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要哄我』
氤氲的霧氣源源不斷地從溫泉中升起，四周煙霧缭繞，寂靜無聲。
偶爾有一兩朵桃花經受不住日日夜夜的熱氣蒸騰，從高高的枝頭上晃晃悠悠地掉了下來，落入了清透的熱水中，随着水流打着圈兒，卷向深處的泉眼。
此處溫泉乃活水，看着并不湍急，如果忽略四處流淌的霧氣，一眼望過去倒像個靜谧幽深的湖泊。
由于地處桃林，附近岸上皆圍種着桃樹。
每一棵桃樹皆有上萬年的樹齡了，不僅長得枝繁葉茂，樹根虬結，這個季節還正好是桃花盛開的旺季，一眼望去紛團花簇，馥郁芬芳，如雲一般，有些甚至壓得樹枝都垂落到了水面上，與凡間尋常所見的桃樹極為不同。
如此幽幽秘境，不能說不美。
起碼，像辛馍這樣沒見過桃林的龍崽，就看得有些入迷。
他坐在沈青衡的臂彎裏，小手攀着男人的脖子和肩膀，緊緊摟着不肯下水去，卻依舊被身後的桃樹所吸引。
澄澈的桃花眼烏溜溜的，裏頭印滿了盛開的桃花，小心魔不僅看得目不轉睛的，連唇珠都跟着微微抿了起來，似是渴望，又畏懼熱騰騰的水汽。
沈青衡從始至終垂眸看着他，此時動作輕巧地托着龍尾，将人抱在懷裏。
見狀，男人瞥了一眼郁郁蔥蔥的桃樹，低聲道:“喜歡便下水去玩。溫泉水并不燙，不會傷到你。”
“叽嗷。”辛馍聞聲，立刻回過神搖搖頭，小手伸出去，指着咕嚕咕嚕冒泡泡的泉眼。
我不要去。
你看，有泡泡，書上說了，水滾了就冒泡泡，冒水汽。小龍下去，皮都脫了！
“熱湯與泉水豈可等同而論？”沈青衡難得耐心地同辛馍理論起來，抱着人轉了個身，離開了那塊巨石，一路行到岸邊的石階上站定。
男人騰出一只手，輕輕一擡，那平靜的泉水便忽然騰飛了起來，形成一道水柱，一直升到了與辛馍腰腹平齊的高度，才停了下來。
溫熱的水流嘩啦啦地沿着水柱往下傾瀉，正中央卻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吸力，源源不斷地将池裏的泉水抽上來填補，仿佛噴泉一般。
沈青衡抱着辛馍靠近了一步，還未開口，就見臂彎裏的龍崽像是被撲面而來的水汽吓到了一般，轉頭便顫着薄薄的肩背撲到了他的肩上，又小又輕的一團如同乳燕投林，紮進懷裏，埋着小腦袋不出來了。
緊接着，靈巧的小尾巴也跟着緊緊貼到了他的身上。
漂亮的龍尾巴尖一翹，勾住了沈青衡的腰。
只是，這條龍尾畢竟不是成年狀态下的長度，想要勾住一個成年男人的腰身，還是有些困難的。
辛馍努力翹着小尾巴也只能短暫地搭上去，不過幾息，又軟綿綿地開始往下滑……
滑到一半，他又無助地再次将尾巴往上勾，看着便覺得可憐極了。
“叽叽嗷……”
胸前的衣襟被揪緊，龍崽脆生生的叫聲響起，又軟又糯。
人類，你讓這個水走，快走。
別讓我燙到了。
辛馍明顯已經被龍族秘本裏那頭燙脫皮的小龍吓出心理陰影了，很怕自己也被燙出個好歹。
沈青衡被他連聲催促，垂眸看着懷裏細細顫抖的脊背，依言退了一步，沉吟片刻，方道:“書中所繪并非真人真事，本座可同你保證，此溫水不會傷到你，如何？”
“叽叽……”辛馍期期艾艾地擡起頭。
你沒騙我吧？
沈青衡的眸色是習慣性的漠然，卻依舊一字一句回道:“本座不說假話。”
辛馍這才扭頭瞅了一眼，慢騰騰地伸出手去……
沈青衡見他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也不知是生了恻隐之心，還是顧慮其他，當即便同樣擡起手，先辛馍一步觸碰到了流動的泉水，手掌猛地一握，卻是爆出了冰淩。
他收回手，攤開掌心，給辛馍瞧上面的碎冰，道:“真元可使熱湯瞬間凝結成冰，若泉水真的燙極，我自會提前為你降溫，有何立場故意坑害你？”
“嗷……”辛馍被男人這麽一說，小臉瞬間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羞愧得紅了眼尾。
是哦，人類一直保護我的。
這麽過了一會兒，他才擡起頭，朝沈青衡露出一個甜軟的笑。
“叽叽嗷！”
那我相信你。
我……我想下去試試玩水了。
“嗯。”沈青衡應了一聲，随手一握，前方高聳的水柱便嘩啦一聲落回了池中。
