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因為半道上碰到龐帥和龐菲他們, 車隊一下由兩輛車變成五輛車。龐帥他們那一隊十多個人, 都是常年行走在川藏線上的驢友, 倒是沒什麽拖累的。于是大家又采買了一些物資，在關口的加油站加滿油，然後紛紛鳴着喇叭，啓程上路。

離開新都橋, 一路都是光滑平坦的柏油公路。兩邊的草地碧綠如茵，蜿蜒的小河安靜流淌，河岸的白桦林在風中搖曳着，各色的野花絢麗多彩，如詩如畫。

孟湘看着窗外的風景，原本沉悶的心情不知不覺就變好了。不過礙于面子，她還是不想搭理某個人。

一路穿過遼闊壯美的毛垭草原, 再翻過卡子拉山垭口，他們抵達理塘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

中午只在路上對付着吃了一些零食, 大家都餓了。一到鎮上，他們便張羅着先找地方吃飯。

雖然夏天七八月份是藏區的雨季, 但是因為在暑假，來這邊走川藏線的游客依舊很多。作為七世□□和十世□□兩位大德的轉世之處，同時又包容着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江并流，理塘不論在歷史文化還是戰略地理位置上都具有非凡的意義, 是川藏線游客們來往必經的打卡之處。

所以來這邊的游客很多，雖然已經過了中午飯點，這邊鎮上的飯店卻依舊家家爆滿。衛修他們在鎮上轉了十來分鐘, 終于找到一家尚有空桌的黑山羊火鍋店。

因為理塘海拔很高，幾乎4200多米，號稱“懸在高空的城市”，在這邊吃飯需要等很長時間，每樣飯菜都需要高壓鍋才能煮熟。

他們這一行人坐滿三桌，點好菜便坐在那裏等着。衛修自打停好車以後就不見人影，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孟湘也懶得問，頭頂上依舊蓋着她的鴨舌帽，低着頭在那裏玩自己的手機。

過了半個多小時，焖好的黑山羊火鍋終于上來了，滿滿一大鍋，量倒是很足。另外還有一些青菜、粉絲、土豆之類的配菜，看起來還不錯。

火鍋這種東西，大概是沒有人不喜歡的，大家頓時就被點燃了熱情，紛紛舉箸品嘗。

孟湘也挾了一塊羊肉，入口感覺味道很膻，她吃不慣。

換了根苦菊涮了涮，挾在盤子裏磨洋工，她打算還是下午去車上吃點面包算了。

“衛哥，你跑哪兒去了，怎麽才來？”時慶濤看到衛修來了，挪着凳子往旁邊坐，給他騰地方。

衛修手上拎着一個嶄新的保溫桶，走到孟湘旁邊坐下。他将保溫桶放到桌上，打開蓋子，頓時就有一股番茄炖牛腩的酸甜香味兒飄出來。這保溫桶是雙層的，上面一層是西紅柿炖牛腩，下面是白米飯。

将孟湘面前那只盤子挪走，衛修把兩只圓圓的飯盒擺到她面前，溫聲道：“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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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來到這邊就沒怎麽正兒八經地吃過飯，孟湘聞到米飯的香味兒，還有那番茄牛腩湯的酸甜，頓時味蕾就控制不住了，不停地流口水。

“修哥哥，我怎麽沒有這個吃？”謝歡看得眼饞，也想讨點嘗嘗。

衛修斜他一眼：“兒童餐，你想要？”

孟湘原本已經扛不住誘惑，準備拿起勺子，結果一聽到“兒童餐”三個字，頓時又把手放下，鼻子裏忍不住輕哼一聲。

衛修也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又說錯話了，只好咳嗽一聲，又耐心哄道：“孟湘同學，你吃點吧，這是我親手做的。給你奶奶打的電話，在她老人家的指導下，一步一步做出來的，裏面還加了你愛吃的青豆。”

衆人一聽都紛紛起哄起來：“哇……我怎麽沒有這麽好的叔叔！”

“衛哥我看出來了，你以後鐵定是個女兒奴！”

“哈尼~你就吃點吧！你再不吃我可要搶了！”

