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漪雖然平時沒有清瑤在蕭謹言跟前得臉,對清瑤也頗有微詞,可她們畢竟都是孔氏賞給蕭謹言的丫鬟,如今清瑤這番遭遇,她也有一種唇亡齒寒的感覺,便沒直接去找王媽媽,而是去找了蕭謹言的奶娘、清瑤的姑母洪媽媽。
洪媽媽聽說蕭謹言居然為了清霜發作了清瑤,心中還略有不解,只又問道:“世子爺如今真的那麽護着那個清霜?竟說出了要讓清瑤出去配人這種話嗎?”
清漪回想方才蕭謹言震怒的模樣,只點頭道:“可不是,瞧世子爺那架勢,是真的怒了,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們幾個打從十來歲就跟在世子爺跟前,如今也有五六年光景了,清瑤更是把世子爺服侍的妥妥帖帖,壓根連沒有臉都沒有紅過,平日裏大家說起玩笑話的時候,還私下喊清瑤一聲姨奶奶呢。”
清漪這話說的不假,她們這四個丫鬟裏頭,也确實是清瑤最得蕭謹言的青眼,可從今年開始,蕭謹言就像換了一個人似得,不過她平常不怎麽在蕭謹言跟前服侍,所以也不太在意,直到最近,蕭謹言一味的打壓清瑤,提拔清霜,她才看出了些不對勁兒來。
洪媽媽只擰着眉頭在房中走了兩圈,拉住清漪的手道:“好姑娘,這事兒你告訴我便好了,王媽媽那邊一會兒我過去說,你和清瑤都是太太賞的,世子爺便是要攆人,總也要回太太一聲,不然也不合規矩。”
清漪想想清瑤這會兒也是真可憐,便只點了點頭道:“那洪媽媽記得要告訴王媽媽,不然世子爺怪罪下來,奴婢也要遭殃的。”
洪媽媽只笑道:“放心吧,我明兒親自去說,今兒天色也晚了,就不過去叨擾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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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謹言發過了火氣,進書房繼續看書,清霜端着茶盞進來,見蕭謹言只擡了擡眼皮并沒有說話,便先開口道:“清瑤已經醒了,正哭着尋死覓活的,世子爺方才的話也确實重了些,她這麽些年服侍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便是真的要放出去嫁人,也不該是這麽随便就回了王媽媽的。”
蕭謹言放下書,臉上依舊帶着幾分怒意:“你還待她來說好話,她可沒想着要便宜了你,方才房裏你們吵了些什麽,我可全聽見了。”
清霜想起方才清瑤的惡言相向,只談了一口氣道:“說起來她也不過就是在乎世子爺,世子爺若是不冷淡她,興許她也就不那麽激動了。”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不過這國公府裏頭,想着進這文瀾院的,也不止一個兩個,若是我每個人都要好言相勸,那我不被煩死,也累死了。”蕭謹言說到這兒,忽然想起阿秀來,今兒午後抱着她的那種感覺,讓自己感受到了長久的安逸,心裏頭暖暖的。阿秀的身上似乎有一種特別甜膩的感覺,讓他聞到了,就忘記了一切的煩惱。蕭謹言笑着道:“清霜,你一會兒去後罩房裏頭收拾一間房出來,房裏記得要安置兩個暖爐,用上好的銀霜炭,再到繡房去領兩套小丫鬟的衣服。”
清霜聽蕭謹言說的頭頭是道,一時間也笑了,平常蕭謹言從不拘小節,哪裏會在意這些事情,如今讓自己給那小丫鬟布置房間,居然方方面面想的如此細致,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世子爺,這麽說,阿秀真的要進府了?”
