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二十二)

深秋,整個城市都開始變得有些凄涼,高大的梧桐樹泛了黃,嫩綠的草地變得蒼老,人們不自覺的将脖子縮進圍巾或者衣領,瑟瑟的走過每個街角和站臺,這一年的光景開始漸漸落幕,從此刻開始,舊年進入倒數,新年也開始倒數。

肖墨察覺到,自己又如此虛長了一歲,又被這所謂年輪玩弄了一次,時間大概沒有想象中那麽快,她已記不清去年這個時候的事情了,過去顯得如此遙遠,遙遠到無法觸及,不能回憶。而被這時間帶來的慌張和焦慮,也只不過是因為那既定的數字和概念而已。不得不說,這倉皇而過的歲月,只是我們自己對自己下的咒語——

肖墨一進家門,就察覺氣氛不對,父親嚴肅的坐在沙發上抽着煙,母親面帶焦慮,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

“小墨,過來坐,老爸跟你說個事。”父親将半根煙按死在煙灰缸裏。

肖墨有些忐忑的走過去,坐在母親身邊。

“你和陳威……你倆現在什麽情況?”父親開口問道。

肖墨楞住,父母一直沒問過這件事,她以為陳威會說清楚,自己就不必解釋,原來陳威那邊也一直沒提啊……不過,為什麽會突然說這個呢?肖墨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她必須要重新解釋一遍。

肖墨正要開口,就被父親搶了話,“如果你倆沒成,就分手吧……畢竟這個情況,沒沾上也好。”

什麽意思?什麽情況?肖墨徹底的混亂了,到嘴邊的話竟不知道該怎麽講。

“但是。”父親停頓了一下,“咱們肖家也不是那麽勢利的人,如果你們倆還好,我和你媽也不阻攔,陳威是個好孩子,我們會盡力幫你們的,這坎總會過去,咱們不能在這個時候背信棄義。”

“什麽背不背的,都這份子上了,還是分手吧,要不連你也會牽扯進去。”母親突然插話,她看起來非常焦急。

“恩……什麽情況?”肖墨摸摸脖子,誰來解釋一下?

父親嘆了口氣,母親開口道:“你陳叔叔出事了,上個禮拜被紀檢的帶走,到現在也沒回來,這次,恐怕是要惹大事了。”

父親接道:“他這事不好辦,上面的都進去了,弄不好能判個十年八年的。”

“所以我說啊,趕快避避嫌,要不都能影響到你!”母親的聲音突然高出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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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沒關系!我行得正坐得直,更何況又離得老遠,老陳是我兄弟,都認識快三十年了,為了這麽點事就跟人家撇清關系,你真是婦人之心!”

“這麽點?這還小啊!小墨要真嫁過去,這日子怎麽過啊!你說!你說說看!”

“你吵吵什麽吵吵!你懂什麽!”

“我怎麽不懂!怎麽不懂了!”

……

看着眼前不斷争吵的父母,肖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陳威的日子肯定不好過,這是她現在唯一擔心的。

“你們別吵了,我想去陳威家看看。”肖墨冷靜的蹦出一句。

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父親又點了一支煙,母親憤恨的別過臉,在他們看來,肖墨的這句話說明了一切。

肖墨道:“就算是朋友,也應該關心一下吧。”這句話不僅是說給父母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良久,父親終于點點頭,“對,去看看吧,安慰安慰你阿姨和陳威,都不容易。”

母親依舊賭氣不說話。

“好,正好明天沒課,我明天去。”

第二天,母親早早起床出門,一個多小時以後,母親提着大包小卷的出現在門口。

肖墨和父親疑惑的看着她,母親沒好氣的道:“我也去,總得買點東西吧,估計小芳這幾天連飯都做不好了。”

小芳是陳威母親的小名,聽到這話,肖墨和父親都樂了,母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估計想了一晚終于想通了。

——“小墨?”來開門的陳威震驚得說不出話,他萬萬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還會有人拜訪。

“我和我媽來看看,阿姨還好吧?”肖墨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陳威低下頭,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自從父親出了事,他和母親整天都提心吊膽,神經繃得快到極限了。

兩位母親一相見,陳威的母親就忍不住低聲哭訴,她很感動肖墨和母親的到來。肖墨母親不停的安慰,她們進去書房聊天。

客廳裏只剩下肖墨和陳威。

“真沒想到你會來。”

肖墨有些猶疑,她不懂怎麽安慰才不顯突兀,再或者說,當她真的想安慰一個人時,卻發現自己口拙到無話可說。她認真的看着陳威,希望他可以明白自己的擔心。

陳威看着眼前的肖墨,苦笑道:“沒關系,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肖墨點點頭。

“那個……給你倒杯水吧,等我一下。”陳威大概也覺得尴尬,起身走進餐廳泡茶。

肖墨覺得自己簡直呆到無語,想說的話說不出,想表達的東西不知如何表達,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究竟該不該來。她晃晃腦袋,站起身想去窗邊清醒一下,陳威的房間在客廳旁,門是打開的,她下意識瞥了眼裏面那張空蕩蕩的書桌,上面孤零零的放了一本書。

本來沒什麽好在意的,但已經走到窗邊的肖墨又後退回來,那本書的封皮好像很面熟?

餐廳裏的陳威在忙着泡茶,肖墨悄悄走進卧室。

——果然,是自己當初随手扔給陳威的《誓鳥》。

這小子不會是當真了吧?肖墨偷偷想,只是随手給的,他不至于還認真閱讀了吧?

肖墨拿起書翻了幾下,最後一頁的幾行手寫筆跡躍然紙上:

對我而言

遇見你

就像人生偶然放晴

——To 墨

“小墨……”陳威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肖墨轉身,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波瀾不驚。

“你看見了嗎?”

肖墨輕輕的搖頭,“沒有。”

陳威定定的看着肖墨,半響,他終于回過神,“那……去喝茶吧。”

肖墨不知所謂的嘆了口氣,安靜的從陳威身邊走過。

“肖墨,你為什麽要來呢?”

“因為咱們倆家的交情。”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哦——我知道了……”

陳威勉強的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抱有期待。

肖墨也一樣,她不認為自己能夠期待。

陳威的手機突然響起,是溫馨。

肖墨退出房間,她心底五味雜陳,如果剛剛選擇勇敢的面對,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局面?她不清楚,她真的想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與陳威,再無可能。

回家之後,肖墨就同父母坦白了現狀,她和陳威從頭到尾都沒有談過戀愛,只是朋友而已。

一個月後,陳父的判決下來了,十年牢獄,沒收財産。幸好陳威父親早有準備,大概是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他将部分財産轉出,足夠陳威媽媽和陳威好好生活。

這期間,肖墨和陳威也會見面,但他們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及任何敏感問題,他們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可以天南海北的瞎聊,卻自始至終不再逾越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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