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1)

更新時間:2015-11-24 12:00:02 字數:3896

瞧見王要向她敬酒,慕容谧趕緊起身,緊張兮兮的回道:“父王……萬萬不可!應該是谧兒敬您。”

靳紮羅貴為一國之王,于情于禮,都不該向她這個小輩敬酒啊!

不以為意的揮了揮巨掌,靳紮羅先幹掉酒杯中的酒。

慕容谧也趕緊灌下酒,卻因為喝得太急,反而被嗆了好幾口,咳得蒼白的小臉泛着紅暈。

靳韬輕拍着妻子的背部,還來不及開口,卻見到二王兄靳雷拎着兩壇酒過來,然後将其中比較小的那一壇遞到慕容谧的面前。

“王弟媳,讓二王兄也敬你一壇。”

一杯酒便讓鮮少飲酒的慕容谧喝得臉紅,一壇喝下去,她肯定受不住。

“二王子……”慕容谧暗暗叫苦,不知道如何推卻之時,卻見到眼前的酒壇被靳韬截了過去,他的另一只手則毫無顧忌的攬着她,護衛她的意圖濃厚。

龍餘國原本就不像天朝那般拘禮,慕容谧卻還是不習慣當衆被夫君這樣摟着,于是輕輕的掙紮了幾下。

“二王兄,讓臣弟代替谧兒喝了你這壇酒。”靳韬揚聲說道。

靳雷一楞,兩道粗黑的濃眉微微蹙起,将酒壇搶回來。“呿,我是敬王弟媳,又不是敬你,你搶什麽?”

“我和谧兒是夫妻,你敬她等于是敬我,無所謂。”靳韬硬把靳雷手中的那一小壇酒搶過來,豪氣的一仰而盡。

沒料到向來溫文爾雅的三王弟會做出如斯反常的舉動,靳雷怔在原地,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

“靳雷,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你王弟媳身子骨弱,這麽烈的酒,若是喝了,身子怕是會承受不住,你就別為難她,壞了氣氛。”與靳紮羅共列上席的王妃笑說。

“就是!就是!二王兄,你想喝,我陪你喝。”靳绮站起身,挨在強壯如熊的兄長身邊,豪氣幹雲的說。

“呿,你一個姑娘家,端着小肚皮,能與我喝多少?我找老大喝去。”靳雷推開妹子,朝着那宛如一具不見表情變化的雕像王兄走去。

靳雷這舉動激得靳绮生氣,哇哇大叫,直要父王、母妃為她主持公道。

一旁的慕容谧靜默不語,卻是所有心思都落在夫君身上。

一小壇酒下肚,不見他清俊的面孔有半點異樣,酒量應該不錯,但她還是掩不住憂心的問:“喝得這麽急,沒關系嗎?”

靳韬凝望着她,搖了搖頭,伸出手,撥動她耳邊的發絲,百般呵護的摸摸她的臉。“倒是你,難得飲酒,要不要沖杯濃茶來去去酒氣?”

她的體質是寒弱,不過沒他所以為的那般荏弱,而此刻的氣氛雖然熱鬧,衆人的目光也未落在兩人身上,卻讓她羞怯的嗔了他一眼。“我沒事,韬哥,你別這麽誇張。”

他看着自個兒的表情與面對兄長時截然不同,讓她的心頭甜得發燙。

靳韬還來不及回話,王妃不經意的瞥向兩人,見兩人互動親密自然,忍不住開口,“韬兒,你是不是不夠努力?怎麽谧兒都嫁來大半年了,肚皮卻還是沒有半點動靜呢?”

靳韬到嘴邊的話一咽,差點被自己的唾液嗆到,清俊的臉龐微微赧紅。

“這倒是,也該是生個娃兒來玩玩的時候了。”靳紮羅敲着邊鼓,一雙虎目因為興奮而炯亮如星。

沒料到話題居然轉到她和靳韬生小孩上頭,慕容谧羞窘得恨不得地上突然冒出一個洞,讓她可以鑽進去。

不一會兒,靳韬氣勢回穩,徐聲回道:“母妃,谧兒的體質虛寒,上回陪我在水洞裏待了幾個時辰,差點丢了命,禦醫說要懷上孩子,得好好調養身子。”

王妃憶及那一次意外差點丢了兒子的命,又見慕容谧纖弱蒼白,對她更是憐惜。“意外後也過了快一個月,怎麽氣色仍不見轉好?禦醫的方子不見效嗎?”

