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吳夫人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原本就氣得險些暈了過去,此番聽着兒子不但不伏首磕頭認錯,反倒是還這樣一番說辭,就氣得真暈倒在一邊。郝姬将吳夫人扶住,擡眸朝上位看了眼,但見曹王妃沖她輕輕點了點頭,她才敢扶着吳夫人于一旁坐下。
老太妃倒是沒有多少驚訝,她原本就十分不喜歡這吳道友跟姜芙,她初次見到這兩人的時候就覺得他們之間不幹不淨,此番眼前所見坐實了她的想法,她反倒有些松口氣。這吳家二爺怕是叫姜芙迷了心竅,心思根本不在娴兒身上,此番一來,倒是可以趁機解除娴兒跟吳兒郎的婚約。
沒有任何吃驚的模樣,老太妃直接于一邊落座,而後問儀王趙乾道:“乾兒,你打算如何處置這芙姬?”
只說要處置芙姬,至于吳道友……有吳夫人在,吳家自當會給個說法。
見到自己母妃,儀王到底收斂了些,朝着老太妃稍稍低了頭,謙恭道:“母親,如今發生的這一切,兒子不能說沒有責任,叫母親受驚了。至于這小姜氏如何處置,全憑母親做主,無論母親怎麽做,兒子絕無異議。”
“好!”莊淑太妃中氣十足地應了一聲,而後望向姜芙,“我老婆子素來見不得血,而王妃又是吃齋念佛之人,自當是以慈悲為懷。所以,你倒是也不必擔心,不會叫你吃皮肉之苦。”動了動身子,老太妃目光一直落在姜芙身上,但見她沒忍住輕輕擡了擡頭,老太妃哼笑一聲道,“你聰明,有手段,原本該是有大好前程的,結果因為心思太大,竟然做出這等錯事來。都到了如今,你以為你還能夠取代娴兒去做吳家媳婦嗎?便是我老婆子勉強應了,我想,吳夫人也是不會應的。”
吳夫人此刻坐在一邊,正大口大口喘氣,聞得老太妃之言,忙道:“不……絕對不可能!”她惡狠狠望着姜芙,看着這個毀了她兒子的女人,氣得咬牙切齒道,“便是我親手殺了這個孽障東西,也是不會叫他娶這個狐媚子回家的。”她氣得只覺得心口堵着一口氣,整個人身子都顫抖起來,卻還是掙紮着放話道,“這個孽障!這個孽障!你竟然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事情,你已經有了娴兒這麽好的姑娘,卻還……卻還……你這真是要氣死我啊!”
見母親被自己氣得不輕,吳道友連忙膝行到吳夫人跟前,匍匐在她腳跟處。
“娘,是孩兒不孝,是孩兒惹您傷心了。”吳道友一個勁給吳夫人磕頭,聲聲作響,很快額頭就磕出血來,他痛苦道,“孩兒自始至終想娶的人都是芙兒,只是礙着打小跟娴兒訂了親,便一直将這份感情壓制在心中。壓制得久了,到後來,連兒子都分不清楚,到底對她是種什麽感覺了。娘,兒子知道自己對不住所有人,可這件事情全都是兒子的錯,若是要責罰,便就讓兒子一個人來承擔所有罪責吧。”
趙娴悄悄掀開衣袖一角,偷看了吳道友一眼,但見他的确一臉痛苦的樣子,她噘了噘嘴。而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淚嘩嘩流,确定自己真的是流了淚後,這才委屈噠噠地往自己父王那裏走去。
“父王……”趙娴滿臉是淚水,那淚水順着白淨的小臉往下淌,“父王,我不想再嫁給他了,我不要嫁給這樣的人。”
沒待儀王說話,莊淑太妃道:“既然他心中只有姜芙,那咱們娴兒自當不能嫁給他,這門親事,我看就算了。”
吳夫人緩緩在莊淑太妃跟前跪下,低頭道:“這事情,總歸是我吳家對不住娴丫頭。娴兒是個好孩子,奈何孽障沒有這等福氣,到了如今,我吳家也是沒有臉再求娶娴丫頭為兒媳婦了。”
儀王一直沒有說話,此刻他心中想的倒不是情愛之事,而是,若是娴兒與吳道友解除婚約,那麽,沒了姻親這層關系,吳家兵力是否還能夠全力支持自己?他想要坐上至尊之位,若是缺了吳家支持,怕是連儀州都打不出去。
吳夫人是何等聰慧之人,自當知曉這門親事對兩家的重要性,此番若是婚姻解除,怕是暗中有些關系,也會随之一并除得一幹二淨。想着,說到底都是自家孽障對不住娴兒,既然他們吳家沒有福氣娶得娴丫頭當媳婦,那便收為義女吧。
