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秀在佛臺上找了半天,怎麽也找不到那青竹荷包。給蘭嫣繡的蘭花荷包好端端的就躺在那邊,唯獨那個青竹荷包卻不見了。
這大殿裏頭人來人往的,也不知道誰那麽缺德,在佛祖的眼皮底下做這種順手牽羊的缺德事兒。
阿秀想了想,嘆了一口氣,跪在佛祖跟前道:“佛祖保佑,要是你瞧見了誰偷偷拿走了我的荷包,可不能輕饒了他,敢在佛祖的眼皮底下順手牽羊,好歹也要罰他一罰的。”
蕭謹言坐在廳裏,正在聽孔氏說話,沒來由就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孔氏忙不疊喊丫鬟遞了帕子過來,蕭謹言接了帕子,只捂着嘴,又是一連串的噴嚏。孔氏只心疼道:“聽娘的話,你還是房裏頭躺着吧,明兒再回去也是一樣的,馬車上冷,這一路趕回去,只怕病就更重了。”
蕭謹言只點點頭,由丫鬟們扶着進了裏間,外頭清霜打着傘回來,孔氏見了,便問道:“世子爺還在房裏頭呢,怎麽你反而沒在跟前服侍着?”
清霜上前,向孔氏行過了禮數道:“奴婢方才走的時候,世子爺還躺着,老太太房裏的吉祥姐姐聽說我們要來紫廬寺,只讓我帶了幾個絡子過來,放在佛臺上供一下,好開光了拿回去給老太太用。”
孔氏聞言,也不說什麽,只讓清霜趕緊進去。蕭謹言卻是在簾子後頭聽了個明白,不等清霜進去,只忙不疊問道:“你說,那放在了佛臺上的東西,原是還要拿回來的?并不是丢在那邊就算數了?”
清霜笑道:“那是自然,東西放在佛臺上,受香客朝拜,便是開光,受的跪叩越多,越有護身的作用。”
蕭謹言聽了,臉上不由就揚起了笑,只不等清漪上前解開他的大氅,大手一揮,撩開了簾子就往外頭跑了出去。
孔氏正坐在廳中端水飲茶,見蕭謹言風一樣的跑出來,只急忙放下了茶盞追出去道:“這大冷天的,你身子還沒好呢,跑出去做什麽?”
蕭謹言這會兒心中高興,難免面露喜色,只大聲道:“娘我沒事,去小郡王那邊坐坐就回來,不用丫鬟跟着。”
孔氏正說要讓丫鬟跟着,見蕭謹言丢下這麽一句話,也只好随他去了,又沖着他的背影喊道:“那你早去早回。”
蕭謹言一口氣走過了三個彎,見周顯正在院裏頭掃雪,門口大道上的雪已經清掃的幹淨。一襲紅衣在周顯的身邊轉來轉去,見蕭謹言過來,忙不疊就迎了出來道:“言表哥,你身子好了嗎?”
蕭謹言也顧不得他們,只笑道:“好了,表妹,山中天氣嚴寒,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去吧。”
趙暖玉見蕭謹言精氣神好的很,便只點了點頭,手中的金絲馬鞭一揮,只笑道:“既然言表哥你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大年初一我再上你家拜年去。”
周顯見趙暖玉總算走了,略略松了一口氣,笑道:“總算送走了這尊菩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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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謹言只笑道:“怎麽,你一個和尚,還有怕菩薩的時候?”
周顯忙不疊又雙手合十,念起了經來,蕭謹言辭別了周顯,往前頭的觀音大殿走去。
午後廟裏的人已經不多了,偶爾也有幾個香客在大殿裏走動,蕭謹言深怕自己來遲了,故而腳步走得更快了些,誰知等他走過去一瞧,佛臺上已經少了好些東西,蕭謹言只擰着眉頭細想,分明記得那青竹荷包的邊上還有另外一個相似的荷包。
蕭謹言氣得差點兒就要吐血了,走到一旁問那老和尚道:“大師傅,你可看見今兒有沒有什麽小姑娘,過來這裏拿走了一個荷包?”
那老和尚瞧了一眼蕭謹言,攆着白胡子想了半天道:“今兒是十五,來廟裏上香的姑娘可多了,一早上荷包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個在上面,剛才還有一個小姑娘,正鑽在這底下找東西呢。”
蕭謹言聞言,只彎腰,将那佛臺下的幡帳一撩,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跪在裏頭找東西。那巴掌大的臉頰,一雙撲閃的黑色杏眼,又大又圓,亮晶晶的就像暗夜中最璀璨的星光,雖然和記憶中的阿秀有着太多的差別,可單單看着一雙眼睛,不是阿秀又是何人呢?