靳紮羅也覺得奇怪,伏王妃離開龍餘國前,與禦醫為慕容谧合議了一帖藥,慕容谧的氣色是好了些,但依舊不達标準。

這神态模樣,是怎麽生孩子呢?

他轉頭,看着靳韬,“如果禦醫的方子不見效,再讓信使将谧兒的脈象狀況寄去給伏王妃,開開新方子。還有,讓你殿中的廚子多領些補氣養生的食材回去,務必要讓谧兒長胖,調理好身子。”

“兒臣遵旨。”

被如此重視,慕容谧的心裏脹滿說不出的感動,抑下羞意,福身謝恩,

“謝父王與母妃為谧兒如此費心。”

“本王就等你替老三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啰!”興許是腦中浮現自己當爺爺的畫面,靳紮羅樂得合不攏嘴。

家宴結束後,靳韬和慕容谧緩步走回白虎殿。

一路上,她垂着纖肩,苦着一張小臉。

“怎麽了?怕喝藥嗎?”

她望向夫君溫柔的俊臉,搖了搖頭,“我怕自個兒不争氣,生不出孩子……辜負父王和母妃想當爺爺奶奶的想法。”

不似她的擔憂,靳韬倒是十分豁達。“有沒有孩子也是講求緣分,沒有也無妨,就我們兩人過日子,也挺自在快活的。”

“但父王和母妃……”

“還有老大和老二,他們總是有一天會當上爺爺奶奶的,還差咱們家這一個嗎?”

經靳韬這一開導,慕容谧沉重的心情瞬間輕松許多。“韬哥,謝謝你。”

“咱們夫妻間說什麽謝?”

她輕唔了一聲,拉過他的胳膊,涼潤小手握住他的大掌,親密的偎着他。

雖然喝了伏王妃與禦醫開的藥方讓她的身體溫暖許多,她還是改不了這偎貼着他的習慣。

兩人又走了片刻,靳韬突然開口,“谧兒,等晚冬我帶你回天朝一趟吧!”

慕容谧詫異的擡起頭,望向他。“回……天朝?”

“你嫁來這麽久,必定想念家人,那時候差不多是中土的年節,你可以和家人團聚吃飯,我也打算入宮拜見天朝皇帝,親自謝賜良妻之恩。”

他是在不經意間聽妹妹們說到,天朝年節是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為了确認,他可是暗地裏找來福祿壽雙喜祥六個丫鬟問過,才作了這個決定。

眼底因為他的話而氤氲霧氣,她從沒想過還能有回天朝,踏上中土的機會。

“你……真的願意陪我回天朝?”

毫不意外的看着她感動的神情,他語帶調侃的說:“不知道能不能再去瞧瞧飛飛和壯壯,看它們是不是在禦花園裏的那棵老樹上傳宗接代了。”

慕容谧卻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飛飛和壯壯是誰?”

他聳了聳肩,俊臉含笑,還帶着寵溺。“那年你救了一只小雛鳥,說小雛鳥叫飛飛,它還有個哥哥叫壯壯,想起來了嗎?”

粉嫩的臉蛋浮上淡淡的紅暈,她點了點頭。

那年她才六歲,雖然隐隐約約記得發生過什麽事,但很多細節真的都是靠他提醒才想起來。

每每聊及往事,她也暗暗慶幸,夫君已經知曉她異于常人的天賦,否則若被他以嫌惡、怪異的眼神看待,她會難以承受吧!

靳韬看着她臉上赧然的紅暈,伸出指頭,輕輕撫過她熱燙的粉頰。“你有語言方面的天賦,我思索過,若憑借着你這天賦,咱們是不是擇日遠訪各國?一來親訪各國,維護各國盟誼,二來能帶你遠游,你可願意?”

自從鳳朝國事件後,他意外得知慕容谧語言上的天賦,就想過帶她到處游歷,巡訪各國,體驗各國的風土民情。

“韬哥……”這完全是慕容谧未曾想過的生活。

他沒好氣的看着妻子,嘆口氣,“唉!別對着為夫的露出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只管告訴我,你可願意?”

他輕輕捏她的手,微醺的溫潤笑顏将他深邃眼底的滿滿濃情綴映得眸光如泓,分外醉人。

她的一顆心蔔通蔔通的狂跳着,仿佛擱在炭火上的小鍋,盛滿他的濃情蜜意,滾沸着幸福滋味。

有他相伴,她怎麽會不願意?

