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生一夢(番外下)
? 古山之上,秋風索索,落葉缤紛,季節更疊,天氣已轉微涼。
石娘無可奈何的喟然而嘆,“癡兒。”正如律所想,即便堕于畜生道中輪回一世,嘗遍無處可依的漂泊之苦,薛貞仍是執迷不悔,只是她的無悔似意有所指。
律深深思索中順着薛貞幽幽的目光,轉頭望着莊嚴的回因寺。此時,回因寺內走出了幾個人。慈眉善目的慧空方丈在前,他身後跟着三個小和尚。他們一起走向寺門不遠處的人群,香客們紛紛上前向他們問訊,地上是已無氣息的紅狐。
慧空方丈上前用手輕摸紅狐的心口後,面帶慈悲的說,“南無阿彌陀佛。”衆人見此情景都一起真誠念起了“南無阿彌陀佛。”和尚們為紅狐合掌念誦了往生咒,香客們靜默着不敢打擾 。念完往生咒,慧空方丈對身邊的小和尚說,“念此狐與佛有緣,将它埋在塔林邊。望它早日破迷開悟,順達彼岸。”小和尚颔首說,“阿彌陀佛。”香客見此感嘆了一番我佛慈悲。
直到紅狐被和尚們帶去安葬,香客們或跟去或是歸家皆散去,律和石娘、薛貞在一旁都不約而同的緘默無言。律心中甚是好奇薛貞看到此景的反應,然而在衆人散去後他只見她平淡的垂眸,面上似無動于衷。
律正想激一激薛貞,看她是否會流露出真實所想。石娘忽轉而問薛貞,“你可還記得這一世的經歷?”薛貞沉默了片刻,面帶迷茫說“隐約想起了。”
律忍不住笑着調侃薛貞說,“沒想到你忘了前塵往事後,還是栽在了那個和尚手裏。”薛貞面上帶上了紅,有些愠怒卻無法反駁律。
石娘語重心長地對薛貞說,“經歷紅狐這一世,無論喜樂苦痛,你可曾體會放下前世恩怨的自在放逸?何不早早釋懷?你還要執迷到何時?”此刻,薛貞方才如夢初醒,她的心思是千回百轉而不盡然。
原本,薛貞因慧空方丈的出現而看見紅狐第一眼時,此生紅狐的記憶就在一剎那朦朦胧胧的浮現在她的眼前。
自初生的茫然後,小紅狐自然的天真雖是最不利狐的生存,仍不禁惹狐的喜愛。父母雖盡量教它些技巧,可它總是不喜學,只用濕漉漉的眼可憐的望着你,毛茸茸的小腦袋乖巧蹭着你,父母面上不失嚴厲,心總是軟了一塌糊塗。父母姐妹的溺愛下小狐也驕縱了起來,窩裏安眠的時候總是鬧着卧在父母身邊。
待它長大些,無憂無慮的日子急轉直下,父母不再哺育它開始驅它離家,它的哀求留下或胡鬧不走都無濟于事。它只能一狐離家走于林中,心中一直徨徨不安。父母常教它們要小心林中陷阱,多少狐生就斷送在此中。不想,它一不留意就中了陷阱,心中正要叫苦不疊之時,腳上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它忍不住堕下淚。它苦苦掙紮,腳上的痛越劇,直到它怕得不敢動。
等到獵人冒出來哈哈大笑說它雖小還是可以剝皮賣了的,同時毫不留情的将它綁了起來。它想趁他不注意逃脫,腳上的陣陣疼痛卻讓它無能為力,它想終是要命不久矣了。那個和尚遠遠的走來時,它正絕望的哀哀哭着。也許是他面目的慈善,讓它不禁盼望突生,它望着他流淚說,“救救我,我好疼,我不想死,嗷嗷嗷。”
“施主,你看這狐還這般小,何不放它一條生路?”那和尚的聲音是它沒聽過的溫和可親。也是一波三折,在它以為他在獵人的嘲笑下會退卻時,他仍是堅持着在那勸獵人放了它。
最後,它被他救回了一條性命,他溫柔的為它包紮,還親自将它放在叢林深處。它不免心中一暖,忍不住對和尚說,“你一人上路不安全,本狐可是機警的很,看在你救本狐一命的份上本狐可幫你。怎樣?本狐仗義吧?”
偏這和尚傻的很,只勸它離開。他還笑着對它說:“阿彌陀佛。你可好好的,別又給抓了。”它面上一紅氣的都要跳起來了,奈何腳傷未好只能硬回嘴說,“傻和尚!本狐只是一時不小心。不要小看本狐!本狐可是最聰明的狐貍!哼!”
