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
“你過來搭把手,咱們去幫吉姆利大人順順氣。”
“可安德瑪……”
“不錯,拉格雷。你留在這兒。”安德瑪點頭,“你們最好先熬菌子湯,給他灌一點。我一個人會更快些。”
說罷她再不停留,轉身又朝林子深處奔去,速度之快超出拉格雷的想象。
就看你能不能追上她喽!埃洛赫無所謂地聳聳肩。
他們附近一棵高大的枞樹上,一根隐秘的樹枝微微抖了抖,旋即又恢複了平靜。好像從來沒有人在那兒待過似的。
“克萊因菇,克萊因菇……”
安德瑪撥開草仔細搜查,這種菌類個頭特別小,哪怕是精靈也極其不易發現。
前方草莖之間露出了一點嫩黃色,安德瑪心下一喜,向前走了一步,一團淡青色的幻影突然竄出,她一驚,還未及閃避,手指已經條件反射移到了腰間的匕首之上,電光火石之間,一柄冰涼的東西擦着她的脖頸飛過,金發精靈目光一寒,下一瞬已經轉身,手中的匕首牢牢地抵上身後敵人的咽喉。
“什麽東西,敢來……”
她的目光凝住了。
埃萊丹還維持着伸出右手扔擲匕首的姿勢,一雙沉沉黑眼定定地瞧着她,她回過頭去,一尾青蛇被牢牢地釘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已經死透了。
全身的力道突然就卸了下來。她沉默地收回匕首。
埃萊丹的臉色很難看,語聲很諷刺。
“動作挺快,嗯?”
她皺着眉,一語不發地轉身去找那朵蘑菇。
埃萊丹大步上前,先她一步抓起那朵克萊因菇扔到一邊。
安德瑪再也受不了他的挑釁,一圈揮向他,被他半空中截住,再也掙脫不開。
“光是反應夠迅速就可以了嗎?”他冷笑。
那個笑令幽暗密林的黃金公主此刻很想擰斷他的脖子。
她使勁,但是男女天生力量對比就是如此明顯,他站在她的面前,她拗不過他。
他看着她,恨得牙癢癢。
“随身帶着把匕首就敢随便穿越迷霧山脈了?安德瑪,你腦子是不是廢掉了?”
“那倒也未必。”她突然擡起頭來,綠幽幽的眸子綻放出眸中奇異又詭谲的光彩,直直地盯着他。埃萊丹一愣。
下一刻她的左手突然向上切上他的咽喉,猝不及防之下他後退一步,安德瑪的另一只手使勁一抽,憤懑之下施力狠狠地一推。
伊姆拉綴斯的大少爺,未來人皇的大舅子,幽暗密林之王的倒插門女婿,就這樣撲通一聲掉進了小石潭。
一向優雅矜持的諾多難得地驚叫了一聲,撲騰了幾下就沉了下去,水面上的氣泡只升起了幾個就不見了。
安德瑪被這突然的狀況驚在當場,瞪着水面木木地回不過神來,半晌,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埃萊丹,他不會水!
綠林王室的長公主在心底暗罵了幾聲卧槽,将袖子挽到手肘,毫不遲疑地奔下了水。
水下的光線略顯昏暗,她慢慢吐着肺裏的空氣,眯着眼睛四處搜尋那個倒黴蛋。
這小石潭看着不大實際上卻挺深,她潛了一會兒才發現那團水草一樣飄揚的黑頭發,當下便加快速度,将纏着埃萊丹的靴子的水草一一扯開,扶着他的肩膀一起游上去。
“該死的……怎麽這麽重啊……”
埃萊丹的整個身子都倚在她的肩膀上,他那衣料浸了水便沉甸甸的,濕淋淋的臉貼着她的脖頸,頭發上的水順着皮膚往下流,冰得要命。還有那把刀,不知道用什麽做的,重得離譜。
她勉強走了幾步便撐不下去了,将他往草地上一扔,随即跪坐下來使勁按壓他的胸腹。
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她也管不了了,只是一直皺着眉喚他的名字。
“埃萊丹!醒醒!醒醒!”
