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文瀾院的後罩房裏頭,清瑤正心不甘情不願的整理着行裝,張媽媽一臉得意的站在一旁:“你放心,我保證等你重回這文瀾院的時候,你還是這裏頭的大丫鬟,若是計劃成功,今兒就能把那小丫鬟給弄出去!”

清瑤随意拿了幾件衣服包好,只開口道:“只盼着世子爺晚一些回來才好,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解決了問題,到時候便是世子爺回來,瞧見她那張臉,只怕也不會在對她有什麽想法了。”

清瑤只站起來,終究還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這事情不會出什麽意外吧?櫻桃姐姐那邊怎麽說,到時候若是連累了她也是不好的。”

張媽媽只笑道:“你放心,都安排好了,給其他人的東西都是好的,等事情成了,只偷偷的把那一瓶也換成好的,來一個一問三不知,櫻桃和阿秀素來沒有瓜葛,太太也不會相信是櫻桃下的手,到時候死無對證的,少不得也就這麽算了。”

張媽媽說完,只恨恨道:“我原本是想,今兒讓她帶着紅花出來,先讓王媽媽教訓她一頓,讓她受些皮肉之苦,也好讓她知道在文瀾院做丫鬟的規矩。”

清瑤見張媽媽那一臉篤定的表情,也稍稍放下一些心思,只挽了包裹道:“那姑媽,我要出去待多久?”

張媽媽蹙眉想了想,只笑道:“用不着多久,世子爺房裏不能缺人,橫豎你先回家等着消息,沒準一兩日就把你給叫回來了。”

清瑤正要挽着包袱起身,就聽見外頭小丫鬟脆聲道:“世子爺回來了。”她的腳步便滞了一下,擰眉道:“世子爺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話說阿秀也聽見了外頭小丫鬟的喊聲,忙不疊放下手上的活計迎上去,只見那石青色的萬字不到頭門簾一掀,蕭謹言一身寒氣的從外面進來,瞧見阿秀迎上來,只微微退了一步道:“我身上寒氣重,你先別過來。”才開口便呵出了一團暖氣來,清霜從後面跟着進來,上前替蕭謹言解開大氅。蕭謹言便轉身道:“孔家表少爺來問我借一本郭璞注的《山海經》,你拿出去給柱兒吧,他在後角門口等着呢!”

清霜手上的動作一滞,這些事情以前從來都是柱兒悄悄的來向她傳話的,如今世子爺怎麽親自說了起來,清霜便覺得有些臉紅,索性少爺之間相互借東西也是常有的事情,清霜便頓了頓,只福身道:“那奴婢就先送東西去了,天寒地凍的,也不好讓表少爺等着。”

這時候丫鬟已經送了熱茶上來,蕭謹言坐下來,端着熱茶暖手,擡起頭瞧見阿秀安安靜靜的站着,便問道:“這兩日可無聊了?可是又做針線了?”

阿秀只擡起眸子,看着蕭謹言溫柔的眉眼,小聲道:“這兩日奴婢躲懶了,并沒有做多少針線,去找阿月玩去了。”

蕭謹言見阿秀回答時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像足了認錯的小孩子,又想起阿秀如今正是十來歲愛玩的年紀,讓她整日裏呆在房裏,也确實悶了些,便笑道:“等過一陣子,開了春,我帶你出去踏青。”

阿秀臉上頓時出現陽光般的笑容來,只一個勁的點頭道:“好呀,那世子爺可要說話算話。”

兩人正閑聊着,忽然間從後罩房那邊傳來一聲尖銳的尖叫聲,阿秀只被吓的心都漏跳了兩拍,還沒及反應過來,就有一個小丫鬟急急忙忙挽了簾子跑了進來道:“世子爺,不好了,清漪姐姐的半邊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燒得通紅的。”

蕭謹言這時候也略略一滞,只急忙起身走在前頭,阿秀心驚肉跳的,跟着蕭謹言走在後頭。這時候清瑤和張媽媽已經聽見了清漪在隔壁的喊聲,忙不疊就趕了過去,正瞧見清漪放在梳妝臺前那一瓶玫瑰香露。清瑤只吓了一跳,正要開口說話,被張媽媽打斷了道:“清珞,你這玫瑰香露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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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這會兒半邊臉燒的厲害,又疼又癢,又不敢抓,只一邊哭一邊道:“我在茶房茶葉櫃子裏瞧見的,見是好東西,就拿回來用了。”