“那是自然,太太親自吩咐了蘭姨娘去操辦這件事情,蘭姨娘是個能幹的人,我估摸着不下這一兩天,阿秀就能進來了。”蕭謹言說完這句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重回這一世時候的迷茫,十二月初一的失落,到紫廬寺的牽手,這一切每一步走來,都帶着幾分不容易。
清霜見蕭謹言如此,也不禁好奇問道:“世子爺,你是怎麽認識阿秀的?怎麽就對她這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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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倒是把蕭謹言給問住了,怎麽認識的?總不能說是前世認識的……蕭謹言只笑了笑道:“之前不是說我在街上撞了一個人嗎?就是阿秀的父親,後來我托柱兒來回找的人,也是阿秀的父親,如今他父親已經離開了京城,我照顧她一點,也是理所應當的。”
清霜對蕭謹言的話抱着幾分不信,不過既然蕭謹言這麽說,她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只轉身下去替阿秀收拾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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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蘭姨娘就起了一個大早,去孔氏那邊晨省之後,便帶着丫鬟往蘭家去了。
蘭姨娘昨兒為了這事情,也是半宿沒有睡着,不知道到時候如何跟蘭老爺和朱氏開口。原本打好的如意算盤,被這一場意外全部給打亂了。今兒臨走的時候,孔氏還特意賞了不少東西,讓她帶回蘭家。蘭姨娘知道,那些東西是國公府給蘭家的補償。
只是這話,終究沒那麽好說出口的,蘭姨娘嘆了一口氣,也只能來一個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蘭姨娘的馬車便到了蘭家。蘭老爺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故而今天提早用過了早膳,還吩咐衆人都出來見客,只有病着的蘭婉除外。蘭老爺心中其實也早有預料,蘭姨娘從不輕易出國公府,這次回來,多半是有事情要說,而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昨兒蘭婉在國公府鬧出來的那件事情。
朱氏這時候心裏頭卻沒底,見蘭老爺臉上帶着幾分欣喜的表情,就越發慌亂了起來。蘭嫣只扶着朱氏坐在一旁,小聲在她耳邊安慰道:“母親放心,世子爺答應過我的,這事情不會錯的。”
朱氏稍稍放松了心情,外頭柳媽媽已經迎了蘭姨娘進來,朱氏見蘭姨娘已經繞過了影壁,只也忙着起身,和蘭老爺一起迎到了大廳外的屋檐下。
“大哥,嫂子。”蘭姨娘近前,向兩人略略欠了欠身子,朱氏忙上前親自扶她起來。
這時候方姨娘和姜姨娘也朝着蘭姨娘行禮,喚了她一身大姑奶奶。蘭姨娘平常和朱氏多有見面,知道她為這個家沒少操心,如今瞧見方姨娘穿紅戴綠的站在朱氏的邊上,那一張臉倒是和自己出嫁時候一樣,并沒有老上半分,便知道這些年來朱氏過的什麽樣的日子,而方姨娘過得又是什麽樣的日子。
蘭姨娘只稍稍欠身,還了半禮,衆人便一同進了大廳。蘭嫣帶着妡姐兒給蘭姨娘行過了禮,又有蘭潇和蘭泓爺來見過了蘭姨娘。蘭姨娘一邊讓丫鬟賞東西,一邊和朱氏閑聊。
一旁的方姨娘卻是着急了,見蘭姨娘還未切入正題,便插嘴問道:“大姑奶奶今兒回來,不會只是為了拜年吧?”
蘭姨娘挑眉看了方姨娘一眼,只正色開口道:“自然不只是為了拜年。”蘭姨娘言畢,只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道:“大哥、嫂子,我有事情和你們商量。”
朱氏聞言,便遣了丫鬟們下去,姜姨娘也識相的帶着妡姐兒先走了。蘭嫣看了一眼朱氏,只稍稍點了點頭,帶着丫鬟也離去,只有方姨娘還杵在那邊,動也沒動。
蘭姨娘瞧了方姨娘一眼,只清了清嗓子,并沒有說話,蘭老爺會意,便道:“蕙蘭,你也下去吧,婉姐兒還病着呢,你過去照看着她吧。”
方姨娘不甘心的甩着帕子福身離去,走到門口才忍不住啐了一口,惡狠狠道:“不過一樣是當人家小老婆的,在娘家擺什麽臭架子,看着就讓人惡心。”
方姨娘說着,終究沒有遠走,只偷偷的靠在窗口,聽起了壁角。
“昨兒我讓小厮給你傳了口訊,原本是想跟你說說婉姐兒的事情,如今你既然來了,不妨把事情說開,婉姐兒既是在國公府裏頭落了水,少不得國公府上也該有個說法,如今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蘭老爺只開門見山的問道。
蘭姨娘聽蘭老爺的話,便知道他是起了心思想讓蘭婉代替了蘭嫣進國公府去的,只淡淡的冷笑了一聲,待他說完了,才緩緩開口道:“我今兒回來,也是為了這個事情,世子爺說了,既然事情發生了,總不能就這樣過去,好歹也要給蘭家一個說法的。”
朱氏聽到這裏,已經緊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了,只追問道:“那世子爺究竟是怎麽說的?”