“韬哥有這份心意,谧兒歡喜都來不及了,怎麽會不願意?”

“那好,我會再找時機與父王提這件事。”

他滿意的微笑,幽黑深邃的眼眸水亮亮的,襯得他清俊的輪廓愈發迷人。

慕容谧瞧得癡了,竟沒意識到他正拉着她往石崖邊走去,待腳邊的礁石刺痛了腳底板,她才回過神來,不解的問:“你拉着我上哪兒?不回房嗎?”

“今天月色不錯,咱們晚些再進房裏吧!”靳韬一直走到最高處才定下腳步,抱着她,找了塊圓潤平坦的礁石,坐了下來。

清朗月亮高挂在墨藍色的蒼穹裏,如脂清輝灑在平靜的海面上,閃閃奕奕,仿佛鍍上了一層碎銀,美不勝收。

“真的很美……”她才發出驚豔嘆息,下一瞬見便被他身上的披風裹得緊緊的,擁在他的懷裏。

屬于他的氣息與溫暖将她完全籠罩,她下意識的更加縮進他的懷裏,雙手抱着他,心想,這樣熟悉的懷抱堅實溫暖,是她一輩子的歸宿啊!

靳韬垂眸,看着她才剛被他摟進懷裏,如玉般的蒼白小臉便因為身子變暖而透着一點紅暈,模樣嬌豔,更惹他憐疼。

他俯身,親吻她的嫩頰,愛戀的摩挲着她臉上細膩的肌膚,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倦了就睡。”

“嗯。”

海風不斷吹送,拂亂了彼此的長發,飄揚的發絲再也分不清是誰的,甜甜蜜蜜的纏結在一塊。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慕容谧心想,她會好好把握與靳韬共處的美好時光,牢牢記住與他共賞過的良辰美景,直到合上眼那一刻。

不知道妻子起伏的思緒,靳韬靜靜的擁着她,吹着海風,感激上蒼把他心心念念的女子送到他身邊,他深覺此生已圓滿,再無所求。

尾聲

更新時間:2015-11-24 12:00:02 字數:1506

夜深沉,寂靜的夜晚因為空氣裏揮之不去的藥味而更顯凝重。

華麗艙房的床榻上躺着一個面色蒼白如雪的女子,她的呼吸輕淺得牽動不了胸口的起伏,将靳韬的心緊緊拽住,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十多年相濡以沬的歲月,早已将兩人緊緊的拴結在一起了。

但此刻,他可以感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仿佛感覺得到坐在榻邊的夫君平靜臉容下暗藏的滔天巨浪,慕容谧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韬哥,不要為我難過,你已經盡力了,能為你生下兒子,讓你後半生有人可以陪伴,我也能去得安心了。”她氣若游絲的說。

她的身體在鳳朝國伏王妃的調理下愈來愈好,在花信年華那年還順利的為靳韬生了個兒子。

只是沒想到可能是因為懷孕生子讓她元氣大傷,她的身體每下愈況,這六年來,靳韬與伏王妃想盡方法、用盡珍貴藥材,還是無法留住她漸漸油盡燈枯的生命。

“不!我不許你就這樣抛下我,往後的日子沒有你,我的人生有什麽值得留戀?”他啞聲嘶吼,充滿血絲的眼裏已蓄滿淚水。

“別哭呀!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你要為我們的兒子保重,他還那麽小就沒了娘,更不能少了爹的疼愛……”她的淚水跟着潰堤,雙手卻是再也無力撫上他的頰而垂墜。“答應我……韬哥……答應我,下輩子……”

再多的語言也敵不過生命的消逝,她未盡的話随着微弱呼息的停止而止。

“谧兒……別走……別走……啊!”撕心裂肺的痛讓他發出有如困獸受傷的嘶吼,緊緊抱着她漸漸冰冷的身軀,似瘋又似癫的喃喃,“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谧兒,無論投胎轉世幾輩子,我一定會找到你,再與你相守!”

