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忠犬出沒 (1)

揉着腰嚎啕大哭的章氏,這才蹭到婆婆身邊求救。可現在的範氏,身邊可是有那幾個大輩兒婆娘壓制着呢,任她咋鬧騰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小兒子挨了打。

劉氏沒啥本事,但也知道護着自家男人。剛剛章氏一張牙舞爪的往前抓撓,她就撿起了地上的笤帚招呼了。所以被摔了一下的章氏別說讨着好了,就連不算白皙好看的臉上都挨了那麽幾下子。

“林家婆娘,你又是鬧啥呢!還嫌不夠丢人是咋地?”一聲含着怒氣的暴呵,裏正也是惱火的很,還沒進院兒呢,就聽見了吵吵鬧鬧大呼小叫的生意。

他也是厭惡着範氏的無理取鬧的,之前傳出林老漢被氣的中風癱了,他心裏就覺得那娘們忒丢人。現在這又鬧出了虐待漢子的事兒,可不就是不安生。

想到自家老爹氣得拍着桌子要開宗祠,裏正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的,這種事兒還是他長這麽大遇見的第一宗呢。

範氏跟章氏也都沒想到裏正真會來,畢竟說起來,這算是家事兒。

“沒......”範氏心裏是有些忐忑的,對于裏正她還是畏懼的。畢竟,他們土裏刨食的人家,一輩子見過最大的管事兒就是裏正了。

“都是當奶奶的人兒了,沒事兒瞎折騰,也不怕丢人現眼。”裏正厭惡的看了一眼範氏,這混賬物件,當真是越老越糊塗了。他這會兒也是惱的狠了,這才沒個好氣兒了。當着人前,也懶得給範氏這糊塗蛋留臉面了。

這個功夫,林月娘就帶了李大叔家的牛車來了。

林大勇懶得再磨叽,一扒拉把林成才推到邊兒上,直接抱起瘦骨如柴的親爹出了門。原本,他還打算給一家子留點臉,擡着門板蓋着被子出門,至少讓人瞧不出身架。

人一出屋,周圍原本就覺得範氏跟林老二過分的人,可是直接啐出了聲。真真是要逼死人的啊,瞧着林老漢的身量,咋說也得大幾天沒好好吃過東西了。那肉少也是下了一半兒!

“老弟......休......休了......毒婦!”林老漢歪着個身子,咧着嘴一邊兒掉口水,一邊使勁兒拍着自家老大的胳膊,“分!”

一句話,歇了不知道幾個氣息,口水更是直接打濕了林大勇的半塊袖子。

“娘,日子過成這樣,也沒啥意思了。今兒裏正叔在這,有啥話我直說了。兒子不能不認您,但要是分家,咱就得明明白白的來。您只管提要啥,這之後,我不再踏老二家的門邊兒,老二兩口子也別去我那找尋!”林大勇兇悍的瞪了章氏跟林成才一眼,“要是讓我瞧見他們敢登我的門,我直接打斷他們的狗腿。”

這句話,倒是讓林月娘對這對順從慣了的爹娘提高了不少感官,至少還不是無藥可救只會偷抹眼淚的包子啊。這樣也好,就算是損失些田地,至少能借機跟老宅那些不省心的斷個幹淨。

畢竟,這次分家,可不是自家先提出來的。照現在這麽瞧,奶奶跟二叔他們,腦門上可是帶了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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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漢被送去了鎮子上,因為醫館是要現錢的,林大勇一時又湊不上那些個銀子。只能遍着來幫忙的後生借錢。

林月娘倒是帶了些瑣碎的銀角,只是她一是不願意讓二叔一家再拿捏住自己有錢,把自家當了冤大頭。二也是覺得財不露白,誰知道露出來以後,會不會招惹麻煩!

裏正家兒子倒是個心眼實誠的,抹了一把臉,念着都是一家人,這老二總不能眼看着親爹沒氣兒吧。好說歹說,先讓醫館收了人,他跟村裏人在這照看着。而林月娘則陪着林大勇趕了牛車回村子,去跟林老二家借錢。

村裏人還沒散完呢,都聚在林家老宅的門口豎着耳朵想聽聽裏正在裏邊說啥呢。也有幾個年紀兒大的,湊在一塊議論着這家子人。

“你沒聽見五嬸子的話啊,這一家人可是髒良心了,為了那麽點嚼頭,連爹都不要了。”餘家婆娘唉聲嘆氣的搖搖頭,她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回聽到這種事兒。那當娘的,也不怕冷了兒子的心。

