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栗子與小藍書
當上大課的時候,就會出現各院共聚一堂的現象,大約是四五個院系的樣子。
教室在拐角處的大教室,将近能容納兩百多人。上課必須得有人去借小話筒,不然別說後面幾排,就是中間的幾排吧,都得費勁巴拉才能聽到老師在說什麽零星片段,再運用大腦經驗得出老師在講什麽,再反應一下,老師已經說到了下一句,根本不行。
就是這樣子的大教室,還是人數差不多與座位齊平。按照常理,還是不會有多少空位子出現。
但是現在……
第一排還是空的。
冷游依照慣例,目不斜視坐在了第一排角落。哪怕是在這種人數極多的大課,一般而言,第一排也是空的,畢竟總有那麽一兩個人評價,三四個人遲到,五六個人曠課壓根不來。
就像是一個默認的國際慣例——第一排做的都是好學生——哦,可去他的好學生!
冷游對這個冷冷清清的座位千般萬般的滿意,唯獨一點,他想想別人給自己貼了個“坐在第一排的好學生”的标簽就覺得一言難盡,有些想逃。
他的初衷明明是遠離密集人群,誰知反而突兀地站立在人群外的空地。
算了,來都來了……
就算是被人貼了标簽又怎麽樣,來都來了,要不就曲高和寡自己一個人開開心心坐第一排被人說“哇唔,就是那個每次坐第一排的好學生”,要不就随大流和別人擠在後面,泯然衆人但聒噪且心煩,總得選一個,不然就轉身回去睡回籠覺——想什麽呢?來都來了!
所以說,來都來了真的是一句特別、特別神奇的話——适用于各種想要撂挑子不幹的場合。
……
一陣糖炒栗子的香味兒從後面傳來,越來越濃。那甜味兒就像是長了眼睛有了思想,直直往冷游鼻子裏面飄。
“你旁邊有人沒?”是周興奕,那人拎了一大袋兒糖炒栗子站在他旁邊,一臉純良且無害的模樣。
這座位也不是他家的,他怎麽還能霸住不放呢?
冷游搖搖頭:“你坐吧。”
在冷游的觀念之中,熟人,比如說白樂言、林予璋,相處起來就跟自己人一樣,蠻平常的;陌生人,擦肩而過、名字根本不知道的那一種,只要不在除了擠公交地鐵等必要時刻挨着擠着自己,冷游都能把他們當成大蘿蔔、大青菜;最尴尬的是半生不熟的人——比如周興奕同學。
這個人,說熟吧,也沒有那麽熟,畢竟只是個實驗搭檔,并且不怎麽靠譜,還沒有泡面拍檔帶給他的回憶美好。
可是,要說不熟吧,未免顯得薄情又寡意。哪怕不記得他同周興奕一起逛社團納新長達一秒鐘,哪怕不記得自己甚至為了他久違的給別人撥打了電話,就為了那些摔碎在周興奕手中的玻璃器皿,就為了在日後好幾周時間之中,對方還有可能繼續不靠譜地打翻這個碰倒那個……他們也沒有那麽的不熟。
冷游就看着周興奕在桌子裏墊了張紙,開開心心地把那袋栗子放在腿上開始剝。
第一次剝的栗子碎掉了,周興奕飛快且謹慎地偷偷瞄了一眼冷游,見對方視線并不在自己身上,便迅速把那碎成好幾牙兒的栗子塞進自己嘴裏,假裝無事發生。
第二次就非常順利了,剝出來的栗子完整又光滑。于是順理成章的被周興奕拿到冷游面前炫耀了。
剝的完整又光滑的栗子在經歷被炫耀任務之後,落在了書桌裏墊的那張紙上。
冷游發誓,他只是看了那麽一眼。周興奕就又來跟他聊天兒了:“你知道嗎?就學校外面學生街那家糖炒栗子,嘿!味道絕了!”
“你不吃嗎?”剝出來的栗子規規整整全部放在紙上,仿佛在進行栗子大閱兵。冷游忍了忍,沒忍住。
就這種對方非常能說的狀态下,你會不然而然地被感染,平日裏咽下去的話也會說出來。
“啊,是這樣子的。”突然,周興奕把裝栗子的袋子放冷游腿上,“上課偷吃的栗子是最好吃的栗子,就和翹課睡的懶覺,是最香的懶覺一個道理。”
冷游看着自己膝上那袋熱乎乎的糖炒板栗,內心狂發彈幕。
——對不起!
——我從來不知道這樣子的大道理!
——畢竟我只看過小故事大智慧。
——只知道學個愛迪生讓你繼續擺弄易碎的瓶瓶罐罐!
“那要上課偷吃的話……”冷游沒忍住,也捏了一個栗子出來,“現在是在做什麽?”
周興奕看老實孩子似的看了一眼冷游:“你是不是傻,上課的時候你咔嚓咔嚓剝栗子殼老師是會下來的!萬一老師眼饞,把它沒收回去自己吃怎麽辦?”
