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泊

沒過幾天,“長舟號”便進入了越南海域。

海防是越南的第二大港,也是北越的門戶。随着越南經濟的發展和進出口貿易的增長,出入該港的船只日益頻繁,泊位緊張、航道狹窄、水深不足、缺乏維護的種種弊端便更加凸顯出來。

進港當日,越南方面的引航員不太認真,一邊指揮船舶航行還一邊看報紙,甚至點名要喝中國綠茶。

王航最後連水都沒讓給端,親自從三副手中接過舵柄,直接沒管引航員的指令,從輕載航道抄近路,将滿載的“長舟號”駛向目的港。過彎時以一兩度的舵角調整航向,最後穩穩地靠泊在了碼頭上。

越南引航員不是傻子,刻意的輕慢讓他感覺受到了侮辱。用生硬的語氣命令“長舟號”掉頭,卻被直接無視。他氣得将報紙扔在地上,吹胡子瞪眼等着看船擱淺,最終卻等來了成功靠泊,甚至連拖輪都沒有用。

引航員只好生生咽下這口氣,下船時,那原本就不甚白皙的臉面更是黑如鍋底。

張建新見勢不妙,連忙點頭哈腰地跟上去,一直送對方下了船、出了碼頭,還不敢松懈,堅持要請客吃頓飯,這才連蒙帶勸地将人架走。

駕駛室裏只剩王航、三副和許衡。

她猶豫着開了口:“……王船。”

男人的手掌在海圖上,一言不發,明顯還餘怒未消。

三副害怕被波及,沖許衡拱了拱拳,偷偷溜出駕駛室。

“王航。”

他深吸一口氣:“什麽事?”

“幹嘛發那麽大火?在釜山也沒見你這樣。”

“不一樣。”他搖搖頭。

許衡奇怪:“怎麽不一樣?”

“韓國人只是脾氣壞,但他們尊重海。”

她回憶起來:越南引航員的眼神裏空蕩蕩的,确實缺乏敬畏。

“那也不至于……”法律從業習慣使然,許衡更傾向于退讓,而非對抗。

他打斷:“至于。”

許衡沒再反駁,而是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脊背,如同安慰一只大型犬類。

王航斜睨過來一眼,眸光中有火在燒。

昨晚兩人折騰到很晚,許衡記不得自己最後是怎麽睡着的,只知道反反複複叫着他的名字,似祈求似求憐,卻只換來更加徹底的征服。

男人的身體裏仿佛蘊含着無窮的精力,總要在她身上嘗試所有可能。

許衡移開視線,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

“喂。”

她咬牙,“‘喂’什麽‘喂’?不知道我的名字嗎?”

“知道。”

“……”

“今天晚上記得鎖門。”王航說。

許衡眨了眨眼睛,一時回不過神來。

“越南比較亂。”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在駕駛室的窗臺之下,外面沒人能夠看見。

許衡張着嘴,卻不知該說什麽好:如果質疑,則有欲壑難填的嫌疑;可對方這樣鄭重其事,她又覺得自己已經被打上了重欲的标簽。

王航沒有多做解釋,只囑咐她這幾天盡量呆在艙室裏。等船上的進出港事宜辦完,兩個人再抽時間去下龍灣轉轉。

“不去。”許衡負氣轉身,“我又不是出來旅游的。”

晚飯後,船員們開始陸陸續續地上岸,一個個足下生風,滿臉興奮難抑。

許衡憋着滿肚子氣,認認真真地把艙門反鎖,連旅行箱拉鏈的密碼鎖都用上了。一邊扭緊,一邊暗暗詛咒,衷心祝願某人從此下半身不遂。

她聽見隔壁關門上鎖的聲音,感覺心也被簧絲鎖死,卡在半空晃晃悠悠,又痛又癢。

想起還沒去過王航房間,每個歡愉的夜晚都像做賊,偷偷摸摸地生怕被人發現,許衡愈發為自己感到憤憤不平。

枕頭邊還扔着一件他的海魂衫,棉質衣料柔軟吸濕,散發着淡淡的汗味。

昨夜兩人糾纏得十分激烈,幾乎是從門口一路做到床上來的。男人原本洗過澡,單穿着這件t恤,卻被她不管不顧地撕扯下來,只想讓肌膚親密、血肉緊貼、靈魂融合得更近一些。

被那具身體壓迫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坍縮了,只剩下對彼此的感知,刻骨而真實。

許衡很奇怪,明明是同一個人,在床上的表現和平日裏怎麽有如此大的差別?

