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陸淵兄妹走過來的時候,因是有不熟悉的外男在,崔靈平素又鮮少出門,所以乍一近處見到陸淵,她本能羞澀地推到一邊去。待得陸家兄妹走得遠了,她這才又走到林琬跟前,很明顯,對方才瞧見的一幕感觸頗深。

“琬妹妹,我早前也聽說了,薛三爺跟陸大爺都欲娶表妹為妻。不過,都被林二太太拒絕了,今兒一場比賽,陸大爺跟薛三爺也是打得熱火朝天,似是要争出個勝負似的。不過,到底最後還是叫公子邕拔了頭籌。”崔靈輕聲細語的,白淨的臉上挂着淺淺笑意,眼底有着深深羨慕之色,她感嘆道,“不過,方才陸姑娘實在無禮了些,竟然這樣對琬妹妹說話。要是真嫁去了陸家,這小姑子給的氣就夠受了。”

可不是麽,前世嫁去陸家,真是一家子人都給她氣受。

林琬不願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如今到底心願以償,她不必再走前世走過的那段彎路,而是直接嫁給了趙邕,她永生永世的如意郎君。

“崔姐姐,咱們不說這個了,陛下流清宮設宴,一會兒定當要尋咱們歌舞助興。”林琬一邊說,一邊拉着崔靈,笑道,“崔姐姐能歌善舞,一會兒可別藏拙,可得将自己的本事全使出來。”說罷,又湊到她耳邊去,笑意盈盈道,“今天整個宴上,可是彙聚了整個京城最為優秀的名門貴公子,他們瞧見姐姐的歌舞,定當喜歡。”

崔靈立即推了她一把,嬌羞地紅着臉低頭道:“琬妹妹怎生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害臊。再說了,有周姐姐在,靈兒哪裏會有那個本事。”說完話一擡頭,就見迎面走來一位英勇神武的高大男子,她看到那抹身影,羞得立即往林琬身後躲去。

林琬心中知道崔靈對薛表哥的心思,沖她眨眼笑笑,而後才擡起頭看向薛平。

那陸淵臉上挂了彩,薛平也不例外,此刻英俊的一張臉,雙頰處青紅一塊。

從前世,到今生,林琬一直覺得對不起平表哥,此番又見他是為了幫自己而受了傷,又關心又自責地道:“平表哥,我那裏有活血化瘀的藥,是我自己平時沒事在家配的,我現在就讓畫堂回去拿一瓶來。”

見表妹關心自己,薛平深邃的眼底漸漸浮現一絲暖意來,他依舊腰杆挺得筆直,只是扯了扯薄削的唇角道:“琬表妹,不必這麽麻煩了,習武之人受這點傷實在算不上什麽。”他目光自始至終都是一直落在林琬臉上,但倒也規矩得很,就只是像一個兄長對妹妹得愛撫般,他沖林琬颔首道,“琬表妹不需擔心,也無需多想,正如你所說的,既然将我當做跟你們家大爺一樣的親兄長,那麽兄長為妹妹做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薛平沒有明說,但林琬心中明白。

平表哥越是如此,她心中便越是難受,欠他的實在太多了,這輩子,怕是想還都還不完。

既然薛平費了心思說這樣一番話,林琬自然不好此刻感懷,便也笑着道:“一會兒諸多貴女中,表哥好好相一相,若是有喜歡的姑娘,便上門提親去。以後若是有一位溫柔賢惠的嫂子一旁照顧哥哥,我這個做妹妹的,也會替哥哥開心。”

