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不需要
? 腦中盤算着該以什麽方式處刑這個家夥的林檎,完全沒有防備地,看見了一個有着柔軟卻蓬亂棕色發絲的後腦勺。
這個人看上去還是個少年,頭發亂糟糟堆在一起向上炸着,圍成一圈,就像是獅子的鬃毛。他擺出了一個對日本人來說很隆重的姿勢,腰肢下彎四十五度,頭顱鄭重地低垂下,把脆弱的脖頸全部呈現給了林檎。緊接着,這個對林檎行了大禮的少年,用一種近似于吼的語氣說話了。
“千葉同學因為我的緣故受傷,對不起!我沒去探望你,對不起!沒能及時跟你道歉,對不起!受到了你的幫助卻讓你生氣,對不起!請務必接受我的道歉!”
長長的一串對不起對着林檎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讓少女原本鮮活的表情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那是一種比起憤怒而言,更加接近于茫然的表情,就像一個人驟然聽到了什麽具有沖擊性的消息一樣,臉部肌肉由于停止運作的大腦沒能下達指令,本能地組裝成了一副茫然的模樣。
他在對她說……對不起?
沢田綱吉,在對她說對不起?
林檎猛地向後退去,倉皇避開了這個人的鞠躬,等沢田綱吉擡起頭來,她才發現這個人額頭上燃燒着一朵橙紅色的火炎,顏色溫暖而又熟悉,眼睛變成了氣勢十足的上吊眼,瞳仁縮得極小,讓這個少年變得異常兇惡起來。
Reborn的死氣彈。
他在臨死前拼命也要完成的願望,居然是跟她道歉?
或許是因為他這種奇怪的裝束、奇怪的舉動還有出人意料的話語,讓林檎沒有在第一時間用手裏的書包把他趕出去,而是輕聲問道:
“你向我道歉,是希望我原諒你?”
死氣彈狀态下的沢田綱吉回答得快極了:“沒錯!”
“要是我原諒了你,你會怎麽做?”
“然後跟以前一樣!”
“……”
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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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說的理由林檎其實都毫不在意,說到底,她所做的一切——不管導致了什麽樣的後果——都不過是出于她一廂情願的想法,跟這個沢田綱吉沒有任何關系。她真正為之感到憤怒的事情,跟這些東西完全不同。
那是只針對于這個世界、這些人本身的排斥與抵抗。
林檎沒法對沢田綱吉做出什麽別的,她也不想就這麽輕易接受這個人的道歉,讓他快樂地把有關千葉林檎這個人的歉疚解決掉,回去跟他的守護者們親親我我。
倒不如說,在林檎心裏,反而希望他把那種愧疚感保持的時間再長一點,程度再深一點,永遠不要忘記才好呢。
她也只能以這種方法來疏洩自己內心裏面那些無處可放的東西,自從她來到這個可笑的地方,在她心頭總有各種感情交織在一起,五味陳雜,發出一股直扣心門的苦意。
林檎自嘲地笑了一下,撿起了之前掉落在地的鑰匙。
“請你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說着,她也不管面前還站着這麽大的一個內褲少年,自顧自地轉身開門。身體剛行動到一半,林檎的手臂就被少年一把抓住,以一種不像是出自這個細弱手臂的強大力氣強行阻止了林檎的離去。
“你不能走!請接受我的道歉!”
林檎奮力掙脫了兩下,然而沢田綱吉的手掌像鐵箍一樣,讓林檎怎麽也掙脫不開,只能惱火地說:“我不會接受的。”
這句話的話音剛落,她就見識到了在死氣彈模式下,人是多麽的頑固而又一根筋。
“請你接受!”
“不要。”
“務必要接受!必須接受!”
她要被煩死了。
這麽毫無內涵的對話持續了五六個回合,終于被發問的人單方面終止了。林檎嘆了口氣,還以為能就這麽結束這場搞笑的對話,卻見沢田綱吉用那雙兇得要命的眼睛瞪着自己,放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膝蓋下落,直直地砸到了地面,随後臀部靠上腳腕,就着這個跪坐的姿勢,朝她吼道——
“那這樣呢!可以接受了吧!”
