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舊怨起7

魔君瑟縮在杜若身邊,欲哭無淚:“前有蛇群吓破膽,後有神尊奪命劍,杜若,陪你進一次陣我容易嗎,半輩子的黴運都栽這兒了!”

“怎麽,黴運用盡了不好,也需我賠?”杜若把黑澤刀重新握在手裏,話音未落,忽然閃身避過女華突如其來的一擒,翻身的同時順帶蹬開魔君。魔君叽裏咕嚕滾到土坑裏,掙紮着探出半個頭,看着又纏鬥在一起的兩人,捏了兩手心的汗。

女華劍走輕靈,姿勢俊雅的同時威力卻不減一分。杜若應付的吃力,脖子和臉都憋得通紅,自忖,既然防不住,索性豁出去硬拼,當下打定主意,清嘯一聲,凝起十二分精神,以攻為守,出劍更為淩冽。

杜若的劍法是實戰練出來的,簡單直接,不像神族講究姿态翰逸神飛,也正是因為毫無章法,所以不會固守成規,對戰之時随機應變,去勢全在旁人萬難料到之處。如今她發出狠勁,以命相搏,更會顯出自身獨特打法的優勢。但見二十回合後,杜若長劍化影,劍尖分花,逼得女華縱躍閃避,登時落了下風。

“好好好,杜若,好樣的!”魔君蹲在坑裏,因手腕酸麻,無力鼓掌,只能眉飛色舞,扯着嗓子助威。

女華面無表情,聽到杜若二字,握劍的手卻輕微一顫。

杜若此時殺紅了眼,除了劍刃,再看不到別的,只顧着趁勝追擊,根本沒心思注意這點細不可察的變化,承影橫掃,疾向女華脅下點去。

女華舉手格擋,卻見杜若輕飄飄一個彎腰,轉身從劍下穿過,左臂往上一托,搭住劍背,右手出刀,對準已經磨損的劍刃,奮力一擊,铮然一聲脆響,長劍斷為兩截。

兩人怔住,杜若看一眼手中黑澤刀,暗贊道:“削鐵如泥,吹發可斷,這刀果然名不虛傳。”但戰場最容不得分心,風聲呼嘯,女華率先緩過神,先聲奪人,持着半截短劍,揮掌擊向杜若滲血的左肩。

旁人若挨了這掌,定是頃刻間昏厥過去,但杜若畢竟是刀槍劍影裏闖蕩出來的,忍痛能力超塵絕俗,當下左肩被廢也只是悶哼一聲。

女華掌、劍接連而出,杜若左右避閃不過,眼瞧着刀刃就要靠近脖頸,奮力提劍,但長劍不比斷劍短、出劍快,只聽喀喇一聲,劍入血肉,霎時一片血光。

杜若松開手,面無血色,踉跄往後退了兩步。青衣染血,本應快過長劍的斷劍被女華牢牢停住,承影劍滴着血,不偏不倚,正正貫穿她的胸口。

蹲在沙坑裏吶喊助威的魔君半張着嘴,半晌,飄出一聲阿彌陀佛。

女華把要噴出口的血吞回去,面上寒霜褪盡,看着杜若已經失去焦距的眼,松了口氣,笑得輕柔:“幸好,幸好我醒的及時......”

杜若腦中空白,見她仰後要倒,身子比意識先行一步,上前扶住。

“不,不,不是我,不是”杜若左手無力,只能用右臂環着女華,跪在地上,喃喃不停。

“阿若”女華眉眼彎彎,輕聲勸慰道,“你忘了嗎,祁陽陣裏酷刑不死、心脈不斷,所以只要還在陣裏,姐姐就沒事。”

淚水奪眶而出,杜若仰起頭,慌慌張張想要抹淚,低頭卻發現沒有手可用,只能吸吸鼻子:“那,那我不帶阿姊出去了,就留在這裏,留在這裏陪阿姊。”

女華顫顫伸出手,握住劍柄,盡量不作痛色的把劍拔/出來:“我觸逆天規,給他人帶來禍端,理應關在此處受罰,阿若沒有犯錯,為何要留下來受苦。聽姐姐的話,趕緊走,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杜若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魔君風風火火的爬過來,瞧見兩人抱在一起,宿敵厮殺轉眼變成姐妹情深,蹲在一邊,不知該欣慰還是該悲嘆。

糾結間,女華突然轉過頭,目光越過他,瞳仁驟然一縮,帶着整張臉都顫抖起來,嘴唇張張合合,吐出幾個“火”字。

火?! 魔君猛然回頭,但見門外濃煙滾滾,烈火飛騰,整個祁陽陣已燃起一片血色。

紅炎西撞東奔,煌煌烨烨,直燒得遍地血紅。

大殿外,陸吳靜靜看着最後一筆符咒化為赤焰,眉目舒緩,輕輕笑了笑。

不負恩情,不違本心,若想要兩全,便只好以身犯險,以命相報了。

他轉過身,被火光引來的金寶殿衆神立在雲頭,遮住了殘陽餘晖,他看着他們驚愕提防恐慌各色的臉,眉目清華,在鎮天元帥近身的瞬間,後退一步,墜入火海。

衆神驚呼,黃角大仙徹底懵住,心口怦怦直跳,這,這陸吳天神該不會是惱羞成怒,一時想不開,就焚火自盡了吧!

“還愣着做什麽!”天帝神色不明的看着在紅炎裏消失殆盡的白衣,怒喝道,“元柒殿都要燒沒了,還不快下去救火!”