張媽媽便瞪着眼珠罵道:“你這個沒眼力見的,虧你還是大少爺房裏的大丫鬟,這東西還沒見過嗎?怎麽就起了這心思……”張媽媽正想再往下說,就聽見外頭小丫鬟火急火燎的聲音道:“世子爺來了、世子爺來了。”

清漪聽說世子爺來了,只忍不住哭得更大聲了,只一疊聲道:“世子爺,您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奴婢……奴婢……”

蕭謹言上前,瞧見清漪那小半邊臉上,紅腫破皮,倒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燙到的。還沒等蕭謹言開口,清瑤忽然眼色一閃,只将那放在梳妝臺上的小瓷瓶遞給蕭謹言道:“世子爺,清漪的臉是用了這個被燒傷的,世子爺不如問問,我們房裏誰有這個東西,便知道是誰要害清漪了。”

阿秀心下一驚,雙手忍不住握拳,只咬了咬唇瓣,并不發話,倘若她不是粗心大意把這個東西留在了茶房,又如何會被清漪拿了過去?倘若不是被清漪拿了過去?那如今臉被燒傷的就是自己!阿秀幡然醒悟過來,只怕這東西一早就是為她準備的!阿秀心下一冷,但畢竟不是十多歲的孩子了,只稍稍冷靜了一下,擡起頭對蕭謹言道:“世子爺不如先請個大夫過來,看看清漪姐姐的臉如何了?這女孩子家的容貌可是最重要的。”

清漪這會兒疼了半日,發現只有阿秀說的這幾句話是為了自己的,也只哭着點頭道:“世子爺,奴婢……奴婢的臉若是毀了,以後還如何服侍世子爺呢?”

蕭謹言便急忙轉身吩咐小丫鬟道:“去寶善堂請個大夫來。”蕭謹言說着,只伸手接過了清瑤手中的小瓷瓶,放在鼻翼下嗅了嗅,清瑤忙神色緊張道:“世子爺當心。”

蕭謹言眉梢稍稍一動:“是玫瑰香露,氣味倒是馨香的很。”清瑤這時候正想上前接那瓷瓶子,卻見蕭謹言親自拿了梳妝臺上的木塞子,蓋上了遞給阿秀道:“一會兒等大夫來了,你給大夫看看,這裏頭都有些什麽東西。”

阿秀有些忐忑不安的接過了那一瓶玫瑰香露,只跟在蕭謹言的身後出門。清瑤往外随了兩步,見蕭謹言走遠了,只悄悄的遞給張媽媽一個眼色,兩人便也撇下了清瑤往外頭去了。

“姑媽,如今這玫瑰香露被清漪用了,那我們還要不要拿好的去換回來呢?”

張媽媽在前頭走了兩步,轉身看着清瑤道:“你方才做的很好,先轉移視線,就算不能一下子扳倒那小丫鬟,只要讓世子爺知道她有害人之心,那麽便是太太,也不會把她留在身邊的。”張媽媽只擰眉道:“不如将計就計,就說她故意要害清漪,至于櫻桃那邊,我一會兒去給她打個招呼,讓她死咬着說給她的香露是好的,這樣也由不得她辯解。”

清瑤只點了點頭,心裏頭卻隐隐有些不安,又問:“那我這會兒還出去嗎?再不走,只怕天色晚了,府上也要掌燈了。”

張媽媽只笑道:“走什麽走,正是有好戲看的時候,你安心房裏呆着去。”

阿秀小心翼翼的跟在蕭謹言的身後,手裏頭還拿着那個玫瑰香露,而此時的玫瑰香露卻成了可以害人的毒香露,阿秀猛然就想起了什麽,只急忙道:“糟了,我得去告訴她們去。”

蕭謹言見阿秀在身後自言自語,只蹙眉轉身問道:“阿秀你怎麽了?”