……

旁邊桌上的龐菲看在眼裏，盯着孟湘的眼神，不由得閃過一絲詫異。

當着衆人的面，孟湘也不好意思再耍小脾氣，微微擡頭跟衛修說了聲謝謝，然後乖乖拿起勺子吃飯。雖然這番茄牛腩湯做的不如她奶奶做的好吃，但是至少沒放雞精，牛腩也不腥，青豆更是炖得很嫩，十分入口。不知不覺，她就把兩只飯盒吃了大半。

衛修看得揚眉，吃了他做的飯，這小丫頭應該就不生氣了吧？他倆這算是講和了吧？

“衛哥，您這手藝不錯啊？”白璐開玩笑道，“真沒想到您還會做飯。”

衛修道：“出去留學的時候練出來的，想吃什麽都要自己動手。”

“那你這飯是怎麽做的？”白璐一邊吃羊排，一邊又問了一句。

“這邊有個本地朋友，去他家借的鍋。”

“你借一次，就不能借個大點的鍋，多炖一點？”謝歡沒能吃上牛腩，十分怨念。

衛修涼涼道：“我用不用再借個面板，給你包頓餃子？”

“那敢情兒好！”謝歡嘿嘿笑。

正說着，外面忽然啪啦啦下起雨來，藏區這天還真是說變就變。

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大家紛紛聚到屋檐底下看外面的雨勢，還有上了煙瘾的，站在邊上吞雲吐霧。

衛修也走過去看了看，問龐帥：“龐總，你們怎麽安排，下午還走嗎？”

“走啊！”龐帥笑得爽朗，“這雨不大，咱們還是趕路吧，晚上去巴塘那邊住宿。”

“去巴塘那一段都是土路，怕是不好走。”衛修道，“不如等雨停了再說吧，畢竟安全重要。”

龐帥咂嘴道：“問題是理塘這地兒海拔太高了，吃頓飯的功夫，我就快累得喘不上氣了，就怕哪個會起高反。咱們還是早點去巴塘吧，那地兒低。”

巴塘號稱“高原上的江南”，從理塘到巴塘，海拔一路驟降，那邊是個峽谷。在那邊過夜，應該比宿在這海拔4200多米的高城上要好一些。

衛修覺得也有道理，于是便同意了。

吃飽喝足，休整過後，車隊冒着雨重新出發。

因為天氣不好，出了縣城又是一路下坡，五輛車開得都不快。不過好在道路兩旁風景如畫，一路上倒是不會覺得無聊。

孟湘靠在窗玻璃上，看着雨水沖刷下的山谷裏面翠綠欲滴，欸乃的霧氣在風中飄蕩，時聚時散，猶如仙境。

看得困了，她便抱着抱枕，靠在後座上睡着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車停了，外面的雨勢更大了。

衛修和謝歡都不在車上，孟湘不由得有些緊張。她趴在車窗上向外看，無奈外面雨大的什麽都看不清。

她又爬到前面車座上，發動開車子，打開雨刷。

這下看清了，只見前面是時慶濤那輛陸巡，右邊的車後轱辘好像陷進泥坑裏了。車身已經用千斤頂撐起來，好幾個人都穿着雨衣，大雨中也分不清誰是誰，都在四處尋找石塊往泥坑裏墊。

身量最矮的那個大概是白璐，她也在那裏搬石頭幫忙，雨衣下擺露出的牛仔褲都濕透了，沾滿厚厚的泥漿。

孟湘覺得自己這麽待在車上，是不是不太好？至少下去幫幫忙。

從座位後面找出雨衣套上，孟湘正想推開門下車。結果衛修擡頭看到車門開了，立馬走過來問道：“你要幹嗎？”

“我下去幫忙。”孟湘遮在帽檐下的小嘴扁了扁，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能幹什麽？老實在車上待着。”衛修說着，又把車門扣上了。