——哦,那倒是我思慮不周全了。
“你要吃就自己拿嗷。”周興奕給冷游說完,就又開始了剝栗子屯冬糧……或者說,屯課糧地準備。
然而未果,并沒有把課糧屯夠。
周興奕剝了三四個就被味兒勾得饞蟲上來了,于是剩下新剝出來的,全部進了嘴。
據周興奕說,他已經打入了FLIGHT內部,和方策建立了友好的關系。FLIGHT下周在清吧的小型演出,周興奕都已經把票買好了。
“你說……我要不要去買束花?”周興奕已經明顯在暢想未來的美好生活了,“反正我已經和方策認識了……嘿嘿……到時候給他獻花……”周興奕壓低聲音,冷游并不是十分想配合,但還是低了低頭做做樣子,“雖然方策并沒有答應我的包養請求,嘿嘿……”
冷游面無表情:他錯了,他就不應該低頭的。
……
白樂言窩在圖書館牆角一隅,想等自助打印機前排隊的人稍微少一些的時候再去行動。
他坐在沙發上取下書包,從裏面扒拉林予璋給他的U盤——這一次,他是替人去打印材料的跑腿員。
嗯?
白樂言疑惑地看着自己書包裏,在那兩本專業書之間,落了一本并非自己的書,沒見過,是誰的?
他把那本書拎出來。
作者是安德烈?艾席蒙——沒聽過。
不過白樂言并不覺得自己認識這位作者才算是正常,畢竟他并不怎麽熱衷于小說,印象裏,他看過的大部分小說,還屬于初高中必讀書目。
書名是《夏日終曲》——沒聽過。
在書頁上方,純澈的蔚藍色天空為底,上面用黃色的筆跡寫了“CALL ME BY YOUR NAME”,估摸着應該是原本的書名。這個書名白樂言有些喜歡,以他第一眼的判斷,他覺得這個名字應該是親昵的、獨一無二的,在茫茫人潮之中,在有那麽多同名同姓的人潮之中,叫一聲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回頭。
有點……羨慕呢!
封面是……是兩個相靠着的男性,稍靠前的那一位頭微微揚起,脖頸拉住了一條好看的線條。
——大約是講朋友的?
——大約是講兄弟情義的?
白樂言有了判斷,他把那一本書放回了書包,走到偏僻角落給林予璋打電話。
“你好,怎麽了?”對面兒接通了電話,不過聽聲音似乎不是林予璋?白樂言把手機放下來看了一眼屏幕——沒打錯啊。
“是林予璋嗎?”白樂言問出口就後悔了,這個問題有點傻。
“不是。”
嗯?不是?林予璋是把手機丢了嗎?還是被人偷了?白樂言:我是不是應該勸拿着林予璋手機的這位仁兄盡快歸還手機,回頭是岸?
不過這個人的聲音……似乎有一點耳熟。
“我是揚以宣。”
啊……原來是這樣,這也難怪,他倆向來是形影不離的,換個人接電話也能理解。
“是這樣子的!”白樂言說道,“我書包裏多了一本書,想問問是不是林予璋的。”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稍等,我把手機給他。”
随即,冷游就聽到一陣水聲,似乎是有人在洗澡的聲音——林予璋大白天的洗什麽澡?
“喂?甜兒嗎?”林予璋的聲音有點啞。
白樂言皺了皺眉,暫且把書的事兒放在一邊:“你感冒了嗎?感冒了就先不要洗澡了啊?”
“……”林予璋詭異地沉默,接着咳了兩聲,說道:“我沒事,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我書包裏多了本書,想問問是不是咱們下課的時候我不小心把你的書裝進去了。”白樂言覺得反正揚以宣在他旁邊,有什麽不舒服應該也會照顧一二,便也不再管了。
“什麽書?”
“好像叫《夏日終曲》。”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璋兒?”見對面半天沒聲兒,白樂言還以為是手機信號不好,便叫了林予璋幾聲。
“是我的……”林予璋說道,“你先放你那兒吧,我今晚回去找你拿。”
白樂言“嗯”了一聲,又問道:“那我可以看一下嗎?”
“……”
沉默,沉默是這一周的康橋。
“你看吧。”林予璋嘆口氣,任由揚以宣拿了毛巾給他擦濕漉漉的頭發。
“好看嗎?”白樂言依舊是好奇寶寶,而林予璋覺得他把今年份的沉默額度都給用完了。
“好看。”算了,林予璋倒在揚以宣身上。白樂言看了之後,估計他們也就對全宿舍出櫃了。
有時候林予璋也挺奇怪的,他和揚以宣都這麽光明正大了,連一寝那倆四肢發達的體育達人都感受到了,白樂言愣是沒發現。
……
于是,這一天黃昏時候,當冷游抱着兩袋從學生街買回來的糖炒栗子推開宿舍,就看到白樂言眉頭皺巴巴地在陽臺上看書——是把書立起來捧着看的那一種姿态。
于是,冷游清楚地看到了封面上埃利奧和奧利弗的身影。
冷游默默退了出去,關上門,覺得是自己打開門的方式出現了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