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8.3(一更)
秦莞之所以會心驚, 是因為她沒想到上輩子害死自己的人果真是嘉儀公主身邊的女官。
可是, 怎麽可能呢?
嘉儀公主心高氣傲, 且一心傾慕梁桢,甚至在他起兵自立後依舊不改初心, 數度拒絕官家安排的婚事, 她怎麽可能看上魏如安?
秦莞怎麽想都覺得不大對勁兒。
正想着, 殿外傳來宮人唱喏:“陛下駕到——嘉儀公主嫁到——”
屋內之人大為吃驚,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官眷落了水, 怎麽勞動官家親至?
定遠侯連忙整肅了儀容,帶着秦家上下迎了出去, 秦莞也從榻上下來走至外間。
衆人跪伏于地,恭迎聖駕。只聽一陣環佩聲響,眼前飄過一片明黃的衣角。
數名內侍躬身上前, 掃淨屏榻,鋪上緞墊, 燃上龍涎香,全程沒有發出一絲異響。
官家坐于榻上,緩緩開口:“起身罷。”
嘉儀公主坐于官家下首, 輕輕柔柔道:“聽聞秦家姑娘落了水,我便求着父皇過來看看, 可還好?”
定遠侯代秦莞回道:“謝公主挂念,侄女只是受了驚吓,身體并無大礙。”
嘉儀公主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看樣子也并不怎麽關心秦莞的死活, 輕笑道:“橋上那麽多人,怎麽偏偏秦家姑娘就落了水呢?”
定遠侯眉心微蹙,這話怎麽聽都不大對味,是以并未接話。
官家也疑惑地看向嘉儀公主。
嘉儀公主拽住官家的衣袖,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女兒只是好奇,聽說秦家姑娘馬騎得好,球技也厲害,沒料到竟是個旱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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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向來喜歡她這不谙世事的嬌俏樣子,當即笑道:“騎馬和凫水有何幹系?你倒是懂水性,可會打馬球?”
嘉儀公主吐吐舌頭,撒嬌似的混了過去。
這時,那位帶痣的女官膝行上前,主動請罪:“是妾沒留神兒,不慎撞到了秦大姑娘,請陛下責罰!”
官家似乎并不驚訝,只淡淡地應了一聲,轉頭看向定遠侯,“既如此,秦卿,這女官便交由你處置罷。”
定遠侯躬身道:“陛下言重了,臣侄無礙,不必責罰。”
官家笑笑,道:“秦卿啊,你總是這般一本正經。”
定遠侯再次躬了躬身,依舊沒說出什麽好聽的話。
官家也不計較,略一沉吟,道:“這個女官是嘉儀跟前得用的,朕便替她讨個人情,免了她的責罰,叫她多多地賠些禮物給你家姑娘,可好?”
定遠侯道:“臣遵旨。”
官家笑着搖搖頭,看向嘉儀公主,“今後定要拘束宮人,不得再做出如此失禮之事。”
“女兒遵命!”嘉儀公主笑盈盈地屈了屈膝。
官家撩起膝上的大帶,正要起身,嘉儀公主突然掩着嘴笑了起來。
官家疑惑道:“這是怎麽了?”
嘉儀公主止了笑,說:“女兒只是覺得,這司膳确實該罰,卻也該賞。”
官家挑眉,“這話從何說起?”
嘉儀公主看看司膳,又看看秦莞,好生笑了一會兒,才道:“要我說呀,她這個無心之舉倒是成就了一樁好姻緣。”
官家笑意加深,“怎麽說?”
嘉儀公主回道:“都說‘自古英雄愛美人’,秦家姑娘生得這般好,難怪梁大将軍會奮不顧身跳下水去救人。”
官家虎下臉,斥道:“小孩子家家,休得胡說!”
嘉儀公主連忙斂了笑意,乖乖巧巧地賠禮。
官家轉頭安慰了定遠侯兩句,還好聲好氣地同秦莞說了幾句話。
天子如此纡尊降貴,秦家就算心內再氣,面上依舊恭恭敬敬。
彼時,靜室內外侯着不少官眷,嘉儀公主的話仿佛一顆火星點燃了衆人心裏的八卦之魂。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秦莞是被梁大将軍救起來的,腰被摟過了,身子也被看過了,那麽多雙眼睛瞧着,豈能輕易遮掩過去?
官家不是要給梁大将軍賜婚嗎?這下好了,人選都有了。
衆人心內所想也是官家此時所慮,他比旁人想得更深些。
秦、梁兩家祖上是有舊怨的,朝堂上向來争執不斷,就算兩家聯姻也不會擰成一股繩,于他而言可謂是一舉兩得。
至于那位年齡尚幼的秦大姑娘……
經歷了此事,她左右說不上好人家了,倒不入嫁進梁府安安穩穩地做個管家的大娘子。
天下最尊貴的一對父女,聯手唱了一出“鴛鴦譜”。
***
官家走後,臨水殿裏的人也散盡了。
秦家正要離開,宋尚儀便找了過來。
“長公主殿下聽說你落了水,一時驚悸,心痛的老毛病犯了,澤哥兒将她送回府去。殿下不放心,差我來看看。”
秦莞感激道:“多謝長公主挂念,我并無大礙,改日定去府上給長公主磕頭——也謝謝姨母親來看我。”
“我自是要來看你的。”宋尚儀拉住她的手,低聲道,“聽說……是劉司膳将你推下水的?”