一縷芳魂,素衣黑發站在靳韬的身旁,感受他的劇痛,再也克制不住的淚盈滿腮,張手撲抱住他痛不欲生的身影。

無奈陰陽相隔,她的手再也感受不到陽世之人的體溫和形體,慕容谧怔怔的望着穿透他的身體的雙手,瞬間明白她再也無法投入她所依戀的懷抱當中……

“譯官,時辰到了,別再留戀了。”不知何時,拘魂的官差已來到,帶着無限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是的,她是地府譯官,在她的芳魂離體後,所有在地府的一切記憶全數回籠。她終于知道為何自己天生體質虛寒,更知道自個兒為何年至三十就香消玉殒。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地府冥官時,為了一抹魂而入輪回,卻天真的為自己定下短短三十年的陽壽。

若她早知道那抹魂就是靳韬,能與他相愛與相守是多麽的得之不易,她絕不會輕易的定下死期。

後悔莫及,卻也無力回天,她斷氣前,下輩子再續前緣的想望,永遠不可能有成真的一天了……

她悔恨至極,若早知道她跟靳韬是她強求來的情緣,她就不會許下下輩子的諾言,她知道他的個性,那終究還是害了他呀!

“譯官,回吧!閻王那還等着你回去複命。”官差催促着。

慕容谧十分不舍,深深的看着深愛的男人,仿佛想将他的模樣牢牢記住,一眼千年,可悲的是,千年後也不會有他們共有的未來呀……

龍餘國通史記載——

熙龍五十二年,龍餘國三王妃身帶寒毒宿疾,鳳朝國靈藥未奏奇效,終體虛難愈,薨逝于周游列國的使船上,時年三十。

三王子心痛難抑,在她死後未再續弦,沉郁了好多年才重振精神,帶着愛妻的骨灰,以親善使之名到海上游歷,繼續未完成的旅程。

龍餘國在三王妃擅通譯和三王子周游列國的功績下,為龍餘國開創了前所未見的商貿盛世,為龍餘國盛世增添一筆璀璨,被龍餘國子民傳頌于後世。

最終審判——譯官篇

更新時間:2015-11-24 12:00:03 字數:8841

“可怒呀!可怒!”十殿閻王之一閻王爺橫眉豎目的暴吼出聲。

沒想到他的那群手下愛将竟趁着鬼門大開的日子,集體跷班,休假不回!

這前所未有的事,讓他怒不可遏。

跪在底下的一衆小鬼被大老板的怒氣吓得發抖,顫聲求饒,“閻君息怒。”

閻王厲目瞥向掌管生死簿的新任判官,怒聲道:“還不快把這群擅離職守的家夥給本王召回來。”

“啓禀閻君,這可能有難度……衆人已入輪回道,再世為人,必須得等到百年後,壽終正寝,才能再回地府。”新任判官為難的說。

“豈有此理!”閻王大掌一拍,登時公堂上珍貴的小葉紫檀木桌碎裂成灰,連渣都不剩,他虎目大睜,瞪向判官,“給本王撰寫訴狀,待他們百年回歸後,本王再一一與他們清算。”

面對大老板的命令,新任判官不敢不從,恭敬領命後,疾筆撰寫叛逃衆鬼吏的訴狀。

鬼差拿着“到案說明通知書”來到譯官的居所,才剛到門口,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地府官吏們皆各有單獨的居所,而居所的造景則會依個人的想望演幻而成。

譯官大人的居所向來陷在一片寒氣氤氲的缥缈蒼茫當中,沒想到清冷的譯官大人去了人間一趟,竟多了一股盎然生氣。

只見眼前氣勢恢宏的主殿建在墨色礁岩上頭,殿旁四周植了許多半人高的矮樹,仔細一聞,空氣中仿佛還帶着樹葉散發出的青松與薄荷的味道。

這不像中土的特殊景觀,讓鬼差看得差點忘了正事,忘神的腳步冷不防就被一道無形結界堵住去路,他恭謹的抱拳行禮,“譯官大人。”

“公文送到就走吧!”清冷無緒的淡淡嗓音響起。

“是!”原本拿在手上的公文一下子就不見了,鬼差低眉斂目,待再擡起頭,眼前壯闊恢宏的景色早已消失無蹤。

身着白色衫裙的女子柔荑支在尖潤的下巴上,面無表情的看着窗外那不曾存在地府的景色,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白貓輕巧的跳上主人坐着的卧榻,一藍一金的貓眸看了看桌上剛剛鬼差送來的公文,輕輕的喵叫了聲。

“我不擔心。”女子輕啓唇瓣。

“喵……喵喵……”

“有幾人已經上過庭了,不都沒事了嗎?”

