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從梅雪嫣的角度, 只看到白發老者的背影,她身子頓時繃緊,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白發老者起了防備的心思。

梅雪嫣餘光瞄着離她不遠的大門, 腳步微挪, 就想跑路。

她想去找宋溪亭過來救溫文筠。

但梅雪嫣只是剛轉了個頭, 她身前背對着她的白發老者便道。

“如果老夫想對你下手,你也不會活到現在。”

梅雪嫣微怔,琢磨白發老者是不是在同她說話,但眼下這個院子裏唯一清醒的人(貓)也就只有她了。

梅雪嫣眼眸微轉,眼裏的防備雖然未減, 但也承認白發老者說的對。

能這麽悄無聲息地出入靜王府,連常年習武的溫文筠都無法察覺,眼前的白發老者武功該是在溫文筠之上。

他想要捏死一只小貓咪,簡直不要太容易。

思索片刻, 梅雪嫣倒也收回腳步。

既不會殺她,梅雪嫣便不打算走了, 留下來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只見那位白發白須老者上前一步, 擡手捏住溫文筠的下颌, 動作并不溫柔甚至有些粗魯, 但溫文筠喝多了感受不到。

白發老者看了一眼溫文筠發紅的面容, 輕“哼”了一聲。

緊接着, 白發老者才提起溫文筠的胳膊, 食指和無名指搭上了溫文筠的手腕。

梅雪嫣努力伸頭看着,這怎麽似乎在給溫文筠把脈呢,難道溫文筠有什麽隐疾不成, 過了會, 又見白發老者在溫文筠耳邊低聲耳語一陣。

梅雪嫣眸光再次落在白發老者身上, 眼神除卻防備外,剩下更多閃過幾分好奇。

這位老者同溫文筠究竟是什麽關系,連她這個掌握了全書劇情的人,都不知道這條線。

老者捏了溫文筠手腕有一會才放下,他在溫文筠身前站定,似是在看他。

須臾,老者垂眸落在溫文筠手裏的丁香花上,停留了片刻。

老者唇微抿,也不知過去多久,才轉身似是要離開。

梅雪嫣眨眨眼,這就要走了?都什麽情況?

這一夜過去,她估摸着自己都快成了十萬個為什麽了?

就在梅雪嫣念頭劃過的時候,老者離開的動作微頓,轉而慢慢看向她,準确地說,是看向她脖頸懸着的丁香花繩。

然後才看向梅雪嫣大而無辜的貓貓眼。

老者凝視片刻,朝梅雪嫣走了過來,伸手似乎打算抱起梅雪嫣,梅雪嫣一驚,防備的貓爪爪徹底亮了出來。

老者伸手的動作停了停,道。

“放心,老夫不會傷害你,只是讓你陪老夫去個地方。”

梅雪嫣的貓爪爪還是舉着。

老者又道。

“老夫同宋溪亭是舊交,你是他的貓,老夫不會動你,回頭還得把你原樣送回來。”

“方才聽溫文筠說,你懂人言,頗有靈性,想來該是能明白老夫的意思,如若老夫要動你,又何必同你費這麽多口舌。”

梅雪嫣聽到白發老者同宋溪亭是舊交之時,已然有些詫異地打開記憶搜索庫,看能否有對上的人,其後又聽到白發老者後面的話,梅雪嫣才緩緩放下貓爪。

她現在不過只是一只普通的胖橘貓,如若真要殺她,确實沒必要同她解釋這麽多。

白發老者這一回伸手去抱梅雪嫣,她也沒再拒絕。

白發老者見梅雪嫣乖乖地躺在他懷裏,眸光頓了頓,似閃過些許追憶,其後失笑兩聲,便抱起梅雪嫣,輕點幾步,飛離了靜王府。

月黑風高,屋瓦穿梭,直至兩人落在京郊一處清幽的山頭。

白發老者不用輕功了,而是一步步拾階而上。

這路似乎還很漫長,白發老者垂眸看向懷中好奇四處張望的小貓咪,不自覺神情又柔和了些,問了一句。

“小貓咪,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帶上你嗎?”