穿着白色制服、帶上大檐帽,一臉不茍言笑的表情,會讓人以為他是塊冰,貼滿“生人勿近”的标識;月夜下、靜匿裏,在炙熱體溫和滅頂瘋狂的歡愉中,他又變身成一張網,将所有試探捕獲、深掘、占領、吞噬。

那件海魂衫上,不只有他的汗,還有她被俘虜的證明。

輕微的敲擊聲将許衡吓了一跳,她連忙沖向房門,手忙腳亂地試圖開鎖。

海上的日落總是特別突然,剛才明明還有血色殘陽,轉眼間室內漆黑一片。沒來得及開燈,她憑借記憶撥動鎖上的密碼,正要向門外人解釋,卻聽見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老板,開門嘛,便宜得很,幹什麽都行,随便你挑。”

生澀的普通話,嬌滴滴的口氣,吓了許衡一個激靈:她這輩子還沒被女人挑逗過。

手握住鎖頭,嘴巴抿得死緊,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身體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有保持靜止、沉默,堅信以不變應萬變的策略,祈求對方知難而退。

女人又等了一會兒,可能以為房間裏沒有人,終于走開了。

許衡踮着腳回到床鋪上,緊緊抱住王航留下的衣服,縮成一團躲進被子裏:見過失足婦女、被人誤認成過失足婦女,即便與孫木蘭那種失足婦女聊過天,也比不上剛才真刀真槍的短兵相接。

印象中的越南女性柔弱嬌小,與中國人相貌相似,卻有一股獨特的異域風情。她們帶着鬥笠、穿着奧黛、踩着高跟鞋、蹬着自行車,穿梭于法式建築間的大街小巷。

盡管南海争議表面上惹出不少是非,但中越兩國的經濟聯系越來越緊密也是不争的事實。許衡聽很多從越南回來的人說過,随着越共改革開放政策的深入,各種“腐化堕落”的現象在海防、岘港等地屢見不鮮。

為發展經濟,越南政府向公民提供免費的中文培訓——如今卻被用來招攬嫖*客,想必也是當初的政策制定者難以預料的。

整整一晚上,許衡的門板響了六次:每次都是柔弱的低聲試探,确定房間內并無回應,方才離開。

高級船員的房間在第七層甲板,爬上來很要費一番力氣。如果她們是一間房一間房地試過來,更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許衡像只驚弓之鳥,自登上“長舟號”以來,還從沒有這樣心神不寧過。明知道門被鎖好了,還是會被走廊裏的動靜吓醒,直到人走遠了才松口氣,繼續閉上眼睛小憩。

在沒有受到騷擾的時候,她會默默估算今晚船上還剩多少間“單人房”——除了隔壁的王航,其他船員聽到這樣的敲門聲會做何選擇,真的是一個很難确定的結果。

船員們常年漂泊于海上,很多生活習慣、思維方式均與國內的一般人不同。特別是在泥沙俱下的環境裏,要求人人都出淤泥而不染,恐怕脫離現實。新加坡芽籠巧遇的那一幕,已然給許衡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如今越南女孩送貨上門,難說誰還能把持得住的。

第二天早上起床時,許衡發現自己因為失眠臉色很差,憔悴枯槁簡直不堪忍睹。

特意遲一些去餐廳,卻見船員們沒有任何不好意思,反而紛紛主動地沖她打招呼,然後很快精神抖擻地去向了各自的工作崗位。

王航還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坐在他固定的位子上不緊不慢地吃飯,像是在等誰。

若非親近的人仔細觀察,恐怕很難發現那眼眶下淡淡的黑眼圈。

許衡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坐到他的斜對面。

王航沒擡頭,淡淡地問了句:“沒事吧?”

許衡咬住唇,糯聲道:“還好。”

他聽出她中氣不足,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門鎖了?”

“鎖了,但還是有點擔心。”

王航用紙巾擦擦嘴:“鎖好了就不用怕,沒人應聲她們自己會走的。”

許衡嘆了口氣:“我哪知道,你又沒講清楚。”

王航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刻意朝向窗外:“這種事情,不好講。”

許衡眨眨眼,确定對方是在不好意思,心裏也稍稍平衡些:“食色性也,很正常的。”

“正常的不一定就是對的。”

“存在即合理。”

他終于把視線掉轉回來,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對這種事很看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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