跟林檎記憶中相似的臉,就這樣丢下一身的尊嚴朝下低伏去,馬上就要觸及地面。
林檎終于在真正意義上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嘴巴張了又張,只發出了無意義的單音,這一刻對林檎來說,大概沖擊力就跟當初看到他眼淚汪汪哭泣的時候沒什麽兩樣。在額頭碰觸到地面之前,林檎突然一把拉住他的頭發,将他的頭惡狠狠地扯起來,她用的力氣絕對說不上溫柔,頭皮被拉扯的痛感使得對着林檎土下座的少年身軀突然一顫,腦袋順從地順着林檎用力的方向擡高。
方才還在前額跳動的火炎逐漸縮小,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逝,沢田綱吉的目光也由兇性十足變為了驚悚。
林檎撒開手,他像被火燒了屁股一樣,從地上一下子蹦了起來,雙臂環住赤|裸的胸膛,沐浴在少女的注視下,把自己可憐地蜷縮成了一團。
“我,我居然在千葉同學面前……”說到最後,已經帶上了一點哭腔。
少年瘦弱的後背上,蝴蝶骨支楞出了明顯的形狀,頭躲進了兩腿中間,消極地拒絕了所有讓他覺得羞恥難堪的視線接觸。
此時太陽已經挂在群山盡頭将落未落,将天際染成了火紅的色澤,畢竟時間進入了秋天,溫度也由于太陽落山撕去了溫暖的表皮,而變得有些寒冷。
沢田綱吉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單薄的內褲,暴露在外的皮膚被冷風一吹,雞皮疙瘩跟雨後春筍一樣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那瘦得沒二兩肉的小身板也猛地顫了兩顫。
“阿嚏!”
第一個噴嚏就如同前兆預警,很快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個都接連不斷地出現了。
林檎想過直接把他丢在外面不管,自己開門回家獨享清閑,但是……
她終究沒辦法對名為沢田綱吉的存在真正狠下心來,無視掉他的所有,把自己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這個人的一切。
多麽可悲啊。
少女打開了房門,側過頭,低聲說道:
“進來吧,換身衣服再回去。”
“可是……千葉同學你不是獨居……”
“雖然覺得你不敢做什麽,不過如果有那個萬一的話,我會打折你的腿。”
“咿咿!這,這麽兇!”
林檎涼涼看了他一眼,裏面蘊含的東西讓沢田綱吉又顫了一下,驚恐地保持着那個護胸的姿勢,就跟一個要被采花大盜強迫的嬌弱姑娘沒什麽兩樣。林檎不想看他那嬌羞的姿勢,幹脆扭過臉直接走進了玄關,門還大敞着,沢田綱吉探頭探腦地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進到了屋裏。
真是的,這種時候,reborn去了哪裏啊…
這個房子本來就剛租下沒多久,在還沒來得及将行李全部拆箱布置好之前,林檎就被雲雀恭彌兇殘地打進了醫院,所以直到現在,整間客廳除了一張矮腳桌和兩個坐墊之外再沒有別的,其餘的地方都空蕩蕩的,只擺了幾個大紙箱子,沒有一點人氣。。
光禿禿的牆壁明顯能夠看出新粉刷過的痕跡,木質地板似乎很久沒有更換過,順着縫隙紋理時不時有一塊塊的鼓起,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就像是被長時間閑置一般的味道,不能說有多好聞。
沢田綱吉四下看了看,在客廳兩端還各有一扇門,不知道裏面都是些什麽樣的光景。
林檎徑直打開一扇門走了進去,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條巨大的毛巾跟一個足以把整個人從頭到腳蒙上的外套。
“選一個穿上吧。”
沢田綱吉不可置信:“穿,穿這個?!這兩個哪個都很奇怪啊!”
少女幹脆地說道:“不然就只有我的衣服了。”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只聽林檎皺起一點眉毛,狐疑地看着他:“你該不會想穿……”
“雖然不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肯定不會啦!”沢田綱吉飛快地叫道,臉上充滿了被少女反調|戲一樣的羞惱。
林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而那點微薄的笑意,在沢田綱吉注意到的同時就飛快的煙消雲散了。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呢?都能在同班同學家門口正大光明地裸|奔,還拽着女生胳膊不讓人家走。”
“那是為了……”
“道歉——照你的話來講,是這樣的吧。”少女用一種無所謂的口吻說着,她微微偏過頭,斜下來的劉海将漆黑的眼眸擋住了一半。
“但是,你的道歉,我根本就不需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