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雨

确定好自己的工作計劃以後,合格的打工人喬觀星開始盡職盡責的跟在太子殿下身邊,努力嘗試保住自己未來的性命。

周景元在司天臺塔亭上長跪祈福,他就也抱了個蒲團,跪在周景元身邊,順便百無聊賴的看宮牆外隐約的山色與湛藍天空上缥缈的霧白風花。

偶爾估摸着時間,翻開自己帶上來的食盒,态度非常誠懇的發問:

“殿下,您吃點心嗎?”

周景元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冷聲拒絕:“不吃。”

好吧。

喬觀星自己悄悄咬兩口,隔一會兒,又問:“殿下,我給您捏捏肩吧?”

周景元皺了下眉,開始感覺有點不耐煩,“不用。”

但偏偏喬觀星沒有察覺出來,還在認真思考着如何才能在這八十一天內給太子殿下帶來終身難忘的優質服務。

于是他又滿懷期待地開口,“那殿下,您冷不冷啊?我給您加一件披風?”

幾次三番被打擾的太子殿下深吸了一口氣,“你給孤滾下去。”

周景元原本就不想長跪祈福時身邊有人跟着,但這個小騙子偏生黏的緊,他也懶得理會,想着這人看起來還算安靜,就當不存在好了。

但沒想到,安靜都是裝出來的,喬觀星簡直比他那個才三歲的小皇弟還能擾人心煩。

被他斥責後倒是不說話了,身形怔愣了一下,就開始埋頭收拾東西,然後抱着那些點心和披風,慢吞吞的朝樓梯那邊走去。

周景元忍不住看過去一眼,就見到喬觀星垂頭喪氣的,圓圓的杏眼也垂下,像失落的幼犬,和剛才那副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他怎麽就這副委屈模樣,孤剛剛難道說了很重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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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雖然他年紀輕輕就選擇了進宮當騙子,但孤也沒必要和他一般計較,雖然煩人,他也只是想對孤好而已。

“你……”

在喬觀星的身影要隐約樓梯之下時,周景元開了口,想說你若是想留下,那就安靜地別再打擾孤。

但他才說了一個字,喬觀星的腦袋又忽然從樓梯邊探出來。

糾結了一番職場關系,喬觀星還是沒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于是很堅定的認為問題也許出在自己還不夠熱情殷勤上。

這麽想着,他又立刻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用最積極飽滿的情緒面對自己難搞的上司,大眼睛彎起,還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

周景元以為他去而複返是回來認錯了,結果就見到喬觀星很頑固不化的繼續發問

“還沒問殿下,那您要喝茶水嗎?”

“……”

周景元握緊了手裏的治國策,看着眼前喬觀星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沒來由的一陣頭疼。

這種人也能進宮做騙子,看來他父皇是真的大限将至,思緒糊塗了。

太子殿下嘆了口氣,偏過臉去,不再看那雙彎彎的眼睛,“……端過來吧。”

終于得到了太子殿下對他服務的準許,在職場關系上邁出了一大步的喬觀星非常興奮,咚咚咚幾步跑上來,去塔亭的小爐子邊倒茶水。

茶具是他入住仙園時皇帝的賞賜,晶瑩剔透的玉料,特意從下面帶了上來。

清澈的茶湯注入,被映成盈盈的碧色,午後的斜陽浮在其上,泛着粼粼金光。

“這杯子能賣好多錢吧。”

他一邊倒茶一邊琢磨,“可不能碰壞了,以後出宮還能去當鋪換點銀子花。”

于是周景元就看見那個小騙子抿着唇,很緊張很小心翼翼的為他遞茶,但看過來時,眼裏的喜悅又不加掩飾。

太子殿下難得心軟了下,“只是倒杯茶而已,至于嗎?”

喬觀星瞪大了眼睛,語氣認真,“至于啊,當然至于。”

這杯子看着就很貴啊。

他小聲嘀咕,“很重要,當然要小心對待。”

周景元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小騙子說孤很重要?難道他仰慕孤?

完成了對頂頭上司的第一次服務,喬觀星心情很好,跪坐在蒲團上往塔亭外遙望。

欄杆邊立了個旗杆,頂端是他前些日子剛綁上去的候風之羽,五兩重的羽毛挂在上面,羽面流光溢彩,稍稍有風就會随着風向飄搖。

天邊的雲也是羽毛般的卷雲,層疊舒展着,不過這種雲下部通常會出現積雨的層雲,喬觀星看了一會兒,擔心會下雨,于是便輕輕扯了扯周景元的衣袖

“殿下,殿下。”

周景元蹙眉放下書,“不吃點心,也不喝茶。”

喬觀星搖搖頭,“不是,可能快要下雨了,不如我們還是先下去吧?”

這座塔亭的樓梯是環繞在外的,如果被雨水打濕就會變得很滑,那時再下去就可能有危險。

太子沒在意,重新拿起了書,“秋日天幹物燥,雨水少,怎會下雨?”

“你若是想走便走,孤又沒說不許。”

喬觀星無奈的重新在蒲團上跪坐好,“殿下不走的話,我也不走。”

要是真的下雨了,他把周景元一個人丢在這裏,那這位殿下日後登基了,還不是一聲令下就把他和那些大仙兒同事一塊兒殺了。

作為合格的大周打工人,喬觀星想,他才不會冒這個險,大不了一起淋個雨罷了。

這次喬觀星看的真的很準,不多時,欄杆外的候風之羽就在寒涼的風中飄搖糾集,陰雲凝結的很快,豆大的雨點撲簌簌掉落,在塔亭邊緣砸出一個個深色的水印,又連成一片。

塔亭只有四柱和帷幕,寒冷潮濕的水汽襲來,讓人忍不住打起寒顫。喬觀星跑去把四周綁起來的紗幕都松下來,但也沒什麽用,僅僅是沾濕雨水後變得沉重,稍微擋一點風。

他回過身看周景元,才發現自己這位上司臉色不是很好,盯着這場秋雨,緊皺着眉,神色沉郁。

大概是被凍到了?

喬觀星想起來這裏還有件披風,眼睛亮了亮,跑去抱在懷裏又來問周景元,“殿下,您冷嗎?要不然還是穿上吧?”

太子殿下這才收回了望向紗幕後遠方風雨的視線,認真的看了他兩眼,下意識把這場雨歸為巧合。

眼前人的額發稍微被吹進來的雨水打濕,貼在皮膚上,睫毛也濕漉漉的,看起來有點可憐,像落水小狗。

“不冷。”

周景元轉過臉去,頓了頓,“你若是冷便自己穿。”

喬觀星搖搖頭,固執的踮起腳想把披風給他系好,“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呢。”

這麽說着,紗幕被潮濕的冷風吹起,欄杆外又滾過幾聲悶雷。

系披風帶子時,喬觀星冰涼的手指蹭過周景元的下颌,太子殿下心尖微動,忍不住垂眸看了他一眼。

心底那些躲不開的陰冷晦暗絲絲縷縷化解開了一點。

周景元厭惡秋日,尤其是下雨的深秋。

因為這會讓他想起,大周的先皇後,他的母後,就死在這樣一個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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