蘭姨娘垂下眸子,拿絲帕擦了擦她食指上帶着的大顆藍寶石戒指,不緊不慢道:“世子爺說了,那個他抱過的小丫鬟,他願意負責,只讓你們把那小丫鬟送到國公府裏頭,他可以讓她在房裏當個貼身丫鬟。”
朱氏聞言,幾乎是要眉開眼笑起來,可一扭頭瞧見蘭老爺那掉下巴的神情,愣是憋住了笑,只裝作不解問道:“那婉姐兒呢?有沒有說婉姐兒怎麽辦?”
蘭姨娘說到這裏,越發覺得這趟差事無趣,只懶懶道:“世子爺說了,他一沒瞧婉姐兒一眼,二沒摸婉姐兒一下,婉姐兒怎麽樣了,與他無關。”
蘭老爺聽到這裏,還沒來得及氣得摔杯子,只聽方姨娘一腳踹開了大門道:“國公府這麽做,簡直欺人太甚,難道我婉姐兒還不如一個小丫鬟嗎?什麽與他無關,難道婉姐兒不是在國公府出的事嗎?”
方姨娘話音剛落,只三步并做兩步走到蘭老爺跟前,撲通跪了下來道:“老爺,您要為婉姐兒做主啊,國公府這樣做,分明有失公允,若不是因為那件事,婉姐兒也不會落水,老爺不準妾身拿這個事情說事,可現在國公府欺人在前,妾身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方姨娘說着,還不等蘭老爺反應過來,便噼裏啪啦的把蘭婉在假山後頭聽見蕭瑾璃和趙小将軍的話給說了出來。蘭姨娘原本也只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如今聽方姨娘這麽說,心下也暗暗一驚。蘭老爺見方姨娘已經快嘴說了出來,一時也沒了主意,只看着蘭姨娘問道:“妹子,你說若是拿這個事情去跟國公夫人談一談,這事情還有沒有還轉的餘地?”
蘭姨娘只握着拳頭想了半刻,再擡眼看朱氏的時候,之間她的臉已吓的有些蒼白了,顯然她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情。蘭姨娘低下頭,默想了片刻,只擡起頭道:“老爺大約不知道,雖說二姑娘的婚事看上去是由太太操心的,可最終點頭的還是國公爺和老太太,太太不喜歡趙家小将軍,奈何國公爺卻不是這樣想的,這時候你若是拿這件事情去說,倒是幫了國公爺一個忙了。”
蘭老爺知道蘭姨娘是國公爺的枕邊人,她說出這話必定是有幾分道理的,只嘆息道:“難道國公爺私下裏已經允婚?”
