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11(1)
? 第二天夭夭醒時就覺得頭有些重,恐怕是受了些涼。昨夜直到後半夜才來電,她跟青青兩個人都凍得夠嗆。
她起得不算晚,但青青早就去隔壁陪初陽化妝換衣服去了。助理總是要比旁人更忙碌,那孩子很敬業。
夭夭坐在床上,手指按在太陽穴上輕輕地揉,昨晚的事情還在腦中盤旋。
這算是,欲拒還迎?
她苦笑一下,覺得還是少胡思亂想比較好。
一鼓作氣被子裏跳出來穿上衣服,外頭響起雲梵清澈的聲音:“夭夭!再不起來太陽就要曬屁股啦!”
夭夭正在洗臉,沒好氣地從洗臉池裏擡起頭。
這個小子,從什麽時候開始連姐姐也不叫了。這麽沒大沒小。
房間的隔音效果極其感人,青青那個屋幾乎連雲梵顫悠悠的小尾音都聽得清楚。化妝師探頭望了望,說:“是誰啊?”
青青給她遞束發帶,一面癟了癟嘴:“還能有誰,夭夭姐的小跟屁蟲。雲梵。”
化妝師笑起來說:“我聽雲梵的粉絲們說他本人特別萌,沒想到是真的。”
“嗯啊,沒心沒肺的傻孩子。”青青說。
“連探班也帶着過來,夭夭姐挺喜歡他的吧?”八卦是女人的第一生産力。
青青到底是長了個心眼,沒正面回答:“這麽萌的孩兒,擱你你不喜歡啊?”
“倒也是。”
初陽一向寡言,這時候更是半句話也沒有說,化妝鏡中的他抿着唇,目光沉沉,看不清楚情緒。
“不過青青,夭夭姐蠻厲害的。任和平和黃鵬都對她青眼有加,我那幾個在圈裏幹經紀人和電視編導的姐妹,都說她簡直是自己奮鬥的目标。”化妝師見青青不願意多透露□□,拐了個彎問道,“你跟着她也有些日子了,有什麽心得傳授嗎?”
青青有點不喜歡她這樣的語氣,好像別人的成功是僅靠三言兩語就可以輕易被複制傳授的,斂了眉眼低聲道:“也沒什麽。少說話,多辦事;少睡覺,多讀書。”
話很多的化妝師被噎了一下,讪笑兩聲閉上了嘴巴。
屋子裏一時間安靜下來,外面傳來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早飯吃什麽啊?午飯呢?晚飯呢?夭夭,這麽重要的問題真的該吾日三省吾身。”
“……”
夭夭覺得把雲梵帶過來是個錯誤。
真的像一只精力旺盛的犬科動物啊……拽着雲梵脖子上的圍巾以防他蹿個沒影的夭夭心想。
下了樓看見導演,謝悠明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閑閑地說:“喲,遛雲梵呢。”
雲梵不以為恥,笑容大而熱烈,鞠了個躬:“你好,謝導!”
夭夭沖謝悠明笑笑,說:“給您添麻煩了。”
謝悠明沒說什麽,也沒離開,而是站定,看着夭夭的目光頗有深意。夭夭心裏一顫,覺得他似乎想對自己說些什麽。
“麻煩倒是有一點。不過,初陽不錯。”
夭夭笑笑,說了幾句場面話。謝悠明才慢悠悠地踱步離開。
“這個導演有點陰陽怪氣的。是不是有才的人都這樣啊?”雲梵在夭夭耳邊嘟囔。
夭夭不知道謝悠明話裏的深意,他說,麻煩是有一點是什麽意思。初陽不錯,是指演戲不錯,還是其他?
