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媒婆上門
又是水又是梨子的擺置了半天,才說起了正事兒。
“崔家嫂子,我也不說虛的,之前你家男人在時候,這樁親事也是我提起來的。雖然沒有下聘書,但也算是找我保了媒。昨兒個,趙家奶奶尋了我說你家大閨女要出孝期了,讓我問問你,可是還認這樁親事?”徐媒婆瞧着李氏臉上的皺紋,跟近兩年才顯出來的老态,不由多了些同情。
能拉扯着孩子過下去,倒是難得的。
李氏沒想到趙家不是來退親的,當下笑起來:“自然是認得。”
怎麽能不認呢?再怎麽說,之前媒婆來保媒的事兒,村子裏也是不少人知道的。若是真黃了,最受牽連最吃虧的也會是自家閨女。
“要不是我家那個死鬼不顧念孩子們走了個一了百了,這會兒哪用您再來問一遍?指不定,這門喜事兒早就辦了。”提起傷心事兒,李氏就不免嘆息起來。這會兒算是過了傷心的時候,也知道每日裏悲戚沒什麽用。說起來,她也不是沒有怨恨過自家男人,但現在,她就盼望着玉娘能有一個好婆家。虎子能趕緊長大成人,立住門戶。不說別的,就說村裏那幾個喜歡在人背後嚼舌根子的,可不就等着笑話玉娘呢。
沒了爹,再沒有一門合适的親事,往後可沒法子過了。
徐媒婆又說了會兒話,不過是解釋為啥趙二石這些年一直沒尋思成家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他師傅夏木匠遇到的第二個老婆的事兒,讓他擔心娶了媳婦會委屈了奶奶跟大哥家的倆孩子。
如今,玉娘的人品沒問題,她給趙家奶奶打了包票,說玉娘是個良善的。
聽到自家閨女被人誇,李氏自然也拍着胸脯說了一番閨女如何好如何知事兒。就是不會針線,也做不了下地的重活兒。當然,這些都不是什麽問題。且不管趙家奶奶想要的孫媳婦是什麽樣的,只說她當媒婆幾十年,憑的可就是一張嘴。
只有兩家有意向,她就能死的說成活的。
倆人一拍即合,三言兩語的就合了兩個孩子的親事,又換了八字。只說,下個月初六,趙家那邊就正兒八經的來下聘提親。
其實說起來,李氏也是知道趙家村的趙二石家的。家裏沒有了爹娘,就有一個奶奶,還是個好脾氣的老好人,一輩子沒跟別人起過龌龊。趙二石上邊其實是有個大哥的,只可惜,前年兒個出去找活兒,遇上了劫匪沒逃出來。後來大房的媳婦抑郁成疾,剩下小閨女後沒熬過倆月就沒了。
聽說,那倆孩子被教養的也很好。雖然是跟着趙二石生活,但至少不是親爹。李氏也不用擔心自家閨女嫁過去,就當了便宜的後娘。說到照顧孩子的事兒,玉娘又不是沒幹過。
至于趙二石這個後生,人也是個心善的。最起碼,是個重情義的。端看他孝敬陳木匠,就知道人不壞是個憨厚的。更何況,他手上有手藝,平日裏也能去打點獵物用皮毛換糧食。日後玉娘管着家裏,他出去做工,日子定然是只好不差。
就這麽着,徐媒婆堪堪跟崔玉迎面錯過去了。于是,她也就不知道,自家娘親三言兩語的就把自個給許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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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有什麽事兒只得你半天樂的合不攏嘴?”崔玉把鳥蛋放到竈臺邊的碗裏,然後洗了手打算進屋縫補自個的舊衣裳。到底是個窮,能替換了衣裳就那麽兩身,其中一身還是陳嬸子送來的她出嫁閨女留下的。
不過好歹,不用去了棉絮把冬日的衣裳改成單衣了。
李氏知道自個閨女臉皮薄,又顧念着家裏,生怕她不同意。眼看着年紀不小了,禁不住拖了,這麽想着,她自然不願意多說。而崔玉現在滿腦子是想掙錢的事兒,又哪會真的刨根問底呢?再者,她也不願意話沒說兩句,就再看到李氏臉上的擔憂跟愁苦,所以也并沒細問。