埃萊丹其實在離開水面的那時就清醒了。不過他之前被水草纏住的确嗆了不少水難受得要命就不想動彈,二來他倆生了太久的悶氣,也難見到安德瑪這丫頭如此模樣,便不想那麽快醒來。
她認命地抱扶着他往岸上奔,他的鼻端便是她濕潤璀璨的金發和雪白細膩的肌膚,那些溫暖與熱度,令他不舍。
只是沒想到小丫頭這麽狠,對着昏迷之人也敢往地上直接一扔。
他摔得七暈八素,覺得嗆進去的水都碎成了一塊塊,回過神來剛想暗罵一句就聽到那小丫頭跪坐下來,使勁按壓着他的胸腹叫他醒過來,頓時又不想醒了。
安德瑪有些急了。
試了試他的呼吸,微不可聞。
又低下身去聽他的心跳,還好。她松了一口氣。
濕潤的金發散落到鼻端,埃萊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猛一側身,大口大口地将潭水吐了出來。
安德瑪心下一松,趕緊扶着他拍着他的背脊幫他順氣。
這滋味有夠難受的。
埃萊丹皺眉。好不容易緩過來,轉頭便瞧見她不安的神色,心下一動。
“你怎麽樣?”她不放心地問。
她的金發被水泡成貼在臉上的一绺绺,碧綠色的眼眸讓他想起剛出生的小貓,長大後都會有
鋒利的牙齒和爪子,動不動就會咬人。
他呆呆地望着她,想起那發梢帶着花朵的馨香,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喃喃道:“你好香。”
安德瑪一怔,待聽清楚這混蛋說的神馬,面色一紅,想也沒想便一巴掌扇了過去。
“臭流氓!”
埃萊丹側過頭去。安德瑪氣惱地轉頭坐在一邊,不理他了。
他微微苦笑,明明是她把他推下水裏的好嗎。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偏頭去看她。
水珠還顫巍巍地懸在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之上,像是碎鑽,就像那時候……他愣愣地看着,想起了那天他抱着那人類女孩兒回到谷裏的情形。
阿爾溫憂心忡忡地迎上來,告訴他,安德瑪來了,以及,她受傷了。
他心中一緊,微一偏頭就看到靜靜注視着他的安德瑪。
她的匕首上沾了不少黑血,她白色的衣襟上有一些刺眼的嫣紅,她雪白的手腕在格洛芬德爾老師手裏,被一圈一圈地仔細纏上紗布。
她很平靜地看着他,和他懷裏的人類姑娘,面無表情地開口。
“埃萊丹,你騙我。”
他騙了她……他突然一愣,心想,壞了。
被瑟蘭督伊叔叔趕出幽暗密林的時候他不是沒聽見她的那句密語。
“三個月內,綠角隘口。”
他那時堅定地點頭。
“我一定會等你。"
他也不是沒有等待。
八十多天裏,他一天天地守在綠角隘口,希望一天天地落空,心中的焦躁不安一日勝過一日。
而他那倒黴的雙胞胎兄弟就在這時出了個馊點子。
“大哥,瑟蘭督伊叔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這兒幹等着有什麽用啊,不如跟我一塊兒去北境走走,散散心,趕在三個月之內回來,正好接安德瑪。”
他想想也是,瑟蘭督伊叔叔那脾氣……他打了個寒顫,她一定是被扣住了。
……
他們最終去了北境。
大荒野的粗粝陰郁一如遍地叢生的荊棘與頭頂長聚不散的暗雲。他們如同遠古的游俠一般毫不在意地行走在這片荒原,驅離暗影,防範死敵,幫助膽戰心驚的人類,甚至還救下一位叫薇兒的姑娘。
她的父母親人皆葬身于奧克之手,她被發現時已受了傷害。
他們帶她回了伊姆拉綴斯。
……
他徹底呆在那裏。
走在後頭的埃洛赫還在不知深淺地咋呼吆喝。
”唉!金花叔叔!ada,小妹!這兒有個姑娘受傷了你們來瞧……“
”唉——安德瑪!“
阿爾溫狠狠使了個眼色,埃洛赫自發閉上了嘴巴。
看着臉色蒼白的安德瑪,他的解釋也顯得那麽無力。
”我沒……這個姑娘,她……安德瑪……她……“
他立刻說不出話了。
她的睫毛濕濕的,卻并沒有眼淚掉下來。
”埃萊丹,你答應過我,永遠,也不會騙我的。“
他抱着薇兒站在那兒,啞口無言。
他沒法跟她解釋。他沒法看着那些傷去辯解他沒有騙她。
他感到後悔,想到因為他的原因而使她受到了傷害,這比用刀子戳他的心還要難受。而若是他能多堅持幾天,她根本就不會……
她站在他的面前,沉默地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的解釋。
就像小時候那樣,就像一貫的那樣。
可是他沒有。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轉身進了屋子。阿爾溫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跟着她走了。