梅雪嫣輕輕搖了搖頭。

白發老者:“你啊,很像一個人。”

梅雪嫣緩緩想打出一個問號,而白發老者已然繼續。

“她那會剛出生的時候,也同你一樣小小一只,眼睛也同你一樣,大大圓圓的,宛若葡萄,是人見人誇的長相,那個時候,她也對這個世界充滿着足足的好奇,眼神就同你方才一般。”

白發老者話語裏帶着對往昔的追憶,唇角微微浮笑,可過了會,他又似想起什麽般,唇角的笑意倏而消失,似有幾分木然道。

“可後來,再次見她的時候,她卻再沒有這種天真爛漫的眼神,而且,她好像越來越不快樂了。”

“老夫曾想将這世間最好最珍貴的東西都送給她,可似乎那樣她也并不快樂,後來,老夫問她,她如何才能快樂。”

“她沉默片刻,小聲說她想要自由,而不是被老夫束在身邊,過着她根本不想過的生活。”

白發老者說到這頓了頓,嘆了口氣才道。

“那一刻,老夫忽然明白,原來老夫給的,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後來,老夫放了她自由,只是差人暗中保護着她,而她遠離老夫後,在一個小鎮住下,隐姓埋名,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當時老夫不理解這種無聊的日子有什麽好過的,每日每日都是重複,但她卻很高興,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老夫想,雖然不理解,但也罷了,随她高興就好。”

“再後來……”白發老者話語停了停,神情不辨喜怒,過了會,才接着繼續。

“她認識了一個人,她眼裏的欣喜是老夫平生從未見過的,可那個毛頭小子,老夫看他哪哪都不順眼,長相不出衆,又沒個好出身,大字不識幾個,人還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

白發老者說了一堆那個毛頭小子的壞話,但說到最後,他卻抿了抿唇,低聲道。

“可這些缺點,都架不住她喜歡,她喜歡那個毛頭小子,所以,在她眼裏,那個毛頭小子就是最好的。”

“但老夫可不這麽認為,于是一邊派人暗中保護她,一邊也派人去試探這毛頭小子,哼,沒想到這毛頭小子還那麽幾分本事,老夫給的考驗居然一一通過。”

“既如此,老夫也沒再多為難這臭小子,老夫曾說過,想把這世上最好最珍貴的東西都給她,雖然老夫并不認為那毛頭小子是最好的人,可在她眼裏是,那毛頭小子便必須是。”

“後來,老夫也偶爾去偷偷看過幾次她二人,老夫依舊不認為那毛頭小子有多好,但有一點,尚算入眼。”

白發老者又嘆了一聲,接着慢慢道。

“他很愛她。”

“愛到可以為她戒掉自己最喜歡的酒,只因為她聞不到酒味,愛到可以放棄自己的追求,只為了陪伴她,愛到……”

白發老者停了後半句話語,眸光有些空,過了好一會,他才道。

“這份愛意,讓老夫知道,她沒有選錯人,他們很幸福。”

“至少,曾經是。”

話音落的時候,白發老者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了身前,本是聽得興致勃勃的梅雪嫣順着白發老者的目光看過去。

卻…倏而愣在了當場。

墨黑如綢的黑夜,寂靜無聲的山林裏,她看到了一個覆着些許殘血的…白色墓碑。

墓碑上寫着——

愛女裴丁香之墓。

……

梅雪嫣貓貓眼驟縮,震驚瞬時襲上心尖,彼時,她似乎全都明白了過來。

梅雪嫣快速看向白發老者,哪知白發老者本是清亮的眼,卻在月光下泛起了微紅,下一刻,白發老者擡手,擋住了自己的眼。

梅雪嫣心裏一剎那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但她在此刻,全都懂了。

一開始她本是随意聽白發老者講着故事,哪知聽到後面越聽越入迷,雖然只有一些側面的只言片語,但卻讓梅雪嫣感受到白發老者嘴裏說的這對小情侶對彼此之間的感情十分濃郁,尤其是那位毛頭小子,簡直愛慘了白發老者嘴裏說的“她”。

磕CP什麽的,永遠都是梅雪嫣的精神食糧。

只是聽到“戒酒”二字的時候,梅雪嫣忽然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裏聽別人提起過這件事。

