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更)
“好點了嗎?”他問。
紀璇收起飄忽的情緒,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空調吹的,嗓音有點甕:“你的吹風機在哪?”
秦肆給她找來吹風機,她站在衛生間裏吹頭發,一轉頭就能見他靠在牆邊看自己。
紀璇被看得心髒亂蹦,索性關上衛生間的門。
吹幹頭發出來時,秦肆已經不在,大約是回了房間。
他給她換的床單和被子還有陽光的氣息,好像剛曬過一樣,帶着淺淡的栀子香。
紀璇平時認床,竟然枕着這片香味很快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廚房飄來早餐香味,紀璇洗漱完坐過去,秦肆剛把兩個盤子端到餐桌上。
“沒你手藝好,買的三明治熱了一下,你湊合吃。”
說着把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
紀璇心想有的人不妨承認自己沒手藝,倒不必如此委婉。
三明治味道不錯,雞肉的,牛奶是鮮奶,她喜歡的口感和溫度。
下樓時,兩個大媽在電梯裏閑聊,說昨夜有警察來,抓了幾個壞人,她睡得熟,居然一點動靜沒聽見。
唐婕看到小區有尾随和入室搶劫犯的新聞,當天就給她買了新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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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夏天酷熱又漫長,三伏天尤甚。連公司落地窗都被曬裂了兩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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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項目工程隊說太熱了沒法幹活,紀璇帶着安尋跑工地,一家家安撫和監督,怕出亂子,也怕出質量問題。
這行業容不得一點馬虎,運氣好的賠點錢,運氣不好就是人命官司。
紀璇每天回到家都是筋疲力竭,一身臭汗,已經吃了一個月清湯挂面卧雞蛋,連味覺都要喪失了。
秦肆也忙,總是早出晚歸,但他還忙裏偷閑,給她門口的鞋櫃上擺了盆跟他一模一樣的綠蘿,說是維持樓道風格統一。紀璇覺得好笑,随他。
後來他又給兩邊買了同樣的花瓶,花瓶裏的花每天一換,有時候是百合,有時候是雛菊,或栀子。
在外面忙碌酷熱一整天,回家看到門口的花,聞着樓道裏清新的香氣,總能讓她心情變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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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出國那些年,高中同學大多失去了音訊。
秦耀明砸錢把他塞進重點班,他一個特立獨行的刺兒頭,也沒有玩得特別好的同學。
倒是籃球隊個個稱兄道弟。
回國後,這幫人沒事便組局打打球,撸撸串,結了婚的肉眼可見地發福,沒結婚的就剩他和陳烈。
秦肆沒想到會在兄弟的生日局上碰見劉海生。
劉海生和紀璇一個班,秦肆跟他算不上朋友,但劉海生老實巴交,在班裏獨來獨往,沉默寡言,是個挺好的跑腿。
他出國前最後一張寫着電話號碼的紙條,就是托劉海生帶給紀璇的。
當年跟女同學講話都不好意思的男生現在已經結了婚,老婆是大學學妹,岳丈家有錢,變得洋氣了。在飯局上和學長們推杯換盞,給壽星念的祝壽詞比那會兒寫的作文還體面得多。
倒是骨子裏的老實勁兒沒變,人家勸一句就喝一杯。
別人三巡沒過,他已經微醺了。
都知道秦肆不愛喝酒,沒人勸他,他一個人清靜地在沙發上吃蛋糕,玩手機。偶爾有人過來寒暄,就應付兩句,心情好碰碰杯,抿一口。
直到劉海生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坐到他旁邊欲言又止。
秦肆自從他進門,兩人視線撞上的那刻就感覺他有心事,似乎不太敢看自己,故意躲閃着。
這會兒人喝醉了,倒主動湊過來。
“肆哥,我,我對不起你。”劉海生打着嗝,結結巴巴地開口,手拍在他肩膀上。
秦肆回頭,看了眼自己肩膀上那只手,淡聲問:“怎麽了?”