格洛芬德爾老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先把這位姑娘安置好再說吧。你過後再去跟小鑽石說清楚,她這次真的挺傷心的,到的時候那匹白馬的馬背都被血染紅了。”
他心灰意冷地将薇兒送到了療養室,後來ada回來治療那姑娘,差了一味不應季的藥草,還是安德瑪施靈力弄到的。
她一直在幫着ada救那姑娘,卻吝于給一個眼神給他。
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不要再生氣了好嗎,我是真的……”他看着抱着膝蓋埋着頭的小鑽石,輕聲地說,”就差了幾天,就幾天……安德瑪……”
他伸手撫上她的肩膀,她将他掙開,他便只是靠近了她一點。
“是我的錯。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我知道你最痛恨的便是謊言與欺騙,無論善意與否。安德瑪,我們明明都知道,我們不可能分開,為什麽還要像這個樣子下去?阿拉貢和阿爾溫也吵架,卻從來不會像我們這次冷戰一樣的,安德瑪,原諒我,好不好?”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
埃萊丹一直在等着安德瑪的回應,可她一直埋着頭不說話。
她的衣服都是濕噠噠的,頭發也是,和他的一樣。他不禁有些急了,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擡起頭來。
“安德瑪?”
她的渾身都在顫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其他,他捧着她的臉,擔憂地看着她滿是水汽的碧眼。
“你怎麽了?不願意原諒我?還是……”
為什麽她突然變得那麽悲傷?
她搖搖頭。
”那麽,是原諒我了?“他心裏突然湧出一陣狂喜。
”埃萊丹。“
但是安德瑪的下一句話便讓他愣在了當場。
”你知道阿爾溫……她要選擇放棄永生嗎?“
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間都凝固了起來。他怔怔地看着他心愛的姑娘,心想這句話到底意味着什麽。
她眼睛裏頭包着淚,并不是為了他而湧出的淚水。
“你說得對,阿爾溫也說得對,你我都明白,我們不可能分開……可是,以前我們一直以為的他們倆會……阿爾溫原來并不是那麽想的……埃萊丹,她要丢下我們了……”
她的淚水越來越多,她想着阿爾溫,心中難受得像針紮一樣。
一旦他不在了,你會痛苦,會絕望,會覺得生命中所有的歡樂與光彩都離你遠去,只剩一片殘垣嗎?
你會否為了他放棄你永生的性命,選擇成為他的族人,離開你的家人與摯友,待在他的身邊,一生一世?直到他的生命終結?
她那麽鄭重地诘問,那雙眼睛裏有奇異的光輝,像是飛蛾撲向的會令它化為灰燼的光與火。
她安德瑪從未如此慶幸,她愛上的并非必死凡人。
因我無法承受這樣的殘垣,更無法承受ada的悲傷啊,阿爾溫……
可你要怎麽辦?埃隆叔叔要怎麽辦?
略溫的手指觸到她的肌膚,為她慢慢揩去那些眼淚。
她擡起一雙霧蒙蒙的眸子,無聲地看着埃萊丹。
“先別傷心。”他皺着眉,眸中亦是心痛和無奈,“只有你知道嗎?”
“應該是這樣。”她穩了穩神,平靜地說道。連聲音都有點甕了。
“阿拉貢那小子……”他狠狠一拳打到她身邊的草地上。
“你不可以阻攔他們。”安德瑪看着那草地上深陷下去的一個坑,将他的手拉了起來,“絕對不能。”
“我會找阿爾溫談談。”他看着她為他擦去那些濕潤的泥土,沉聲道。
“不。”她擡頭看着他,碧綠的眼眸似水洗過後的青山,“你應該去找阿拉貢。“
他微微一愣,片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頭:“好。”
“我不敢保證我能說服阿爾溫,她表面那麽柔和,內力卻如鋼刃。但我依然會去嘗試。這并非我不尊重她的選擇,只是我無法看着埃隆叔叔……”她眨眨眼,眼圈又紅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忍不住将她擁進懷裏。
“不要去想了。我們都先努力一下,好麽?”他憂慮地看着遠處自家的城堡,不敢想象若是ada知道了會怎樣。
他的懷抱也是濕淋淋的,像她的衣服一樣。可她感到久違的心安,不由得便低聲道:“好。”
“那麽,就先講和了?”