而聽白發老者後面的話,兩個人也确實十分幸福,只是,當時的她不明白為什麽是曾經是。

直至……看到了這塊墓碑。

戒酒、愛女裴丁香、白發老者對溫文筠的态度……

梅雪嫣腦海裏終是串成了一條線,她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白發老者嘴裏的“她”,說的是自己的女兒裴丁香,而那位毛頭小子,該是溫文筠。

梅雪嫣目光落在裴丁香的墓碑上,心尖微顫,好一會都在消化自己所知的這些,久久未能平靜。

她抿着唇,眸光除卻震驚,更閃過幾分複雜。

相愛的兩人,半路卻走到天人永隔的地步。

她無法想象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她的身上,她會承受怎樣的崩潰。

也無法想象白發老者,白發人送黑發人時候的崩潰。

梅雪嫣心頭觸動,多少跟着有些難受,她仰頭看向用衣袖擋着眼的白發老者,過了會,梅雪嫣伸出肉墊,輕輕拍了拍白發老者的手背。

約莫又過了一小段時間,白發老者才放下手背,他的眼眶依舊泛紅,但臉上已然沒有淚痕,他垂眸看向梅雪嫣,啞着聲道。

“你這只小貓咪,确實頗有靈性,還想着安慰老夫。”

“無妨,老夫只是一時感懷罷了。”

說完話,白發老者一手抱着小貓咪,另一只手卻慢慢撫過裴丁香的墓碑。

“老夫這個女兒,真是個傻孩子。”

“先前老夫有句話沒說完,那個毛頭小子,他确實十分喜愛老夫的女兒,當然,如若他對老夫的女兒有半點異心,早就被死在老夫掌下,也算他好命吧。”

“不過愛這個東西,它能給人帶來極致的愉悅,也能給人帶來喪失理智的痛苦。”

“尤其是面對死亡之時。”

“老夫的女兒自娘胎起就帶出了寒疾,老夫年輕時仇家衆多,她剛出生的時候,并未能好好陪伴在她身側,等到老夫能将她接回時,她這病已然成了不治之症,老夫只能用金貴的藥材給她續命,平素因為她身體的原因,也盡量讓她留在老夫身邊,可是就像老夫先前所說,丁香她并不快樂,她每日只能見着一方小院子,老夫那些打打殺殺,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她更是不喜歡,便是老夫變着法的給她金銀財寶,绫羅綢緞,她也不快樂。”

“丁香最後想要自由,老夫再不舍,可見她對外界的向往,也只好由着她,她那些金貴的續命藥材卻不能斷。”

“而丁香遇到那個毛頭小子的時候,眼裏雖有莫大的歡喜,可歡喜之後卻也伴随着猶豫,她的身體,注定無法與那毛頭小子長相厮守。”

“所以,丁香一開始是躲着那毛頭小子,不過那毛頭小子倒也真心,一直跟個傻子一樣每日都在同丁香初遇的那個胭脂鋪前等着,胭脂鋪老板都嫌他影響自己生意,但那毛頭小子就是不走,一直一直傻傻地,無論刮風下雨都在那胭脂鋪前,等着同丁香再次相遇。”

“丁香還是被打動了,但與他再次相見之時,便坦然了自己的寒疾,那個毛頭小子起初愣了愣,說讓丁香給他一日思索,再行答複,猶記得當時的丁香臉上帶出幾分苦笑,只當對方委婉推脫之詞,但未曾想,那毛頭小子,第二日還真來了,且那毛頭小子這一次鄭重地同丁香道,他願意同她在一起,直至不能再一起為止。”

“當時的丁香愣了愣,想問原因,那毛頭小子道,這是他認真思考後的答案,不是沖動之下的答案,他想跟丁香在一起,也有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呵,那毛頭小子,當時倒是說了句老夫愛聽的人話。”

“那毛頭小子道,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能遇到自己真正心悅之人的次數興許不過兩三次,有些人沒那麽好福氣,興許一次都沒有,他能遇到丁香,已然是受了老天爺天大的眷顧,如若還不珍惜,只眼睜睜地看着機會錯過,他定會遺憾終身。”

梅雪嫣聽到這,腦海不由浮現溫文筠的模樣,溫文筠并不能稱之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帥哥,但身上卻有着習武之人潇灑的意氣,想來年少時該是更為意氣風發。

