墨啓那裏獲得憐惜,卻見他半晌沒有反應,并不像以往那樣感受到她的楚楚可憐便輕聲安慰。擡眼看去,見他此時眉頭緊皺,黑眸注視着衛瑜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爺…”

“嗯?”赫連墨啓回神,低頭看了看她,開口道,“被一只兔子吓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未免太過誇張,以後多注意點。”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回了帳內。

留下箬娘一人獨自發呆,久久不能平靜。

自己剛剛這是……被他責怪了?

“箬姐姐,我不知你怕這個,對不起呀…”見人都走了,崔孝芙上前,扶住箬娘的胳膊,小聲道。

箬娘心裏有氣。

若不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小丫頭,她也不會在這麽多人面前出醜,還讓夫君第一次對她出言責怪!

強忍着沒有甩開她的手,臉上重新堆起笑轉過身來:“沒關系,你也是好心,是我自己太沒出息了…”說着眼眸垂了垂,看着竟有些委屈。

“怎麽會!人人皆有害怕之物,如何能是姐姐的錯?是我太不小心,那郡主也是大驚小怪,何至于為了一只兔子怪罪于人吶…”

“婢妾身份低微,郡主…郡主怎麽說,都是對的…”

“箬姐姐你不要妄自菲薄,我們餘平侯府的姑娘們是交人不重門面的!”崔孝芙自豪道,“你人這麽好,我們姐妹都願意與你相處。那些趨炎附勢之輩,箬姐姐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箬娘面上感激,拉着她的手喚道:“好妹妹…”

“走吧姐姐,我們再進去坐一會兒!”

衛瑜跟在蕭澹身後回到席宴帳內,看着他随意地坐在角落的地上,将昏過去的兔子放在自己的衣擺上。

“把樹枝遞給我。”蕭澹吩咐道。

“唔…”衛瑜吸吸鼻子,把他回來路上折的兩根樹枝拿給他。

蕭澹将樹枝的樹皮磨掉,掰成合适長短,綁在了兔子的左後腿上夾好。

“腿似乎斷了,先固定上。”

衛瑜看着他細心地幫自己照料受傷的兔子,瞬間心裏就安定了許多,似乎從小到大的一切麻煩事,到了他那裏就能夠吃到定心丸。

“好了!”完工後,蕭澹起身抖了抖衣擺,一派輕松地看着衛瑜寵溺道,“已經沒事了,不要再哭喪着小臉,會被笑話的。”

衛瑜彎了彎唇角,從他懷裏接過了兔子,輕輕地為它順毛。

蕭澹見她不那麽難過了,把她送回到之前的坐席位置後也不便多留,安慰了幾句也回到了自己座席那邊。

這邊的插曲并沒有在鬧到人盡皆知,夜宴還未結束時,公子哥們互相灌的就醉倒一片,東陵殊與衛瑢已是不省人事,被下人們攙扶着提前離了席。

衛瑜見他們出來了,讓百合留下抱着奶糖,自己也跟了出去。在照看自己兄長的功夫,也多看了東陵殊幾眼。他白玉的面容微微泛着醉紅,平日裏總是冷靜清冽的眼眸此時閉着,看起來安靜乖覺,不笑時的嘴角也略微上挑着,竟有幾分可愛。

“外面有風,快把他們送回帳中吧。”衛瑜囑咐道。

“是。”下人應下,繼續攙着兩人往帳篷處走。

在路過衛瑜身邊時,東陵殊突然一踉跄,險些從下人的肩上滑下,衛瑜條件反射地出手相扶。

“小心些!”

“是是!冒犯郡主了…還請贖罪…”下人也是吓了一身冷汗,不知背的好好的,為何突然就失了平衡。

“……無事。”

衛瑜看着他們一步三晃地走遠,嘴角抽了抽,臉漸漸紅了起來。

那家夥!醉都醉了,臨走時還不忘占她便宜!

趁着那一倒,作甚還偷偷地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呀…

原本對于方才自己受了委屈,那人卻醉的厲害不在身邊時有些小情緒,此時也有些啼笑皆非了。

夜色愈發沉了,衛瑜也無心再繼續待在那裏用膳。派人回去向朝容長公主知會一聲,借着衛瑢離開的機會沒叫婢女跟着,獨自一人也緩緩向鎮國公府的駐區走去。

夜風還是微涼的,手露在外面凍的冰冰涼,放到嘴邊吹了吹哈氣,快速地搓一搓。

回去的路上沒什麽人,一個人走在草地上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心情舒暢了不少。眼前便是鎮國公府的帳篷區域了,衛瑜竟有些不想這麽早地進去,便圍着栅欄散起步來。

走了沒幾步,剛走到拐角處。胳膊突然被一拽,身子朝着一邊倒去,而後就陷入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胸膛時,衛瑜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只有一顆心跳的很快。

他的身上帶着些酒味,還有塵土的味道,卻并不難聞。大手撫上她的發頂,順着滑到了臉頰上,指腹的薄繭有些磨。

“受委屈了…”低低暗啞的聲音喃喃響起,衛瑜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被這一句話給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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