“允婚倒不至于,只是那趙家大公子年紀輕輕已經是将軍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這樣的乘龍快婿,總比起京城裏頭那些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強得多了。”
蘭姨娘說的句句在理,蘭老爺一時也陷入了沉思,朱氏聽蘭姨娘說完這兩句話,一顆心才算又重回了胸中,只開口道:“老爺,如今我們的生意,全賴國公府權勢的支撐,你若是真拿這種事情去要挾國公夫人,只怕得不償失啊!妾身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不開罪國公府,于我們府上,将來或許還能得些好處。”
蘭老爺素知朱氏是個頭腦清醒的人,見她這麽說,便只點了點頭讓她說下去,朱氏只想了想道:“我方才前思後想,既然是世子爺自己的意思,想讓阿秀進去,我們若不肯給人,只怕也不是個道理,我瞧着阿秀聰明伶俐,模樣也是一等一好,不如我們收她做個義女,讓她進國公府,服侍在世子爺的跟前,這樣一來,若是以後嫣兒還有機會進國公府,在府上也有一個熟識的人,若是嫣兒沒這個福氣,憑阿秀的容貌品性,再加上是世子爺欽點的人,沒準以後也能擡個姨娘,好幫襯着我們蘭家。”
這段話在朱氏的心裏早已經演練了千百遍,今兒一口氣說出來,朱氏還覺得有些緊張,不過看蘭老爺的神情,倒是并沒有很大的震驚,只低着頭撚動着山羊胡子不說話。
蘭姨娘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問道:“這丫頭是個什麽來路?可靠嗎?別以後家裏人去國公府鬧起來,倒是損了蘭家的顏面。”
“家世清白,聽邢媽媽說,她爹是個窮秀才,因為怕人知道他賣女兒,賣了阿秀當天就離開了京城,我估摸着這輩子只怕也不會再回來尋這個女兒了。”
“這麽說來,是個孤女了?”蘭姨娘蹙眉,回想了一下阿秀的容貌,只點了點頭道:“是顆好苗子,嫂子這麽想倒是有些先見之明。”
蘭老爺這會兒也已經想了一圈了,實在也沒想出比朱氏更好的辦法,正要回應,那邊方姨娘只哭着道:“老爺,你們認了一個小丫鬟做女兒,那婉姐兒呢?她還病着呢,她受了那麽大的委屈,老爺就不心疼她了?”
蘭老爺只清了清嗓子道:“眼下是國公府親自來要的人,人選也有了,難道你要讓我做出偷天換日的事情來?再說了,不過就是進去一個丫鬟,以後不拘是嫣姐兒還是婉姐兒進國公府,總還有個自家姐妹幫襯着,這也不是一件壞事。”
蘭姨娘見事情終于搞定了,只深深嘆了一口氣,又對朱氏道:“嫂子這個辦法确實不錯,既然這樣,不如今兒就成了禮,我也好把她帶回國公府交差了。”蘭姨娘說着,只繼續道:“太太那邊囑咐我帶了四個小丫鬟過來,連賣身契我都一并帶來了,專門補了蘭家這兩個小丫鬟的缺。”蘭姨娘說着,把袖中那幾個小丫鬟的賣身契拿了出來,遞給了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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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這會兒正在房裏給阿月收拾東西,昨兒阿月回懷秀院整理東西的時候,特特囑咐了自己,有幾樣東西是一定要帶去國公府的。雖然阿秀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機會再進國公府,可東西收拾好了,也總是有備無患的。
阿秀只把阿月的東西打了小包裹放好,就聽琴芳在外頭喊她道:“阿秀,姑娘喊你跟着她去前頭見太太呢。”
阿秀放好了東西,脆生生應了出門,才走到前排的大廳門口,就瞧見蘭嫣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見她來了,只上前牽着她的手往前頭去。
阿秀心裏陡然覺得有些異樣,平常蘭嫣都是走在前頭,她在後頭跟着的,從沒有這樣牽着自己走路。許是天冷的緣故,阿秀覺得蘭嫣的手心冰冷冰冷的,擡起頭看見蘭嫣年少的臉頰上已經嵌着一雙帶着些許憂郁的眸子。
阿秀想說話,卻不知從何說起,這時候蘭嫣倒是開口說了起來:“你和阿月兩人進蘭家,原本就是要陪着我進國公府的,我也不瞞着你,太太和老爺一早就想着把我送給許國公府的世子爺當小妾。”
這些事情阿秀一早就知道了,可蘭嫣卻是第一次完全毫無保留的告訴她。阿秀隐約覺得,似乎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我實話告訴你,我并不想去什麽國公府。”蘭嫣說完這些,忽然轉過身子,面對面的看着阿秀,甚至蹲下身子遷就阿秀的身高,雙眼帶着期盼道:“阿秀,我不想去國公府,你代替我進去可以嗎?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或許國公府對于你來說,是一個更高的起點。”
阿秀當即就愣住了,兜兜轉轉一個多月,原本以為這一世能逃開那麽地方,卻不想命運再次跟她開了一個玩笑。阿秀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甚至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氣憤,只是咬着唇,和蘭嫣對視。
蘭嫣似乎有些心虛,避過阿秀的視線,垂眸道:“你放心,我會讓姑母好好照應你的,若是世子爺以後看不上你,你還可以出府,到時候蘭家一定會歡迎你的,若是世子爺看上了你,你做了通房姨娘,到時候錦衣玉食的,沒準你也就不會怨恨我了。”
阿秀這時候心裏頭卻籠上了濃濃的傷感,即便是像蘭嫣這樣看似無憂無慮的姑娘,還是有這麽多解決不了的難題,阿秀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哭的沖動,問道:“那太太呢?姑娘不是說,要是姑娘不進國公府,太太會越發被方姨娘那邊擠兌,姑娘就不怕太太傷心嗎?”