想到這裏,吳夫人便又道:“王爺,太妃娘娘,王妃娘娘,今兒的事情,說到底,都是犬子的錯,便是娴丫頭不說,我也是舍不得她再嫁給這孽障東西的。不過,我是打小看着娴丫頭長大的,也是真心喜歡她,若是不能成為婆媳,我倒是想做娴丫頭義母。就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言罷,吳夫人屈身,行了大禮。
趙乾一聽,漆黑的眼眸即刻亮了幾分,随之心中那股子怨憤之氣也沒有了。
莊淑太妃親手将吳夫人給扶了起來,拉着她坐在自己身邊,又望了望孫女趙娴,笑道:“這件事情,千錯萬錯,也不是吳夫人的錯。娴兒,吳夫人膝下沒有閨女,又這般喜歡你,你往後便做女兒一般孝敬她吧。”
趙娴擦了擦眼淚,連連點頭:“我也喜歡夫人,願意當夫人的女兒。”
“王妃呢?”這趙娴是曹王妃唯一的閨女,自當也是要問王妃意見的。
曹王妃笑着說:“娴兒頑皮,我一個人還教導不過來呢,有吳夫人一并教導,自當是一樁好事情。”
莊淑太妃點頭應了聲,而後目光又落向跪在底下的姜芙身上:“我記得,城外有做尼姑庵,叫做水心庵……”她稍稍一頓,精銳目光望向姜芙,唇角劃過笑意,只端端坐正身子道,“作為王爺的女人,膽敢耍心計勾引府上姑娘的未婚夫,這等罪責,便是免了你皮肉之苦,也不能叫你白白逃過去。你已經失了婦德,往後怕是再不适合伺候在王爺左右,從今兒起,你便去水心庵吃齋念佛,靜心思過吧。”
姜芙身子一抖,連忙搖頭道:“太妃娘娘,妾身不願意。”她蓄在眼眶中的淚水漸漸抖落,明顯是有些驚呆了的樣子,只茫然搖頭,“王爺,求您饒恕妾身吧,求您看在姐姐的份上,就饒恕妾身這一回吧。”
一邊哭着,一邊膝行到儀王腳跟下,雙手緊緊拽着他袍角,哭得滿臉是淚。
外頭趙靖已經大步趕了來,聽得姜芙一席話,竟然笑出了聲音來。
“小姨,此刻你倒是想起母親來了?你獨享父王恩寵的時候有在父王跟前提及母親嗎?”趙靖穿着身湖藍色的長袍,白皙如玉的臉龐上滿是盛怒,此刻他背負雙手,靜靜站在姜芙跟前,只微微垂眸,用一種十分鄙夷的眼神望着她,“小姨,你的心可真是大,得了父王寵愛,卻還這般不知廉恥,竟勾搭上了大姐未婚夫。哼,也就是吳二爺傻,這才會被你騙得團團轉,也就是他傻!”
說罷,又望向吳道友,抱拳道:“吳二爺,想來有些事情不還不知道,要不要在下一一說與你來聽?”他這副态度,顯然是已經恨極姜芙,落井下石的意味十足。他瞄了眼吳道友,但見他濃眉緊蹙,心中似是有不明白的樣子,趙靖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來,而後又望向趙娴,幽幽道,“大姐,你真是太單純了,竟然一次次被她暗中耍手段陷害。”
趙靖與姜芙相互攀咬,這正是林琬設計的目的之一,見狀,林琬藏住心中那股子喜悅之情,只蹙起秀眉來,不解地問趙靖道:“三弟,你這話是何意?既然有話就直說吧,別再繞彎子了,也不瞧瞧現在是個什麽處境。”
“是,二嫂。”趙靖朝林琬微微彎腰,禮貌十足的樣子,而後又說,“芙姬娘娘裝病博父王寵愛,其實原本這個主意是芙姬娘娘自己出的,父王,就這件事情而言,您的确弄錯了主謀,這事嚴格說起來,母親也是被迫同意的。”又道,“芙姬娘娘生得柔弱,偏又瞧不上她自己那樣一個身份,便就想心思邀寵。”
“父王您宅心仁厚,又素來頗為愛護小輩,加上芙姬的确打小生得嬌柔,所以,便就中了她圈套。”趙靖道,“芙姬這個人,外表瞧着楚楚可憐,其實心思最是歹毒狠辣,也是最能夠迷惑人心。你們知道嗎,她一面裝作只将吳二爺當做大哥哥,一面又暗中耍手段,有意無意制造一些兩人獨處的機會。更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設計陷害大姐,卻又自己裝無辜扮可憐,偏生大姐素來是性情爽直之人,倒是回回叫芙姬奸計得逞,無形之中,卻将大姐推上了風尖浪口。芙姬有父王寵愛,又會耍心思,所以,王府上下哪個不是偏疼着她一些的?如今想來,大姐可真是冤枉得很。什麽大姐故意推了她,又是什麽帶着并跟去濱城道歉卻被拒之門外,這都是她事先算計好的,目的就是讓大姐一再讨人嫌。最主要的,是讓大姐讨吳二爺的嫌棄,相比之下,她芙姬自當是人美心美的一朵純潔白蓮了。”
姜芙被說得怔愣住,她簡直不敢相信,出了這樣的事情,自己的親侄子不但不幫着自己,反倒還揭了自己短處,讓自己越發處于被動。她不明白到底哪裏出了錯,就連姐姐臨被禁足前,也是一再護自己的啊……他為何要這樣說?
