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修) 『縱容』
“龍族素來為雲渺大陸萬獸之主，以強悍兇戾聞名于世。
成年巨龍一口可咬掉一座山頭，金銀玉石更是不堪一嚼。
因此，幼年期的小龍，往往會因為找不到合适的東西磨牙，而感到困擾……”
以上出自《龍族通史:傳承與延續》，乃龍族歷代首領所著，是每一頭巨龍不可或缺的睡前讀物。
然而此刻，雲霧缭繞的寒冰洞府之中，這本厚厚的大部頭古籍，正靜靜地懸浮在沈青衡的面前。
有些泛黃的書頁被男人修長的手指翻了過去，又啪得一聲，被一條淡金色的小尾巴呼了回來……
晶瑩剔透的龍尾帶着溢散的點點靈氣，在男人眼前一晃而過，又飛也似地縮了回去。
沈青衡平靜地垂眸，瞥了一眼搗亂的心魔。
然而，正抱着男人的手指吧嗒吧嗒舔血的辛馍，桃花眼眼尾泛着薄紅，漆黑的眸子裏也隐約汪了些許水意，無辜得不得了。
他悄悄地拍完書之後，見男人低頭看向自己，連忙把小尾巴收了回去，安安分分地貼着沈青衡的腿放好。
這還不算，似乎是覺得心虛，小龍崽被男人看了一眼之後，又扭過頭，将銀白色的小腦袋也藏了起來，正好抵在沈青衡堅實的胸膛上。
細軟的銀發随之垂落，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他逐漸紅起來的小臉了。
只是，沈青衡本就将指尖放入了心魔的口中，給他喂血補充靈力，如此一動作，冰涼的大手被辛馍更深地拖到懷裏，捂在溫熱的小胸脯上，正好與柔嫩瑩白的心口相觸。
一股奇異的親昵感從掌心傳來，男人只覺得手上所碰之處柔若無骨，脆弱得連心脈搏動都顯得微乎其微，極慢，也極輕，仿佛……
懷中心魔一旦沒了他的照拂，便随時會夭折一般。
這樣莫名的聯想令沈青衡微微擰起了眉。
男人阖眼思索了片刻，方再次睜開眼，垂眸看了一會兒小龍崽單薄的脊背，頓了許久，才收回視線。
空着的手繼續翻頁。
不料，指尖剛剛觸到書頁，那條淘氣的小尾巴又躍躍欲試地伸了過來。
沈青衡眸色沉靜，不動聲色地将書翻過去。
下一瞬……
“啪！”漂亮的龍尾巴故技重施。
男人動作迅捷如電，手腕一翻一收，便穩穩抓住了幹完壞事試圖逃跑的龍尾巴。
“叽叽嗚！”
辛馍驟然被捏住了脆弱的小尾巴，驚得幾乎整個柔軟的小身體都從男人腿上彈了起來，背上的蝴蝶骨跟着顫動不已。
他這時也不想繼續進食了，連忙動了動溫熱的舌尖，抵着男人冰涼的手指往外推，手上也跟着扯沈青衡的衣袖。
如此努力了幾回，才将那根手指吐了出來，用手抱着壓到肚皮上，不讓沈青衡動。
接着，辛馍又轉頭去看自己被抓住的小尾巴，有些害怕地輕輕扭了好幾下，想把龍尾抽回來。
他的鱗片很薄的，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脫落。
“叽叽嗷……”龍崽小小聲地叫了一下。
人類，你不要抓我的尾巴……我不玩了。
沈青衡垂眸跟他對視，沉聲問:“又鬧什麽？”
“叽……”辛馍不高興地微微嘟了嘟唇珠。
才沒有鬧，我在跟你玩。
他就是一時淘氣了，想用小尾巴搗搗亂，誘惑人類陪他玩捉迷藏，可惜沈青衡寡淡薄情，完全沒有體會到。
“叽叽嗷。”
人類壞，不跟我玩。
辛馍細細的眉蹙了起來，控訴地瞅着男人。
沈青衡被他這麽說，氣息沉了沉，片刻後方道:“本座不曾與他人戲耍過，下回要玩，你直說便是。”
辛馍聽了解釋，便小小地哼了一聲。
這種“偷襲”，怎麽可能提前說？
人類傻乎乎的，跟他一樣……
尾巴沒能玩起來，辛馍也就不繼續了，想了想，又指了一下書。
“嗷嗷叽。”
人類，我想看這個……看這個，叫書的嗎？
“嗯，龍族秘本。”沈青衡應了一聲，将視線挪開，移到前方懸浮着的古籍上。
上面翻開的正好是辛馍剛剛堅持要拍回來的那一頁。
除了密密麻麻的龍語之外，最顯眼的便是正中央畫着的一頭小龍。