蘭嫣見阿秀這副乖巧的替人着想的模樣,只笑道:“放心吧,太太說了,她要收你做義女,以後你進國公府,就等于是我進了國公府,你臉上有光,我們也臉上有光。”
阿秀渾渾噩噩的被帶到了前院,又跟着給朱氏和蘭老爺磕過了頭。朱氏只撫摸着阿秀的發頂笑道:“原本還是要做個儀式的,不過今兒事出突然,我也沒預備什麽,你只跟着我,去老太爺的靈位前磕幾個響頭,便算是成禮了吧。”
阿秀見朱氏難得高興,又知道朱氏在蘭家确實不易,再加上蘭嫣無心入國公府,而自己對世子爺的那份眷戀又遲遲不能割舍,所以便在半推半就下,答應了入府的事情。
禮成之後,蘭老爺難得慈愛的拉着阿秀的手道:“阿秀,以後你也是我們蘭家的閨女了,有什麽事情,盡管和大姑奶奶說,我們能幫襯着的都會幫襯着。”
蘭姨娘臉上笑容可掬:“大哥,你放心吧,阿秀這麽乖巧,進去出不了事的。”
阿秀又恭恭敬敬的向蘭姨娘行禮,蘭嫣便讓阿秀喊蘭姨娘一聲姑母,阿秀遲疑片刻,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朱氏臉頰上又落下淚來,忽然又覺得有些舍不得,可一想到若是蘭嫣進了國公府,只怕她還要更舍不得,當下就擦幹了淚,笑着吩咐下人備午膳去了。
蘭老爺這會兒也一掃方才的煩悶,又把阿秀喊到跟前,仔仔細細的問了幾個問題,發現阿秀居然還讀過幾本開蒙的古書,當下就更喜歡阿秀了,只鼓勵阿秀道:“好好服侍世子爺,将來和你姑母一樣,做國公府最受寵的妾室。”
蘭姨娘偶然間聽見這句話,雖說她也覺得蘭老爺說的沒錯,可自己終究卻也高興不起來。
不多時,廚房裏頭便派人來回話,說是午膳已經備好了,只等着前院傳膳了。蘭家雖然從安徽遷居到了京城,但廚子還是從老家帶過來的,平常的家常菜也都是安徽風味的。
蘭姨娘倒是有些日子沒吃到這麽正宗的家鄉菜了,不由就食指大動,多吃了小半碗飯。蘭家人丁不多,平常都是由兩位姨娘服侍着朱氏、蘭老爺和各位姑娘少爺先吃,等她們吃過了,才有姨娘上桌的份兒。
今兒因為蘭姨娘來了,蘭老爺便沒去請兩位姨娘過來,只讓下人去把孩子請了過來。偏生方姨娘那邊還在生氣,便連帶着也沒讓蘭潇過來吃飯。說來也奇怪,雖然少了蘭婉和蘭潇,可多了阿秀在席上,也并不覺得冷清。
蘭泓瞧見阿秀也坐在席上,便有些好奇的問朱氏道:“大娘,那個丫鬟姐姐怎麽也坐在上頭吃飯呢?”蘭泓年幼,只知道平常他們吃飯的時候,阿秀都是在下面站着了,如今瞧見阿秀也坐着,未免就覺得奇怪了起來。
蘭嫣見狀,只夾了一小筷子臭鲑魚放在蘭泓的碗裏,笑着道:“泓哥兒,以後可不能喊她丫鬟姐姐了,要叫阿秀姐姐,以後她就跟我一樣,是泓哥兒的親姐姐了。”
阿秀有些羞澀的低下頭,瞧見泓哥兒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然後重重的點頭。
蘭老爺今兒也難得高興,用過午膳之後,只開口對朱氏道:“我外頭還有生意,一會兒就要出門,你等下好好的送大姑奶奶和阿秀出門,對了,阿秀進國公府,不能太寒酸了,這會兒新衣服是來不及備了,你找幾樣嫣姐兒如今不帶的首飾,讓她帶進府上去,等過幾日我再補嫣姐兒一套新頭面。”
蘭老爺雖然是商人,身上占着銅臭味,但其實在開銷吃用方面是很節省的,除了經常被方姨娘吹枕邊風吹得會忘記了分寸之外,平日裏也并沒有特別土豪的行徑。如今難得這麽說,也讓朱氏受寵若驚,只笑壓低了聲音,湊到蘭老爺耳邊道:“老爺你盡管忙吧,這些事情我自會安排,嫣姐兒的東西多了,也不差那一件兩件的,一會兒大姑奶奶走,我再封一百兩銀子給她。國公府雖然是高門大戶,作為姨娘,每個月的份例卻也有限,大姑奶奶常為我們打點,自然是有用銀子的地方的。”