“那也不一定,林老二小時候不也是成天跟在他哥屁股後頭跑?咱村風水好,那出過長歪了根兒的後生啊。說不準時那邊給帶壞了呢。”

雖然沒明擺着說,可誰不知道這說的是範家那邊兒啊,說不準就是範氏把兒子給教壞了。雖然話有些扯了,可對于沒啥大見識又死認為自己村不會出這種爛了肚腸白眼狼的莊稼戶來說,這還真像是那麽回事兒。

不說外人怎麽說的,單是屋裏戰戰兢兢的範氏跟林成才,就夠喝一壺的了。章氏也不犯傻,借着去竈房倒水的由頭躲了出去。

裏正叔倒是沒說啥诳外的話,只說這事兒等林老漢好一些再說。也就燒了個水的功夫,林大勇也滿腦門是汗的大步走了進來。

一聽是要錢呢,先不說林成才那張鐵青的臉,單是範氏就叫嚷起來了。老大說的是好聽,借錢借錢的,真當錢是大風刮來的啊,老頭子那病說白了,就是坑老底兒吃棺材板的。再說了,老大家沒了田地跟糧食,光靠他做工那點零碎錢,啥時候能還的上啊。

“大柱,你娘糊塗,你不能跟着犯傻。你直接說吧,這錢是出還是不出。”裏正看了一眼林成才,幹咳一聲問道。

要是個明白人,哪能聽不出,這是裏正在給二房找臺階下。好歹是兄弟父子,總不能鬧的劍拔弩張吧。

原本林成才還指望着老娘在前頭擋着,可裏正一開口,可是把那犯渾耍賴的範氏撇了個幹幹淨淨,話頭直奔着他就來了。可要真讓他拿錢,那可是比割肉還疼呢。更別說,他早就盤算着摳唆範氏手裏的銀子了,所以就算裏正張了口,他也得護着這點錢啊。

“裏正叔,不是我不給,只是明子也要交束脩了,現在又要給雪子說親,加上我娘身子骨也不好,我手裏實在是沒有錢啊。之前家裏可是都粜了糧食給爹拿藥呢!”林成才面帶為難,像是這日子真要過不下去了似得,就差擡起胳膊擦眼淚了。

這做派真真是讓人作嘔的,誰不知道林老漢就開始的那幾天拿了幾貼藥,後頭連大夫也沒請一個?粜了糧食,少也能收三五兩銀子,再加上林老漢一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哪能沒個養老錢?

“嗤,二叔,你這意思不就是不想出錢呗,哪來那麽多理由。明子這不是還沒到交束脩的時候嗎?大姐也還沒定下親事呢,你又哪需要這麽早就備下嫁妝?奶奶身子骨不好,難不成爺爺就是身強力壯的?別說當侄女的要寒碜你,實在是幾輩子的人也沒聽說過這樣的。”林月娘不想再廢話了,既然要踩就幹脆踩狠一些,“裏正老叔,今兒是我這個和離回家的閨女說話犯沖。我在李家村的時候,也打過絡子繡過小物件,也攢下些大子兒,加上嫁妝也有幾個大件,等會就一塊拉倒鎮子上去當了,先給爺看病吧。”

林月娘這幾句話不好聽,但比着林成才跟範氏的行為,倒也沒人說句不懂事兒。而裏正更是,瞅着這閨女說完了,才假意訓斥道,“你這說的啥話啊,哪有當侄女的埋汰自家二叔的。”

原本林月娘開口,就是指着坑一把二房。有些人,忍了一次,就能蹬鼻子上臉。別說什麽一家子,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來,難不成自己一退再退就能得了好?要真別人拿着姓氏綁架了,指不定二房還以為是他們自己能豬耳朵掃地呢。

“你這小娼婦,看我不撕爛你的逼嘴......”範氏拿別人沒法子,只能張牙舞爪的扭着身子沖着林月娘沖上來。

老二媳婦章氏,也是這個功夫端着茶水進屋的,眼瞅着婆婆沖上去打人,她心裏可是樂開了花。讓着嘴欠的死丫頭壞了自家閨女的親事,打死活該,最好能撓花她那張狐媚子的臉,看她還咋猖狂。

林月娘心裏是氣樂了,眼角一瞄心裏就有了主意。一邊兒往屋門口退,一邊冷笑着,“怪不得能把爺爺糟蹋成那樣,原來奶的心裏全是二叔一家子。都做下了那種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兒,還不容人說啊,有本事出了屋,您再耍威風。”