說罷,她将崔靈往薛平跟前稍稍推了推,薛平目光這才朝崔靈掃視過來。

禮貌規矩地看了一眼,然後沖崔靈抱拳作揖,又沖林琬跟周華如點了點頭,這才撩起袍子大步往殿內去。

崔靈此刻嬌面羞紅,待得那抹高大的身影走得遠了,她才敢悄悄擡起頭來。望着那挺拔的英姿,腦海中想着方才他英俊深刻的面孔,又想到前些日子祖母與她說過,再過幾日,便會去找周太君說說,若是薛家也有這個意思,到時候就會撮合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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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鬧出過薛平、陸淵同時前去向琬妹妹提親的事情,她原心中有過難受,可如今瞧着,就算薛三爺曾經是愛戀過琬妹妹,可方才聽他說那番話,已然是将琬妹妹當做了親妹妹,她心中橫亘着的那根刺也就沒了。

思及此,崔靈倒是越發開懷起來,一直緊緊挽住林琬手臂,心中有着羨慕,也有本能地刻意地讨好。

~~~

待得陛下與後宮一衆妃嫔落座後,底下衆臣子與世家子女才将落座,林琬并周華如、崔靈坐在離主坐較遠的地方。從這個位置朝上位看過去,只能瞧見陛下瘦削的身形,瞧不見他臉上的神色。

而跟在陛下跟前的有兩位妃嫔,瞧着穿戴,都是位份不高的。

其中一個妃嫔懷中抱着皇長子,該是黃婕妤,另外一個,則是位份更低的夏美人。

景元帝後宮嫔妃原就不多,而劉皇後與文昭儀先後被廢黜,此番能夠拿得出手來的,也就是這樣一位宮婢出身的黃婕妤。對于這一點,諸多大臣實在不滿,泱泱大國,什麽時候輪到要一位婢子行國母之事了?這事情要是傳出去,豈不是丢盡了大燕朝的臉面。

果然,陛下方才坐下身子去,屁股還沒捂熱龍椅,就有臣子起身跪在中間啓奏。

“陛下,臣聽說,這次的流清宮宮宴竟然是一個宮婢出身的女人主辦的,這成何體統啊。”說話的這一位,乃是從三品的正義大夫,只見他雙膝跪地,腰杆卻挺得筆直,“自太祖皇帝以來,我朝繁榮興盛了數十年,有太祖皇帝龍威庇佑,四周蠻夷這才不敢輕易犯境,若是叫那些蠻夷子知道,我大燕如今後宮當家主事者乃是婢子出身,豈不是要笑掉大牙。陛下,劉皇後與文昭儀定然是為人所害,是這後宮之中想要取而代之的人設計陷害的兩位娘娘,還望陛下明察。”

言畢,這位正義大夫便匍匐在地,雙手疊加,額頭擱在疊加的手背上。

有人開了頭,自當又有一衆大臣冒死勸谏,都言要陛下明察劉皇後與文昭儀被冤之事。

林琬默默坐在角落裏,看着這場好戲,心中想着,這些大臣都乃是文丞相的黨羽。此番勸谏,怕是為着文昭儀而來,自當就順帶着提了提劉皇後。自己于文家幼女有恩,文相挂念着這個恩情,自當不會将事情引到自己頭上來。

倒是為難了那黃婕妤,處在風尖浪口卻不自知,還真以為自己一朝得寵,富貴滿門了。

景元帝道:“朕已經說過,文昭儀的事情,待得回宮再議。”他端端坐在最高處,說話的語氣卻是明顯有些底氣不足,根本不像一個君主對臣子說的話,只聽他聲音頗為柔弱地道,“至于黃婕妤主辦這次流清宮宴,不過是暫代其職罷了,哪裏就有諸位愛卿說的那般嚴重了?”

正義大夫繼續聲音洪亮道:“尊卑不分,竟叫奴婢行主子之職,實在有辱皇家風範。陛下,這江山可是太祖皇帝打下來的,若是毀在了陛下手中,陛下能夠擔得起這罪責,老臣還擔不起呢。”

林琬聽得一顆心都拎了起來,不知道這正義大夫是故意這樣說給陛下聽的,還是素來就這樣口無遮攔。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竟然當場給陛下甩了幾個耳聒子,就算他後臺再硬,可坐在龍椅上的到底是九五至尊,不是他一個小小正義大夫就能夠得罪得起的。