看似自言自語的女子,實則在跟貓兒對話,只是普通人并不懂貓兒說了什麽。

她是地府譯官,專長通譯,只要能開口說出的語言都難不倒她,更何況是簡單的貓語。

眺望着遠方的視線終于收回,她對上貓眸。“聽聞這次員工自救會請來一群很強大的律師團為大家辯護,你就別擔心了。”

“喵嗚喵嗚……”

“處罰?重則灰飛煙滅,輕則打入輪回道,嘗盡愛恨嗔癡之苦吧!”她不甚在意的說。

白貓無語,只能伏在主人的膝上,給予無聲的支持。

過了許久,一聲嘆息從女子口中逸出,兀自喃喃,“身邊不再有他的陪伴,是生是滅又有何意義?”

離魂回到地府後,她不斷的由可往來陰陽界的可愛口中得知靳韬在陽世的一切。

聽可愛說,靳韬在她死後未再續弦,沉郁了好多年才重振精神,帶着她的骨灰,以親善使之名到海上游歷,兒子可以說是靳绮與靳绫幫忙撫養長大的。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靳韬表面上像是走出喪妻之痛,恢複正常了,但事實上,他已随着她的逝去,跟着毀了。

他行屍走肉般的活到耄齡,整整五十年的歲月,孤獨的、執拗的思念着她。

這般癡情、深情,狠狠的掐着她的心,讓她本該淡然無欲的心痛着、恨着,後悔當初只為自個兒填上短短三十年的陽壽……

感受到主人再一次陷入前塵往事的苦悵,白貓跳上窗臺,用一身軟毛輕輕的蹭了蹭主人的冰肌雪頰。“喵……”

白貓安慰的動作讓她清冷的眸子注入一絲暖色,将臉埋在它柔軟的毛裏,她嗓音微微哽咽的說:“可愛,我好想他。”

“喵喵……”

白貓本想抗議主人又用這個名字喚它,但顧慮到她現在的心情,只好把心中的不滿隐下。

畢竟主人跟他之間的愛戀,它可是一路從頭參與到尾,豈會不明白主人內心的凄楚!

開庭日當天,譯官慢悠悠的準時出現。

她一身雪膚又身着白色衫裙,除了身後那頭如黑色流泉般的及膝長發,随着她的移動晃曳出微微幽光外,她全身上下只能用“慘白”兩字形容。

坐在公堂上的閻王一雙厲目看着曾經最讓他信任的部屬,還是感到無法置信。

那感覺跟他當初看到逃班名單上有她的名字時是一樣的,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她任職地府譯官已有千百載,向來專業、單純、無欲無求、盡忠職守,到底何故讓她做出此舉?

閻王細細的打量着她,發覺她那本該無情無欲、透着單純的眸子竟有了些許異樣,那因識情知愛而産生的微乎其微的變化,若不仔細探查,是難以察覺的。

公堂上靜默的氣氛有一絲壓抑緊繃,不似審問其他人時的熱絡,前面幾個出庭的家夥不是口若懸河說個不停,就是脾氣暴躁的上演全武行。

譯官只是用着一雙清冷的眸子不驚不懼的望着閻王,過了許久才開口,“譯官認罪。”

她的話讓公堂上的衆人倒抽一口氣,那擺明了直接放棄的态度更是讓律師團一陣嘩然。

閻王微微楞住,一改先前審問其他人的強硬态度,口氣稍緩的說:“譯官,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本王也不是個不講理之人,先前受審衆人皆有辯駁機會,你盡可說個原由。”

“屬下擅離職守,造成地府需通譯之魂無法及時審判,屬下知罪,願接受地君之罰。”她不疾不徐的說,一點為自己辯駁的意願都沒有。

“這……”首次遇到這麽配合的犯人,前面幾個胡鬧瞎鬧的家夥都讓他們脫了罪,閻王反倒不忍就這麽定了譯官的罪。

“啓禀閻君,譯官大人在陽世期間,發揮擅通譯專長,消弭了不少戰事和天災禍事,實屬功德無量。”律師團看出閻王的猶豫,順藤摸瓜的接口,“再者,證人皆已傳喚,何不聽聽證人的說詞,再行定奪也不遲。”

閻王正苦惱着要怎麽處理,聽到律師團的話,樂得欣然接受。

“傳喚一號證人。”律師團非常有效率的開始讓證人現身說法。

她漠然的立于一旁,渾然不覺周遭衆人為了開脫她的罪責而忙碌着。

“喵喵……喵……”

聽到熟悉的喵叫聲,她淡漠的表情才有了些微變化。

“此白貓是譯官在人間的寵物,陪伴譯官逾半生歲月,證詞極具參考價值。”律師團補充說明。

閻王傻眼的看着在公堂上一直喵喵叫個不停的白貓,頗為無奈的說:“本王不懂貓語,要如何斷案?”