阿秀的神色就更凝重了,手裏握着那玫瑰香露,擡起頭看着蕭謹言。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毫不懷疑的相信自己,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她向來就是這樣包子的性格,前世是這樣,今生她想要改,奈何還沒能改得過來。

蕭謹言眸中透出擔憂的神色來,轉身看着阿秀:“阿秀,你怎麽?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這一句話就像是陰天裏的陽光,瞬間破開了重重的烏雲,讓阿秀眼前的灰暗又變成了一片光明的坦途。阿秀稍稍努了努嘴,小聲道:“其實,這一瓶玫瑰香露是我的,今兒我和阿月她們去了暖房玩,是暖房裏的櫻桃姐姐送的,我們每個人都有一瓶。”

蕭謹言聽到這裏,卻已是有點明白了,只問道:“所以清漪的臉用過之後燒壞了,你要去通知其他人是不是?”

阿秀只重重的點了點頭,小聲:“櫻桃姐姐說是這新研究的,還沒來得及呈上去給太太、姨娘們,讓我們先試一試,看看好不好用。”

蕭謹言這時候已經完全了然了,櫻桃原來是他文瀾院的大丫鬟,在他房裏一直服侍到十八歲,才出去配了小厮,最是一個細心謹慎的人,怎麽可能會把有問題的東西拿出來給小丫鬟們用呢?這裏頭定然是有什麽陰謀,蕭謹言一時間只覺得有些頭疼。前世他不拘小節習慣了,從沒有對文瀾院裏頭的事情如此細致的分析過,如今這麽一細想,似乎他這看似表面和氣的文瀾院,暗中卻也波濤洶湧,然而這波濤,若是卷及了阿秀,他定是萬萬不容許的。

“若是給她們的玫瑰香露都是好的,單單只有給你的是有問題的,阿秀,那你該怎麽辦?”蕭謹言蹙眉,看着阿秀瘦削的肩膀和纖細的身軀,頓時心疼的無以複加,只向前走了幾步,正瞧見清霜從外頭進來,只朗聲道:“清霜,去暖房把櫻桃喊過來。”

清霜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瞧見蕭謹言面色鐵青的從抄手游廊上走過來,身後跟着戰戰兢兢的阿秀,也只忙不疊行禮應道:“奴婢這就過去。”清霜只轉身要走,又被蕭謹言給喊住了道:“去把二少爺那邊前幾日跟阿秀一起進來的那小丫鬟也喊過來,讓她把今兒櫻桃送給她的玫瑰香露帶上。”

阿秀這時候隐隐能看出世子爺的震怒,這種怒意甚至她在前世也沒有瞧見機會,記憶中的世子爺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便是偶爾動怒,也不曾像今天這樣。

“爺……爺不要這樣。”阿秀緊跟了幾步上去,小聲勸慰。蕭謹言也覺得方才似乎有些失态,只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對阿秀道:“你放心,我不過就是查一下事情的真相,畢竟不管是你還是清漪,都是文瀾院的丫鬟,你們任何一個人有什麽閃失,也是文瀾院裏頭的事情。”

阿秀還想再說些什麽,蕭謹言已經快步往前走了幾步,他這幾日雖然在宮裏頭守夜,睡得少了一些,可有些事情卻好像想得比前世更通透了一些。阿秀緊跟在蕭謹言的身後,門口的丫鬟見他們快步走來,只忙不急就挽起簾子,引了兩人進去,阿秀便去熏籠上倒了熱茶給蕭謹言,遞上去道:“世子爺,您先喝口熱茶消消氣。”

蕭謹言擡起頭,看着阿秀白嫩細滑的臉頰,無法想象要是清漪臉上的傷傷在了阿秀的臉上,會是怎麽樣後果,他甚至有些後怕的伸手撫摸着阿秀的臉頰,柔軟的指腹光滑的皮膚上摩挲而過,只低下頭,大掌扣着阿秀的後腦勺,額頭和額頭相抵,兩人之間不過方寸的距離。

“阿秀,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阿秀正視着蕭謹言幽黑深邃的眼眸,一時間有些失神,想起前世自己的慘死,忍不住潸然淚下。

“怎麽了?”蕭謹言一下子慌了神,只用指腹擦去了阿秀臉頰上的淚痕,以為是自己這樣的動作吓壞到了她,只慌忙松開了手道:“阿秀,我不是故意的。”

阿秀退後了兩步,稍稍福了福身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小聲道:“奴婢去看看青霜姐姐回來了沒有。”