果然,景元帝實為震怒,手掌狠狠在龍案上拍了一下,震得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宮內正鴉雀無聲,此刻有人尖着嗓子喊道:“太皇太後駕到——莊淑太妃駕到——太後娘娘駕到!”

衆人聞聲,則膝行轉身,朝三位老人家的方向叩首行禮。

太皇太後落座,高擡着下巴道:“正義大夫竟然敢對陛下出言不遜,怎麽,這是想造反嗎?後宮之事,乃是陛下家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臣子指着陛下鼻子說話了?正是有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在,我大燕才岌岌可危,若是今兒哀家不替陛下除去你這樣的禍根,才是對大燕朝最大的威脅。來人啊,将正義大夫關進死牢,秋後問斬。”

“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陛下……”方才還目空一切的正義大夫,此刻卻是驚恐至極,他是受人之命才說出今兒這樣一番話來,卻沒想到,此刻竟然……他被兩個侍衛緊緊拖着往後去,他大聲叫道,“丞相大人!”

文丞相卻坐如洪鐘,絲毫不為所動。

太皇太後道:“文丞相,你對哀家的這番處置,可有什麽看法?”

文丞相起身,朝上位抱拳彎腰道:“正如太皇太後所說,這樣目無君主的人,留着才是對大燕的危險,除去最好。”

景元帝強忍着心中那股子怒氣,努力平複了幾次,這才将那股怒氣壓下。

而後起身對太皇太後道:“孫兒敬祖母一杯酒。”

太皇太後微微眯眼笑望着景元帝,眼中閃過着異樣的光芒,她喝完一杯酒後,目光朝坐在另外一邊的莊淑太妃看過去,和顏悅色道:“毓兒,太妃娘娘也是你的祖輩,按着規矩,你該是要敬太妃一杯。”

黃婕妤自诩聰明,忙起身道:“太皇太後,莊淑太妃的這杯酒,就由臣妾代陛下吧。”說罷,她面上笑容更甚,端起桌上的酒杯就朝莊淑太妃的方向舉了起來,“太妃娘娘,孫兒敬您一杯酒,願您長命百歲,福壽安康。”

趙邕坐在一邊,冷着一張臉,擱在石案上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那雙黑眸清冷陰鸷,緊緊鎖在黃婕妤身上,但想着這女兒許是蠢笨,并非有意對祖母大不敬,這才強壓制住心中那股子怒火。

莊淑太妃倒是溫和,面上含笑地喝了黃婕妤敬的酒,可那酒才将入喉嚨,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只覺得喉間一股子腥辣之味,然後便腹痛如刀絞,她面色蒼白地伸手緊緊捂住小腹,嘴角已經不自覺流出鮮血來。

“祖母!”趙邕第一個察覺到莊淑太妃的不對勁,見狀連忙離座走到太妃跟前,抱住那半倒下去的身子,眼裏有着隐忍的痛意,“祖母……”

“有毒,這杯酒裏有毒……”莊淑太妃倒在自己孫兒懷中,有些哀怨地輕聲細語道,“祖母小心翼翼了一輩子,卻在今天這樣一個大喜的日子送了性命,實在是……實在是有些不甘心。不過,邕兒,祖母能将你培養成人,能見到你尋得心愛的女子,祖母開心。只是可惜……可惜啊,看不見我孫兒娶媳婦那日了。”

林琬此番也已經迅速跑到了莊淑太妃身邊,她顧不得一切,趕緊從腰間系着的荷包裏取出一粒藥丸來,塞進了莊淑太妃嘴裏。

“這是什麽?”趙邕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他有些期待地望着林琬。

自打重生之後,林琬除了對付一些極品之外,剩下的時間,不是呆在房間裏研究醫書,便是呆在院子中之前一間堆雜物的小屋子裏煉制各種藥丸。那間堆雜物的屋子,已經被她改成了藥廬,平時有事沒事,總喜歡鑽在小藥廬裏。

此番喂給莊淑太妃的藥丸,雖則不能解毒,卻是可以壓制毒性繼續漫入心髒。

吞下藥丸後,莊淑太妃覺得身子稍稍好了些,渾身那股子疼痛也減輕一些。趙邕見祖母沒事,眼底的陰霾消失,他黑亮亮的眸子朝林琬看過來,若不是顧及着場合不對,他真想攬她入懷好好抱着。