“不如請譯官擔任通譯,将證詞翻譯給閻君知曉。”律師團早已準備好對策,向閻王提出請求。

律師團早就謀劃好,故意先傳喚非人類的證人,讓閻王再次深刻的感受到譯官的重要性。

屆時重責變輕罰,最好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律師團心裏打着如意算盤,卻獨獨忘了算到正主兒的心思。

“那就開始吧!”閻王未多想,爽快的答應了律師團的請求。

從沒想過要為自己辯駁的譯官微微一怔,随即開口,“閻君,屬下不……”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可愛喵喵叫着阻止她,看向它那哀求的神情,她的心不禁一軟,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無奈的嘆氣,向閻王福身,“譯官領命。”

然後,她徐徐的将可愛的話翻譯出來。

訴說着那段仿佛還歷歷在目的前塵往事,她的神思不自覺的跟着神游,回到那讓她魂牽夢萦、日夜想念的日子;本該無欲的輕柔字音,卻夾帶着濃濃的哀傷惆悵。

可愛作完證,緊接着律師團又傳喚了大黃狗努努、大白狼等動物上場,她暗暗寧定波動的心緒,心裏微微訝異。

這個律師團果然不簡單,居然能将這些在陽世與她有羁絆的事物全都找來為她作證。

翻譯着它們的證詞,她才知曉它們竟是如此崇敬她,簡直要将她神化成恩澤三界,庇護八方的神人了。

動物證人輪番上陣,一時之間庭上充斥了各種動物的叫聲,肅穆的公堂上一陣雞飛狗跳。

譯官雖然盡責适時翻譯,動物卻似乎對她十分懷念,十句話裏有五句是對她說,不是對他說。

閻王聽得半知不解,忍無可忍的手持驚堂木往桌上一拍,“夠了,辯方律師,能不能傳喚會說人話的證人出庭?搞得這般嘈雜,成何體統?!”

雖然不忍直接定譯官的罪責,但堂堂閻王審案,豈能容忍他們公然胡鬧?

律師團聽聞閻王說出他們心中的盤算,暗暗得意。

譯官此案的優勢就是擁有許多動物證人,他們先讓閻王再次感受到譯官通譯的重要性,再藉由動物于公于私的亂語擾亂閻王的思維,此刻便可順勢傳喚由律師團挖出驚人有利證據的秘密武器,一舉讓閻王打消定罪原意。

“閻君莫怒,接下來的證人絕對可以直接陳詞,只是要傳喚此證人上庭,程序上麻煩了一點,請您再稍待片刻。”

證人是陽世之人,要入陰曹地府必須等到适當時機,才能引他的魂入地府公堂。

“好,暫停審判,待證人到後再開庭。”

“靳總,您約診的時間快到了,是不是讓司機直接去魏教授那裏?”特助恭謹的問。

“嗯!”坐在後座的男人閉目養神,英俊的臉上五官深刻,薄唇一抿,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油然而生。