真是大男子主義，還瞧不起人。

孟湘哼了一聲，也沒再下去，又爬到車前面坐着，看他們的進度。

只見那泥坑已經填得差不多了，他們把千斤頂撤掉，車子重新發動，一群人在後面使勁推着，車子終于從泥坑裏挪了出去。

個頭最高的那個應該是衛修，只見他讓陸巡先停下，然後一個人趟着泥漿往前走，大概是去探路。

孟湘的視線被前面的車擋住了，也不知道他走到哪裏去了。一直過了十多分鐘，衛修終于回來了。

只見他跟衆人連比帶劃地說着什麽，然後大家紛紛行動起來，穿雨衣的穿雨衣，換雨靴的換雨靴，看那架勢，竟然是要在泥漿地裏走過去？

孟湘正在猶豫着，自己要不要也換上雨鞋？

正想着，謝歡過來了，拉開駕駛座車門。

孟湘連忙退到一邊，問道：“怎麽了？車開不過去嗎？”

謝歡扯着紙巾擦臉上身上的雨水，一邊道：“這雨太大了，前面土路都變成了泥塘。車太沉了，弄不好又要陷到泥坑裏。除了司機，其他人都要下車走過去。不過哈尼，你就不用了，你這麽點兒，增加不了多少重量。”

“我還是下去吧。”孟湘雖然很瘦，但也有九十斤，下去總比不下好。

然而還不等她找出雨鞋，衛修又過來了，拉開後車門，看着她道：“過來，我背你。”

孟湘微怔，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走。”

衛修看看她腳上的小白鞋，沉聲道：“前面至少要走兩公裏，路上全是泥湯，不一定有多深，還是我背你吧，安全一些。你要是着涼感冒了，我跟你爺爺奶奶也不好交代。”

孟湘聽他說得有些發怵，于是慫慫得也沒再堅持，走到車邊上找他背着。

衛修的雨衣上全是水，大概是考慮到會把孟湘的衣服弄濕，他便把雨衣脫下來，披到她身上，然後轉身背起她，甩上車門往前走。

謝歡忍不住啧啧兩聲，然後發動車子，小心翼翼地往前開。

一路上，車走得慢，人走得更慢。十多個人在下着雨的泥地裏東倒西歪地跋涉着，鬧泱泱的，罵罵咧咧的，倒是也不乏熱鬧。

衛修步伐很穩，背着孟湘走在隊伍最前面。他的手托在她的兩只膝彎底下，手掌的熱力傳到她腿上，暖融融的，熱乎乎的。孟湘怕他淋着，努力将雨衣撐開一些，給他擋雨。只可惜雨勢太大，沒什麽效果，衛修前面的衣服幾乎全都濕透了。

默默趴在他背上，孟湘有些感動。除了她爸爸，再沒有誰對她這麽好過。包括她的母親，因為工作很忙，都不曾這樣悉心照料過她。一時間眼角有點酸，孟湘決定不生他的氣了。

龐雪跟在他們後面不遠處，兩只褲腿都已經濕透了，身上濺滿泥漿，滿是狼狽。她看着前面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還有孟湘那兩只晃蕩在雨衣下面的小白鞋，感覺格外紮眼。

将将走了大半個小時，前面終于不再是泥地，而是一段摻了沙的碎石子路。回頭一看，竟然又有一輛車陷在泥坑裏，出不來了。不過那是落在最後的一輛車，前面四輛車都已經成功從泥地裏爬出來。

噼裏啪啦的大雨依舊下個不停，衛修将孟湘塞到路虎車上，重又披上雨衣，去後面幫忙……

這一路泥濘和艱難，他們抵達巴塘已是晚上七點多了。

顧不上腹中饑餓，他們直奔酒店投宿，想要快點沖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洗去一身髒污。

然而見到他們每個人都是一身的泥水，接連兩個客棧都直接說滿客了，拒絕接待。

到了第三家，衛修不等老板開口，直接道：“要九間房，價錢你随便開。”

老板遲疑了一下，憨厚道：“價錢都是固定的，我們又不是黑店……只是沒有九間房了，只剩七個标準間。”

他們一共15人，缺個床位，衛修又問：“能再多加一個床嗎？”

“可以加床，100一張。”