只是，這頭小龍并不像現在的辛馍一般人身龍尾，反而和黃金龍的縮小版極為相似，皆是四只鷹爪，背上有骨翼，蛇身龍尾，頭型似駝。
霸氣有餘，美貌不足，傳統龍族樣貌。
“你若感興趣，便放在這，每日翻一翻解悶。”
沈青衡沉默了片刻，方意識到心魔可能覺得寂寞這一點……那麽這書，姑且當做消遣。
他一看便不是會讨人歡心的，許多事意識不到。
當然，劍修孤傲，素來不與人打交道，沈青衡如今見人時，也以殺戮居多，不知道也是常事。
男人見辛馍好奇，方低聲問:“能看得懂龍語否？”
正統龍族對龍語幾乎是無師自通，天生就會使用。
辛馍被他這麽一問，以為他又要說自己小廢物了，頓時氣鼓鼓地伸出小手，抓着沈青衡壓在他肚皮上的那只手，塞到口中狠狠咬了一口，尖利的小牙使勁地磨，喉間還發出了龍族特有的龍吟。
“嗷。”
不許說出來，不然咬你。
“本座說了什麽？”沈青衡難得眉眼舒展，卻因是居高臨下地看着人，難免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慢。
辛馍又氣呼呼地将那只手扯出來，龇了龇白生生的小牙齒，仿佛小獸唬人一般。
沈青衡并不懼他，将指尖塞入心魔口中，淡淡道:“莫鬧了，進食。”
辛馍含着手指，吐出來又累，索性繼續咬。
他咬得用力，倒不是全無效果，起碼原來滲血的刀口，此刻再次被咬出了猩紅的鮮血，被他緩緩咽了下去。
暖融融的感覺再次襲來，辛馍舒服得想伸懶腰，幾乎将什麽都忘了，只覺得通身舒暢，一點也不難受。
細細的小喉嚨裏咕嚕了一聲，辛馍翻了翻身，就要睡一覺，也不管自己的龍尾巴還被握着。
然而，沈青衡這會兒起了心思想要确認他的能力，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廢。
有些冰涼的指尖握着敏感的小尾巴，一寸一寸地将穴位按過去，确認龍尾內部的靈力循環路線。
“叽！”
辛馍被刺激得渾身一激靈，忍不住嗚咽了一聲。
他忙不疊地抱住沈青衡的手，茫然地去看對方。
沈青衡凝眉同他對視，将最後一個穴位按完，方幹脆地松開了龍尾，擡手捏開龍崽的小嘴巴，将手指抽了回來，似是想同他交談。
“叽叽。”
辛馍卻不肯依，抱着衣袖不撒手。
不走不走，我還餓呢。
你說了什麽都順着我的。
“本座可不曾說過這話。”沈青衡實事求是。
“嗷？”
真的嗎？
辛馍有些怔住，呆呆地回憶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來，好像人類确實沒說過？
沈青衡只說了他要什麽都會給，沒說什麽都聽他的……
這不就不能支使人類了嗎？
辛馍焦急地蹙起眉，因為剛剛被捏了尾巴受到刺激，此刻眼尾尚且泛着微微的紅，倒像是要哭了。
沈青衡見狀，以指腹搓了一下他紅彤彤的眼尾，見他擡起頭，方将指尖塞了回去，道:“罷了，無需句句較真，耗費多餘心神。”
辛馍感受到他的讓步，慢慢被安撫了，含住手指乖乖地吮吸。
他調皮地用尖牙磨了磨嘴裏的手指，好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叫了兩聲。
“叽嗷。”
就算我沒說過，人類也會聽我的，對不對？
“嗯？你想讓本座聽你什麽？”沈青衡反問了一句。
“叽叽嗷。”
還沒想出來。
辛馍很老實地搖頭。
沈青衡沉吟片刻，方擡眸看着書頁，緩緩道:“既如此，你先聽聽本座的。如何？”
“嗷。”
那你說吧。
小心魔語氣嬌嬌的。
“秘本中言，龍族素來強大，爪牙更是鋒利，可謂無堅不摧……”
低低的聲音傳入耳膜，似是在為心魔解釋書中所寫的內容。
辛馍聽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還認真地低頭去瞅自己的小身體。
人類說幼龍很厲害？爪牙鋒利？
一定是指他撓碎蛋殼這件事。