高級房車很快的來到享譽國際、備受尊敬的心理學教授研究所,他一下車,馬上就有助教來接待他。

男人是典型金字塔頂端的人物,錢、權、名,他一樣不缺,但從懂事以來,他深受奇怪夢境所困。

他只要一入睡,就會開始作夢,夢裏總是會有一個穿着白色衫裙的女子出現,每當夢醒後,所有的夢境內容,包含女子的長相,他完全記不得。

愈想記起,他愈是有如墜入五裏迷霧。

自從接受了魏教授的催眠治療,他不再一入睡就作夢,即使作了夢,夢醒後,也不再那麽迷惘。

經過逐次的治療,他終于知道自己會如此頻繁作夢,一切原由皆出在前世的執念。

但,那執念為何?目前還未知。

坐在魏教授診療室的舒适大皮椅上,他的思緒逐漸放松,慢慢的進入被催眠的治療狀态。

這次的治療跟以往的狀況不太一樣,魏教授的聲音離他愈來愈遠,直到再也聽不到……

沒多久,他的神魂來到一個昏暗的空間,鼻子仿佛能聞到一股幽微的花香。

他循着花香往前行,直到那株有花無葉,綻放出如血般絢爛豔紅的紅花伫立在眼前,他才停下腳步。

四周陰暗阗黑,這豔紅如血的花是唯一的色彩,大批的沿途盛放,遠遠望去,就像鋪了一條血紅的地毯,指引着他前行。

踏上血紅的花路,花香愈來愈濃郁,經過數次輪回轉世都無法消滅的執念,終于被清晰的記起。

執念是她,那個總是身穿白色衫裙的清麗女子。

他的每一世,皆因對她的執念,而無法擁有完整幸福的人生。

潛意識裏的愛執着于她,讓他不是終生未娶,要不就是離婚收場,每一世都抱着對她的執念,孤獨終老。

至花路盡頭,公堂乍現,他一眼就看到那讓他無論如何投胎轉世,都無法忘懷的女子。

“谧兒……”

聽到那魂牽夢萦的溫厚聲嗓喚着她陽世的閨名時,譯官不敢置信的轉身。

是幻覺嗎?還是律師團真的把他找來了?

看着那踏着彼岸花路而來的偉岸男子,她冷寂平靜的心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每一次聽着可愛說起他在陽世間的一切,她便有種身陷囹圄的難言痛楚,恨不得再尋什麽方法偷入陽世與他見面,再偷與他相守的片刻光陰,要他忘了她,好好的過日子……

但她深知,一旦見了他,他們要的便不會只是片刻光陰。

他們會奢求,極盡所能的想方設法,讓彼此相守,然後一同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當中。

所以她寧願強忍內心痛楚,受思念他的蝕心之苦,只求在他每一次入輪回前,上閻王殿上審判時見他一面,讓她一解相思之苦,便已心滿意足。

可是如今,他竟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微微哽咽,不敢置信的輕喃,“韬……韬哥……”

一見到那讓他百般挂心的女子,男人爆出低吼,“你到底搞什麽鬼?躲到哪裏去了?不知道我等你很久了嗎?”然後不待她反應,便一把将那單薄的冰冷嬌軀緊緊的擁入懷裏。

五十年……不,他等了她一世又一世,抱着與她在人間相會的冀望,喝過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走過一遍又一遍的奈何橋,卻怎麽也等不到、尋不到她……最後抱着遺憾離世。

再一次被男人緊緊的擁入懷裏,譯官只覺得各種複雜心緒在胸口滾沸,讓她不知道應該歡喜,抑或流淚。

韬哥……真的是韬哥,只有他會用這種霸道又強勢的語氣罵她。

“你又罵人。”

平靜許久的心一下子無法處理這麽複雜的情緒起伏,只能随着淚流宣洩激動的情感。

“傻瓜,又不是真的罵你,怎麽變得那麽愛哭了?”

他的心情也是激動不已,看到她掉個不停的淚珠,他既心疼又慌亂,只能不停的将細碎的吻落在她的發頂,安撫着她的情緒。

“嗯哼……”律師團雖然深受他們重逢的畫面而感動,但還是不得不出聲提點,“那個……譯官大人,您是不是應該将個人情緒擺在一旁,先跟靳先生說明一下案情。”

“譯官大人?”這個陌生的名詞,讓他疑惑。

“韬哥,我本是冥府譯官,專司通譯之職,此次偷入輪回與你相戀是不法之舉,所以律師團才會請你來地府為我作證。”她将前因後果都詳細的解釋給他聽。

靳韬蹙起眉頭,怒聲說道:“你會偷入輪回之舉,乃因為我們的前緣未能圓滿所種下的因果宿命輪回,有何不法可言?”

走過彼岸花畔,被花香喚起前緣往事的記憶,讓他想起那一世又一世被虧待的情緣,他激動的反問,英俊的臉龐盡是沉痛幽怨。

可惜,在她所謂偷入輪回,使得兩人再重逢那一世,他們卻還是無法執手共白頭。

伏王妃的藥調養好她的身子,讓她為他生了個兒子,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徹底驅散她體內的寒毒,她在三十歲那年,便因寒毒入骨而病殁。

如今知道她的身分,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兩人每一世一再錯過的情緣,皆因她是地府譯官所致。

譯官不知當中原由,想起兩人無法再接續的情緣,不由得悲從中來,紅了眼眶。

“所以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放手,一定會為我們的情緣向閻王爺讨公道!”他堅定的開口,抱着她的力道不禁加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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