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以為在外頭聽了花鶴幽的話會很傷心,沒想到绫琬竟然泰然自若的在打掃房間,筠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還有這種人?

不敢問,若是問了,怕绫琬會會哭,到時候該如何安慰?她最不會的就是安慰人,本想幫幫她,哪知道弄巧成拙。花鶴幽竟然告訴绫琬這陣子不必回去伺候,待筠珂離開後,再回去便可。

筠珂一邊要想辦法幫绫琬,一邊又要去花悟久面前晃,免得他把這個人給忘了。

“近日你在青丘的日子比較多,難道是因為我?”

花悟久面帶笑容,刻薄的一句:“那是因為怕我不在的時候,你以狐後的身份自居。”

筠珂瞬間不滿,雙手大力拍桌,怒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花悟久一只手托住下巴,歪着頭看向她,一副你說呢的表情,讓筠珂氣得轉身就走。

花悟久将東西吐出來,懷疑的看向纓雪,纓雪指向正進來的筠珂,又氣又委屈道:“都是她,非要親自下廚還讓我送來。”

筠珂一臉燦爛的微笑,放下手裏的湯,一下坐到花悟久的對面。

“怎麽樣?我的手藝不錯吧?這湯你也嘗嘗,放了好多蘑菇。”

這應該是蘑菇和熱水的組合,那蘑菇大顆的漂浮在水上,好像與他們并不是很合得來。花悟久為難的嘗了一小口,抿了抿嘴。

“好喝吧?”

“公主秀外慧中,又是人中龍鳳,這樣的事還是讓纓雪來做吧,雖說咱們也不是靠這些活,但有些滋味倒也是人生樂趣。”

筠珂撅起嘴巴,好似明白什麽一般,端着湯就離開,頭也不回。

紹桐收起藥箱,無奈搖頭道:“你還是考慮一下自己,有這時間倒不如......”

“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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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桐閉緊嘴巴,看着筠珂去關上窗戶。

“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你不是說保我三月無虞嗎?”

紹桐放下藥箱,語重心長道:“你會死的。”

“死前我若能達成心願,也是好的。”

紹桐嘆氣。

“比他好的不知有多少,治好病還有更多選擇,也許那時候你就不喜歡他了呢?”

筠珂試圖與其他狐貍搞好關系,一起摘果子、一起爬山、一起修煉,只要能讨好他們的,她都去做,只為能誇她幾句。

這些遠遠不夠,這麽短的日子,光是靠幾句好話怎麽行?行動永遠是最有效最快速的。

筠珂掀開被子時,花悟久差點沒吓得滾下床,虧得他在裏頭。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你也爬過我的床啊!我也禮尚往來呀!”

花悟久直接将被子扔到地上,筠珂幹脆盤腿坐到花悟久面前。

“你是女子,怎麽能如此輕浮?”

筠珂低下頭好似很委屈,花悟久正躊躇是不是說狠了?可也沒說什麽呀?

筠珂猛地擡頭,身體前傾,離花悟久很近,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我喜歡你。”

花悟久一怔。

“怎麽了?不相信我?我可以證明啊!”

花悟久趕忙推開筠珂的臉,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法障來,筠珂便接近不了他。

“我對你只是愧疚。”

“愧疚?為什麽?因為當初利用了我?”

“是啊,我不該利用你,我利用你想退婚心切,便設計了玄天壁一事,還有與天族、鬼族、妖族的事,這些你應該都了解。”

筠珂沒想到花悟久會這樣直接,她不想去計較,畢竟她也利用他把這婚給退了。可偏偏退婚後才喜歡,偏偏是這樣已經毫無關系的關系。

“你不喜歡我?還是喜歡上別人了?我可以知道嗎?”

花悟久無法輕易開口,看着筠珂失落的表情,他心好似被一把刀劃過,傷害了一個喜歡自己的人,總沒有拒絕來的輕松。

“公主會遇到真正與自己一生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我救你是為兩不相欠。”

筠珂心裏很亂,她鼓起勇氣告白,卻得來這樣的回答。

“是我做的不夠好嗎?是我摘得果子不夠甜,還是我做的飯不好吃?或者是我縫補的衣服很難看?到底我哪裏不好,我可以改啊!你若嫌我脾氣不好,我可以學着溫柔一些,若你嫌我太過吵鬧,我可以不說話的,靜靜陪在你身邊,也不可以嗎?”

