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未婚妻（二）
? 穿過疏闊的雲層，巨龍的身影轉瞬間消失無蹤。
丹尼爾臉色有些蒼白，他蹙眉擡頭看了一會兒天，才猛地轉身向着城堡內疾步走去。
從城堡中庭開始，整座王都驟然亮起燈火，人聲鼎沸。
都城內的騷動卻沒能驚擾勇之國與智之國邊界郊野的安寧夜色。
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響被豐美的草叢柔化。
愛麗絲将戳在臉頰上的青草撥開，仰頭看着滿天的繁星，輕輕呼了口氣。
窸窸窣窣的聲音驟然近了，人影将她兜頭籠罩，俯身湊近的面容近到只能看清亮如融金的黃眼睛。
金發少女不自覺微笑起來，清了清嗓子：“德拉亨。”
被喚出名字的紅發少年卻倏地後撤回到正常距離，神情顯得異常冷淡。他默默看了愛麗絲片刻，別開臉粗聲問：“你沒事吧？”
巨龍方才一路飛離王都來到邊境，卻似乎因為力量不支驟然快速下降。墜落的最後時刻，龍少年甚至無法再維持龍形，只能狼狽而堅定地将愛麗絲抱緊，用身體當肉盾為她緩沖去下落的沖擊。
落地的一瞬間，他為了不壓到她毅然松手。
幸而他們降落的地方是一片柔軟的青草地。德拉亨背脊着地，看那模樣似乎沒什麽大礙。
愛麗絲捋着頭發坐起來，突兀地停頓片刻才柔聲答：“我沒事。”
德拉亨含糊地應了聲，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作勢要離開。
“德拉亨！”愛麗絲似乎慌亂起來，聲音發顫。
龍少年的那一步就邁不出去了。他像是不敢回頭直視她，只生硬地問：“幹什麽？”
少女溫暖柔軟的手小心翼翼地觸上德拉亨的手背，試探性地将他拉住，而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撓過他的掌心。
德拉亨下意識就要甩開，愛麗絲卻拉得很緊，他便沒能脫手：“你在生氣？”
默了片刻，龍少年才硬邦邦地問：“如果我不來，你就真的要嫁給那個家夥？”
“不，”愛麗絲坦率地回答，“因為我知道你會來的。”
德拉亨不由回頭瞪了她一眼，少女不由縮了縮脖子。他唇線依舊繃得緊緊的：“你總是自作主張，在北境時也是……”
在坍塌的冰雪城堡裏，她也是一意孤行地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逼迫丹尼爾放過德拉亨。
但愛麗絲卻顯然不後悔，她蔚藍的眼比天幕上最亮的星還要奪目，語聲輕柔而充滿力量：“我很任性，但我的決定并沒有錯。如果這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她忽然抿了抿唇。
“喂！你！”
德拉亨被毫無征兆地用力一拉，因為毫無準備，竟然被少女直接拽到了草地上。而後愛麗絲異常有魄力地将他一推，手腳并用地将他起身的退路堵住。
“愛、麗、絲！”龍少年危險地眯起眼，語聲中不自覺帶了警告的意味。
金發少女卻并沒有就此停下。她好像已經徹底無所畏懼，什麽都阻止不了她将想法付諸實踐。愛麗絲的臉龐朝着德拉亨的湊近，直到鼻尖對鼻尖，唇與唇是稍稍一動便會觸上的距離。
她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鋪陳在眼睑之上，宛如兩彎金色的月牙。
“請聽我說完。沒有名字的小公主已經死了，現在我只是愛麗絲而已。”她說着緩緩睜開眼，“我想要去很多地方，想要見識書裏說的所有事，如果你願意，我想要和你一起。但是如果你不願意……”
愛麗絲未盡的話語卻沒有出口。
少年有些粗糙的指尖穿入她後腦的發絲，将她朝着自己按下來。唇與唇的距離就此徹底消泯為無物。他的動作依然是生澀的，卻含着無法掩飾、無法用言語妥善表達的熱情。在唇瓣相觸後，他甚至因為太過劇烈的悸動而忘了呼吸。
愛麗絲不由吸了口氣笑起來，同樣青澀，卻溫存而主動地吮吸、輾轉、磨蹭。德拉亨很快食髓知味，不再滿足于單純地相貼，轉而深入品嘗這一個綿長的吻裏無法言喻的滋味。
星空溫柔的注視下，兩人的面頰都很快紅起來。
他們分別的時間并不算太長，卻已然足以容彼此在期間發生劇烈的變化。
龍少年顯然吃了不少苦，五官因為消瘦顯得倍加深刻，額角還有淡淡的疤痕。愛麗絲不由用指腹緩緩描摹這傷痕：“之後發生了什麽？”
“我……去找了艾薩克。”德拉亨艱澀地頓了頓，努力篩選記憶中的千辛萬苦，想要找出聽上去不那麽困難的說出來，“我又去找了白女巫，取回了龍筋的一部分。”
“但是你并沒有完全恢複。”
德拉亨默了片刻才道：“嗯，現在我并不能經常使用龍的力量。比起龍，我更像是人類了……”他突然流露出一絲懊惱：“人類的身體真是太弱小不方便了。”
愛麗絲莞爾一笑：“那麽之後就由我去拜訪白女巫，請她再将你的力量多還給你一點吧。”
“其實這樣也并不是沒有好處……”德拉亨突然極低極低地嘟囔了一句。
“嗯？”愛麗絲好奇地歪頭。
德拉亨卻漲紅了臉不肯回答。
“啊啦，讓我猜猜--”愛麗絲拖長了音調，轉了轉眼珠，“你之前說害怕自己會失控變回龍形，那麽現在……”
“才不是！”德拉亨粗聲打斷，那模樣卻怎麽看怎麽可疑。
愛麗絲心領神會地“哦”了一聲，眼看着龍少年窘迫到要發怒，突然噗嗤笑了：“這的确是好事呀，我很期……”
德拉亨卻捂住她的嘴，兇狠地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愛麗絲。”
“好，好，我明白了。”愛麗絲一副縱容的口氣，笑嘻嘻地從對方身上挪開，擡頭看向星空，“看到艾薩克夾在書裏的訊息時，我真的很高興。謝謝你，德拉亨。”
德拉亨含含糊糊地應了什麽，而後才不自在地低聲道：“之後……你要去什麽地方，我都會去的。不然誰知道你會亂來到什麽地步。”
“嗯，我非常非常任性妄為，你一定要好好看住我哦。”
“不許再自作主張。”
“好。”
片刻的沉默。
少年突然低沉地道：“但是在我找到永生的泉水前，你不許死掉。”
“好。”少女笑彎了眼。
“之後嫁給我。”
“好。”
又是片刻難堪的寂靜。德拉亨突然拔高了音量：“你……你聽清了嗎？”
“當然，我願意嫁給你。”
一片雲飄過，等星光再次斑駁落在草地上時，微微拉長的兩道側影已經悄然相接難辨彼此。
夏日的蟲低而缱绻地鳴唱，仿佛在訴說着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
世界上到底還是有真的童話的。正直的人會得到回報，壞的人會得到懲罰，相愛的人會快樂厮守，只是被打敗的未必是聲名狼藉的反派，永遠快樂生活下去的也未必是王子與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