蘭老爺只點頭道:“這些你看着辦吧,你做事,我也是放心的。”
朱氏只覺得心坎上暖暖的,一時間連帶着看蘭老爺的眼神也溫柔了幾分,只親自把他送到了大廳門口,看着他帶着小厮走了,這才折了回來,讓蘭嫣帶着阿秀先回繡閣整理行裝。
丫鬟們送了消食茶上來,蘭姨娘抿了一口,笑道:“我有些年份沒吃到這麽正宗的家鄉菜了,今兒多吃了幾口飯,倒是覺得有些難克化了。”
“你若想吃,改日我讓廚子做了給你送去,也不過就兩柱香的時間。”朱氏只柔聲道。
蘭姨娘便又感激的看了一眼朱氏,只開口道:“嫂子,我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我雖是個做妾室的,卻也明白的你苦楚,雖說國公爺這幾年對國公夫人也冷淡了些許,可國公夫人畢竟膝下兒女成雙,大女兒又是王妃,世子爺今後必定是國公府的掌家人,她也用不着擔心什麽,倒是嫂子你……”
朱氏和蘭姨娘感情素來親厚,朱氏見蘭姨娘話中處處為她着想,只忍不住拿帕子壓了壓眼角,見泓哥兒已經被奶娘抱走了,才敢開口道:“老家的陳姨娘沒了,如今老爺已讓我養了泓哥兒,我也算老了有個依靠了,眼前唯一的事情,就是嫣姐兒的事情。”朱氏忍了良久,才忍不住問道:“只是這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也不知道嫣姐兒的事情還有沒有眉目?”
蘭姨娘這會兒對這事情也是心裏頭沒底,又想起蕭謹言的婚事如今也還沒定下來,便只擰眉道:“這事情倒也不必急在一時,這會兒世子爺尚未娶親,納妾的事情,怎麽說也要等世子爺先娶了親,到時候我再想辦法去太太那邊探探口風,再給嫂子傳話吧。”
朱氏只點了點頭,又道:“若是阿秀真的是個頂用的,我還真不想讓蘭嫣進去,自己的閨女,總巴望着能找個老實人做個正頭夫妻的,也好過做小妾,處處看正室的臉色。”
蘭姨娘聞言,便也覺得有些感嘆,朱氏只慌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可別誤會了。”
蘭姨娘只笑着道:“嫂子放心,我知道你是個什麽意思,若是老太太當年也和你一個想法,只怕我也就不進國公府了,不過這世上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便是我沒進國公府,若是找了一個不争氣的男人,雖是正妻卻也不忘三妻四妾,還不如做一個受寵的小妾了。”
蘭姨娘這話也是随口說的,誰知這裏頭卻又正好隐射了朱氏的遭遇,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尴尬了起來,朱氏只瞧着蘭姨娘也不知說什麽好。蘭姨娘這才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道:“嫂子可別介意,其實我們說來說去,都是一個意思,不管是做妻做妾,還得找一個靠得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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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芳和錦心在房裏為阿秀整理行裝,說起來阿秀才來蘭家不過一個多月,本身也沒什麽行裝好整理的,再加上阿秀去國公府也不過就是做丫鬟的,所以蘭嫣也沒有送太多的衣服給她。蘭嫣的那些衣服,一個做丫鬟的穿着,總是不合适的。
