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逞一時口舌之快

初九一過,天色漸漸變得陰沉起來,秋雨綿綿,這一下就是五六天,好容易等到十五,這雨才慢慢停歇下來。

外面不知道是誰得了消息,說是秦老爺的乘龍快婿來贇州了。于是,幾個和秦家常常來往的世交忙擺了酒宴下帖子來請,這些人都是本州有名望的缙紳世族,和秦家都有着數十年的交情的。

秦家得了人家的人情,又要還席,一來一往,一往一來,便又是十天半月過去了。

秦太太過世的早,秦府一向的規矩是,若是有外客在,且有女眷同來,秦玉甄便會出門陪宴,要是沒有,秦大小姐自然不用陪席。所以這些天下來,雖然在一個宅院裏前後裏住着,陳青醁卻沒再見過那位秦大小姐的面。

天氣漸漸轉寒,早起時冷風乍生,陳青醁只得回房換了一件厚點的衣衫。

吃過早飯沒多久,有小厮進來禀報事情。陳青醁見是常跟着出去應酬的一個小厮,便叫他進來:“有什麽事?”

那小厮行過禮,說:“容少爺,老爺今天要去外莊一趟,這幾天都沒有空閑,老爺說了,你要是想在府裏也行,想出去外面逛逛也行,要是容少爺要出去,只管和我們說一聲就是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陳青醁這幾天到處陪席喝酒,喝酒喝的那叫一個勞心費神傷肝傷肺,正巴不得躲兩天呢,現在一聽秦老爺要出門去,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既然閑着無事,陳青醁便想着出去随意逛逛,這秦家前院後院園子大,要是一個人慢慢逛,沒一天怕是逛不完的。她走出了南院,園裏已是滿地的落葉。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容少爺,早。”

兩個丫鬟從游廊過來,笑着和她打過招呼。

“早。”

陳青醁收起酸秀才的裝模作樣,沿着游廊一路走過去。

現在已經是深秋,花草凋零,園子裏除了一些山水石頭,剩下的景色也其實沒什麽看頭了,陳青醁轉了轉,便往前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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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今天跟着秦老爺去外莊的人不少,剩下一些婆子丫鬟各自忙着,秦家人口不少,但架不住前前後後宅院寬廣,所以整個前庭後院顯得很是空曠。

陳青醁出了穿堂,只見一個小厮正忙着整理滿滿一地精致的箱子匣子。

“你們誰來幫忙搭把手,東西都送來了……”

這人一邊整理一邊亂喊道。

陳青醁見左右無人,便走了過去。

那小厮擡頭看見她來,忙行禮道:“容少爺。”

“這些,都是些什麽?”陳青醁問。

小厮:“回容少爺,這些都是小姐叫人從揚州帶回來的一些東西,剛剛才卸下馬車。”

說着他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掏出一本帳冊來,說:“容少爺,真不湊巧,何管家今兒跟着老爺出去了,要不……”他抓了抓頭,“要不,你來點點數,我也好入賬。”

陳青醁有些好奇,“我看看。”

小厮遞上帳冊,“您先過過目,都是些平常用的東西。”

陳青醁接過帳冊看了看,念道:“……秋季用上等新出絲綢兩匹,彩緞兩匹,織錦緞兩匹,雲錦三匹,蜀錦兩匹,絹紗共四匹,各色繡花鞋十雙、各色江綢绫襪十雙、紅藍寶石、紫晶、藍晶、青金石耳環各一對,翡翠長簪,白玉長簪、如意點翠長簪各一對,鑲珠雙喜钿、雙如意銀邊钿、米珠花钿、玉珠花钿各一對,玉柄小如意一對,繡花鏡屏一架……”

不說別的,就單她手上這一頁帳上就不在少數了。

“這麽多,都是你家小姐一個人的?”陳青醁問。

廢話,秦家老爺不就這一個親生小姐嗎,不是她用還是誰用。

小厮恭敬回道:“是的,這是今年入秋後小姐叫人買回來的,除了綢緞首飾鏡奁外,還有一些時新的玩意。”

陳青醁實在被震驚到了,這架勢,看起來比宮裏的娘娘還闊氣!

“這都哪裏運過來的?”

陳青醁眼睛盯着地上的箱匣,問。

“揚州,咱們府上有專門的人在揚州那邊置辦東西,這些東西看着多,可要是小姐不喜歡了,咱們還得另去蘇州那邊買,反正一年四季,每季一趟,都是拿船運回來的,年年都一樣。”

“你家小姐真是……不怕浪費啊。”

那小厮頭也不擡,說:“這有什麽,聽裏面丫鬟說,去年運回來的幾個箱子還有沒開封的呢,反正,這些東西用不完就放着,像小姐穿的衣裳什麽的,穿不到一季,要遇上她心情好了,随手就賞給那些個丫鬟婆子了。”

敢情這秦家的錢真多的沒處使了,陳青醁不敢相信的又往帳冊上看了看,上面除了剛剛那些東西外,還有不少胭脂水粉,她邊看邊搖頭,“單單綢緞絹紗就十幾匹了,啧,她是拿這些自己做衣裳還是打算開個綢緞店?瞧瞧,這麽些手镯耳環,開個首飾店也湊合了,光簪子都有這麽多對,戴這麽多也不怕壓着腦袋?”