說起縫補衣服,崔玉其實并不拿手,不過身在農家縫補一下,就算針腳差一些,倒也沒人說啥。畢竟都不就是講究的人,能穿在身上,就好了。
後晌的時候,看着自己晾曬的柴胡片差不多了,她才尋了個幹淨的看似好一點的布袋收起來。然後回屋裏拿了剩下的倆雞蛋,想了想,又裝了幾個自己做的菜鍋貼放到籃子裏。
畢竟她不太懂行情,這會兒曬幹了,總要尋個人掌掌眼。能不能換錢,能換多少,可都是問題呢。
之前她是沒想到,也就是這兩日鄰裏間的走動,讓她切身感受到了什麽叫遠親不如近鄰。雖說現在還沒到日日串門的時候,可誰家有事兒招呼一聲,卻也是全村人都會伸手拉拽一把的。
雖說她家常受王大爺兩口子的照顧,但上門求人,自然不能真的空着手去的。不說失禮不失禮,只說王家那幾個傳說中的兒媳婦,就有的嚼舌根的呢。自個空着手去,只怕會讓人覺得是上前去占便宜呢。
出了門,過小河溝的時候,不少門前歇着的嬸子們都跟她搭了話。雖說還沒等她走遠,就有說起了她家的閑話,就連入了土的崔大郎都被翻出來讓人唠叨了一遍。不過面上,總沒有差太多。
“這玉娘模樣是個好的,就是命太苦了。就算以後嫁到趙家去,那也是伺候人的命啊。”
“她能伺候人?咱農家閨女哪個不下地幹活啊,偏生她一副嬌生慣養的性子,平日裏領個孩子就覺得她懂事兒。要是嫁到別人家,指不定還得被人供養着呢。”
“說的也是,前年個剛有媒婆給她保媒,崔家當家的就遭了劫難。連帶着趙家大房那邊,好好的一家子都家破人亡了。誰敢說,不是她方的啊。都說命賴的人逢人就克,可別再連累了咱們村子。”一個當村的媳婦忍不住多了幾句嘴,這話也不是一個人說了。也是礙着這個傳言,本村那些窮的叮當響的後生,哪怕是拖着親事,也不敢招惹了崔玉。生怕一不留神,也被克死了。
只是如今趙家那邊才來說親,前晌個徐媒婆從街裏走的時候,還跟大夥兒打了招呼。這個關頭她再舊話重提,難不成是要毀了人家的好事兒?如此倒是讓旁邊的陳婆婆看不過去了。
陳婆婆是陳二狗的娘,陳嬸子的婆婆,也是崔家以前宅子的鄰家,兩家人關系一直不錯。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就開口回護了一二。
“都胡咧咧啥呢,前幾年咱們村那個游方的和尚不就給人家玉娘批過字,說是福星呢。指不定,以後崔家跟趙家,都要靠着玉娘呢。”
當年的确有個和尚給崔玉批過字,只是話卻不是那麽說的。不過是說,要是好好教養,日後一家子定然能吃喝不愁。但村裏人傳來傳去的,就成了老和尚說玉娘是個福星。不然崔大郎也不會那麽護着,疼着。
要是崔玉聽了這話,只怕面上不顯,心裏也會嗤之以鼻的。
可惜,現在說道的是一群閑的沒事兒幹,又對批字算命深信不疑的婦人。
崔玉也不是沒聽到那些捕風捉影的議論,只不過,她也不是沒經歷過被人說道。前世畢業後去辦農莊,近三十歲不戀愛不結婚,別說是村裏人,就連她的親戚也都說三道四的。
所以,現在那些人說閑話的,确實在她心上掀不起什麽波瀾。只要不懷疑她是鬼祟,一切都不打緊的。
外人後頭說了些什麽,崔玉沒有在意,她這會兒正好到了村東王家宅子前邊。村東雖然靠着村口,不若正村裏熱鬧,但卻不是她想的那樣王家是為了節省銀子才在這裏落了戶。
相反,王家的宅院,是有門有戶,裏面還有兩間方正的瓦房。瓦房是套間樣的,中間還有客堂。雖然邊上也有茅草屋,比不得裏正家的寬敞大氣,但相比于別人家,也算得上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好院落了。
這大概就是家裏有男人跟沒男人的區別,王家連上王大爺一共五個真健壯的勞力,除了家裏的十幾畝地,更是租了不少良田耕種。一年兩年的不顯,時候久了,可不就湊出了蓋瓦房的錢財?
也不知道她家,什麽年景才能買一處屬于自個的地方。
嘆口氣,崔玉收了思緒,就在大門外往裏喊道:“大娘......我是玉娘,您在家嗎?”