她輕輕地,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鴉羽般的眉漸漸舒展開來。他收緊了手臂,心想,即便瑟蘭督伊叔叔此刻在這裏,他也不會再放開了。
微風吹拂過小石潭,間或有水鳥從水面上輕盈掠過。
如此許久,草地上安靜相擁的年輕精靈中的一位終于想起了什麽東西。
“埃萊丹……”
“嗯?”
“笑菇……小矮人!”
懷中瞬間空了。他愣愣地看着安德瑪從他的懷裏溜走,撿起那朵被扔開的克萊因菇,飛也似地朝來時的方向奔了過去。
“埃萊丹,你快點兒啊!”
他不由得笑了笑。
“等着我。”
七
“你說什麽??!!!”
幽暗密林王宮裏,國王與王後難得同時驚詫地從座位上起身,緊盯着眼前的精靈。
來自伊姆拉綴斯的,埃隆家的精靈,在那樣強大的氣場縮了縮脖子。
“謹帶來吾主埃爾隆德大人的問候,并奉信函于國王陛下,王後陛下,貴國萊戈拉斯王子殿下他已加入……”
“馬上回去傳我令讓他回來!”瑟蘭督伊沉着臉,已不想再聽到那諾多再多說一個字。
“可……”傳信的精靈滿面為難。
“可什麽可!“
”來不及了,十日之前,護戒隊已經出發。“
好像已許久未曾聽聞的清脆嗓音自大門的方向傳來。
國王微微一震。氣惱,擔憂,喜悅,欣慰,交雜的情緒在冰藍的一雙眼中轉瞬即逝。
諾多精靈松了一口氣。
離家的少女回來了。
”ada,nana。“安德瑪徑直走向高臺上的王國之主。
瑟蘭督伊臉色一沉,緩緩地坐了回去。
露辛達打量了一番安德瑪,沒發現什麽不對勁之後方才松了口氣。
“閣下可願移步會客廳?将事情詳細地告知于我?”
那傳信的精靈一早就聽了安德瑪的計策,這下聽聞王後發話,自然從善如流。
露辛達看了一眼沉着臉的瑟蘭督伊,給安德瑪使了個眼色便轉身離開。
萊戈拉斯這混小子……怎麽總是讓人不省心?
長長的回廊裏王後與那諾多的聲音漸行漸遠。
“埃爾隆德大人與米斯蘭達可是已有萬全之策……”
瞧着這父女倆的形勢,加林默默地帶着一衆侍女護衛自動離遠點。
安德瑪垂手站在王座之畔,抿着唇一動不動地看着她ada。
“哼。“國王這一聲是從鼻子裏發出來的,沉着臉,側着身,看也沒看一眼他家的小鑽石,"還滾回來做什麽?”
“ada……“
“不是讨厭我麽,不是怕被關起來麽,不是拼死拼活也要逃麽,你就不怕我再把你關到更高的樹……“
瑟蘭督伊這話只說了一半便驀地頓住,白衣金發的少女毫無征兆地撲進懷裏,如同小時候那般将秀美的臉龐埋進他的肩窩,輕輕蹭了蹭。他的第一反應是伸手擁住他的珍寶,然而下一瞬,便皺皺眉,放開手,一語不發。
于是那輕柔的呼喚裏便有了讨好的意味。
“ada~~~”
“你給我放手。”違心地開口。
可是那不聽話的小東西卻将他摟得更緊,連帶着扯着他頸後散落的金發,微微地發疼。
“偏不。”
“你……”
“我怕,我很怕。”她突然悶悶地說。那嗓音讓他想起了她小時候因為心愛的兔子被亞爾維斯不小心踩死了時哇哇大哭的難過樣,心下不由得一軟。
“因為我怕我才逃,可是我更怕的。”她揚起明淨的一張小臉,那與他如出一轍的五官(眉毛除外)印在他的眼底 ,“卻是與ada的分離啊……”
那嗓音甜甜潤潤的,柔和得像風一樣,就要浸到他的心裏來。
他拼盡了全力才沒讓唇角彎起來,努力地板着臉,偏到一邊去。
“哼……”
小東西卻不将國王的憤怒放在眼底。只自顧自地扯扯他的衣襟。
“ada……我都回來了,你就別耍小孩子脾氣了行嗎……”
這個忤逆的小混蛋!瑟蘭督伊的眉頭揚起來,抓起她的手就想打手心。
“安……”
他的神色一變。冰藍的眸子裏原本似怒非怒的情緒不翼而飛。
“ada……”安德瑪看着他森冷的表情,有點被吓住了。
他握着她的手,看着那嫩白的皓腕,聲音裏都帶上了徹骨的寒意。
“怎麽弄的。”
“ada你說什麽呀?”安德瑪驚訝地問。
瑟蘭督伊眯眼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女兒,像是要看穿她一樣。
“還想用術法遮掩。我問你這是什麽你聽不懂嗎?“
他的手在上面輕輕一抹,一道淺淺的,呈淡粉色的新月狀疤痕出現在安德瑪的手腕上。
安德瑪不吭聲了。
瑟蘭督伊輕輕地揉着那個地方,那疤痕不像是刻在了小鑽石的皮膚上,卻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鈍鈍的疼。
誰敢傷了他瑟蘭督伊的女兒?