蘭嫣只捧着妝奁,從底下拿了幾穿珠花,幾根翡翠的小簪子,還有兩個赤金小手镯,遞給錦心讓她抱起來。阿秀見了,忙不疊推開道:“姑娘,這可使不得,我不過就是進去當丫鬟的,也沒什麽機會帶這些,姑娘還是自己留着吧。”
蘭嫣只笑着道:“你就算不拿着,我也帶不得這些了,橫豎也是沒人帶的,這些都是我小姑娘時候的東西,賞給錦心和琴芳也不合适了。”
阿秀見蘭嫣這麽說,這才收下來,又從袖中拿了一個新繡好的荷包,遞給蘭嫣道:“姑娘,這是我前幾日趕出來的,本來還想着下次上廟裏開光了再給姑娘,如今只怕是沒機會了,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先帶着吧。”
蘭嫣接過荷包,見上頭繡的圖案,正好是繡閣裏頭的那一株江南朱砂,上頭的梅花含苞待放,逼真秀氣,只笑着道:“難得你有那麽好的繡工,可惜孫秀娘再來,就見不着你們了。”
阿秀低下頭,忽然覺得有些難過,對于她來說,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但是蘭家帶給她很多安适的感覺,要強又聰明的蘭嫣,溫婉親和的朱氏,比起那個處處帶着規矩的國公府,阿秀心裏頭似乎更喜歡這裏。
行李準備的差不多了,朱氏跟前的紅杏親自來傳話說:“大姑奶奶那邊說要走了,一會兒還要帶着阿秀在國公府裏頭認認地方,回去遲了只怕不好。”
蘭嫣忙回話道:“姐姐先回了太太,說阿秀一會兒就到。”蘭嫣說着,只起身拉着阿秀坐在了她的梳妝臺前,吩咐錦心道:“給阿秀梳個頭,得漂漂亮亮的進國公府,不能讓人瞧不起了,我們家雖然出生不好,但也是處處不輸人的。”
錦心這會兒瞧着阿秀,也生出幾分不舍來,只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上前給阿秀梳頭,那邊琴芳也從裏間出來,手上捧着一套藕荷色的衣裙,遞給蘭嫣瞧了一眼道:“這套衣服是姑娘十歲生日的時候,太太讓人在錦繡閣做的,只可惜做小了,姑娘從沒穿過,就是舍不得送人,一直放着壓箱底了。”
蘭嫣見聞,只伸手摸了摸料子,笑道:“我想起來了,舊年搬家的時候,你還問我要不要從箱子裏拿出來,我看了一眼,說不用了,所以才一并帶了過來。”蘭嫣起身抖開了衣服,放在阿秀的身上比了比,剛剛好的大小。
“一會兒讓阿秀穿上了去見大姑奶奶。”蘭嫣只吩咐完了,便瞧着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鬟打扮着阿秀,自己則靠在窗口的茶幾上,怔怔的看着阿秀。
阿秀梳好了頭,換好了衣裳,站在蘭嫣的跟前,這時候蘭嫣才回過神來,只上下打量了阿秀一眼,笑着道:“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我瞧着都舍不得讓你走了。”
這分明就是一句玩笑話,可說出來之後,衆人卻都笑不出來了,琴芳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開口道:“阿秀,以後你又跟阿月在一塊了,她腦子不好,總丢三落四的,你可要幫着她點。”
阿秀知道琴芳素來疼愛阿月,只點頭道:“放心吧琴芳姐,我若是遇上了她,一定好好提點她,如今在國公府和蘭府自是不一樣的。”
說話間朱氏那邊又派了邢媽媽來催了,蘭嫣這才牽着阿秀的手出門。邢媽媽只瞧了阿秀一眼,見她小小的身子穿着蘭嫣的衣服,臉上神色肅然,并沒有一絲孩童的稚氣,心裏只默默想,只怕這阿秀還真的能有大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