最令她不解的是,江心潔和初陽就在片場走得那麽近。他竟然也沒有什麽反應?謝悠明和江心潔目前的關系又是如何呢。
一團亂麻,不想也罷。
“走吧,少操心別人的事情。”夭夭對雲梵道。
“明——白——”
兩人剛離開酒店,遠遠地就看見江心潔往這裏走。
不只是她一人,手邊還牽着一個。
夭夭立在原地沒動,因為手裏還抓着雲梵的圍巾,導致後者也停了下來。莫名地望着她。
江心潔是帶着孩子來的。
看見夭夭,江心潔揚起一個笑來:“夭夭,好巧。”
這世上的巧合也不總是那麽讓人驚喜嘛。
夭夭沒說話,目光從江心潔身上移到她身邊的孩子臉上。看模樣不過五六歲大小,大眼睛高鼻梁,黑且精瘦。
“羊寶乖,叫阿姨。”江心潔哄道。
“阿姨……好。”孩子有一點怯怯的,躲在江心潔胳膊後頭,透過縫隙看夭夭。
“陽……寶?”雲梵一愣,重複道。
“小綿羊的羊,因為是羊年生的嘛。大名叫江躍。”江心潔說。
夭夭聽了心裏添堵。沒吭聲。
雲梵倒是挺喜歡小孩子,蹲下來逗他:“羊寶?叫哥哥。”
“哥哥……”
“好乖!”雲梵伸手去摸他的腦袋。
“先不跟你們說了,孩子今天早上才接過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先走了。”江心潔似笑非笑,說道。
“是去見爸爸嗎?”江躍眨巴眼,擡頭說。
江心潔抱起他來,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一會兒要乖一點。”
母子倆進了酒店,雲梵站起身看見夭夭失神地呆立在那裏,目光微微凝滞,伸了手在她面前揮一揮:“夭夭。回神啦。”
夭夭看他一眼,面上表情似乎沒有什麽變化。
“想什麽呢。”
“沒什麽。”
“那孩子是誰的啊?江心潔膽子真不小,直接就抱着孩子來了,也不怕被偷拍。”
夭夭有些煩躁,擡手揉着額角:“雲梵,你自己去吃早飯吧。我有點頭疼。”
雲梵眼中掠過紛雜的情緒,最後化為一個暖心的笑,伸臂擁住她的肩頭:“是不是昨天停電之後感冒了?我幫你去買藥吧!”
夭夭從他懷裏掙脫:“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雲梵忍了忍,還是問出口:“你心情不好?”
夭夭不否認:“你看出來了。”
“因為江心潔和她的孩子?”
“雲梵。”夭夭皺眉,“有些事情,不需要你來操心。”
“你的事情我為什麽不可以操心?”孩子有點委屈,“我一直拿你當做最親近的人。夭夭,我沒有家,沒有兄弟姐妹。這世上,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我所有的話都願意告訴你,也想要為你分擔所有的心情。讓我陪着你,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好嗎?”
夭夭凝神望着他,緩慢卻堅定地說:“不好。”
她說不好。
雲梵呆愣在原地。
“雲梵。我們的關系是經紀人與藝人,如果說真的還要再親近一些,也不過是我拿你當成弟弟看待。”夭夭望着他,目色清明,“除此以外,不會有任何其他的關系。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我才不明白!”雲梵急了,雙手扣住她的雙肩,“夭夭。如果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你只要說出來,我一定會努力達成。這樣還不可以嗎?我會像初陽哥哥那樣,努力工作,成為一個大明星,成為你的驕傲。不,我會做的比他還好,這樣也不行嗎。”
少年面色發白,目光卻灼灼。他的背後是深冬蒼茫的藍天和橫店的宮牆庭院,孤單的候鳥被落下,在空中絕望地盤旋嘶叫。
朝陽爬上屋檐,金輝柔柔地落在夭夭眼裏,泛起一些水波潋滟的光芒。
這世上假如沒有辜負就好了,我喜歡你,而你也剛好喜歡我。
“初陽。你為什麽不願意回頭呢。”樓上房間靠窗的一角,江心潔和初陽并肩站着。化妝師和青青帶着江躍在走廊上玩。
她語氣涼薄,說:“你看,夭夭她就是沒有你。也能得到很好的愛。”
“江心潔,你帶江躍過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些話,說了我也不會聽。還是省省的好。”
初陽的目光落在雲梵緊緊抓住夭夭肩膀的手上。這麽大的力氣,她可能會覺得疼。
江心潔被他拆穿,面上有些挂不住,抱臂笑笑:“你看上去有一點心疼?”
初陽不答,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反問她:“江心潔,你覺得很愉快麽。”
“你指什麽?”