“很痛是不是?你費了半天力氣要去見那個臭小子就給自己換來了這個?”
“已經不痛了……”
“撒謊。”瑟蘭督伊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我沒……”
“你知不知道你nana的肩膀,就曾經受過這樣的傷。奧克的毒箭,毒刀?不疼個十年八年的好不了。“瑟蘭督伊将掌心覆蓋在女兒的手腕,專注地将靈力一點一點地傳輸進去。
”是在綠角隘口,不過我也殺了二十多只奧克呢。”安德瑪看着國王嚴厲的雙眼,腦袋漸漸垂了下去,“ada,對不起。”
“哼……真對不起的話就好好地待在家別亂跑啊,那我就原諒你。”瑟蘭督伊一邊揉着那傷疤一邊道,“還有萊戈拉斯那混小子,稍後我就派人追回來。”
“不,ada。”安德瑪驀然擡頭。
“怎麽?”
“萊戈拉斯已經成年,請給予他選擇道路的自由。”她堅定地望着他,為幼弟争取這一次,“ada,即便不是他,也會有別的精靈踏上這條路,ada,您難道信不過小葉子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瑟蘭督伊一頓。
”我知道ada在怕什麽。只是,您有想過,您将他追回來,他的心情會是怎麽樣嗎?“
”所以你專程回來就為這個?緩兵之計?“瑟蘭督伊又氣又怒,他怎麽可能看不穿這小小伎倆。
”不是這樣的……“安德瑪驀然一驚,ada可能會傷心了。
”那是怎樣?”瑟蘭督伊垂眸看着她。
“那只是次要的。ada……”她倔強地對上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如果是那樣我為什麽不幹脆留在外頭攔截您派出的人馬,ada?或者你覺得我辦不到?還是要派遣一整支軍隊去阻止他呢?”
“或者你覺得我會對你心軟,安德瑪。”他的語氣嚴肅了起來,“可這件事事關重大,并不是你所能決定……”
他頓住了。小鑽石的眼淚突然就冒了出來。
”ada你不信我……“
”安德瑪……我不是……“他略略放柔了語氣。
”你就是不信我。不信我是為了ada才回來,不信我是真心的道歉,從此以後再不會離家出走不告而別……”小東西還跟小時候一樣,說哭就哭。
而他絕望地發現他仍然如那時一樣……他沒有辦法。
“你真的會?”他逼着自己仍然板着臉,逼着自己忽視她大顆大顆掉落的淚水,“你可想清楚。”
“是。”她吸着鼻子,仰頭看着他,眼睛紅紅的。
“哪怕你不能随便見埃萊丹?”
“憑着伊露維塔的名義起誓。我永遠,永遠,是幽暗密林的公主,瑟蘭督伊王之女,安德瑪。”
瑟蘭督伊愣住了。
他不會想到這個誓言之後的故事,也根本沒想到安德瑪會做出這個決定。
“安德瑪……你……”
”如我所言。“那雙晶亮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他,“ada,我怎麽願意讓您不快樂?”
