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言沣這次拍的劇本叫《迷霧之上》, 是一部民國刑偵劇, 在玄龍影視基地拍, 距離青州市區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迷霧之上》的總導演名叫俞聰，專注刑偵題材多年, 是國內非常著名的導演，刑偵題材裏當仁不讓的大師級導演。
俞導什麽都好，就是有點迷信。
開機時間是他請高人算過的, 定在早上7點51分，一秒都不能差。
演員這個職業，總在外東奔西走, 行程很趕, 很多人都是當天才往劇組趕。
知道俞聰的脾氣, 大部分人都會算好時間, 不遲到。但意外嘛, 總是會有，或者是沒上心，或者的确是有些不可抗因素。
俞聰派了人在大門口守着，遲到的就別進了。反正跟他簽合同，第一條肯定就是不能遲到, 至于解不解約, 得看後續。
看到顧言沣的車子開進來，俞聰松了口氣：“我還在想，你要是遲到，我還開不開機？”
顧言沣一頭霧水：“俞導為什麽覺得我會遲到？”
俞聰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打個哈哈繞過去：“你換助理了？這麽漂亮的小仙女，給你做助理也太浪費了吧？”
顧言沣朝卓俊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地說：“想從我手上挖人？你想多了。”
俞聰：“……”
“姜覓，過來見過俞導。”顧言沣朝姜覓招招手，“這是我家裏的小朋友，來長點見識，還請俞導多多關照。”
姜覓在車上睡了一路，這時候精神超好，脆生生地打了個招呼：“俞導好。早就聽顧老師說過你，終于見到本人了，比鏡頭前還帥。”
“好好好。”俞聰一聽顧言沣說是“家裏的”，态度馬上更好了，又被小美女一頓誇，頓時心情舒暢，“有什麽需要，随時跟我說。在劇組就跟在自己家一樣，不要客氣。”
旁邊有演員搶過話頭：“真的嗎？俞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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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聰一揮手：“你不行！”
頓時引來一陣哄笑，氣氛瞬間熱鬧起來。
開機在即，俞聰很忙，寒暄兩句就走了。
顧言沣又帶姜覓去跟幾個主演打招呼，介紹都說是“家裏的小朋友”，也沒人細問。
姜覓一直很開心，笑眯眯的，直到見到女二孟蘭筠，臉色突然一變。
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太舒心，她都忘了他們現在生活在書中的世界，是有劇情設定的。
原書對《迷霧之上》這個劇組沒有任何描述，姜覓目前接觸的人中，只有孟蘭筠在書中出現過。
她不是反派，但結局很慘。
在一次合作中，因為對女主虞白有好感，孟蘭筠幫她說話，得罪了一個大佬。後來她被大佬打壓，連生存都困難。
虞白和柏默知道後，将她強塞進兩人合作的劇組。雖然只是個小角色，孟蘭筠也很感激。
拍攝期間，有一次虞白被反派設計，困在了道具室。
孟蘭筠為救虞白，從高處跌落，被下面的刀槍劍戟戳穿身體，死狀極慘。
那是一部古裝劇，道具原本都是假的，是原主将它們換成了真的。
其實，設計虞白被困的人并不是原主，原主也是被人利用，但說她一句蠢毒真的不過分。
穿書過來的時候，姜覓接收了原主的記憶，感受到的都是她這十八年來的壓抑，是被欺負的委屈和痛苦。對後面未發生的事情，原主自然不會有記憶，姜覓也幾乎忘記了她的反派設定，只覺得她是個可憐人。
直到聽到孟蘭筠的名字，她瞬間汗毛倒豎，差點當場逃跑。
雖然事情還未發生，雖然書中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姜覓還是會覺得歉意。