蕭謹言只有些嘆氣的看了阿秀的背影,心裏就覺得莫名難受,為什麽這一世的阿秀跟上一世不同了呢?上一世的她完完全全的依賴自己,可這一世,她總是刻意和自己保持着距離,即使在最貼心的時候,也不能感覺到那種全心全意依靠的感覺。蕭謹言覺得,也許是阿秀還太小了的緣故,卻如何能想到,原是阿秀心裏頭還存着對前世悲劇的懼怕。

清霜去暖房找櫻桃的時候,櫻桃正噴着水壺在給暖房的花木澆花,聽見清霜的聲音,只愣了愣,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起來,難道這麽快就事發了嗎?櫻桃強壓着心裏頭的緊張,小聲問道:“你知道世子爺喚我過去是為得什麽嗎?”

清霜只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剛從外頭回來,世子爺就叫我來喊姐姐,不過世子爺臉上不大好看,姐姐去了可要當心些。”清霜只說着,又繼續道:“我還要去二少爺那邊一趟,就不陪着姐姐一起過去了。”

文瀾院裏頭陰沉沉的,衆人都不敢開口,阿秀站在廊下等清霜,端了水從茶房裏頭出來的墨琴皺着一張小臉問阿秀:“阿秀,世子爺到底怎麽了?我從來沒瞧見他那副樣子,看着好吓人,我都不敢進去添茶了。”

阿秀也不知道怎麽說好,便道:“這兒沒什麽事,我來服侍就好,你去後面瞧瞧清漪姐姐的臉怎麽樣了。”墨琴只一松了一口氣,将茶盤遞給阿秀,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墨琴剛走開,阿秀就聽見裏頭茶盞碎裂的聲音,阿秀端着茶盞站在門口,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看來世子爺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只是他在氣些什麽呢?是氣有人要害自己,還是氣方才她落着淚從他面前躲開。

阿秀想了想,還是掀開簾子端着茶盤進去,卻瞧見蕭謹言正蹲在地上撿茶盞的碎片,阿秀忙不疊就放下了茶盤,走過去蹲下來搶了過來道:“世子爺,還是我來吧。”蕭謹言微微一怔,手上半塊碎瓷還在指尖,阿秀伸手一拿,他又沒松開,霎時間阿秀粉嫩的手指上邊劃開了一道傷痕,嫣紅的血液從指尖滑落下來。

“小心!”蕭謹言抓住阿秀的手,丢開碎瓷片,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低下頭将她那半截流血的手指含着口中。猩紅滾熱的血液在他唇瓣舌尖彌漫開來,這樣溫熱的觸覺。阿秀只身子僵硬的被蕭謹言摟在懷中,看着他細細的添去她指腹上最後一絲鮮血。

“這兩日不要碰水了,好好歇着吧。”蕭謹言開口道,忽然外頭簾子一閃,墨棋見蕭謹言拉着阿秀的手,頓時就愣了一下,阿秀只急忙把手從蕭謹言的手中抽了回來,藏到身後,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先出去了。”

蕭謹言擡起頭看着墨棋,那人才小聲道:“櫻桃姐姐來了,正在外頭候着呢。”

蕭謹言點了點頭,命她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阿秀掀簾子出門,瞧見櫻桃正有些失魂落魄的在門口站着,見阿秀臉上半點傷痕也沒有,就更疑惑了,這時候才聽見裏頭蕭謹言開口道:“進來吧。”

櫻桃愣了片刻,只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按了按鬓角,臉上強幾處一些笑來,往廳裏頭去。這時候又有小丫鬟進來,身後跟着的卻是寶善堂的少東家杜雲澤,阿秀見是杜少爺親自來了,便也臉上堆笑迎了過去道:“杜少爺請往後頭來。”

這時候清漪的下半邊臉已經完全破皮紅腫,看着有些面目可憎,又瞧見是個年輕公子來看診,越發就覺得臉上無光,只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張媽媽瞧見杜雲澤進了清漪的房間,只悄悄又回了清瑤的房裏道:“大夫來了,前頭櫻桃也來了,你在這邊帶着,我去前頭探探消息。”清瑤和清漪畢竟還有些姐妹情誼,只起身道:“那我去清漪那邊看看,也不知道她的臉還能不能治好。”

杜雲澤拿着藥粉替清漪上過了藥,用透氣的紗布帖在上頭,只用絲帕蒙住了清漪的臉頰,這才開口道:“看樣子姑娘的臉像是被刺激性的液體給灼傷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阿秀咬了咬唇,開口道:“東西在世子爺跟前,杜少爺随我去前頭世子爺那邊瞧瞧吧。”

清漪這會兒哭得兩眼紅腫,見杜雲澤要走了,只開口問道:“杜大夫,奴婢的臉還能治好嗎?”