”我懂了……“他心疼地擦去女兒的淚水,”這只是你一半的願望罷……如果是這樣,那麽那個黑發小子就……你……”
“是,沒錯。如果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會不快樂。”
他愣住了。
她擦着眼淚,認真地看着她深愛的ada。
“如果非要逼我做出選擇,我會一直呆在ada身邊的。可是,若你不能允許我們在一起,我會不快樂。”
他的小鑽石,竟是如此……如此的坦誠,又矛盾。
瑟蘭督伊覺得眼睛有點發熱。感動和心痛同時籠罩住他。
“你想好了,安德瑪?你真的喜歡埃萊丹?”他将她的金發繞到耳後,她的耳朵上還戴着一顆萬年難見的透綠鑽石,那是她成年時他的禮物。
“不是喜歡,我愛他。”她看着他的眼睛。安靜地說。
他的小鑽石。捧在手心裏寵大的女兒。從那麽一個小不點兒長成如今的模樣。驕傲,固執,聰明,又心軟。
她竟然都能在他的懷裏認真地告訴他她愛一位精靈了。可為什麽他還沒有做好放手的準備呢?
他不知道艾爾倫親手将露西交到他手裏的時候的心情。但是他很清楚他自己此刻的感受。
他的珍寶,他的星光。這個狡猾的小東西肯定知道她的淚水是唯一能夠攻克她父親的武器,她懂得怎麽讓他一敗塗地。因為他怎麽舍得讓她不快樂?
瑟蘭督伊終于伸手擁住了她。
“可是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他的聲音輕得好像嘆息,“你終将離開我了,我的小鑽石,你會和他在一起,直到這世界的終結。哪怕你指着天父的名義起誓,可,伊露維塔見證,我怎麽忍心讓你不快樂?”
“我也一樣。”
一個年輕熟悉的聲音傳來,帶着某種難以撼動的堅持與決心。
侍女為來者打開大門。瑟蘭督伊擡眸,黑發黑袍的年輕精靈走上前來。他身材颀長,氣質出衆。俊朗的面容之上長眉如鴉羽般漆黑,與伊姆拉綴斯那老混蛋如出一轍的明亮灰眼閃爍着星鬥似的光芒。這一代小輩裏最為出衆的家夥,他幾個月前才轟出幽暗密林的小混蛋!
“瑟蘭督伊叔叔日安,安德瑪……”
“所以,這又是不請自來了?”面對着這個要奪走他的小鑽石的家夥,瑟蘭督伊給不出什麽好臉色。
“ada……”安德瑪輕輕扯他的衣袖。
“哼……”
“瑟蘭督伊叔叔,我不是……”埃萊丹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ada說,您大可不必擔心萊戈拉斯,因他曾預見到,此次遠行不僅于他無礙,還會帶給他諸多榮耀。”
“但我不認為那些所謂榮耀會有太大的意義。”
“可萊戈拉斯并不一定這樣看。”埃萊丹擡頭看着國王,誠懇地道,“瑟蘭督伊叔叔,我聽說過您當年的故事,那時的您遠遠不及萊戈拉斯現在的年紀,就已經能一把劍一頭鹿踏遍中洲外土,歐洛費爾陛下難道不曾擔心過?但他終究沒有阻攔你。我想您會懂得少年人的渴望和思想,更何況萊戈拉斯他的身體裏面,流淌的畢竟是您的血液啊。”
瑟蘭督伊盯着這個黑發小子,慢慢地站起身來,踱步到他的面前。
在國王嚴肅的審視下,埃萊丹微微低下了頭。
“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需要你再來跟我說萊戈拉斯的事情,小子,給我過來。”
“ada……”安德瑪趕緊攔過去。
“你還怕我打死他麽?”瑟蘭督伊冷冷地睨了女兒一眼。
埃萊丹沖她使了個眼色。
安德瑪擔憂地放手,眼睜睜地着身量高大的父親扯着埃萊丹消失在視野之中。
N久……(其實不算久)之後
在國王書房外轉了無數個圈圈的公主殿下終于等到了要等的精。
"埃萊丹!”她驚呼一聲迎了上去,“你怎麽了?”
伊姆拉綴斯的大少爺看上去只是有點精神恍惚的樣子,看着心愛的女孩兒擔憂的模樣,定忙定神:“沒怎麽。”
”他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話音剛落便見國王慢悠悠地踱步而出,臉上神情似笑非笑,似譏非譏。
“ada……”
瑟蘭督伊只是輕飄飄地瞟了一眼這一雙滿臉暈乎(惶恐)的小兒女,便心情不錯地,一語不發地離去找他的露西去了。
尾巴
“埃萊丹你說什麽?!!!”埃洛赫差點沒被嘴裏的包子噎死,瞪着一雙眼睛看着他家大哥,“你你你你你!!!!!”