“別看二叔現在好言巴結着你,今兒他們能把爺爺趕出門去,明兒就能把摳摸幹淨銀子的你丢出家門......您自己說,除了唱高調撒潑使賴,您能幹啥......我看,要不是為了您手裏捏着的那點錢,只怕二叔他們巴不得爺爺趕緊休了你呢。”林月娘一邊閃躲,一邊戳着範氏的心窩子說,這話可是一句比一句難聽。

不過,現在屋裏人都七手八腳的折騰,林大勇跟裏正叔攔着叫嚣着打死月娘的林成才。而剛剛還在看戲的章氏,這會兒也是狼狽的滿身挂了茶葉湯水,立在一片碎茶碗的地上欲哭無淚。

偏偏範氏手上也是個沒準頭的,明明是打月娘的巴掌,被一恍就扇在了章氏臉上。那可是用了吃奶得勁兒了,直接把章氏扇的眼睛發黑......

“你個小娘皮的掃把星,看老娘不打死你。當初,就該把你直接發賣到青/樓去,省的看見你就糟心。老娘當初真是瞎了眼,才軟了心腸沒讓牙婆子把你弄走,早知道當初就該灌你一碗藥送走,好歹也能換幾兩銀子。這會兒你個不敢不能的騷蹄子,再老娘跟前胡咧咧啥?你也別叫我奶,今兒我就打死你,當是換了你爹那條命了!”範氏跑的喘着粗氣兒,叉着腰上下兩片兒嘴一碰,可就不要命的往外冒寫刻薄的髒話了,“沒面皮的死丫頭,咋就沒被李家那牲口糟蹋死啊。”

林大勇氣得臉都白了,可啥話也說不出來,他這漢子老實慣了,就算有那麽幾回鬥狠的時候,也是借着一股子氣性。可要像他娘一樣張嘴罵人,他是真沒那本事。

再一聽他娘動過的那些心思,林大勇就算再愚孝,那心裏可就也成了透心涼了。別說他不是烏龜王八的,就算是,只怕也惱火的要咬人了。

裏正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事兒,聽着範氏那沒個遮掩的話,他這老臉上都是一臊。拉着林成才的手一松,裏正就面色鐵青甚至咬牙切齒的喊道,“範氏,我還當你只是個不情理的,哪想着咱們村還出了你這麽個心狠手辣的主。那是你親孫女,你也好動那種髒心思。”

自打屋裏聽令嘡啷的摔打起來,看熱鬧的還沒散的人可就又圍了上來。

“裏正,你可不能偏心眼,別着了這小騷蹄子的道道。她要是個好的,今兒就該磕頭認錯,哪還敢跟我這當奶奶的招呼?”範氏被裏正的吼聲吓的一哆嗦,她就是再沒心眼沒腦子,也知道,現在裏正是被氣狠了。可要讓她咽下那口氣,也沒那麽容易,就算不能掀了那臭丫頭的皮,也得扒了她的臉。

被婆婆歪着身子壓在底下的章氏,整個人也有些不好了。剛剛被打的地上,可是火辣辣的疼,連帶着不知道被誰拽了一把的頭皮兒,都有些滲血了。

“林家婆娘還真是忒不要臉了,辦了糊塗事兒還要別人磕頭......”

“哎呀,還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這要是傳出去,咱去趕個集都不敢說自個是林岸村的人了。”跟劉氏交好的餘家嬸子跟着說了句,她是真心疼月娘那閨女啊,攤上這麽個天打五雷轟的婆娘當奶奶,還真是命苦。

“也就是人家劉氏老實,這要是對上別的村人家,指不定這麽來鬧呢。村上的臉可都給丢盡了,不知道的人,指不定還以為,咱們林岸村沒事兒就幹賣人口的勾當呢。”

這話是可就差指着鼻子罵了,只是落在裏正耳朵裏,可就變了味兒。這話糙理不糙的,鎮子上十裏八坡的人,哪家還沒個來往?要真傳出去,指不定被人怎麽編排的。這些年頭,也就朝河溝田家出了那麽一出子事兒,那可只是公婆不慈想偷偷發賣了兒媳婦。要是自個村上範氏要把孫女賣進青/樓的事兒傳出去,指不定自己就成了第二個田裏正了。

人的補腦都是強大的,越想這事兒越玄乎。再加上林老漢被虐待的事兒,裏正這會兒的火氣可是想壓都壓不住了。

相比于範氏,林老漢才是他們村裏的自己人,是根就在林家祖墳上的。

“林範氏,咱們村幾輩子的名聲,可是快被你折騰完了。既然你不知道個好賴,那就趁早回娘家好好學學做人吧,咱們村供不起你。”裏正緊繃着臉,氣惱的瞪向範氏,“一次次的不消停,真當林家村跟着你姓範啊。要不是林老哥這會兒不好着呢,我現在就開了祠堂提林家休了你。”

其實裏正不是不清楚林老漢想休妻的意思,只是他看着那老哥有氣兒沒氣兒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個好了。萬一要是熬不過去,到了地底下,也沒個人照顧那多凄慘?這範氏再混賬,好歹跟老哥也是兩口子,以後埋在一塊也能成一家子不是?