他果然很厲害。
辛馍滿意地點點頭，眉眼彎成月牙，抿着唇珠傻乎乎地笑起來。
可下一瞬，沈青衡的聲音再次傳來。
“幼龍身高至少三丈，牙齒雖不比成年巨龍那般鋒利，亦可輕易咬碎骨頭……”
咬碎骨頭？
可輕而易舉撕碎一頭猛虎？
新晉龍崽子默默垂下圓溜溜的桃花眼，瞅了瞅剛剛嘴裏含着的指尖……
他磨了半天，似乎無事發生。
上回，他用爪鈎撓牆，還覺得爪子痛……
他是龍嗎？
辛馍突然開始懷疑這件事，委屈巴巴地“嗚”了一聲，将自己埋起來，小腦袋塞到男人的懷裏。
“怎麽了？”沈青衡停了下來。
“叽叽……”
我和小龍一點也不一樣。
辛馍沮喪地蹭了蹭腦袋。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弱了一點，但他長得确實也不像這只小龍。
“嗷……”小龍崽輕聲叫了一下。
可能我不是真的小龍……
“否，你确是龍族。”沈青衡冷清的聲音如玉石落地，擲地有聲，帶着篤定。
“叽叽嗷？”辛馍期待地擡起頭。
真的嘛？
“嗯，你亦是本座的心魔，只是還未長成，天生弱勢。”
沈青衡眉眼舒展，專注地同辛馍對視，沉聲道:“心魔與龍族合體，導致了你如今半人半龍的形貌，換言之，在未完全長成之前，你将比常人更為孱弱，容易生病，承受力遠不及常人。随時都有夭折的風險。”
“叽？”辛馍有些疑惑。
夭折是什麽？
“陽壽未盡，魂歸地府，是為夭折。”沈青衡俯身，深深看進辛馍的眼中，道，“如此，今後可還敢罔顧性命亂來否？”
“嗚……”辛馍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後怕地輕輕搖了下頭，整個人往男人懷裏縮。
沈青衡順勢擡手，緩緩撫過辛馍的背，熾熱的元力寸寸打入心魔的脊骨，為他又續了一層生機。
男人眉目冷清，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肺腑。
“記住，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事比得上你的命重要。謹慎一點，總不會是壞事。不要什麽都吃，亦不要亂跑。”
無盡的安全感混雜着霜雪的味道，将自己團團包圍，辛馍依賴地蜷縮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揪着男人的袍子磨蹭。
他擡眼去瞅沈青衡，看了一會兒，又繼續低頭抱着手指喝血，咕嚕咕嚕地很是認真。
甚至，他還邊喝邊撒嬌地用臉蛋蹭了蹭沈青衡的胸膛，叽叽叫喚。
人類，你是不是怕我死掉？所以故意吓唬我。
沈青衡聞言，沉默不語，眸色涼薄。
半晌，男人方道:“記吃不記打，孺子不可教。”
“叽。”辛馍是文盲龍崽，哪裏聽得懂這種話。
我是小龍，才不是爐子。
沈青衡一時啞然，無奈地嗤笑一聲，阖了眼。
——《心魔嬌養日記十二》
【(陳舊的字跡)他自幼受盡寵愛，少年時雖吃過幾天苦，可長樂大師于他親如祖父，自是萬般嬌寵，故而，及至長樂大師圓寂之前，他皆不太服管教，看似溫軟無害，實則最有主意。
本座遇見他之時，長樂大師早已圓寂，他亦不再跳脫，心性豁達通透，便是這滿天神佛，皆不及他澄明如月。
然，本座更願他從來不曾入此道。
(未幹的新字跡)他自然不适合入道，本座在一日便護他一日，非要飛升，綁也得一塊綁去。
只心魔這恍若金魚的記憶、兼之不畏生死的脾性，恐怕受了龍族的影響，莫非真當本座是纟……
(後面三字皆被塗去，因塗得潦草，未能塗完整，留了個偏旁)
罷了，改日再另想他法。總要讓他怕了，才知道如何惜命。】
作者有話說：
考慮到人設在具體場景的具體表現，修了一下大部分互動，可以重新看一遍。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