這是上天賜給他的小媳婦,上天真是垂憐他趙邕。

林琬瞄了他一眼,但見他臉上的傷勢也不輕,心疼了一番,但想着衆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便久候在趙邕祖孫跟前。于是,做完該做的事情之後,她便輕輕站起身子來,退到大殿中央,然後靜靜彎膝跪了下來。

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很多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林琬已經暫時保住了太妃安全。

景元帝這才意識到,原來是有人在莊淑太妃喝的酒中下了毒,不由龍顏大怒。

黃婕妤呆呆地看着莊淑太妃的方向,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她才将反應過來,便聽得陛下狠拍桌案的巨響聲,不由吓得雙腿彎曲,而後跪在地上。這不是她的錯,她這樣莫名其妙跪下,旁人肯定以為是她在太妃娘娘的酒中落毒的。

她想爬起來,可雙腿似是不聽使喚般,根本直不起來。

景元帝冷冷瞥了黃婕妤一眼,連忙吩咐道:“宣太醫給太妃把脈。”

太皇太後道:“陛下,不必請太醫了,這在殿中跪着的,可不就是大夫嗎?有林三姑娘在,宮中那些太醫不過擺設罷了,何必舍近求遠呢。”

林琬早在喂莊淑太妃藥丸的時候,就已經仔細觀察過太妃娘娘臉色,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太妃娘娘所中的毒,乃是出自南疆一種花,是由生長在南疆的一種花提煉而成。而這種毒只是存在于醫書當中,鮮少有人見過,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還是如實說了。

“南疆?”太皇太後倒是輕輕笑了起來,繼而坐正身子道,“這種毒藥,怎會傳入中原來?竟然還出現在宮宴上,險些害得太妃娘娘斃命。到底是誰這麽大的膽子,膽敢這般明目張膽要害淑太妃的命。”

有人立即就想到了肅王之子趙敏,肅王封地,可不就是靠着南疆邊境。

趙敏原在看好戲,卻沒有想到,這把火最終是引到了自己身上來,他大驚失色,連忙起身離座跪了下來。

“孫兒是冤枉的,孫兒已經離開肅州多年,又怎生會有這樣的毒?”趙敏雖則驚慌,被人陷害得措手不及,不過,到底也是在深宮中沉浮多年,自當是能夠穩得住性子,他冷靜下來之後,開始慢條斯理道,“定是有人想借用孫兒來引起儀州跟肅州的戰火,從而有人坐收漁利,請太皇太後明鑒,定要替孫兒做主才是。”

太皇太後自然沒有說話,有事先安排好的人道:“公子敏,你羞得狡辯,這正是你的聰敏之處。你方才說的這些,怕都是你事先就已經想好的,表面上看起來,你的确說得沒錯,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陷害老太妃。可你這是铤而走險,你想既害死老太妃,從而又将事情嫁禍給其他兩位公子,我看那坐收漁利的人是你才是。”

那人說罷,便撩袍朝上位跪了下來道:“臣鬥膽,懇請陛下與太皇太後即刻命人去搜尋公子敏寝宮,若這毒真是公子敏動的,此刻在其寝殿內自然還藏着這毒藥。到時候,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太皇太後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景元帝道:“陛下,即刻命人前去搜尋一番吧。”

☆、54|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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