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清風徐徐寥秋思
九月，這一年的秋天，似乎來得早了些。早晚已是讓人漸覺涼意。
陽子湖畔的方子塔下，早早聚集了數百觀棋者。
雖然在小道消息裏傳聞老國手李羅飛與燕無雙，都已是只剩半條命。雖然他們并不能确定兩者是否都能到場。但是兩方都傳出了消息，第三場對弈會依舊舉行。
他們之間的第三場勝負局，早已撩動每一個人的心緒。
直到燕無雙與李羅飛所乘的馬車幾乎在同一時刻抵達後，所有人才算是吃了顆定心丸。
“無雙，你的身子真的吃得住麽？”
先開車簾的秦宇君又是心有餘悸的回過頭詢問，無雙淺淺一笑，沖他微微點頭。
“待會若是有何不适，定要與我們說。知道嘛？”
萬靈子倒是不像秦宇君那樣急躁不安，臨行前，向無雙親切囑咐。
帶着陣陣喘咳，雖然萬靈子已是極力壓制無雙體內的毒素。但是桃花劫作為當時劇毒之一，早已是侵入無雙的血脈中。
所有人，都自覺地留了一條通道出來。
在無雙女兒身的身份被世人皆知後，無雙也不再喬裝，從這一刻，她真正地變回了女兒身裝扮。
即使身心疲憊，面容憔悴，但是衆人還是能夠發現。燕無雙換回女兒裝後，她的美麗，已經掩蓋不住。不禁引來許多人心底由衷贊嘆。
衆人注視着，纖瘦嬌弱的燕無雙，花費着常人數倍的力氣，走完這僅有數十步的距離。
老國手李羅飛下了馬車，眼看着無雙背影，眼神裏，浮現出言不明的情緒。
“父親，孩兒扶您上去吧。”
Advertisement
李洺秋憂心忡忡的向李羅飛提議道，然而，李羅飛卻是高高揚起袖袍，将李洺秋的雙手掙脫。
在李洺秋與衆人詫異的注視下，狀況似乎比燕無雙還要糟糕的李羅飛，用盡全力，挺直胸膛，向臺上行去。
直到兩人相對而坐，彼此面帶憂色的觀察對方。
燕無雙第一次，毫無戒備的向李羅飛投來了笑容。
“老前輩，前段是無雙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為，致使老前輩如此大病。無雙罪過，還請老前輩饒恕無雙。”
聽聞無雙真摯道歉，李羅飛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喜悅，撫着白須輕輕一笑。
“只要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今往後能夠真正的去對待圍棋。那也就不枉費老夫的一番苦心了。”
“今日，無雙要用一場公正的比賽，贏了老前輩。”
“好，今日就讓你我殺個天翻地覆，這第三場棋，也算是随了老夫此生最後的心願吧。”
兩人輕語交談，彼此勉勵。
猜先結束，燕無雙執黑後行。
第三局對弈，決定勝負，兩人沒有半點拖沓。你方落罷卿提子，我方落子君捏子。
僅僅是開局數十手，雙方便已陷入了一場白熱化的交鋒。雖然棋盤之上似乎顯得有些平靜。只是兩人胸有成竹的模樣，又是讓人不敢移開吸附盤的目光，生怕錯過第一時間的變化。
“看來，今日老國手與燕無雙之間，将會迎來更加精妙絕倫的對局。”
“依照現在的情形，他二人似乎都未有占得上風。”
黑棋第八十四手南三七共位尖；白棋第八十五手南三八腸位斷；黑棋第八十六手南五九語位切。
李羅飛捏子于指中，無雙的語位切，竟然将他的大龍緊緊鎖死在一片狹窄的棋路內。并且黑棋已經開始了準備懶腰斬斷他的大龍。
僅餘的半柱香燃盡，裁判命人點燃第二支香，李羅飛依舊沒有落子。
緊随得還有李羅飛漸漸體力不支的喘息聲。
臺下出奇地安靜，所有人都是緊屏呼吸。衆人也是觀察棋盤上的局勢，然而許多能讓人想到的路數，都沒有給人滿意。
“想不到，僅過十日，況且你還是深中劇毒的情況下。棋技依舊有了如此大的進步，無雙，能與你對弈，真是我三生有幸，不枉此生矣。”
李羅飛淡淡一笑，無雙并沒有表現出得意的樣子。倒是謙卑的拱禮颔首。
“無雙乃一塵世輕羽，能得老前輩贊賞，無雙亦是三生有幸。”
“現在的你，能有這樣的覺悟，也算是圓了老夫最後心願。從今往後，你要牢記我與你說過的圍棋六禁與贏棋八決，如此你才能在圍棋裏取得更是優異的成績。”
“老前輩。”
燕無雙突然發覺心中一緊，還未等到她細細琢磨清楚，李羅飛的白棋，便在西二七方位斷。将無雙左下側的黑色七子反圍。
“哎，無雙這是怎麽了？為何這麽久了都還不落子？”
棋臺下觀望的秦宇君有些急不可耐的用手肘搗鼓着一邊的萬靈子發問道。
“不要一直盯着無雙看了，你難道就不知道看看棋盤嗎？”
萬靈子一句埋怨，讓秦宇君趕忙将視線轉向吸附盤上，片刻後，張大了口有些不可思議。
“無雙，無雙輸了。”
秦宇君帶着不甘與憂慮的輕喃。而棋桌邊的無雙，也是捏起兩子置于棋盤角落。
“老前輩，無雙認輸了。”
顫巍巍的起身向李羅飛行了拱手之禮，而李羅飛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棋盤之上，并沒有回應她。
就在裁判宣讀了李羅飛中盤獲勝後，李洺秋趕忙上臺将早已準備好的披風搭在他的身上。
然而，無雙卻已是發現不對的地方。
“父親，您贏了。父親。父親。”
接連喚了數聲，李羅飛都沒有回應。
衆人詫異間，李洺秋已是跪地連連磕頭。
作為大周棋壇縱橫數十載的圍棋國手，更與當今棋聖劉南如齊名的一代圍棋高手李羅飛，在與燕無雙的最後一局勝負局後，停止了呼吸。而他也用生命诠釋了他對圍棋的認知。
而他對無雙的教導，也讓無雙在往後的歲月裏，每每想起李羅飛時，心裏滿滿的都是懷念感激。
他的過世，對于天下，更是對于江東棋壇來說，損失極大。以至于之後的數十年內，江東都再也沒有出現一位能夠得到圍棋國手稱號的棋手。
被這一幕所身受打擊的無雙，終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
體內毒素迅速堆積爆發，衆目睽睽之下，無雙忍不住口吐鮮血，仰面倒地。
“無雙。”
“無雙。”
幾乎是同一時間的疾呼，不過秦宇君倒是更快一些，騰空一個翻身便在無雙身邊落下。
秦宇君焦急地将無雙扶起，不停輕喚，卻是沒有得到她絲毫回應。
臨近黃昏時，餘晖已無暖意。一死一昏厥，這一局勝負局，竟是演變成了生死局，讓臺下衆人不禁感嘆，同時也為燕無雙，憂心忡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