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為什麽她不笑
家入硝子眉梢揚起，眼底有愠色閃過，因為她看出了五條悟唇邊挑着的一絲諷意。
這家夥在懷疑，她沒有給灰原哀做體檢？而是為了某種企圖把小孩騙過來的？
好吧，的确是有企圖，雖然不是她本意。
“拿去看吧！”家入硝子拿起桌上的文件夾，沒好氣的丢到五條悟身上。
五條悟打開文件夾，摘下眼罩，一頁一頁，一行一行，看的很仔細。
望着他時而光芒閃爍的異色眼瞳，家入硝子不禁感到意外。
他是擁有天生“六眼”的最強咒術師，蒙上眼睛，就是為了過濾一眼洞悉，又無窮無盡的信息。
“洞悉一切，無窮無盡”，在旁人看來，或許是值得羨慕的能力，但對五條悟而言，卻會給大腦和情緒造成過度的負荷和幹擾。
他外表的輕浮、淺薄、幼稚，或許只是讓自己活的簡單一點。
現在，他卻肯認真的看這些其實很簡單的數據？
“很好很好！”五條悟合上文件夾，欣慰的笑了，“看來，這次老頭們找的人還算靠譜，阿笠博士把我妹妹養得不錯！”
“哈，你妹妹？”家入硝子失笑。
“對，我妹妹！”五條悟鄭重其事的說，“灰原哀就是灰原雄的妹妹，從現在起，是我妹妹了！”
“你憑什麽認定，她是灰原雄的妹妹？”
“你不覺得，小哀跟灰原雄長得很像嗎？”
“長得像的人那可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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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過了，小哀連身份都是僞造的，高層不是常這樣處置咒術師相關親屬的嗎？”
“你就不考慮，她是有其他原因，才被僞造身份的嗎？”
“哈哈哈，你才是考慮太多，小哀只是個小孩子，她有什麽能力，又有什麽必要僞造身份？”
這個問題，五條悟不是沒想過，如果說有誰能未蔔先知，預測到他八年後，會來尋找灰原雄的妹妹，而提前“僞造”一個灰原哀，那簡直是無稽之談。
“小孩子嗎？”
家入硝子抿嘴、皺眉，像被五條悟的頑固氣到，又像是在慎重考慮什麽問題。
“硝子，老頑固們和我，你還是跟我比較要好，比較信任我，對不對？”五條悟笑問。
“你跟我過來。”家入硝子甩頭就走。
“哎，難道你更喜歡老頑固們？要不要這麽傷我心呀？”
“閉嘴，給你看個東西！”家入硝子徑直走進另一個隔間。
這是高專醫務室的設備間，擺放着各種檢查儀器，家入硝子走到電腦前，點開一個文件，屏幕立刻被十幾張圖片鋪滿。
“這是什麽？”五條悟不解的問。
“灰原哀的腦部影像。”
“有問題？”
“有！”
“啊，什麽問題？”五條悟登時緊張起來，鼻尖都快貼到屏幕上了。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用最簡單的語言把問題說清楚：“檢查的結果，灰原哀的身體、骨齡的确只有八歲，腦部發育卻有十七八歲的水平，甚至更高！”
五條悟愣了一會，問：“那，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她不是普通小孩。”
“不普通麽……”五條悟捏着下巴，像在思考這個問題，忽然啪的一拍掌，咧嘴笑了，“我明白了！就是說小哀腦部比普通小孩發達，比普通小孩聰明許多，對吧？”
“你認真一點，這是科學！”
“咒術本來就是跟科學對立的，更何況──”五條悟嬉笑斂去，慢慢俯
向家入硝子，把一抹看似平淡、随性，實則異常執着的神情送入她眼底。
“我更相信我的直覺，直覺告訴我，小哀跟我，今生有着莫大的緣分，這絕對、絕對、絕對不會錯！”
“你說什麽啊……”
五條悟的語氣毫不激動，像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但家入硝子的內心卻為之撼動了。
十年同窗、同伴的情誼，她很了解，每當五條悟表現出如此平靜的認真，就表明在他的心裏，一定種下了某種信念，靜水流深，堅定而熱烈。
如同灰原雄之死，天內理子之死，夏油傑之死……
這個叫灰原哀的小女孩，他不會放手了。
她承載着他內心，某些非常珍貴的情緒，使他認定她必須是“灰原妹妹”。
“好啦，謝謝你對小哀的關照！”五條悟仰天吐氣，巴掌一抹頭發，讓它們神氣的簇簇挺直，嬉笑又回到臉上，“倒是另一個哥哥，比我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氣嘛？”
“另一個哥哥，誰？”
“七海建人啊，硝子，他要回來了，你高興嗎？”
“七海，他，要……回高專？”家入硝子再度陷入了震撼。
“是啊，很高興吧？當年你就暗戀他。”
“胡扯，誰暗戀他了？明明是他──你快滾蛋吧！”
“是他暗戀你對吧？哈哈哈，說漏嘴了，不能改了喲！”