範氏這回不嚎叫了,“裏正,你可不能歪了心眼啊,瞧見我男人沒救了,就這麽作踐我這沒個依靠的老婆子。再說了,我不也沒怎麽着嗎?你要把我送回去,可不是逼着老婆子去死呢......”

“混賬!”裏正算起來跟林老漢同輩,真動起氣來,哪會賣範氏的面子?尤其是聽了範氏這不知悔改的話,直接氣的黑了臉,“林範氏,就算你不要臉面,好歹也給你孫子留點臉。好好的正經人家張嘴閉嘴的蹄子青/樓,你還好意思說沒怎麽着!”

本來還有倆想勸和的人,這會看着範氏的眼神兒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原本還打算胡攪蠻纏哭天喊地的範氏,也聽出了裏正的意思,要是再折騰,只怕得連累自家大孫子呢。她這會兒心裏也着了急,嚎啕着也顧不上抹眼淚,“裏正啊,你是真要看着老婆子死啊。要不等會我就拿了繩子吊到老林家的墳上,也讓林家的祖宗知道,自家的媳婦可是被族人逼死的。”

這話一出,人們再看範氏的眼神可就不只是鄙夷了,而是帶了說不出的恨戾跟厭惡。更有幾個年老現在都恨不得撕巴了她。要說林家祖墳,可是大半個村人入土時的去處,這要是吊死個人,算哪門子事兒啊。

裏正倒是不懼怕她這威脅,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着一張臉冷冷的說道,“行啊,你要真舍得吊死,我也不會舍不得那麽一口棺材。只是林範氏你可要想好,只要你敢做,我立馬就開祠堂休了你。到時候,你們範家的墳地埋不埋你,可就跟林岸村沒關系了。”

單是發賣孫女,欺辱當家男人,就夠她受的了。誰想着,這潑婦竟然一點都不稀罕裏正留的那點臉面,非得鬧騰個大的。

林成才現在也縮了脖子,看着正在氣頭上的裏正叔,屁都不敢放一個,更別提說情跟反駁了。沒瞅見,他媳婦跟老娘還呲牙咧嘴的在地上半坐着哼唧呢麽,這都怕打眼不敢去扶一下,可真是範氏的好兒子。

“大柱,既然你爹說要分家,那就等他情況好點了,我再來主持。不過,你娘這脾性做派也該改改了。趁着這兩天,你要麽就帶了一家子搬出村去住,要麽就把你娘送到大石村範家好好想想自己的錯處。”

裏正這是鐵了心的不能讓範氏禍害了一家子,更不能連累的村上的名聲。至于範氏會不會覺得被掀了面皮沒臉見人,他可顧不得了。但凡她能尋思出錯處來,好好過日子,林家也不是不要她。

“行了,大勇,你先湊湊錢給你爹看病,要是實在不夠,就去我那拿點應急。鄉裏鄉親的,總不能看着人病死不管。”裏正拍了拍林大勇的肩膀,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兒。等臨走時候,才沖着林月娘說了兩句,“月娘是個明白人,好好帶着倆妹妹過日子,說到底村裏還是有明事理的人呢,老叔跟你太公可還沒死呢。”

後晌做飯的時候,月嬌竄到竈房,眉飛色舞的揮着手學話,說是範氏被自己的心肝兒子抱上牛車送回娘家了。當時範氏罵咧了一道兒,就連壓着她的章氏也幾次差點被掀翻到車底下。

“大姐,你說奶奶是不是以後都不能來咱家鬧了?那二嬸呢?是不是也得送回娘家?”林月梅雖然也有十來歲了,可到底還沒經過事兒,是個孩子心性。當初娘親帶妹妹去鎮子上看病,爹不在家,奶奶說好了要照看自己半晌。可當時自己跟着他們去老宅吃飯,剛進了門洞裏就被堵着趕了回來。後晌的時候,餓的正幹癟的她,還被二叔家的錘子哥打着玩。