那個意氣風發的溫文筠目光灼灼地同丁香說這番話的時候,是抱着怎樣的決心,梅雪嫣不得而知,但卻突然有些敬佩他。

不因注定的結局而退縮,而是全力以赴,不留遺憾。

愛,讓人擁有了勇往直前的氣勢。

其後,白發老者講述着,溫文筠和裴丁香的田園生活,裴丁香身子骨不好,在戰亂那幾年,溫文筠便領着裴丁香隐居山林,即使他自己的抱負是上戰場殺敵護民,但為了丁香,他放棄了,只全心全意地陪伴着丁香。

白發老者說到後面,悠悠然嘆了口氣。

“丁香最後那段時光,确實很快樂。”

“只是有些事,老夫沒有預料到,丁香也沒有預料到。”

白發老者摸了摸梅雪嫣的頭,靜靜道:“情之一字,實乃複雜。”

“丁香的身體,便是有着金貴的藥材續命,也撐不了多久,兩年後,丁香的身體開始每況愈下。”

“那毛頭小子一直守在丁香身邊,不離不棄,可有一日,丁香宛如在交代後事般同那毛頭小子說話時,那毛頭小子卻忽然咧嘴笑道,讓丁香不用說這些話。”

“小貓咪,你猜那毛頭小子為何如此說?”

梅雪嫣搖搖頭,表示不知。

白發老者的嘆氣聲加重了些,低聲道。

“那個毛頭小子同丁香說,她走了,他也沒有以後了。”

“丁香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這毛頭小子竟是想跟着丁香一起死。”

剛剛對溫文筠總罵來罵去的白發老者,唯獨在這件事上,并沒有多言語。

可梅雪嫣卻聽着震驚動容,她張了張唇,神情難以置信。

她無法想象潇灑意氣的溫文筠,明明該是最為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可最後在面臨即将失去自己最愛的人之時,是愛到多深刻,才會選擇跟對方一起赴死的結局。

但她沒有質疑老者這番話。

她無法去質疑溫文筠對丁香的感情。

便是她沒有親臨現場,便是她只是聽老者轉述。

那份絕望熱烈真摯的感情,她感受得到。

梅雪嫣看向老者,她現在迫切想知道後續,老者也沒有再賣關子。

“丁香第一次主動寫信給了老夫。”

“等到老夫趕去的時候,也是丁香最後的一段時日了,趁着那個毛頭小子上山砍柴之時,丁香同老夫說了她的打算。”

“她說,希望在她死之前,讓老夫将那個毛頭小子催眠,篡改他的記憶,在新的記憶裏,不再有兩人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這個毛頭小子也從未認識過丁香,也就是說不再有丁香存在過的任何痕跡,那個毛頭小子只是一個壯志躊躇,下山尋找能上戰場施展抱負機會的年輕人,然後丁香求着宋溪亭,讓宋溪亭給那個毛頭小子這個機會。”

“老夫本不想如此做,那個毛頭小子下去好好陪她也好,記着老夫的女兒一輩子也好,老夫的女兒這般好,合該有個人永遠放在心上,但丁香不願意,我這傻女兒對那個毛頭小子的感情,也不輸給他,诶……老夫不想做讓丁香不開心的事,便也應允了她。”

“而宋溪亭……”

白發老者神情有些複雜:“算是老夫欠他一個人情吧。”

白發老者摸摸貓頭:“弄琴小築也是依着老夫女兒以前住過的地方而建,老夫得空會來靜王府小住,宋溪亭建此地是為了讓老夫心有些許慰藉吧。”

“方才那座秋千,亦是丁香從前最喜歡玩耍的。”

“對了,你還不知道老夫的身份吧。”

“老夫啊,是宋溪亭的師尊。”

似乎所有的真相緩緩地在梅雪嫣眼前展開,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驚訝的梅雪嫣終是再次詫異上眼。

溫文筠為何沒有這段記憶?

宋溪亭為何會對溫文筠如此縱容?