秦莞沒言語,轉而把人支了出去,殷切地看着她,“姨母可識得此人?”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求似的,宋尚儀開門見山地說:“怎麽不識得?當年剛入宮時我們便住在一個屋子,我和你母親沒少同她吵嘴。”
秦莞沒料到還有這一層,忙問:“這是為何?”
“脾氣秉性不同,待不到一塊兒。”宋尚儀似是記起什麽不好的事,面上現出憤憤之色,“這人心術不正,你離她遠些。”
秦莞故作不解,“姨母為何這樣說?她在宮中,我在侯府,就算她真想害我怕也是不能的。更何況,我們無仇無怨,不至于。”
宋尚儀冷哼一聲,道:“她這種人背地裏的陰私手段多着呢,豈是你這個小丫頭防得住的?”
“姨母您可別吓我。”秦莞不動聲色地引着她往下說。
宋尚儀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訴你,權當給你提個醒——她在宮裏司的是藥膳局,最會弄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同你母親又有舊怨,若是沒見過你還好,此時見了,我怕她放不下往事,報複到你身上。”
至什麽舊怨、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任憑秦莞再軟磨硬泡宋尚儀都不肯再說了。
回程的馬車上,秦莞暗自思量。
倘若真如宋尚儀所說,這劉司膳心眼小到會把上一代的舊怨報複到她身上,那她真要重新思量思量,上一世真正想要害她的人到底是嘉儀公主,還是這位劉司膳。
甚至,她至今都不能确定嘉儀公主到底是不是魏如安的姘頭。
至于這次,她被劉司膳推入湖中,到底是巧合還是對方有意為之?
倘若是有人故意,是劉司膳自己所為,還是嘉儀公主授意?
秦莞重重地嘆了口氣。
原想着把人找到就能揪出真兇,這下倒好,先前的迷團不僅沒解開,反而更大了。
***
就在秦莞為自己的“死”費神的時候,一道天雷轟隆隆地砸到了她頭上。
——鎮北大将軍梁晦請了媒人、擡着厚禮前來提親!
這個消息宛如一缸滾燙的熱油,讓定遠侯府炸開了鍋。
一方居俨然成了個大戲臺,個人有個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臉譜。
秦昌無疑是唱得最響的那一個,“宮裏都放出了風聲,官家對這樁婚事也是滿意的,由不得你不嫁!這次來的是官媒,指不定下次就是聖旨,你若敢抗旨,全家都得跟着你賠命!”
秦莞木着臉沒吭聲,更沒把秦昌的話聽進耳朵裏。
她這個親爹就是這樣,自诩文人傲骨,實際是個最膽小怕事的,出了事只會先慌為敬,而不是靜下心來去想解決辦法。
其實,就連秦莞都知道,他們堂堂軍侯之家,開國大将的後人,沒贖職,沒枉法,不過是一道賜婚聖旨,興許別人會怕,他家卻不會。
定遠侯冷聲道:“胡說什麽,別吓唬孩子!”
秦昌頓足,“大兄——”
定遠侯一個眼刀掃過去,秦昌登時噤了聲。
定遠侯教訓弟弟從來不罵,只會打,一言不發地往死裏打,從小到大秦昌面對這個兄長比見了親爹都怕。
定遠侯見他老實了,這才看向秦莞,道:“倘若你不願,這樁婚事便不允。”
秦耀也道:“不想嫁人也沒關系,大可以一直養在家裏。”
秦昌又急了,“這是說的什麽話!除了她你還有三個妹妹,都不嫁了嗎?”
秦耀板着臉,耿直道:“若都不想嫁,便都養着。”
“你、你——”秦昌氣得直拍桌子。
秦薇吓得哭了起來,秦茉則是一臉糾結,不知道在想什麽。兩個妾室坐在外間,一個垂頭不語,一個滿面傲然。
秦萱拉着秦莞的手,一邊默默垂淚一邊假裝關切地說:“妹妹知道大姐姐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女子總是要嫁人的呀,大姐姐不必顧忌我們,只管想想你自己,若是這件事不能好生解決,将來可怎麽出門走動?”
秦莞抽回手,淡聲道:“腿長在我身上,該怎麽走動便怎麽走動。”
“你們瞧瞧、瞧瞧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秦昌指着秦莞,氣得直哆嗦。
“當着孩子的面,消消氣。”蕭氏給花小娘使了個眼色。
花小娘盈盈上前,扶着秦昌坐下,輕輕柔柔地拍撫着他的背,端的是溫柔小意。
秦昌看看妻妾庶女,再看看秦莞,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模樣恨不得沒生過秦莞似的。
實際上秦莞并非故作冷漠,她一直在暗暗地思索解決辦法。
如今眼前只有兩條路,嫁,抑或不嫁。
嫁過去,她面臨的是年近四旬的夫君,比自己還大的繼子,還有梁家叵測的前程。
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接近公主,伺機查明真相,為自己報仇。
可是,這樣值得嗎?為了報上一世的仇,連這輩子也要搭進去嗎?
然而,倘若不嫁,不僅自己将來婚事艱難,就連三個妹妹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
秦莞不是個自私的人,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思來想去,眼下只有一個法子,既不用搭上自己,又不連累姐妹。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一更來啦~二更在中午12:00哦!
按爪有紅包哦——前十章按爪都有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