阿秀沒有漏掉杜雲澤眉峰瞬間的褶皺,卻聽見他柔聲道:“最近這一陣子注意飲食,不要吃任何刺激性的東西,等結痂之後,我再來看看。”雖是沒有一口氣滅了清漪的希望,但阿秀知道,這樣的傷口,又是在臉上,只怕是很難痊愈了。

櫻桃自進了蕭謹言的房中,蕭謹言便沒有開口說半句話,說起來這幾個大丫鬟,蕭謹言對櫻桃的感情應該是最深的,櫻桃從小就服侍自己長大,可那些事情在蕭謹言的眼裏,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而眼前的櫻桃,卻讓蕭謹言覺得有些陌生。

兩廂無語,最後總要有人打破這份尴尬。

“世子爺喊奴婢來,也不知是為了何事?奴婢的暖房裏頭,還有好些事情……”

櫻桃的話還沒說完,蕭謹言忽然擡起頭,淩厲的視線似乎能洞穿櫻桃的心思一樣,讓她無端吓的顫了一顫。都說世子爺自落水之後改了性子,看來傳言并非是空穴來風。

“阿秀是我看上的人,以後要是誰敢動她一下,那就是跟我過不去,”蕭謹言不緊不慢的開口,他漸漸的發現,有時候把話說清楚,比耐着性子去指點她們來的更快捷,他畢竟不是十七歲的孩子了,也不能讓自己停留在十七歲,“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你以前是我房裏的大丫鬟,我素來也看重你,管理花房是個還算清閑的差事,你若是不想做了,也可以直接回了太太,國公府在京郊的莊子不少,挑好了,我自然也讓太太放你過去。”

櫻桃霎時間臉色蒼白,只看了眼端坐在前頭的蕭謹言,一時間覺得有些恍惚,再不是她記憶中帶着青澀溫文爾雅的世子爺了。蕭謹言其實也是難得發這樣的火氣,可是他發現,事情只要牽扯到了阿秀,他便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深吸一口氣道:“你若不想去,就把今天的事情如實的說出來。”

這時候張媽媽正在外頭聽壁角,蕭謹言這一番恩威并施的話也讓她驚訝了不小,見櫻桃這樣子,只怕是要撂挑子的,只急忙喊了一個小丫鬟過來,小聲道:“快,快去海棠院把太太請來,就說是世子爺請她過來的。”

大廳裏頭,櫻桃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臉上帶着幾分慘白之色。張媽媽在門口等得着急,見阿秀帶着杜雲澤正從抄手游廊那邊走過來,故意提高了聲線道:“杜大夫來了啊!清漪臉上的傷如何了?”

蕭謹言聽見外頭的聲音,也稍稍按下了怒意,只愣愣掃了一眼跪着的櫻桃,開口道:“起來。”櫻桃知道蕭謹言不想在外人面前發落自己,只緩緩起身,像以前服侍蕭謹言一樣站在他的身側。

說話間張媽媽已經挽了簾子放杜雲澤進來,阿秀去了一旁的茶房沏茶,進來的時候就聽見蕭謹言拿着那小白瓷瓶子正問杜雲澤:“她就是用了這裏面的東西才燒壞了臉,你來看看這裏是些什麽東西?”