初陽不說話。
“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我自然覺得很開心。”江心潔也不追問,輕聲說道,“你總有一天會發現我為了能這樣站在你身邊,付出了多少。”
初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諷刺:“你比我想象中厲害很多,謝悠明那樣的角色也只能聽你擺布。”
“他欠我的。”江心潔淡聲說,“誰欠了誰,誰就活該跟在後面巴巴地望着。”
頓了頓,唇角扯出一絲苦笑:“就像我,我欠了你,所以你現在所有的壞脾氣我都能忍受。”
太陽探出一整張臉,光芒耀目。
夭夭看着雲梵那張年輕稚嫩的臉龐,不想出言傷他,可是這樣的少年,她更不能耽誤。
“你不會。”她說,“雲梵,你不會做得比他好。”
少年的臉頰,在那一瞬間,變得煞白。
拍戲的日子總過得平淡枯燥。戲裏人物關系錯綜複雜,彼此之間鋒芒畢露,戲外卻互相視而不見。即便是戴着面具,也都被磨成了同一個僞善的模樣。
那天之後夭夭沒有再和初陽單獨相處過。江心潔常來,劇組衆人私底下雖然各有猜測,面上卻永遠一副“我看不見你你不是我們日常YY對象你跟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們就看看不說話”的一本正經的樣子。
雲梵也在夭夭那一番話之後收斂很多,屁大點的孩子,學會了抱着黑咖啡坐在橫店的宮牆根下45°角仰望天空。幽幽嘆一口氣,再呷一口咖啡,然後被苦得跳起來跑去找青青要方糖和奶精。
煩惱這東西,大抵是自找的。
陸之堯沒有這些煩惱,他唯一的執念可能就是心癢難耐地想要出門旅游。尤其是青青成天見地在他跟前念叨自己的家鄉有哪些好山好水奇聞怪談,勾得他恨不能分分鐘找導演請假。
夭夭自認為自己也沒有煩惱。雖然每天要跟進《假如愛無天意》的播放進度和宣傳事宜;雖然要處理很多份郵件,幫雲梵和初陽安排後半年的行程;雖然……江心潔帶着孩子的畫面總叫她思緒紊亂。
所幸她自我催眠的本事不錯,日子也不難捱。
留在橫店的最後一天下了雪。
這場雪為導演省了不少事,前一天晚上看了天氣預報就張羅着讓劇務把雪地的戲份提前準備。第二天也是早早開工布景。
這場戲說的是梁亦南與燕行歌相交八年後,燕行歌為報父仇決定離開。
他曾無處可去,他曾是梁亦南最忠誠的護衛,護他身體周全,護他安然于世。可如今,他要離開,而梁亦南無可挽留。
雪比月光皎潔,衣袂比雪飄搖。
初陽仍是一身利落的黑衣,早已不似初見時那般落拓狼狽,眉眼堅毅,目光猶如磐石無可轉移。
陸之堯的笑容克制背手而立,也不看初陽。
他低聲喃喃,像是自語:“自你我白齒青眉,就已相依偎,如今,你卻是要同我來說訣別的麽。”
燕行歌一貫不善言辭,可目光沉沉,經年的情誼與不舍盡在不言之中。
只是他看不見。
最終,燕行歌也只是說:“多保重。”
梁亦南曾經對燕行歌說,人想要活得豁達,只要沒有牽挂。
心中有牽挂,就心似千江水;沒有了牽挂,萬裏無雲萬裏天。
可是這樣的時刻,燕行歌一旦離去,便是身赴沙場,建功立業或是馬革裹屍,他們二人都再無相見之日。
梁亦南終于忍不住,聲音竟然有一些嘶啞:“燕行歌,過這樣的日子有什麽不好?春來踏馬賞花,秋時煮酒縱歌,一生快意,不顧喜悲,不辨是非,圖一個安寧靜好。”
初陽微微垂目,目光筆直,聲音低沉堅定:“知月,我是燕行歌。也是慕容歌。”
他這麽說,梁亦南就懂了。燕行歌可以為報恩護他八年無憂,可他也是有着自己一方天地的慕容歌。
作為慕容家的兒子,他可以不成為一名英雄,但必須是一名勇士。
梁亦南聞言,嘴角倒是牽起一抹笑來。
夭夭不知道攝影師有沒有捕捉到那一個瞬間陸之堯臉上稍縱即逝的無奈和溫柔,可她站在遮光板後面,借着角度的優勢瞧見了。竟然覺得自己被這場無頭無尾的戲感動,感動得還很莫名。她手裏明明捏着一份劇本,上面的臺詞也已經看過。可真的看見兩人站在雪地裏,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梁亦南那麽說,雖有不舍之意,卻也明白燕行歌的抱負。
“你走吧。照顧好自己。”
第二場雪中戲,是燕行歌離去一年以後。
陸之堯換了一身衣服,初陽也披上了加長的羽絨服站在監視器後面圍觀。
戲份是在梁亦南拒絕了他表妹梁挽素的表白之後開始的,因為飾演梁挽素的韓嫣還沒有進組,所以先拍攝後面沒有她的戲份。
仆人顧安向梁亦南報告前線戰事,以及梁亦南派去打探燕行歌消息的探子的回複。
“說起我的時候……”梁亦南望着來人,輕聲問道,“他的神情如何呢,是帶着笑,還是,斂着眉?”