男人走下臺階，再次彎下腰，準備将龍崽放入水中。
哪知，辛馍緊緊揪着他的衣襟，嬌聲嬌氣地叫了兩聲，又指了指水面。
“嗷嗷叽！”
人類，我還是有點害怕。
你要抱着我，托着我的尾巴下去才好。
沈青衡動作一頓，低頭瞧辛馍，問:“何意？”
“叽叽嗷嗷。”辛馍立刻比劃了起來。
就是你抱着我，手托着我的尾巴，你跟我的尾巴在一塊，去水裏，我就不害怕了。
這要求委實沒什麽道理，可小心魔此刻雙眸亮晶晶的，專注地瞅着沈青衡，細看又黑又亮，滿眼皆是男人的身影。
沈青衡平靜地同他對視，又收回視線，竟也沒拒絕，就這麽徑直抱着人蹲下，讓辛馍側坐在他一邊腿上，寬大冰涼的掌心托住了暖融融的龍尾。
男人擡眸同辛馍對視，低聲道:“這樣麽？”
話音剛落，又無波無瀾地補了一句:“你若再不下水，本座便拎着你一道跳進去。”
“叽叽叽！”辛馍立刻吓得搖頭，扭了扭尾巴。
不能跳不能跳。我馬上就下去了，你不要兇我。
沈青衡聞聲輕嗤一聲，眉眼冷清而孤傲，啞聲訓道:“小廢物，本座若有意兇你，便不會在此浪費功夫哄你。”
“叽？”
真的嘛？
辛馍聞聲，新奇地湊近了一些，去看沈青衡的眼睛。
“嗷嗷叽？”
人類，你在哄我嗎？
男人不回應，眸色淡漠。
辛馍卻開心地笑了起來，動了動身子，努力挺直了小腰，湊近沈青衡的臉，将白嫩的額頭貼到男人的下巴上，親昵地蹭了蹭。
“叽叽嗷。”
人類，你要哄我。
我會很乖的。
甜美的語調猶如被戳開的蜜桃，泛着誘人熾熱的香氣，一路熨帖到了心底。
沈青衡并無多餘的舉動，待辛馍蹭完，便垂下頭，定定地盯了一會兒秾麗的小臉，卻是一言不發。
辛馍也不怕對方生氣，只躍躍欲試地将尾巴尖踩在沈青衡的掌心裏，試探着挪了挪，尋找合适的位置。
踩好之後，他才扶着男人的手臂，一點一點地往下滑。
沈青衡素來衣着随意，廣袖流雲，并不像一般劍修那般習慣穿着簡便的勁裝，故而此刻随着手臂落下的動作，袖子一路垂到了水面上，逐漸被泉水泅濕。
他也不在意，只動作穩定而緩慢地托着小尾巴往下放，另一只手轉為握住辛馍纖細的小腰，以免龍崽突然掉下去。
骨節分明的手掌落入水中，修長的指骨被水流沖刷着，如玉一般。
直到脆弱的龍尾淺淺地跟着浸入熱水中，沈青衡方停了動作，擡眸打量辛馍。
辛馍此時已然緊張地睜圓了桃花眼，屏住呼吸，細細地感受着尾巴上傳來的溫熱觸感。
他遲疑地動了動尾巴尖，整個人倚靠着沈青衡的臂彎，将小尾巴伸出去，探了探水。
然而泉水比他的體溫要高許多，乍一泡進去，敏感的龍尾便有些受不了，連忙又翹了起來，帶起了一大片水珠。
飛濺的水滴迎面而來，辛馍下意識往後仰了仰，眼前卻驟然出現了一只手。
沈青衡揚手一甩，便将水珠盡數擋了回去。
辛馍這才再次将小尾巴放入水中，整個人逐漸往下滑。
“嗷。”
人類，你慢慢放我下去。
沈青衡聽了，将人放下水，正好落在第二層石階上，正要收回手，袖子又被揪住。
“叽叽嗷。”
人類不走。
辛馍攀着男人的小臂，不肯放手。
沈青衡由他拽着，低眸打量了一番辛馍的神色，見他并不如何恐慌了，方道:“龍族天性喜水，并未有溺水的危險。你拽着本座又有何用？”
“叽嗷？”辛馍疑惑地眨了眨眼，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對哎，他會游泳。
小龍又不怕淹死，只是怕燙脫皮。
這麽想着，辛馍便松了手，整個人泡在溫熱的水裏，張開細細的胳膊劃了劃水，又轉了轉尾巴，慢騰騰地在男人跟前轉了幾個圈。
沈青衡見他适應良好，也不再停留，徑直站起身，指尖一動，濕漉漉的衣袖恢複如初。
正要轉身避開，卻聽到軟巴巴的叫喚。
“嗷嗷。”
人類不走。
你在這裏看着我好不好。
沈青衡邁開的步子頓時一停，頭也不回道:“本座并無觀看他人沐浴的習慣。”
辛馍一聽卻不依了，龍尾巴拍得泉水嘩嘩響。
“嗷。”
那你可以現在開始看嘛。
金書說了，支使人類要從每一刻鐘開始。不然人類就跑了。
——《心魔嬌養日記十六》
【(陳舊的字跡)每日記下他與前一日有何不同。一天都不可缺漏。
(未幹的新字跡)更纏人，愛撒嬌，妄圖爬到本座頭上，不将本座放在眼裏，可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