衛修當即付定金，帶着大家上樓入住。

孟湘和白璐住一間，衛修和謝歡、時慶濤三人住一間，給他們房裏加了一張折疊床。另外五間房分給龐帥他們，怎麽住是他們的事。

将行李箱拖進房間以後，孟湘主動讓白璐先去洗澡，畢竟她沒淋什麽雨，倒是白璐凍得不輕，不停打噴嚏。

白璐笑着道謝一聲，也沒再客氣，找出換洗衣物便洗澡去了。

從皮箱裏找出奶奶備好的醫藥包，裏面有不少感冒藥，孟湘拿出來擺在桌上，又燒了一壺熱水準備好，等白璐出來以後，給她吃點感冒藥。

這邊海拔不高，燒水的溫度還可以，雖然可能達不到沸點，但是九十五六度應該能有，喝起來應該沒問題。

坐在床邊等了一會兒，閑着有些無聊，孟湘不由得又想起衛修，他淋了一下午的雨，很可能也要感冒了。想了想，她覺得去給這位八叔叔送點藥，畢竟人家還背過她。

将桌上的藥每種都分出一半，裝到一個小袋子裏，孟湘提着走出去。到了隔壁房間門口，她剛要敲門，忽然聽到裏面傳來洗澡的嘩嘩聲，另外還有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龐菲。

“衛哥哥，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要不是你，我們的車還陷在泥坑裏出不來呢。”龐菲道，“這是我帶的感冒藥，治風寒特別有效，裏面還有一包參片，泡水喝增強抵抗力。你現在就趕緊吃藥吧，千萬別着涼了。”

“多謝關心，不過不用了，藥品我們自己也有。”衛修語氣淡淡道，“龐小姐還是拿回去分給你們的人吧。”

“我帶了很多呢，足夠了。這些真的很有效，衛哥哥，你就收下吧！”龐菲笑道，“還有啊，不用叫我龐小姐啦，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好，藥品我就收下了。”衛修

屋裏一陣沉默，龐菲有些尴尬地笑道：“嗯……那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待會兒下去一起吃飯吧，我哥說你請了房費，我們來請吃飯。”

“好。”

“那……一會兒見。”龐菲聲音軟軟的，頗有些依依不舍。

衛修淡淡應了一聲。

聽到腳步聲，意識到龐菲馬上就要出來了，孟湘連忙轉身跑回自己房間，把門關上。

将手上提的小藥包丢回箱子裏，她忍不住撇嘴，是她自己多事了。某些人那麽能招蜂引蝶，肯定會有人給他送藥，沒人送他也自己帶了，根本不用她操心。

吱嘎一聲門響，白璐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了。一邊擦頭發，一邊問她站在門口幹什麽？

孟湘哦了一聲，連忙說沒什麽，叮囑白璐把感冒藥吃了，然後找出她的換洗衣物，到裏面去洗澡。

她身上不髒，不過随便沖了沖，洗完頭發就出來了。

白璐身材極好，只穿着黑色內衣內褲，正坐在床邊塗護膚乳，一頭蓬松卷翹的大波浪披散在身後，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成熟動人的女性魅力，十分迷人。

孟湘一邊吹頭發，一邊悄悄看她，再看看自己的平板身材，不禁一陣嘆氣。

“怎麽了你，嘆什麽氣？”白璐耳朵極靈，笑着問她。

孟湘擡頭看着她，由衷地贊美道：“璐璐姐，你長得真美。”

白璐噗嗤一聲笑了，向她道謝。

套上一身寬松的休閑服，她跻着拖鞋走過來，拿過吹風筒道：“我幫你吹。”

孟湘樂得有人幫忙，她最懶得吹頭發了，于是閉上眼睛美滋滋地享受。

“你這眼睛怎麽了，好像有點腫？”白璐盯着鏡子裏的她仔細打量，“難怪你今天戴了一天的帽子，昨晚上哭了？想家？”

“不是。”孟湘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道，“我叔叔兇我了。”

将她昨晚上跑出去，被衛修罵了一頓的事講了一遍，孟湘依舊感覺很委屈。某個招蜂引蝶的家夥，太讨厭了。要不是看在他中午給她做飯，下午又背過她的面子上，她早就要定機票回家了。

白璐聞言卻嘆了口氣，幽幽道：“湘湘，這事兒你不能怪你叔，他也是被吓怕了，被你急壞了。”

“為什麽啊？”孟湘覺得，怎麽聽起來好像還有內情？

白璐道：“你知道你叔為什麽每年都要跑一趟川藏線嗎？”

孟湘搖搖頭，她當然不知道。

白璐給她吹幹頭發，拉她到床邊坐下，開始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