“覓覓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孟蘭筠察覺到姜覓臉色不對。
“啊？我……起太早。”姜覓捂住臉，長長呼出一口氣，“可能是因為沒睡好。”
“哈哈，我其實也困，昨天晚上才殺青，又連夜趕過來，你看我黑眼圈是不是好明顯？”孟蘭筠性格很好，也健談。
姜覓笑道：“沒有，根本看不到黑眼圈，超級漂亮。”
孟蘭筠樂得不行，低聲道，“今天事情不多，你偷空去休息一會兒吧。”
姜覓答應一聲，趁機跟她告辭。
顧言沣看了姜覓一眼，說：“開機儀式沒什麽好看，你要不要去酒店補覺？”
姜覓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出來自己剛才的惶恐，但她現在的确不想在人前晃來晃去，便點了點頭。
程雙雙留在現場，卓俊和姜覓帶上行李，一起去酒店。
房間都是分好的，顧言沣單獨住，在27樓；姜覓和程雙雙一起住，在20樓。
“因為你名義上是顧老師的助理，所以暫時這樣安排。”卓俊拿了鑰匙，在電梯裏才對姜覓說，“顧老師剛才跟我說了，他的房間是套房，你要是不習慣，可以和他一起住。不過劇組人多嘴雜，你們要是住在一起，肯定會被人發現，你要做好準備。”
姜覓急忙搖頭：“沒事，我和雙雙姐一起住。”
卓俊點點頭，也沒說什麽。
姜覓忽然想起之前郦阿姨說顧言沣長期失眠的事情，問道：“卓哥，你跟顧老師一起工作有多久了？”
書中顧言沣的經紀人出場極少，連名字都沒有。所以，姜覓對袁則和卓俊都不了解。
但既然顧言沣在開除袁則後，迅速選擇了卓俊當經紀人，想必對這個人是很認可的。
“不久，兩個多月。”卓俊說，“就你們訂婚之後的事情。”
姜覓頓時就有些失望。
“不過，我跟顧老師認識，倒是有好幾年了。”卓俊又說。
姜覓打起精神：“你們怎麽認識的？”
“我以前帶的藝人，跟顧老師合作過一部電影。”卓俊把行李搬出電梯，“有一次顧老師生病，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恰好不在，我送他去了趟醫院。然後留了聯系方式，後來一直斷斷續續地聯系着。”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在你們訂婚前，袁則就背着顧老師做過不太好的事情，顧老師很生氣，私下裏聯系了我。我正好跟前一個藝人解約，就答應了他。所以，我對你們的事情一直都知道。”
他誤會了姜覓的意思，姜覓便幹脆順勢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顧老師為什麽要和我訂婚？”
卓俊打開房門，把行李搬進去，又四處檢查。
姜覓一頭霧水地跟在他身後：“你在找什麽？”
“看有沒有監控或者竊聽設備之類的。”卓俊解釋說，“顧老師樹大招風，總有人想方設法想拍點東西。所以每到一個地方，都必須小心謹慎。”
這個不難理解，姜覓急忙記下來。
确定沒有任何異常，卓俊才把話題拉回去：“你那個問題，我也問過顧老師。顧老師當時的回答是：你就當我是為了反抗家人吧。”
和費一若說的一樣？
姜覓忍不住皺眉，顧言沣怎麽看都不像是那樣的人。
而且，“就當是”的意思，是不是其實并不是？
不是為了反抗家人，那又是為什麽？
“行李需要我收拾嗎？”卓俊看着行李箱問。
“不用。”姜覓回過神來，“我來就好。卓哥你去忙吧。”
卓俊答應一聲，走了幾步，回頭看到姜覓蹲在地上整理行李，又走回來說：“我看得出來，你對顧老師是真關心。”
“嗯？”姜覓擡頭，奇怪地看着他，“那是肯定的啊，你什麽意思？”
“我跟顧老師認識這些年，也算半個朋友吧。”卓俊在姜覓對面坐下來，“顧老師身邊一直沒有親近的人，我有時候甚至覺得，他之所以會選擇在娛樂圈發展，是因為這是個神奇的地方，熱鬧和孤獨并存。沒有固定同事，不出門逛街不跟太多人結交，都會被認為是很正常的事情。”