杜雲澤拔開小木塞子,只低頭輕輕嗅了嗅,又從藥箱中拿了一把鑷子出來,捏了一個棉球蘸了一點裏頭花露出來,只稍過了片刻,那棉球上面就出現了被腐蝕的跡象。杜雲澤起身将那棉球丢進了大廳中間的鎏銀百花香爐內,那爐火忽然間往上一串,繼而冒出一股難聞的氣味來。

杜雲澤擦過手,接了阿秀送上去的茶盞,慢慢開口道:“這裏頭有綠礬,因為數量不多,而且玫瑰花香氣濃郁,所以一般人并不能分辨出來。”

蕭謹言此時剛剛接過阿秀遞上去的茶盞,聞言也微微一驚,只擡起頭看着杜雲澤道:“聽說這綠礬是做火藥用的,居然有人有這種歹毒的心思,将它滲入這玫瑰香露裏頭害人。”蕭謹言重重的把茶盞擱在了茶幾上,茶盞裏的茶水只弄濕了上頭的雪青色墊布。

櫻桃此時臉上又已經微微變色,低着頭一聲不啃,似乎是在等候蕭謹言的發落,張媽媽見狀,只咬牙開口道:“世子爺,方才清瑤說的不錯,這文瀾院總共就這麽多丫鬟,只要問一問這玫瑰花露是誰的,不就能知道是誰要害清漪了嗎?這種蛇蠍心腸的歹毒之人,定然要從文瀾院裏攆出去才行。”

蕭謹言擡起頭看了張媽媽一眼,眼神中卻沒有多少感情,只是冷的讓張媽媽有些哆嗦,一時間也沒感再往下說。蕭謹言忽然笑了笑道:“張媽媽說的沒錯,這樣的人光攆出文瀾院還不夠,還要攆出國公府,才算是個教訓。”

張媽媽總覺得蕭謹言這裏頭話中有話,但她也是個老江湖了,況且蕭謹言素來是聽話溫順的主子,于是便繼續道:“世子爺如今大了,房裏頭難免有幾個不老實的丫鬟,不如趁着這個機會一并收拾了,太太那邊也更放心些。”

蕭謹言這會子倒是有些好笑了,笑着笑着便又有些悔恨,前世張媽媽若是說這樣的話,他還當真以為她們是一心待自己好的,可如今卻發現,這裏頭壓根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所謂對自己好,無非是對她們自己,更有好處罷了。

“媽媽,這裏頭還有外人呢,說這種話也不怕杜少爺笑話,我房裏的事情,自有太太操心,媽媽如今年紀大了,倒不如回家好好歇歇吧。”蕭謹言不緊不慢的開口,言語中雖沒有不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在攆人,張媽媽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了。這時候外頭忽然有小丫鬟進來傳話,說是太太來了。

蕭謹言原本壓抑着的怒火漸漸放大,攏在袖中的手握拳,強忍着怒意道:“阿秀,送杜大夫出門吧。”

阿秀擡起頭就瞧見蕭謹言腦門上突起的青筋,這是他發怒的前兆,可這個時候他支開自己,分明是不想讓自己瞧見他生氣的樣子,阿秀稍稍頓了頓,只福了福身道:“那奴婢先送杜大夫離去。”

阿秀領着杜雲澤出了正廳,就瞧見孔氏正帶着兩個丫鬟從外面進來,阿秀忙靠邊行過禮數。孔氏便擡頭瞧見阿秀身後的杜雲澤,只笑着道:“杜少爺今兒是過來玩的嗎?”孔氏方說完,便注意到後面背着藥箱的小丫鬟,只忙追問道:“怎麽?文瀾院裏頭有人病了嗎?”

阿秀便恭恭敬敬回話:“清漪姐姐的臉傷了,世子爺讓杜少爺來瞧過了。”

丫鬟不小心有個磕磕碰碰也是尋常事,孔氏便沒有繼續追問,只和杜雲澤打過招呼之後,便繼續往房裏去了。

阿秀将杜雲澤送到二門口,瞧見柱兒正在那邊守着,便忙開口道:“柱兒,你送杜少爺出去,文瀾院那邊有些事情,我還要回去。”阿秀想起蕭謹言方才那極力控制怒意的表情,心裏頭就有些發怵,只忙不疊就加快了腳步。

孔氏進門,就瞧見蕭謹言坐在廳裏頭,難得櫻桃也在。孔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只笑着道:“這都快用晚膳了,還巴巴的把我請來做什麽?難道是今兒櫻桃在,請我過來聊聊家常的?”