阿秀只愣在那裏,連話都說不出來,自己日思夜想的世子爺就這樣出現在了面前。他的容顏也回到了八年前的模樣,潇灑俊逸中帶着幾分少年人的桀骜沉穩。
“小丫頭,你丢的東西找到了沒有啊?要是這佛臺地下沒有,八成是被人給拿走了。”
阿秀正愣得說不出話來,生怕自己眼中的驚恐會吓壞了眼前的蕭謹言,幸好有老和尚給自己解圍。阿秀急忙低下頭,壓抑這自己有些沙啞的聲音道:“找到了,果然是在這下面。”
阿秀從蕭謹言的臂膀下爬出來,然而此時的蕭謹言卻還沒有回過神來。前世她遇見阿秀的時候,她已經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雖然身量瘦小,但也已經有了姑娘家的特點。而此時的阿秀,是他在前世從未見過的,紮着雙垂髻,大眼睛,小巧的鼻頭上似乎還微微有些汗,雖然她瞧見自己的眼神中帶着幾分驚恐,可蕭謹言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倒是害怕自己呢?還是別的什麽意思?
蕭謹言就這樣看着阿秀從自己的胳膊肘底下爬出來,小小的身子彎着,一遍遍的拍去膝蓋上的塵土。阿秀咬了咬牙,覺得自己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只回過身,朝着老和尚福了福身子,飛快的就跨出了殿門。
門外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蕭謹言手中握着那只青竹荷包,走到門口,對着阿秀的背影喊:“你是哪家的丫鬟?”
阿秀扛着黃紙傘,将自己的小身子罩在裏頭,只裝作沒聽見他的話,腳步不緊不慢的往前走,時不時擡起頭,擦了擦自己臉頰上的淚珠。
蕭謹言忍不住追了上去,靴子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的響,阿秀走在前頭,不動聲色的加快步子,可她這十歲矮冬瓜,怎麽跑也跑不過腿長的蕭謹言。阿秀只好在蕭謹言快要趕上自己的時候,努力擦了擦臉,一本正經的扛着傘繼續往前走。
蕭謹言這會兒卻是認定了阿秀不曾有前世的記憶,要是阿秀記得他,如何舍得不認他,十歲的阿秀,那時候并不知道他蕭謹言是何人。
“我問你話呢?你怎麽跑那麽快?”蕭謹言幾步上前,攔在阿秀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小姑娘撐着不和年紀的大傘,在這冰天雪地了行走,顯然也很是吃力。蕭謹言忽然伸手握住了阿秀手中的傘,阿秀防備的看着他,一雙手将傘柄牢牢抓住。
“你是誰,你想做什麽?”阿秀睜大眼睛問他,明明這些自己都有答案,可是……為了不露餡,拼了。
蕭謹言見阿秀那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眼底已經泛起濃濃的溫柔,只捏開她的小手,撐起傘,一只手拉着阿秀的小手,扭頭看着她道:“小姑娘,天寒地凍的,你一個人出來可太危險了,萬一遇上壞人可怎麽辦呢?”
阿秀從來不知道世子爺也有這麽幽默的一面,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只眨眼看着他道:“難道,你就不是那個壞人嗎?這廟裏的人都是吃齋念佛的和尚,哪裏會有壞人。”
蕭謹言看着阿秀可愛的模樣,恨不得将她抱在懷中,又怕吓壞了她,只好耐着性子道:“和尚也不是人人都好的,還有花和尚,專門抓漂亮的小姑娘,你怕不怕?”
阿秀橫了蕭謹言一眼,臉上冒出黑線,世子爺這下真的把自己當小孩子哄了。可轉念一想,自己如今這模樣,分明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孩子。
蕭謹言的手很暖,因為身體還有些發熱的緣故,掌心微微有些發燙,阿秀就這樣被她牽着往前走,一時間兩人都沒在說話。而此時蕭謹言的心中卻是難掩酸澀,前世他遇上了阿秀,卻錯過了她的成長,在國公府裏當粗使丫鬟,其實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蕭謹言也一直奇怪,憑阿秀的長相,想再主子跟前露臉,其實也不算是什麽難事的,可那時候,他偏偏就沒有早些遇見阿秀。
蕭謹言扭頭,看着被自己牽在手中的阿秀,心裏忽然暖暖的,想要就這樣,讓她呆在自己的身邊,看着她長大,然後娶她。
而阿秀此時的心情,也是無比的複雜,她喜歡蕭謹言,可是前世的悲劇帶給自己太大的震撼,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接受相同的命運,她更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還有相同的遭遇。阿秀的小手在蕭謹言的掌心扭了扭,站在原地,擡起頭看着為自己撐傘的蕭謹言。
那一雙一本正經的眼神幾乎讓蕭謹言覺得,阿秀似乎也是認得自己的。然而阿秀開口道:“公子,奴婢住的地方到了。”
蕭謹言嘴角的笑有些尴尬,不過還是為了迎合阿秀的身高,蹲下來把傘放到了阿秀的手中道:“那你回去吧,記得不要一個人出門,小心遇上壞人。”
阿秀扛着傘往明鏡院的方向去,蕭謹言看着阿秀的背影,拿出那荷包反複翻看了起來,分明還是前世的繡工,難道阿秀的繡藝在進國公府之前已經這麽精湛?
蕭謹言見阿秀跑的快,只對着她的背影喊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家的丫鬟呢?”
阿秀哪裏肯回答蕭謹言,只一溜煙,一個轉身就消失在了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