姜覓不太懂：“顧老師的性格，并不宅啊？”
“他有幽閉恐懼症。”卓俊說。
“什麽？”姜覓大吃一驚，可回想這兩個多月的相處，她沒有發現絲毫異常。
“我剛才說他生病那次，并不是普通的生病。”卓俊嘆了口氣，“那次拍攝的電影中，有個情節是顧老師要被關在一間漆黑的小屋子裏。拍攝的頭一天晚上，我被我那個藝人氣得要死，去片場散心，發現顧老師倒在那間屋子外面。他當時呼吸急促、心跳飛快、冷汗長流、手腳發抖、肌肉一直在抽搐……差點沒把我吓死。顧老師給我一個手機號，就昏厥過去了。我急忙撥了電話，那是一個私人醫生的號碼，他讓我不要告訴其他人，悄悄把顧老師送去了他的醫院。”
姜覓想起那天晚上，她闖進顧言沣的房間，看到的那一幕跟卓俊描述的幾乎毫無差別。
“這都是幽閉恐懼症造成的嗎？”姜覓急急地問。
“我不确定。”卓俊說，“那個醫生顯然很了解顧老師的情況，他在情急時提到了幽閉恐懼症。不過，後來顧老師醒過來，只是拜托我保密。對他自己的病，他沒說，我也不好問。”
姜覓想到郦阿姨還說，顧言沣還長期受到失眠困擾。
他到底受到了多少折磨？
那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要承受這些？
卓俊看了她一眼，又說：“我後來碰巧有幸接觸過一個這方面的專家，問了一嘴。他說造成幽閉恐懼症的原因很多，但很大一部分是幼年時期的創傷性經歷造成的。”
“幼年時期的創傷性經歷？”姜覓無意識重複了一遍。
顧言沣的幼年，又經歷過什麽呢？
想到他和費一若之間奇怪的關系，姜覓覺得，這個幼年時期的創傷性經歷怕是真的存在。
“顧老師看着溫和，但其實并不是好相處的人。這些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麽寵一個人。我不知道你對他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但他真的對你很好。如果可以，我好希望你可以治愈他。”卓俊站起來，“本來今天這些話我不該說，但我……”
卓俊大約是覺得自己矯情，笑了笑，後半句沒說完。
“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你卓哥。我不知道我對顧老師意味着什麽，但顧老師于我而言，意味着唯一的家人。所以，我也希望他能好起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姜覓也站起來，朝卓俊鞠了一躬，“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想拜托你，別告訴顧老師，我知道這些。”
卓俊本來也不想讓顧言沣知道，自然是答應。
等卓俊離開，姜覓慢慢将行李收拾完，過程中把原書的劇情捋了一遍。
然後她找出手機，在網上搜顧言沣的電影。
她這段時間已經看完了顧言沣所有作品，所以記得卓俊說的那段劇情，直接拉到那裏。
第一次看的時候，只覺得顧言沣把害怕和恐懼演繹得淋漓盡致。
現在再看，才發現顧言沣是真的渾身都被汗濕透了，臉色慘白，肌肉抽搐，跟那天晚上所見一模一樣。
那根本不是演的，那就是他的真實反映。
姜覓沒有辦法想象，他是靠着什麽完成了那段表演。
她只是忽然不敢再看下去，關了手機迅速下樓，急急趕到片場。
開機儀式早就結束了，顧言沣剛好化完妝出來。
他穿着青布長衫，領口和袖口露出一圈白邊，鼻梁上架着副金絲邊框眼鏡，頭發打了發蠟，梳得一絲不茍，儒雅才子的氣質撲面而來。
看到姜覓，顧言沣微微揚了揚嘴角，算是打過招呼。
周圍一片“卧槽”、“好帥”的驚嘆聲。
姜覓捂着心口，狠狠吸了口氣。
不是被顧言沣帥的，是忽然心疼到呼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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