劉海生深吸了口氣,通紅的眼望着他說:“你給我的那張紙條,我不小心弄丢了。”
“我沒能交給她。”
劉海生還說了很多,說紙條是怎麽丢的,給了一大串解釋,說聯系不上他,也不好意思告訴紀璇。
劉海生當年是個一跟女孩說話就緊張結巴,甚至頭腦空白的人。秦肆覺得他好用又放心,便一再讓他幫忙傳信遞東西,卻沒想到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秦肆聽不進去更多,腦袋裏嗡嗡地在響,一會兒電閃雷鳴,一會兒山崩海嘯,可平靜下來後只剩下無奈和諷刺。
紀璇從來沒辜負他們的約定,是他半路走丢了。
包廂裏燈光絢爛,明暗交錯,他眼眶裏的淚意都看不太清。只在沒人發現的角落,一杯又一杯地往胃裏灌酒。
空調屋裏吃麻辣燙,是夏天最享受的事情。
剛交付完一個項目,紀璇為了獎勵自己,在家煮了一大碗麻辣燙佚?。
本想叫鄰居一起吃,結果人一直沒回來,微信也不回。
門口的花還是昨天的粉色滿天星,天太熱,有點蔫了。想他或許今天沒空,紀璇在網上下單了十四朵郁金香。
把沒吃完的麻辣燙放進冰箱裏,紀璇正打算去洗澡,門突然被敲響。
以為是送花的外賣小哥,心說怎麽這麽快,結果門一打開,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
秦肆手撐在門框上,臉頰邊有醉意的紅,眼底氤氲着霧氣,就這麽直勾勾看着她。
薄唇變得更晶瑩飽滿,俯視着她的時候,好像立刻就要吻下來。
紀璇知道他是喝醉了,此刻情緒都不能算數,壓下心底躁動,平靜裏帶着點擔憂地問:“你這是喝了多少?”
似乎她的話讓他清醒了些,唇角微扯,迷離的眼神逐漸聚焦在她臉上,多了絲理智,開口嗓音卻還帶醉意:“沒多少。”
紀璇知道他腦子是清楚的,放心點頭:“找我有事嗎?”
秦肆盯着她眼睛,眼底依稀劃過一陣暗湧,她沒捕捉住,只看見他有幾分落魄和釋然的神色:“借瓶醋。”
“醋?”紀璇一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嗯。”秦肆手撐在門上,語氣确定。
她進屋去拿醋,秦肆擡腳就跟進來,一直跟她到廚房裏,似乎還是喝太多,腳步有點虛晃。
紀璇拎着醋瓶子一轉身,冷不防撞了下。
一句“抱歉”還來不及說,就被他結實修長的手臂緊箍在背上,從不小心撞到他胸口,變成暧昧地靠在他胸口。
平素厭惡的酒氣也不那麽難捱了,因為是他身上的氣味,她忍不住跟着有點迷醉。理智告訴她此刻的情緒不能算數,可理智已經剩下不多。
她視野裏只有男人近在咫尺的臉龐,濃如墨色的眸子像一片黑洞,将她所有的思緒都圈入他的領地。
她吃飯時開了音響,歌單随機到《Reality》,一部法國電影主題曲。
電影有個很浪漫的名字,《La Boum(初吻)》。
氣氛烘托到極點。
他不是沒這樣逗過她,但少年時的舉動青澀又刻意,不會像此時此刻,讓她感覺到是真的。
法式浪漫的背景音,空氣裏微醺的味道,男人緩緩靠近的唇,把她胸口那顆跳動的心髒懸吊起來,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如果他的吻落下來,她便也落下來,像漂泊已久的帆船歸港。
她的手輕輕攥住他腰側的衣服,心髒越懸越高。
最後嘭一下,落回地面。
不是他的吻,是外面的敲門聲。
“請問有人嗎?”
紀璇如夢初醒地推開面前的男人,整個腦袋都像被放進火裏炙烤,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臉一定很紅。
手忙腳亂跑到門口,看見拿着一大捧郁金香的外賣小哥:“您訂的花到了。”
“謝謝。”紀璇硬着頭皮忽略臉頰的熱度,把花接過來。
外賣小哥進電梯後,紀璇聞了聞花,想把門口瓶子裏的換掉,身後男人清了清嗓,問:“你買的?”
剛剛一陣意亂情迷,再一陣驚吓,他似乎酒醒了不少。但除了那一聲刻意的清嗓,表情看不出尴尬。
臉皮夠厚的。
紀璇腹诽了句,沒搭腔。
秦肆見她手裏的花被分成兩份,自覺把其中一份拿起來:“給我的?”
得不到回答,他自己給自己面子,勾唇道:“謝謝。”
紀璇抱着花瞪了他一眼:“你醋還要不要?”
“不用了,突然想起來我還有……”
話音未落,他連人帶花被推到門外。
還沒站穩,緊接着砰一聲,紀璇用力摔上了門。
秦肆看着面前無情阻隔的門板,無奈地勾了勾唇角,低頭一瞅懷裏的花,眼底又明亮起來。
七朵郁金香,三朵黃色四朵粉色,被他仔細地插進門口花瓶裏,鮮豔奪目得像在樓道裏挂了顆太陽。
把渾身都照得暖洋洋的。
紀璇在門後站了很久,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聽見他好像笑了,又好像窸窸窣窣地插了花,還有嘴裏哼着囫囵不清的歌詞:
“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
想起他當年在操場教她看星星,人倒挂在單杠上,望着夜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指一顆叫牛郎星,又指一顆叫織女星,随手一連,告訴她那是雙魚座。
但即便他什麽都不懂,依舊能逗她開心。
因為他是秦肆。
作者有話說:
“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周傑倫《星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