花悟久消去法障,伸出手摸了摸筠珂的頭。

“小公主,你不必為我改,我不值得你這樣做,做你自己就好。”

“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嗎?若你不喜歡我魔族的身份,我也可以不要的,我也可不做狐後,沒有名分我也願意。”

花悟久将手藏在袖中,她看不到他握緊的拳。

“有生之年能聽到公主這番話,也算我這老家夥有福氣,不過還是無福消受,公主收回你的喜歡,會更好。”

筠珂強忍淚水,聲音卻不自覺的顫抖。

“那我可以再多留一個月嗎?就一個月,你不喜歡我不要緊,我們再見一個月,之後便此生不複相見,可以嗎?”

花悟久微微蹙眉,不忍拒絕,沉重的點頭道:“雖這一月不會有任何改變,徒增煩惱罷了,但若你想,便依你。”

筠珂假裝無所謂,笑着點頭:“多謝。”

回到房中,筠珂便吐了血,差點暈過去,虧得绫琬及時趕到扶住。

紹桐搖頭的次數變得多,筠珂的身子變得越弱,可惜這個倔強的女子偏不想把時間用在找回生命上。

為花悟久壽辰可謂是忙得不亦樂乎,親手張燈結彩,親手挑酒。花悟久見狀也任由她如此,并未說什麽,回去享受清靜。

竹筏竟然漏水,筠珂落水還不忘将荷葉撿起來,在青丘很少有人用法術,好似在假裝世外桃源的凡人一般,她自然也喜歡入鄉随俗。

酒被挖出來,卻被纓雪退回,筠珂只好再一個個埋回去,為給花悟久挑出最好喝的酒來,真真是費了好些功夫。

為練火樹梨花,幾次被燙傷,筠珂也不在乎。倒是紹桐一次次的治傷,都快不耐煩,畢竟她的身體越發的弱了,靈力也在慢慢消散,很快就與凡人無異。

看着手上這消不去的疤痕,才覺得死亡在逼近。

火樹梨花下,荷花荷葉成幻景,美輪美奂美不勝收,不在乎是人間或是仙境,只在這一刻與你同賞。

青丘族人也算得借了花悟久的光,看了許多不曾見過的幻景美景。

“梅花釀,清冽甘醇,适合你。”

花悟久看了看筠珂手上的傷,笑道:“你這是故意惹我心疼?”

“那你心疼了嗎?”

花悟久伸手在她的手上一晃,那傷痕便不見了,筠珂嫣然一笑。

好不容易有了獨處的時間,筠珂拿起一杯幹脆喝下,接着再來一杯。花悟久伸手攔住,與她碰杯,笑道:“這樣喝酒才有意思。”

筠珂點頭。

月下影成雙,湖上清風過,酒不醉人人自醉。

花悟久将冥靈劍放到桌上,當初收下也不過想挫挫筠珂的銳氣,沒想過要拿着東西做什麽,今日良辰不如歸還,免得日後落下不該有的牽絆。

筠珂是敢愛敢恨,不是什麽都不懂,這舉動還能不知是何意,那真就是癡傻了。

此生從未想過會愛到這樣地步,更沒想過會癡纏誰,該做的和不該做的都已經差不多,也不能繼續。果斷收回冥靈劍,至少別在最後留下個不好的回憶。

上岸後,便是要分別,筠珂叫住花悟久,遲遲不敢開口,只是相對而視。

“我只問一句,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筠珂知道不該問,卻還是開口問了,本來也就是要化為虛無,何必帶着疑問。

花悟久無比慎重又認真,怕傷害卻又不能因一時的不忍,而造成一生無法彌補的過錯。

“公主是我這輩子遇到最真性情的女子,敢愛敢恨令人佩服。”

筠珂點頭,松了一口氣,沒有比這個更合适的回答。

“你送送我吧,你知道我容易迷路,若是還沒走出去,該以為我還放不下了。”

花悟久被逗笑,點頭引着筠珂走出青丘。

回首只留一絲,這是最後的美景,卻真的也是最美的。

終究還是要別離,心中自然明了,不承認也無法。

“公主保重。”

兩人轉身各自離開,轉瞬間便會成為永遠。

一團紫氣襲來朝着花悟久過去,筠珂不假思索便奮不顧身用盡全力施法擋在花悟久身前,本就支撐不了多久的她,被四方一擊徹底潰散,倒在花悟久的懷中。

花悟久驚訝的看着面前的四方,喚出狐骨扇扔了出去,四方及時躲開周旋起來。

花悟久抱着筠珂,見她渾身是血,虛弱不堪。

“你怎麽這麽傻,我可以對付他的。”

筠珂笑着擡起頭,費力道:“我想你記得我,我是不是很有心計?”