水德星君打了個顫,連連應喏,按落雲頭,領水部衆神施水勢,可任他們翻雲使雨、潑土揚沙,這火分毫不滅。

魔君望着惡火,又驚又顫,驚的是這麽大的火燒起來他們竟毫無察覺,顫的是避火訣根本攔不住這火,就連鎮火的滄海刀都無用,只能眼睜睜看着它越燒越旺,越燃越快。

魔君揮刀趕火,嗓子被煙嗆到,啞聲道:“這火是滅陣火,陣死方才滅,再不走,怕是沒機會出去了!杜若,你快”

女華的聲音透着驚慌:“阿若,阿若,你怎麽了,阿若……”可無論她怎麽叫,杜若都紋絲不動,置若罔聞。

魔君回頭掃一眼,見杜若雙目空洞,暗道不好。杜若方才與女華決鬥,身子早已透支昏厥,現在不過是在靠意念勉強支撐,而他腳骨已斷,根本無力拖着一個失去意識的木頭人破陣。

心急如焚間,一道人影行于火中,疾步而來。

“是你”魔君看來人是陸吳,先是欣喜,又看到火苗在他身邊急劇退散,臉色一白,跳起來護住杜若,“是你放的火!”

陸吳壓着眉眼,面容清冷,淡淡道:“讓開。”

魔君寸步不退,見他步步逼近,舉刀便刺,陸吳左手輕揮,長袖翩疊,纏住刀身,猛然回轉。魔君握刀的手若順着袖子這般轉,肩骨非脫骱不可,只得松手離刀,向後躍開。

杜若被刀風波及,後背一軟,直直往後栽了過去。

陸吳眉頭微蹙,上前一把攬住她的腰,撈到懷裏,穩了穩,又橫抱起來。

魔君目瞪口呆的看着,剛撿回來的刀子哐啷一聲,又掉了。

若不是他深知杜若是女身男心,就憑陸吳這溫柔體貼的動作,他不定能誤會成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呢。

陸吳偏頭看他一眼,道:“走吧。”

魔君聞聲回過神,握緊兩把刀,低頭看了眼女華。

女華胸口的血漸漸凝住,已經掙紮着站了起來,見他望過來,安撫般笑笑,兩手托起承影劍,遞給魔君:“拜托了。”

這聲拜托說的是劍,憂的是人。魔君不忍見她眼裏那抹哀痛,別開目光,接過劍,作揖,轉身同陸吳離開。

風攪煙來,直熏得雲頭衆仙雙眼泛紅,涕泗橫流。鎮天元帥領兵将整個大殿團團圍住,騰雲直至禦前,朝禮道:“按陛下吩咐,臣已點起三軍,将九重天各處出口封死,無論何等兇獸邪怪,定當場擒拿收伏,絕不放其潛逃。”

天帝颔首,俯看着紅焰,神情端肅。

魔君瘸着腿,走一步跳一步,趕上陸吳,啞着嗓子搭話道:“陸公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個正統天神,幹嘛這麽盡心盡力的幫我們?”

“你怎麽肯定我是在幫你們”陸吳抱着杜若,步子依舊走得平穩有章法,“興許我是想捉活的,才出手撈一把。”

那用得着拿命撈嗎?魔君撇撇嘴,腦袋偏了偏,又嘻嘻笑道,“咱們從現在開始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多大了?看着比我大一些,那我以後就叫你陸兄吧,陸兄……”

陸吳聽他聒噪,微不可及皺眉,加快步伐。

“哎,你等等我呀!”魔君連跳幾步,歪頭湊到陸吳身前,笑得無賴,“我腳骨斷了,走不動,陸哥哥你行行好,讓我攀着你肩膀走呗!”

陸吳低頭看他,目光微轉,剎那芳華:“扶着走也累啊,你把另一邊的腳骨也弄斷了,我背你。”

魔君身子一抖,默默縮回頭。

一路無言到陣口。

陸吳将杜若放到一平坦的石面上,咬破指尖,動手畫符。那符如同海棠花開,合着血色,淡淡微紅,一層一層鋪散開,像是給荒原披上了一身出嫁的紅妝。

陣符畫成,陸吳松了口氣,又将杜若抱起來,放到陣中央。魔君一瘸一拐的跳進來,卻見陸吳轉身出了陣。

“你去哪?”

陸吳擡起手,打了個響指,那符咒聽到號令,蒸騰出紫紅仙澤。

“好心提醒,我做的傳送陣只到乾元山金光洞,你要回蒼山,還需自己駕雲。”

陰風飒飒,黑霧漫漫,荊棘叢中的鬼怪邪魔焚在火裏,悲聲震耳、哀嚎不覺。

主城府大堂的吊屏被火燒焦,畫裏面的陰魂魍魉奔逃出來,垢面蓬頭,張牙舞爪就向女華爬來。女華戰戰兢兢向後縮,卻見古銅獸爐從頭頂飛過,袅袅香煙描出一張血淋淋的鬼臉,龇牙咧嘴攔住她的去路。

進退兩難,女華咬牙閉上眼,雙手握着斷劍,憑感覺,左右上下揮舞驅邪。

不多時,凄凄慘慘的嚎叫聲戛然中止,她緩緩睜開眼,但見面前寒光一閃,一只脫皮露骨的黑面邪魂四分無裂的倒在她腳邊。

陸吳抱着一木匣似的東西,持劍從大堂裏走出來。

女華訝然,驚魂未定道:“公子,公子您怎麽回來了,杜若,杜若他們呢?”

“你放心,他們已經被我平安送走了,只是外面人多眼雜,需要回來再演場戲收尾。”陸吳一腳踹開扯着他的腿往上爬的赤發鬼,平靜陳述道,“這戲很好演,等一會兒火熄滅了,我當着衆神”

陸吳垂目看着架在脖子上的斷劍。

女華臉色冰若寒潭,褪盡的寒霜重又掩住細眉柔目,揚首看着陸吳,冷冷開口:“當着衆神,一刀将我刺死,做個懲惡除邪的英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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