趁家入硝子抄起文件夾丢過來前，五條悟麻溜的撒腿跑了，留下一串油滑放肆，但的确歡快的笑聲。
“這，混蛋！”家入硝子咬牙低罵。
罵完後，唇邊留下的，是一抹帶了些許無奈，些許理解的柔和笑意。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無菌袋上，想了一會，打開抽屜，把它丢進了最裏邊。
如果這樣五條悟會比較快樂，七海建人也能回來的話，就讓這女孩當他們妹妹好了。
但願，五條悟的“直覺”是對的，她就是灰原妹妹，他們之間注定有解不開的羁絆。
會有什麽危險，或者後果嗎？也許有吧。
但人世間不存在沒有代價的快樂，那個輕浮的家夥其實很清楚……
五條悟行走在鋪滿夕陽的草坪上，捏着手機，擡頭望天自語：“這家夥，定力比想象中好呀？是誘餌不夠嗎？”
他想了想，又從手機裏撥拉出一張照片，一邊端詳，一邊贊嘆：“哎呀呀，果然是頭腦聰明的小孩，連不笑都這麽可愛，你再不來，我可要獨占小哀了哦！”
這是灰原哀跟熊貓握手時，偷偷拍下的。
五條悟深信，七海建人一定會來，他不過在跟無謂的自尊心，和自以為妥協的生活方式鬧別扭而已。
但最後勝利的，必然是他跟灰原雄的感情，以及內心從未死透的，咒術師的理想和正義感！
到點，下班！
七海建人立刻關閉電腦，離開工作位，敷衍着跟同事告別，走出了辦公室。
他強迫自己工作、賺錢，但毫無激情，甚至安靜下來，都能聽見生命流逝的聲音，枯燥的沒有半點起伏節奏。
不，是有的。
在電梯前，七海建人把手伸進褲兜，握住手機，感受到來自金屬的溫度。
金屬沒有溫度，他感受到的，是來自那張照片的溫度，熱的能聽到久違的，心髒跳動的聲音。
他苦苦尋找了八年的灰原妹妹！
他把自己變成這副模樣，有一半就是為了她！要去找她嗎？
七海建人的心，或許早就飛到那女孩的身邊，但腳步是遲
疑的。
灰原妹妹在五條悟身邊，如果去見她，那家夥肯定會提出條件，要自己回去當狗屎咒術師。
現在的勞動也是狗屎，至少承受的只是賺錢或虧錢，咒術師要承受的，卻是生離和死別。
“嗨，七海海，這次任務完成後，我們去吃流水素面吧？”灰原雄的笑容和笑語在腦海中閃現。
啪！
七海建人跨出去的腳踩在原地，不敢再動。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進去？”身後等電梯的人不耐煩的催促。
“啊，抱歉。”七海建人趕緊低頭，跨進電梯。
公司附近有家便利店，裏面的法棍面包還不錯，已經吃了好幾年了，是有些乏味了，但無所謂，反正他的生活本來就很乏味。
七海建人在貨架上找了兩遍。
“請問。”他不得不求助店員，“芝士番茄法棍賣光了嗎，399日元的那種。”
“下架了，畢竟賣了五年，已經不受歡迎了，也只有您會時常購買。這種也不錯，要不試試換個口味？”店員跟他有些熟悉了，熱心的推薦。
“呃，謝謝，我再看看吧……”
七海建人低頭走在人行道上，對着花紋單調的地磚苦笑。
我和面包……都過時了麽？
甚至連換一種口味的興趣都沒有？還不滿二十六歲，有點可悲可笑啊……
“新店開張，各種面包甜點限時促銷──”路旁的店鋪，喇叭循環播放着響亮的叫賣。
随便買點什麽，解決一下晚餐吧。
七海建人剛推開店門，就聽見甜美的招呼聲：“歡迎光臨！都是最新鮮的面包甜點，請随便挑選！”
“哦，謝……嗯？”七海建人擡頭，目光略有些訝異。
櫃臺內站着年輕俏麗的女店員，正笑容可掬的朝他鞠躬，在她左肩上，趴着一只名為“蠅頭”的四級咒靈。
要管嗎？
這種程度，她最多腰酸肩疼，精神不濟而已，不會有性命危險。
反而貿然去管的話，會被當成變态靈媒師什麽的吧。
有些東西，還是不要改變的好。
比如芝士番茄法棍，其他品種說不定很難吃……
他的運氣不錯，面包店的法棍比便利店好吃。
晚餐算随便打發了，接着是洗澡，消除一天的疲勞，再接着是看新聞和各種財報，再接着──
就是睡覺了。
今天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
灰原妹妹的話，五條悟雖然性格惡劣，也會對她好的吧？
我要不要去看──
褲兜短暫的震動，有新信息進來，打斷了七海建人的思路。
他意興闌珊的掏出手機，點開一看，神情頓時變的緊張、激動。
是五條悟！
又是圖片，這混蛋又來蠱惑我！
但明知道是蠱惑，七海建人還是迫不及待點開了圖片，連手指都帶着微顫。
啊，是她，是灰原妹妹！
她真的很像灰原雄，可愛極了！
七海建人忘記自己多久沒笑過，甚至笑起來面頰都有些僵硬。
但很快，笑容又凝固在他臉上。
為什麽她不笑？上一張，好像也是不笑的？
他忙點開五條悟和灰原哀的合影，果然，那張明明很可愛的圓臉蛋，卻不見一絲笑容，怏怏的甚至不像個小孩？
灰原妹妹不快樂嗎？
難道我想錯了，五條悟這混蛋，其實對她并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