夭夭微微皺眉。這不是劇本上的臺詞。
果然,與他對戲的顧安一愣,詫異地擡了頭。
可是謝悠明沒有喊停。
陸之堯似乎沒有想要等他的回答,站起身踱步至門邊,雪、月、燈火,他的臉色在白雪的映襯下竟然顯得蒼白。
“顧安,我是不是老了。”他這麽說。依舊不是臺本上的句子。
“少爺風華正茂,怎麽這麽說……”扮演顧安的演員經驗頗豐,見導演沒有反應,很快就調整過來。
“人不是慢慢老去的。”陸之堯緩聲道,那聲音中竟然真的透着無力與滄桑,和半個小時之前才和初陽演對手戲的那個人幾乎完全不同!
他說:“而是在某個徹悟的瞬間,連帶着那些自以為是的風華,蒼老了。”
頓了頓,蹙了眉頭,似有疑惑地自言自語。
“可是,我一個人老去,他還年輕着啊……”
夭夭看得呆了,不知道原來戲還可以這麽演。
她不自覺入了戲,等到這一場戲被陸之堯酣暢淋漓地诠釋完,才意識到臉頰邊涼飕飕的。是眼淚被冷風吹得發涼。
她不自主地擡手去擦,只覺得有兩道目光朝自己望過來。她下意識擡頭去找,直直撞上初陽黑曜石似的一對眸子。
夭夭條件反射似的站直身子,默默移開目光。過了片刻再看過去,初陽和陸之堯已經在謝悠明身邊站着了。
夭夭離得不遠,聽他們的意思,這場戲是初陽幫着陸之堯改的。
謝悠明很滿意,說他們入戲了。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故意笑道:“可別入戲太深喲。”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笑起來,初陽正兒八經地當老幹部,對這一類玩笑一概選擇“我什麽都聽不懂我就是一個大寫的直男呵呵呵呵”的态度。
陸之堯沒什麽所謂,出離演戲狀态的他迅速變成了另一個人,勾着初陽的脖子直笑:“他對感情戲臺詞這麽有心得,可見心裏有人,可不是我能插足進去的!”
說着話,小眼神不安分地直往夭夭身上飄。
他們邊上站着不少人精,夭夭心裏一跳,默默蹲了下去,用遮光板牢牢擋住了自己的身子。
口袋裏的手機輕輕震動,夭夭掏出來看。
陌生的號碼,只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妖妖,我回來了。”
會在編輯短信的時候使用這個“妖”字的,只有蘇杭。
夭夭心情激動,抖着手想撥回電話去,那邊又發過來一條短信。
“別聯系我,過段時間我會去找你。”
蘇杭的口氣,就是她沒跑了。
夭夭沒想到這個當口突然接到蘇杭的消息,覺得自己可能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她離開的日子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可好像一切又都在原點。夭夭想找一個人說一說,也想找一個地方哭一哭。
她的疲倦和委屈,總要找一個值得相信的人和一場醉酒進行宣洩。
夭夭正胡思亂想着,突然感覺自己被一個人影籠罩住。
她極力擡頭,仰得脖子都酸了,才看見初陽。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無聲無息。蹲下身看着夭夭:“怎麽了。”
夭夭不解地看回去。
初陽克制地抿一抿唇,說:“今天是十號。”
夭夭(⊙o⊙)
內心OS:對啊,今天确實是十號,它比九號多一號,它比十一號少一號……
可是,那又怎麽樣?
初陽往她蜷縮起的懷裏瞄,伸手塞給她一只保溫杯:“姜糖水。不想肚子疼就少蹲在這種地方。”
夭夭被迫接過去那只保溫杯,終于明白過來他的言下之意。老臉也扛不住紅了一紅,好在可以解釋為被冷風吹紅的。
于是頗淡定地站起來,把杯子遞回去:“我不習慣和別人共用杯子。”
初陽不接,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我剛買的。”
見夭夭沒反應,又補充:“前一個江心潔搶去喝了一口,我扔了。”
夭夭:“……”
“明天不送你了。注意安全。”初陽不太自然地說完,轉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