秋收了,前兩日家裏老頭子帶了兒子去翻了地,這會兒都在地頭上種麥子呢。
農家人靠地吃飯,但凡能種糧食,就算咬着牙也舍不得隔了季呢。現在種上麥子,到了冬天就能綠油油的長出麥苗來,來年春天又是一家的口糧。
再者,麥子也比玉米能換錢。到時候,留下一布袋磨了粗面粉,也能讓一家老小好生解饞填肚子。
第一桶金
坐在院子裏臺階上,正擰苞米粒的王大娘鄭氏聽了聲音,趕緊應話招呼了人進來:“在呢,進來吧。”
門是敞開的,所以得了話,崔玉就趕緊笑着進去了。
“玉娘啊,你自個搬個板凳坐過來吧,大娘就不騰手給你倒水了。”鄭氏笑呵呵的讓崔玉坐下,瞧着她放下籃子也幫着擰起了苞米粒,也沒說啥。只是神情熱絡的問她是有什麽事兒嗎。
原本鄭氏想着玉娘是不是遇到了難事兒,可瞧着神色,卻也不像。至于下手幫着幹活,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畢竟,村裏就這麽點人家,誰家串門瞧見活兒了不搭把手?說多了,倒是傷人心呢。
崔玉手上幹的利索,撥□□米皮,拿了一個棒棒節開始擰粒兒。
“大娘,我前些日子挖了點東西,瞧着跟我爹當時病了時候拿的一味藥很像,當時覺得是個念想就洗幹淨切了。誰知道幹了以後,還真像是那麽回事兒。”崔玉笑着道,“您也知道我家現在的光景,所以我就像讓大叔幫着瞧瞧是不是能用的藥,要是東西有用,回頭我就拿去鎮上換點錢。這不也是怕拿錯了,去徒鬧笑話麽......”
說着,她還有些不好意的低下頭。
這倒不是大事兒,左右就是看一眼的功夫。鄭氏自然是應下了,只說等王大爺回來了,就讓他給個話。都是一個村住着的,之前兩家關系也不算壞,能相互幫襯一把是一把。
“要是真能賣了,也算你家有個奔頭了。到時候你也攢點私房錢,風風光光的嫁人,看誰還敢背後等着看你的笑話。”鄭氏說着,心裏也覺得痛快了幾分。她以前沒嫁人時候,可不也被人說道過,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後來還是嫁了個有能耐的男人,連着生了四個兒子,這才挺直了腰杆子。
如今,誰見了她還敢奚落?別說是陳河溝,就算是回了娘家,大夥兒也得高看她一眼。不為別的,就為她男人有房有地,兒子們也各個能掙錢。
由此及彼,只要玉娘嫁人了,再生幾個兒子在婆家立穩了腳跟。那好日子,可也就來了。
崔玉沒想到鄭氏會想這麽長遠,張口就是說她嫁人的誰人。心裏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到底誰說古人含蓄的?成親的事兒都能當着人的面說出來,哪有一點避嫌的意思?
她卻不知道,并不是古人不含蓄。而是陳河溝算是東寧縣最靠山裏的村子,雖說土地肥沃能産糧食,但因為沒別的營生,到手的銀錢自然不會多了。人窮的時候,那還會有那麽多講究啊。
不過崔玉也明白,村裏娘們沒事兒的時候,除了坐在一塊說些七長八短的閑話,也沒別的樂趣。加上婦人們看人,大多都會先瞧那家的男人有沒有本事。
如今崔家沒有頂門庭的男人,不說她是剛出孝的大閨女。就說有李氏這個新寡的身份,可不就有不少人等着抓話頭子呢。
倆人正說着話呢,王大爺就扛着鋤頭回來了。到底是年紀不對了,幹了半日就覺得有些扛不住,好在幾個兒子孝順,勸着他早點回家歇着。
“玉娘來了啊。”王大爺進了院子,瞅見有人在,就搭了一句話。然後放下鋤頭,自個蹲在院牆邊上的大樹墩上抽起了旱煙。
“孩他爹,玉娘拿了點東西來讓你瞧瞧能不能換錢,我瞧着也像那麽回事兒。”鄭氏放下手裏的活兒,起身去拿了大掃帚把之前散在地上的苞米粒掃到一塊。然後拿了簸箕準備搓起來,回頭洗幹淨磨成苞米面吃。
王大爺是個好說話的,聽了這話也不含糊,直接讓崔玉把東西拿給他瞧瞧。聞了聞,又嘗了一點,他才點頭說是藥鋪裏常用的野柴胡。
“玉娘啊,鎮上藥鋪裏都收藥材,不過長春堂的價格最是公道。那掌櫃的也是個老實人,最見不得藥鋪裏欺負窮苦人家,所以你可以把東西送過去。”王大爺把煙鍋往腳底下的石頭上磕了幾下,笑道,“咱們村沒人賣過藥材,就算是我只怕也識不得它沒曬幹時候的模樣,你倒是個有福的。以前我在醫館給人打雜時,倒聽說過有人一兩八文錢的賣過野柴胡。”
鄭氏聽了這話,一臉驚奇,她倒是沒想到,這麽個不起眼的幹貨還挺值錢的。就算是她們粜麥子,也不過一斤三文。
“那可是件好事兒呢,我就說玉娘是有福的吧。”鄭氏知道玉娘沒白忙活,心裏也是替她高興的。
崔玉這會兒的心情也是很好的,想到王大爺說他也識不得山上的草藥模樣,心思一動。左右,人家幫了她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大爺,大娘,其實我這柴胡就是在咱們前山那個土坡上挖到的,我尋思着應該還有不少。要不......”