"其實我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一衆下巴都快掉下來的精當中,只有阿爾溫是雲淡風輕地微笑着的。
“瑟蘭督伊叔叔願意放手,安德瑪卻寧死不肯離開她ada。”埃萊丹漫不經心地擦拭着他的長刀,擡眼看了一眼阿爾溫,果然便見暮星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了,“所以,這是最兩全其美的決定。”
“說得不錯。”格洛芬德爾拊掌大笑,贊賞地看着他的學生,“帶上你的刀,幽暗密林裏頭,用着它的機會可不算少。”
“所以這就是嫁妝?”埃洛赫眨眨眼,下一刻便吃了兄長當頭一個爆栗。
所謂嫁妝……哦不,聘禮……又怎麽會是埃萊丹操心的事呢?
伊姆拉綴斯主城堡頂層的書房之中,是埃爾隆德大人在對着幽暗密林之王開出的長長禮單嘆氣。
end
☆、長段子
? 第四紀,魔戒聖戰之後的某年某天,天氣,晴。
米那斯提力斯。
送信的人依舊不是伊力薩王治下子民。
“謹向伊力薩王致以我王的問候。”
吉姆利放下了手中的煙鬥,萊戈拉斯眼睛微微一亮,阿拉貢與阿爾溫一起站了起來。
“歡迎來到米那斯提力斯。不知瑟蘭督伊陛下的使者帶來的會是何等好消息?”
來者披着深綠鬥篷,黑發尖耳,的确是一位滿面笑容的,興高采烈的,眉飛色舞的森林精靈。
“知道王子你不在伊利西恩我就立馬趕過來了,正好一道通知伊力薩王與王後陛下。”阿多密斯是位很會來事兒的精靈,一看到吉姆利盯着他便立馬加了一句,”以及,吉姆利大人。王讓我來送信,公主殿下和埃萊丹大人的孩子已經出世了,是很漂亮的小精靈。”
萊戈拉斯刷地蹦了起來大笑了一聲:“哈哈!我要當舅舅啦!”吉姆利難得地放下煙鬥,對這精靈欣慰笑了笑,眉毛胡子都皺到了一起,美貌絕倫的阿爾溫轉頭開心地問丈夫:“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國王微微一笑:“自然越快越好。”
阿多密斯慢慢彎了唇角:“且慢,王還說了,各位做舅舅姑姑叔叔姑父的,高興的時候也別忘了準備見面禮,注意,雙份的。”
老姐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埃萊丹大哥開心地抱着一個小baby,ada與nana還有衆精們聚在小baby身邊一起向維拉唱贊歌。這是萊戈拉斯腦中構想的畫面。
完美,歡樂,和諧,相親相愛。
可……
風塵仆仆的精靈王子并好友吉姆利及伊力薩王一行人抵達綠葉森林王宮後,第一反應都是當場愣住。
傳言剛剛生下小精靈的安德瑪公主優美地翹着二郎腿,斜着身子與精靈王後一起在翻看什麽東西。那姿态可看不出傳說中的虛弱什麽的。離她倆不遠的大廳一側。兩個黑發精靈正鬥得如火如荼,看那樣子不打個你死我活是停不下來了。桃瑞絲夫人與加林熟視無睹地抱着一堆書過來,看着傻傻站在原地的一行人還頗為歡樂地打了個招呼。
“喲,小綠葉回來了?還有阿拉貢,阿爾溫……哦,對,現在該叫伊力薩王與王後陛下了!以及,嗯,吉姆利大人?”
這……這是幾個意思?
幾位好友面面相觑。
精靈王後擡起頭來:“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王後陛下……”來自米那斯提力斯的客人行禮致意。
露辛達款步過來,微微一笑:“此次是家庭聚會(她加重了家庭這個詞),阿拉貢,阿爾溫,正式禮節就免啦。而這位,葛羅茵大人之子,吉姆利,初次到來,還望愉快。”
吉姆利禮貌地欠了欠身,精靈小子的媽媽比他更讨人喜歡。他心想。
“nana,你跟老姐這是……”
“姨媽,他們倆在幹嘛?”
萊戈拉斯與阿爾溫同時不可置信地開口。一個看向走過來的安德瑪,一個指着那邊打成一團的埃萊丹與埃洛赫。
“小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