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梅雪嫣看向眼前白發白須老者,看着似乎也有些和藹可親的模樣,她無法将他同原書中那個看上宋溪亭的根骨的魔教第一大魔頭聯系到一起,在宋溪亭被他舅舅救出後,這大魔頭強搶了宋溪亭,把宋溪亭當個藥人一樣各種不要命的試藥,最後好運真練成了絕世根骨,能讓宋溪亭在短短兩年,速成與白發老者持平的絕頂高手。

原書中的大魔頭裴溯是個瘋癫的怪老頭,只以自己好惡為行事,一開始便只是看上了宋溪亭的根骨,想讓他試試自己的藥,看能不能打造成傳說中的絕世根骨,練就神功,沒想到還真給他練成了。

原書裏是提到裴溯一開始對宋溪亭的态度并不算好,便是後面兩人武功持平後,裴溯也最多是尊重起了宋溪亭,沒再小看他,但後面,裴溯卻忽然從江湖上消失了。

梅雪嫣突然想到原書裏提到的一個細節,裴溯在江湖消失後,宋溪亭卻偶爾會出沒在京郊幽山,在山林行走之時,似有一位白衣老者與之相伴。

想來裴溯該是因為裴丁香的事,徹底遠離了江湖紛争。

只是梅雪嫣沒想到宋溪亭會幫裴溯或是裴丁香這個忙,讓溫文筠跟他上戰場。

畢竟,原書裏裴溯算不上對宋溪亭有多好。

裴溯自己也有些意外。

“當時老夫也沒想到宋溪亭會毫不猶豫地幫這個忙。”

“後來老夫問宋溪亭為何幫老夫,想來他該是恨老夫才對。”

“小貓咪,你知道宋溪亭如何說的嗎?”

梅雪嫣輕輕搖頭。

裴溯緩聲道:“宋溪亭說,他确實恨過老夫,但老夫卻是那幾年內真正給了他好處的人。”

“聽着有些滑稽,老夫拿他試藥,雖最後成功了,但一開始确實沒存什麽好心思。”

“可宋溪亭卻說,他這人明算賬,他從老夫這裏受的苦,老夫現在也遭了報應,風水輪流轉,他也不再多說什麽,而從老夫這裏得的好處,他便拿那毛頭小子一事作為回報。”

裴溯輕嘆一聲。

“世人啊,都說宋溪亭狠戾無情,陰鸷殘忍,便是老夫都覺得在那樣的情況下,宋溪亭該是黑了心腸,可為何老夫卻覺得那個時候的宋溪亭,擔得起一句‘心若皎月,不負君子’呢?”

梅雪嫣聞言,愣了愣,恍惚間想到了夢裏八歲的宋溪亭。

她腦海中似有塊迷霧漸漸被揭開,而就在這時,裴溯卻打斷了梅雪嫣的思考。

“罷了,今日也就是同那個毛頭小子加固催眠的時候,想起了丁香,過來瞧瞧,來,老夫送你回去,不然一會把你當成心肝寶貝的宋溪亭該是會擔心了。”

梅雪嫣貓臉一頓,神情有些別扭。

事實雖然如此,但說出來還怪害羞的。

瞧着梅雪嫣似有幾分人的羞赧,裴溯覺得新奇,繼續道。

“別說,老夫同宋溪亭也認識好些年了,還真是第一次瞧見他這麽重視一只貓。”

裴溯一邊摸着貓頭,一邊使着輕功下山:“小貓咪啊,宋溪亭這人挺孤獨的,有你陪着他也好。”

“就是有些可惜,你不能一直陪着他。”

梅雪嫣微愣,知道裴溯說的是貓的壽命不過十餘年的事,她最多也只能陪着宋溪亭十幾年而已。

梅雪嫣忽然便想到裴丁香和溫文筠,她心裏莫名有些堵,但不一會,她又搖了搖貓頭。

她想什麽呢,陪什麽宋溪亭,她最終的目标是要跟着寶貝女兒和寶貝女婿,過上現場磕CP的快樂日子。

可是……

梅雪嫣垂下貓眼,她怎麽沒有一開始的時候那麽開心了呢。

耳邊,裴溯的話音輕輕飄過。

“小貓咪啊,這世間唯有珍惜二字最為難得。”

“好好珍惜現在的日子吧。”

梅雪嫣眸光微頓,沉默了片刻。

***

等到裴溯帶着梅雪嫣回到弄琴小築的時候,溫文筠還靠着秋千睡着,裴溯遠遠看了他一眼,放下梅雪嫣後,便轉身離去了。

而梅雪嫣卻慢慢朝着溫文筠走了過去,方才聽完溫文筠身上發生的故事,令她唏噓的同時,也算徹底消除了梅雪嫣對溫文筠的防備。

重情之人,必然記恩。

宋溪亭對他有知遇之恩。

離得近了,看着溫文筠即便醉了過去,也緊緊握在手裏的丁香花,梅雪嫣心尖微微起了幾分酸楚,她嘆了口氣,正打算離去。

溫文筠卻冷不丁忽然醒了,瞧着跟前的梅雪嫣,他揉了揉眉心。

“诶,我怎麽在這睡着了?”