腦袋稍稍動了動,姜芙便大概猜中了原因來,忙辯駁道:“三爺,我知道,我成了王爺姬妾你心中不開心,可是你也不能胡編亂造,颠倒是非黑白啊。”她演技素來好,邊說邊雙手使勁揪着絲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挑撥了咱們,你告訴我,這些胡話,到底是誰教你說的。”
“是她嗎?”姜芙伸手指向林琬,惡狠狠道,“一定是她,她打來王府,三番五次陷害我,上次,上次竟然還在我的藥中落毒。”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林琬便也不必再藏着了,聽得姜芙提到那次下巴豆的事情,便也站出來道:“既然芙姬娘娘此番主動提及這件事情,那也正好掰扯掰扯,咱們繼續說叨說叨。上次你冤枉我說,暗中指使人在你藥中落巴豆,還假模假樣找了證人來。當時我無端叫人誣陷,一時間措手不及,你的丫頭又一口咬定是我,所以最後我挨了罰。可後來我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明明我沒有做過的事情,為何要推到我頭上來?雖然事情過去了,可我心中不服,私下自當是查了一番。可也巧了,還就是查到了。”
說着,林琬輕輕朝郝姬那裏望了眼,但見郝姬沖她點頭,她這才放心行事。
側頭過去,吩咐道:“去将我院子中三等掃灑丫頭阿巧喚來,上次沒有細細問得清楚,剛好這次問清楚了。”又望向一直瑟縮躲在牆角的小桃,哼笑道,“小桃,你也是你們家主子的認證,并且還跟阿巧一唱一和的,一會兒來,你們再将事情說一說。”
小桃雖則是姜芙的貼身丫頭,可她以前算是姜蓮的人,她也不知道為何,眼巴巴請了三爺來,原是想請三爺替芙姬求情的,可怎生三爺也這般落井下石?一時間,她有些不知道到底誰才是自己真正主子了,于是聽得林琬的話後,兩腿一彎,就跪了下來。
趙靖擡腿狠狠踢了小桃一腳,憤憤道:“沒有我母親,能夠有你的今日?當真是白眼狼!”一番指桑罵槐後,又望向姜芙道,“芙姬娘娘,這又是設計陷害了誰?”
姜芙頭次聽趙靖語中帶刺是有些驚訝,可再次聽到的時候,倒是也不驚訝了,只緩緩擡起頭來望向他。
“靖兒,若是叫姐姐知道你如今這般诋毀于我,姐姐可是會傷心的。”姜芙說,“想當時,姐姐寧可自己委屈也要保住我,你沒有瞧見嗎?你說你這算不算大不孝,你自己母親的話你不聽,我這個姨母的話你也不聽,盡聽那些無關緊要人的話。蠢兒,真是蠢!”
趙靖笑道:“你今兒落得這般境地,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而我會這般做,就是因為我娘。小姨,娘待你如何你心中明白,可你待娘如何?”他半蹲下身子來,彎腰湊到姜芙跟前去,一字一句道,“就是娘要我這般做的,你這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東西!”
姜芙眼神逐漸變得惡毒起來,美眸輕輕眯了眯,繼而道:“姐姐讓你這樣做的?”
趙靖冷冷睇了她一眼,便站直身子來,沒再理睬她。
“就你這等品性,也想取代我娘在父王心中的地位,你也配?”趙靖冷聲輕斥。
姜芙呆呆愣了片刻,而後忽然輕聲笑了起來,她只用寬大的袖子掩住唇角,笑得妩媚卻又肆無忌憚。
“靖兒,若是當年的事情叫你父王知道了,你以為,你娘會安然無事嗎?”
當年的事情,郝姬一聽,心中便就明白過來,此番情境,事情怕是已經成功引到當年她為姜蓮陷害的事情上了。心中對林琬欽佩之餘,還是沒有忘記自己應有的戲份,她眉毛稍稍一擡,繼而道:“王爺,王妃,妾身與蓮妹妹是一同進王府的,打小的姐妹情分了。之前一直不敢替蓮妹妹求情,只是因為王爺還在氣頭上,如今事情已經過去有一段時日了,妾身鬥膽,替蓮妹妹求個情,至少讓她搬離碧雲院吧。”
明面上是求情,其實不過是火上澆油罷了,只讓姜芙更心甘情願說出當年事情真相。
果然,姜芙笑道:“郝姐姐,你待我姐姐為親姐妹,可她卻暗中害了你。你且先別替她求情,聽一聽一些陳年舊事,若是聽完之後還認她做妹妹,便再求情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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