這時候清霜正帶着阿月從外頭進來,瞧見孔氏身邊的兩個丫鬟在門口候着,便不由放慢了腳步,只近到門口的時候,才開口道:“世子爺,奴婢把阿月給帶來了。”

櫻桃這時候又不由一驚,只擡起頭看了張媽媽一眼,張媽媽便忙不疊笑着對孔氏道:“太太,這麽晚請你過來,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方才世子爺房裏的清漪不小心弄傷了臉,如今那杜大夫說是用的玫瑰香露裏有問題,所以世子爺就請了太太來,想替清漪做主,查一查這玫瑰香露到底是誰的,也好還清漪一個公道。”

蕭謹言耐着性子聽完張媽媽這段話的時候,唯一的感念就是,前世居然沒發現自己的身邊有這麽一個老刁奴,他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連人的好壞都分不清楚了。

孔氏聞言,眼梢不由也有些震怒,大戶人家少爺房裏頭的丫鬟有些争執這雖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做出這樣的事情無異于鬧出家醜一樣。蕭謹言如今尚未婚配,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于名聲也是不好的,孔氏只擰了擰眉梢,開口問道:“那這東西到底是誰的,問出來了沒有?”

這時候清霜已經領着怯生生的阿月進來了,張媽媽看準了機會,忙開口問道:“你是叫阿月嗎?我問你,今兒下午櫻桃送你的玫瑰香露,都給了哪幾個人?”

阿月一時被這架勢給吓唬住了,也忘記了思考,只睜大了眼珠子不敢說話,那邊孔氏認出這原是蘭家的小丫鬟,便笑着道:“你別怕知道什麽就說什麽。”

阿月抿了抿嘴,小聲道:“一共送了四個人,除了我,還有老太太房裏的初雪、初晴和世子爺房裏的阿秀。”

張媽媽只等阿月的話說完,忙開口道:“原來竟是阿秀那小丫鬟,居然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太太你是沒瞧見,清漪的臉可就這麽毀了,好端端一個姑娘,奴婢是看着她長大的。”張媽媽說着,還不忘做戲擦了擦眼角。

蕭謹言此時已經在怒火爆發的邊緣,一時間卻強忍住了,只想再多看一眼這人肮髒的嘴臉,索性假作淡然的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茶,這時候阿秀正好從外面回來,小心翼翼的挽起簾子,就瞧見蕭謹言淡定喝茶的樣子,阿秀一顆心頓時又回到了胸口,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許的笑意。

孔氏見阿秀回來,只厲聲道:“歹毒的小丫鬟,還不快給我跪下。”

阿秀只吓了一跳,忙不疊就跪了下來,就聽蕭謹言忽然間将那茶盞砸到了張媽媽的腳跟前,大聲道:“阿秀,你給我起來。”

張媽媽被蕭謹言突如其來的發難吓了一跳,阿秀則一時左右為難,蕭謹言只站起來,幾步走到阿秀跟前,伸手将她拉了起來,冷眼看着張媽媽道:“你們瞧見我多寵了她一些,便想方設法的想要害她,你們見事情敗露了,就來個反咬一口,那我今天索性也把話說明白了,便是今日你們的計劃得逞了,毀了阿秀的容貌,我也不會讓她離開我半步。”

孔氏也是頭一次瞧見蕭謹言這種模樣,那一雙瞪大的雙眸裏頭,分明燃燒的熊熊怒火,一向內斂沉穩的蕭謹言,為了一個小丫鬟在自己跟前大發雷霆。孔氏只氣的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紅木圈椅上。

蕭謹言轉過身子,将阿秀護在了身後道:“太太,今兒請你來的不是我,而是那老刁奴,想要害人的也不是阿秀,到底是誰要害人,太太問問櫻桃就知道了。”

這時候一直低着頭站在一旁的櫻桃只撲通一聲跪下,雙眸含淚道:“太太饒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不想的,奴婢……”櫻桃見蕭謹言這架勢,必定是要将那個叫阿秀的護到底的,便知道此事必定沒有半點勝算,只哭着求饒道:“奴婢……奴婢先前在文瀾院當差的時候,曾克扣了一些銀子,後來賬本交出去的時候,張媽媽和清瑤替奴婢擔着,如今她們便以此為要挾,讓奴婢幫她們把這個叫阿秀的小丫鬟的容貌……”櫻桃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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