“不行,我估摸着我一會就不太清醒了,小貓咪,我得在我清醒的時候,送你回去,不然你一會在外面亂跑,跑出了靜王府,可不就成了流落街頭的可憐小貓咪嗎?”

溫文筠伸手去抱梅雪嫣,這次梅雪嫣沒有拒絕。

溫文筠“诶”了一聲:“這次怎麽不拒絕了?難不成喜歡上我了?”

溫文筠自戀地摸了摸下巴,眼神裏還是有着少年時的意氣潇灑,抱着梅雪嫣朝外走去。

梅雪嫣沉默了一會,沒說話。

溫文筠似想到什麽,一邊走着,一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繼續。

“對了,你先前是不是怕我傷害宋溪亭?”

“害,看你是只可愛小貓咪的份上,我同你說說真話。”

“我呢,是不怎麽喜歡宋溪亭,甚至有點莫名讨厭宋溪亭,但我也有自知之明,宋溪亭那個位置,不是我能做的,我這人比較簡單,讓我打打仗争争軍功什麽的,我擅長,也樂意做,但讓我陷入那種權力博弈,太累了,這活啊,還是宋溪亭拿去幹吧。”

“不過,說起來莫名讨厭宋溪亭這事也怪。”

溫文筠放下手,湊近梅雪嫣的橘色貓耳,小聲神秘道。

“我就總感覺,宋溪亭的出現,好像讓我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

梅雪嫣身子一僵,溫文筠沒注意,繼續道。

“那種感覺……”溫文筠指着他黑甲上的丁香花樣,在他心髒位置的丁香花樣。

“這裏,悶的難受。”

“小貓咪,你說是不是很奇怪啊?”

溫文筠說完話,垂眸看向懷中的梅雪嫣。

卻見梅雪嫣眼眶不知何時盈滿了淚,貓爪不自覺地擦着眼睛,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溫文筠哪裏見過這場面,眼神微慌,忙道。

“小貓咪你別哭啊,這怎麽還哭上了?是外面太冷了?還是我方才睡着了,沒能好好陪你玩?”

“你別哭你別哭,一會宋溪亭瞧見了,合該又怪我欺負你了。”

而就在這時,一道冷淡的聲音突然響起。

“過來。”

……

溫文筠擡眸,正巧瞧見回院路上的宋溪亭,他旁邊站着提着一盞竹節燈的齊管家,身後冬風蕭瑟,齊管家看他的眼神,宛若他是誘拐天真貓的貓販子,對他充滿了敵意。

溫文筠趕忙将懷裏正哭着的梅雪嫣遞給宋溪亭,快速解釋道。

“靜王,我可沒對這只小貓咪做什麽壞事,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哭,你可別冤枉我。”

宋溪亭抱着哭泣的梅雪嫣,靜靜站在原地有一會,然後才沖溫文筠微微颔首,溫文筠如蒙大赦,趕緊溜回弄琴小築。

而梅雪嫣的眼淚好似洩洪一般就有些止不住。

【嗚嗚嗚嗚嗚我不喜歡BE,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嗚嗚嗚……】

宋溪亭唇微抿,将懷中的梅雪嫣往自己肩上抱了抱,眼淚順着貓臉,一滴一滴落在宋溪亭繡有雀羽紋的肩頭,不過片刻,便浸潤了他華貴的錦袍,但宋溪亭眼都沒眨一下。

微涼的手撫着梅雪嫣的背,一下一下輕輕地拍着,像是哄着小嬰兒般,消減了些許寒意,輕聲道。

“想哭便哭吧。”

作者有話說:

二更合一

诶,溫文筠的故事,當初設定的時候,知知已經哭過一次了。

本來想補個番外,但修完之後也發現不用補了,人生和故事都一樣,總會有點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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