花悟久眉頭緊蹙,四方不肯放棄朝着兩人而來。

花悟久設下法障護住筠珂,恨意叢生,飛身半空與四方大戰厮殺。

青丘怕是見到異象,花鶴幽趕到與花悟久并肩作戰,那四方因魔靈珠而靈力大增,本可以擊傷花悟久以報之前的仇,哪知道花鶴幽趕來太快,對付兩個現在可還不行,只得倉皇而逃。

花悟久将筠珂抱回青丘,即使将她放到床上安歇,他的手也緊緊握着她的手,直到紹桐趕來,将他請出去。

紹桐用法力将筠珂喚醒,不禁搖頭哀嘆。

“這個人情我要他欠一輩子,反正也還不了,你可不能違背誓言将我的秘密說出去。”

紹桐氣得聲音都提高許多,道:“你這是何苦,又不是必死無疑,卻非要将命浪費在不可能的事上。”

“你是想說他與天族公主定下婚約的事嗎?”

紹桐震驚的看向筠珂,這在青丘是不可提起的禁忌,當初花悟久答應與天族公主訂下婚約,青丘全族高興不已,慶祝了三天三夜,後突然被花悟久下了禁令,不準再提。

“你是怎麽知道的?”

自然是绫琬那個善良的丫頭,她不忍見筠珂如此做無用功,希望她不要更加失望,便偷偷告訴了筠珂。

假裝不知道這件事,還要歡天喜地的讨好 ,全然不是魔界公主的作風,若不是要死了,怕是這點自尊還是要得。可到了生命的盡頭,也顧不得這些,只想留下一些自己喜歡的回憶,抹去那些不喜歡的,任性到這樣的地步也算是好的吧。

紹桐對面前這個魔族公主徹底改觀,到底是愛改變了她,還是死亡激發了她?

“我該怎麽做,你已經撐不過兩個時辰了。”

筠珂緩緩閉上眼睛,雖喜歡青丘,但終究無名無分,也不想留在這個終究認為有過美好回憶的地方。最天真爛漫的時候也還是小時候,那時候有爹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懷,失去了他,好似失去了自己,任性、跋扈、嚣張好似都是在和這帶走爹爹的世間反抗。

筠珂施法留幻書一封交給紹桐,虛弱道:“我是魔族公主,自然是要回去的,都說落葉歸根,望仙君能成全,這信便能讓青丘撇清關系,但送我回去無妨。”

紹桐眼中含淚,他自嘲道:“我這活了萬年,從未為誰落過淚,到底是魔族公主,竟能讓我如此傷心。”

“你傷心是因輕易中了我的血煞吧?一位上神還能被個魔女暗算,可謂是很丢人。”

紹桐低頭一笑,道:“可不是,當真是丢人丢到家,不知公主可賞臉解了呢?你這都要死了,總不能還留個血咒給人吧?”

筠珂咳嗽幾聲,血順着嘴角流下,笑道:“仙君真是醉心治病救人而傻了,我哪裏懂什麽血煞,我還沒學呢!”

紹桐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秘密保守的還真夠可以的。

“我去把狐帝請進來,這彌留之際還是留給你們二人更好。”

筠珂雙手抱拳,以示感謝,這些話想說卻已然不再好意思開口,好似拿這死來祈求什麽一般,她本就知道即便沒有這一擊她也是要消散。

花悟久腳步沉重,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筠珂一展笑顏,拉住花悟久的手,欲起身,他扶起她。

花悟久坐到筠珂身後,任由她靠在他懷中,怕這一刻也只在這一世的這一時。

“我欠你的今日已經全部還清,莫要他日追到地府去讨債,下輩子我可就是個凡人,沒本事還神君的債。”

花悟久笑了。

“若你成了凡人,我便去找你玩。”

筠珂搖搖頭:“下輩子我可不想喜歡你,再被你拒絕一次,我可是死也不夠。”

“下輩子我不拒絕,我先喜歡你,先跟你表白心意,你拒絕我如何?”

筠珂笑而不語,她已經無力回答,眼睛也緩緩閉上,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到漆黑降臨無聲相伴,這一世怕是已然過去,絲毫驚不起波瀾,也在心中驚天動地過。

她不會知道這個抱着自己的男人,落下的淚劃過她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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