和尚聽了也不反駁,只讓它回到深林裏去。哼!本狐就不離開!它忍着腳痛跟在他身後。他無奈回了好多次頭後,只能抱着它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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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得意洋洋的窩在和尚懷裏說,“吶,算你聰明!有本狐在,什麽危險你都可以避免的。诶诶诶,小心那棵樹別撞上了,前面有個坑小心啊…诶,和尚,沒本狐提醒你可怎麽辦啊……”
一個跋山涉水的和尚,一身灰衣抱着一只蜷曲成團的紅狐貍,形影不離,明明少見偏偏又和諧。
和尚小心的将野果喂給趴在懷裏的紅狐,小狐津津有味的吃着,口裏又嫌棄着,“咔叽咔叽,和尚,你怎麽老給本狐吃果子?本狐想吃肉啊。咔叽咔叽……”不知走了多久,一天和尚對它說,“你的傷已好,我也快到寺中了,你應當回到林中去。”
小狐掙紮的說,“本狐不走!和尚,你怎敢丢下本狐?”和尚堅持勸說,“你本是林中來,該是回林中去。我雖可在寺中養你,可你天性不屬于這裏,去你該去的地方吧。”小狐哽咽說,“本狐舍不得你。”和尚慈悲一笑說,“去吧。”
小狐依依不舍地離開他後,又偷偷跟着他,直到看到他進了一個寺廟。那有好多人,它不敢去,只能常常在附近徘徊。它也在林中找了地方安頓下來。在寺院周圍它還找到好多瓜果,想了一想就每天送一些給他。它想,“本狐對他如此好,他肯定會很感激本狐的!”
後來,和尚也發現了它,不過這次沒有趕它走。每當,他走出寺廟勞作,小狐都會跑到他身邊。一日,和尚笑得和藹對它說,“多謝你的瓜果。他們也誇很是新鮮可口。”原本開心到害羞的小狐貍聽了後一句,氣得直撓他,“臭和尚,我送你的果子!你怎麽給了別人!哼!”
和尚還以為它很歡喜,笑着摸了摸它的頭。它的氣就不自覺就消了,嘴裏還佯裝不高興說,“和尚!下次我送你的,可不能再送別人了。都是你害的我現在只喜歡吃果子了,诶。”
白駒過隙,一晃兩年。一日,它在夜裏安睡時突然醒來,看到和尚在月光下身上都是白光,他笑的很溫和,“小狐,我要走了。”
紅狐緊張地急問,“你要去哪裏?我也要去!”和尚笑着搖搖頭說,“也許是入輪回,也許是去見我佛。你還不能去,你記得要好好的。”說着,他的身影漸漸淡了,似乎離它越來越遠。紅狐跳起急忙要去拉他,一睜眼,天亮了。無限的哀傷席卷而來,它明白了……
薛貞之前就遙遙地想,在她見到紅狐之身的一刻起,就體會到了心中郁結的無盡哀傷,若說上一世跳井前她心中也是充滿了絕望,後親見南裴将她屍身交給他人,她生了的恐懼更不如說是無限的怨恨。後她游蕩在人間,只記得心好空,要挖了負心漢的心。從未想過為什麽,也不記得前世,一日突然想起前世,她也只想找南裴索命。紅狐的一生是那麽短,卻是辛酸苦辣都品過。那是她嗎?是她的,又不是她,沒有她的怨恨……
薛貞突然羨慕起忘記仇恨的自己,她對石娘坦然一笑說,“多謝好心,我知你意,現在是有些放下了。也許哪一日我就能跳出來了。”
石娘聽聞對她颔首,心中也是了卻了一樁心事釋然說,“如此甚好。”
此時,一個手拿判官筆的白面書生走了出來。他沉沉地對薛貞說,“你已身死自不可在人間逗留,随我上路。”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律和石娘就走了。薛貞不做逗留,即随他而走。
律不似石娘挂心過多反而看的很開,他笑着大聲說,“我們有緣再見——”薛貞回頭對律和石娘笑說,“希望到時你們還是和現在一樣。”律和石娘還未應,紅影和白衣就倏忽不見。
律笑着對不見薛貞身影的方向點了點頭後,深深感嘆,“多虧我們來了這一遭。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沒想到回笙齋是如此解答的。”石娘慢慢的說,“回笙齋……”
在律和石娘的不遠處,滿樹金黃的銀杏樹旁憑空而立一個栗色卷發的少女,她大大咧咧的盤着腿抱着一只藍色眼珠的黑貓,摸着它的頭笑嘻嘻地說,“哎呀,小律看起來還不錯。不枉費我的辛苦得來一個特權呀!當初用掉特權的時候心可是都要痛死了!”
黑貓舔舔前爪口吐人言說,“舍不得?你何必用掉你的特權,還得罪回笙齋的主人。”少女不耐的翻了翻白眼說,“誰讓那老女人那麽讨厭!”
黑貓突然後背發涼說,“你不要這麽說,被她抓到了。我可不管你!不去跟你徒弟打個招呼,敘敘舊?怎麽?怕他興師問罪?”少女伸了個懶腰不在意地說,“安啦安啦!怕什麽?她哪有空理我們?至于小律,”她笑的竊喜,“現在忙着追女票,更沒空了。我們還是走吧。”
黑貓點點頭,少女和黑貓就憑空消失,似從未來過。律正和石娘笑着說話,似有感應的回過頭,只看見樹林裏一陣風吹過,金黃色銀杏葉簌簌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