那小厮擡頭,剛要張着嘴說什麽,一見屋檐下的人,臉色立馬變得蒼白。

陳青醁繼續大發感慨:“這些深堂大院裏的嬌貴小姐們啊,就是不知道外面世道艱難,光是這些錢,怕是都能給普通百姓家過上幾十年了……”

陳青醁說着說着見那小厮緊張兮兮的朝她眨眼睛,她背後一涼,下意識就轉過了頭。

嚯!陳青醁頓時吓了一大跳,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站在門檐下冷冷地盯着她的不是秦大小姐還能是誰!

“這,呃……”她尴尬地笑了笑,“秦小姐,你,你看你,來了也不招呼一聲。”

秦玉甄款款走到陳青醁跟前,“容少爺,東西是我的,請問,有礙着你什麽了麽?”

“沒,沒有,我剛剛只是随口問問而已。”

“哦,是嗎?”秦玉甄淡淡說道:“剛剛聽你義憤填膺的,我還當你要拿我興師問罪呢。”

陳青醁擠出一張笑臉:“什麽興師問罪,您真是言重了。”

“容少爺還真是體貼人,是不是往後我要用銀子,用多少,全該由你說了算。”

“不敢不敢,這該花的銀子都是您的,只要您高興,您這做衣裳,打首飾,便是花上萬兩的銀子,那誰也沒資格說不是。”

陳青醁暗自叫苦,舉頭三尺有神靈,這不,撞刀口上了吧。

秦玉甄紅唇一抿,臉上雖然帶着笑,語氣卻冰冷:“容少爺眼光高遠,還真是麻煩你替我費心了。”

“說笑了說笑了,我剛剛那是吃飽了撐的才來管這閑賬,您大人大量,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秦玉甄:“容少爺擡舉我了,我一個弱女子,可稱不上什麽大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個養在深閨膏粱錦繡中不谙世事亂花銀子的蠢人罷了,這以後要是傳出去,只怕還會帶累了容少爺菩薩心腸俠肝義膽的美名。”

陳青醁笑得臉都要僵了,“秦小姐,您真是言重了,是我見識寒酸,眼界低,眼裏沒有經過大世面,實在是有屈大小姐了,大小姐你蕙質蘭心,溫柔賢淑,為人又大量,今天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多嘴多舌,你就當看在秦老爺的面上,不要和我再計較了。”

陳青醁陰溝裏翻船,狼狽不堪。

秦小姐占了上風,她眼波一橫,轉身向那小厮道:“你倒是有時間閑聊,既然這樣,這些東西你便一個人慢慢搬進去吧,不過,要仔細着,碰壞了,有你好看。”

“啊~”那小厮愣愣的張大一張嘴巴,“這……”。

反應過來後他哭喪着一張臉:“小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讓我做什麽都行,可,可是這些東西件頭大,份量重,我,我一個人就是搬一天也搬不完啊。”

秦玉甄道:“今天搬不完,不是還有明天麽,什麽時候搬完什麽時候算,若是再有下次,你可給我等着。”

秦玉甄說完,看也不看陳青醁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卉兒趕緊跟了上去,“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陳青醁在心裏啧啧了兩聲,這女人确實惹不起啊。幸虧自己是個假的容少爺,要是個真的,那成親以後還不得整天被壓迫的擡不起頭來。

“小姐。”卉兒氣喘籲籲的追上來,“這個容少爺管的還真是寬,小姐又沒有使他家銀子,現在就說上那麽一堆話,等小姐你以後過了門,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有什麽怎麽樣?你也閑着沒事幹了麽?”秦玉甄一張俏臉毫無表情。

卉兒知道自己也多嘴了,吐了一下舌頭,不敢再出聲了。

這邊陳青醁一直看着秦大小姐走的遠遠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個小厮垂頭喪氣的開始整理匣子。

陳青醁有點同情他,說:要不,我去叫幾個人來幫你。”

那小厮搖搖頭表示拒絕:“容少爺,還是不用了,萬一被小姐知道了,我就在這府裏呆不下去了。”

陳青醁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這事是她引起的,幾句話就把人連累了,唉!

“你叫什麽名字?”

陳青醁問道。

“回容少爺,小的叫楊實。”

陳青醁“哦”了一聲,想了想又不知道說什麽好,等了一會,她只好說道:“那行,你,你慢慢搬吧。”

楊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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