可惜,還沒等她的話說完,王大爺那邊就開了腔。
“行了,這東西是你挖到的,就好好的抓住機會,能攢一文是一文。至于別人家,就算再難到底也是不缺吃喝的。”活了大半輩子,王大爺看事兒透徹着呢。別人家的物件,他就算再稀罕,也不會去眼饞的。
鄭氏也只在邊上笑道:“你王大爺說的在理,以後你家過好了,大娘到了門口不缺一碗水喝就行。哪會想着斷了你的奔頭呢?再說了,這都是你爹在天保佑着你呢,你可不敢随随便便的告訴別人。”
崔玉也沒想到王大叔兩口子這麽淳樸厚道,竟然不要她送上門的財路,當下心裏也很是感激。于是便笑着把那會兒提過來的籃子遞過去,“籃子裏的物件不值錢,是我用新鮮的野菜跟苞米面幹鍋裏貼出來的,帶了一些給大叔大娘嘗嘗。”
沒等她的話說完呢,鄭氏就擺手了,“不用了,家裏剛收了苞米跟土豆,不缺吃食。再說了,你王大爺也不過是提點了你幾句話,哪值當的你送東西來啊。”
村裏人大多實誠,明知道別人家日子不好過,自然不會占人家便宜。所以,可就推辭起來了。
最後還是王大爺咳了兩聲,讓自家婆娘把東西收下,然後又讓人拿了些發黃的豆角跟半個南瓜塞進崔玉籃子裏。
“這豆角看着是幹了,回頭你剝了裏面的豆子再切點南瓜,也能吃幾頓稀飯。”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話,看着天色,該做後晌飯了。崔玉才趕緊拿了籃子回家去。
回家後,李氏已經做上了飯,虎子帶了三妮在炕上翻跟頭玩。逗的小丫頭,一個勁的拍巴掌樂呵。
“娘,後晌時候我拿了餅子跟剩下的倆雞蛋去王大娘家走了走。”崔玉放下籃子,見李氏進屋去拿幹糧,趕緊說到。神色間,卻有些忐忑跟不好意思。
到底不是她當家呢,現在越過李氏往外送東西,估計要挨訓了。
李氏愣了一下,想到自家閨女別憋在家裏這麽久,也是難為她了。所以也只點點頭道:“多出去串串門也好,娘顧不上你,你多跟着你王大娘學學去了婆家怎麽過日子,也是好事兒。”
“娘,您別多想,我是去問了問王大叔藥材的事兒。”崔玉見李氏臉上的神情突然有些低落,趕緊上前解釋道,“今兒我才知道,我挖的是野柴胡,拿到藥鋪裏一兩能賣七八文錢呢。”
這下,李氏可就驚着了。合着自己家,現在有一百多文呢?就算她去賣柴禾,連帶上她抽空接着月光熬夜繡的荷包,一個集上也不過賣十幾文錢。
呆滞了半天,她才在崔玉的喚聲中反應過來。有些懷疑的看了一眼崔玉,心裏只覺得有些不真實。
“娘,您放心吧,往後咱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少不得,咱們埋頭辛苦一陣子,還能送虎子去認字呢。”
李氏看着崔玉堅定的表情,覺得自家閨女經歷了她爹的事兒後,越發的懂事兒了。許她平日的念叨有用了,她爹真的在保佑着他們呢。
想到這裏,李氏連連說了幾聲好,拍着閨女的手背讓她進屋歇會兒去。雖說她沒追問,可也是心疼的很,畢竟哪家的孩子是天生就懂事的啊。無非是被逼的沒法子了,才不得不長大。
晚飯雖然還是簡單的苞米粥跟餅子,但倆小的卻因為碗裏多了倆煮鳥蛋高興的多吃了半碗。
“玉娘,趕明就是集了,咱得起個早。”看着崔玉要刷洗碗筷,李氏趕緊攔了一下說道,“你先去收拾一下吧。”
陳河溝離落霞鎮并不算近,就算繞近道兒也有近十來裏的路程,所以除了每逢一六去集市時候,村裏也沒人常出去。倒是陳阿婆的兒子陳二狗,在農閑時候,每兩日裏就會去鎮上送一趟人。不為別的,路上搭一個人,可就是兩文錢的進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