當時她身上可都是青一道紅一道的傷痕,可奶奶還舔着臉對爹娘說,這是小孩子鬧着玩呢。當時要不是爹娘攔着,她肯定要跟林錘子打起來。

“奶奶只是去思過,估計年前就能接回來了。二嬸兒這次沒幹啥,再說牛蛋剛出滿月不久,裏正叔再不喜歡她的做派,也不會落井下石的拆散一家人。”林月娘舀了一瓢水添在鍋裏,然後擦了擦手,擰了兩塊剛剛出鍋的饅頭塞進月梅跟月嬌的嘴裏。這倆妹子,她是打心底裏疼的。自己剛剛回來的時候,這倆小東西還擔心她想不開,非得死賴着要一起睡。

想起當時月梅拍着小胸脯說以後要養活她的話,她心裏就泛起一陣酸澀。

“還回來啊。”月嬌還小,一邊囫囵着咽下好吃的饅頭,還沒等眉開眼笑,就又遺憾的皺起了小眉頭。“我最讨厭奶奶了,總是教着二叔家的孩子欺負我,連帶着舅舅家的閨女都敢從咱們屋裏搶東西。”

林月娘在圍裙上擦了把手,這才伸出手指點了點小妹的腦袋,開始教育起兩小人兒來,“那是咱奶,再咋讨厭,也不能說出口來,也不怕自個名聲臭了。”

“臭就臭了呗,反正跟着大姐挺好的。”林月嬌撇着嘴,憤恨的咬牙切齒道,“咱拿她當奶奶,她可不把咱當一家子,那從來都是咋能磋磨死咋來。”

這話倒是讓林月娘又好笑又心酸,小小的閨女,就算是在別的莊稼戶裏那都占着幺女的光/寵/着呢。可惜搭上個範氏那樣攪屎棍的奶奶,好好的光景也搞成這樣。

“胡說啥啊,別人作踐你,你還能自己作踐自己?咱自己好好的日子過起來,可不是得眼饞是那些人!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以後也不能任由二叔家的孩子們欺負,要是碰上能打得過的就打,打不過的就回來找大姐。”林月娘估摸着倆妹子的年紀,月梅雖然算不上小了,可相比于明子跟雪子,還是年幼的。月嬌就更不用說了,也就是個六七歲的年紀,任性一點,更人打了罵了,說到底也只是孩子之間打打鬧鬧。她也不怕被二叔二嬸拿來說事兒。“碰上想欺負自己的人,要麽能直接把人踩死,要麽打人悶棍,讓人挨了疼還不敢喊叫。”

林月梅跟月嬌都沒想到,自家一向老好人的大姐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一時間,倆人都有些發愣,有些不确定的小聲叫到,“大姐......”

往日裏,大姐不都順着娘親的意思,讓她們忍了麽?

月娘也不在意兩個小姑娘的态度,看着鍋裏的水開了,就麻溜的把淘好的黍米倒進去,順便還切了幾塊北瓜丢進鍋裏。前世在家的時候,母親就總給她熬小米北瓜粥,既暖胃又填飽。

念着現在的日子穩妥了,林月娘就開始琢磨去鎮上買細糧跟肉食的事兒了。

正好擦抹黑的時候,林大勇拖了板子車把林老漢弄了回來,所以月娘一說要給爺爺補身子,這兩口子直接就應下了。

晚上,林大勇給他爹喂了藥,看着他睡下了,才匆匆到竈房弄了口吃的。就這個空檔,林月娘把爹娘都拉到自己屋裏,然後從炕櫃裏頭摸出一個小包。

“月娘,你趕緊收起來,回頭讓你爹去山裏打幾次獵,藥錢也就出來了。你的嫁妝可不敢動。”劉氏咋能不認識那個小包裏的妝奁呢,那還是她看着木匠給割的樣子呢。想到自家閨女年紀輕輕的嫁到那種人家,往後也不知道新女婿會不會嫌棄......

她也是個眼淚包,都是自己沒出息,讓閨女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但凡自己能給老林家生個兒子,也不至于讓婆婆欺負到這個份兒上啊。

腳趾頭想,也知道劉氏心裏又在自責了。林月娘心裏也有些堵得難受,可她還是笑着把小妝奁打開。摳唆了半天才摳下來一層小板子,原來裏面還有個夾層。

“爹娘,我之前給繡坊繡了兩個大件,就是鎮子上前一段時間傳出來的那個夏家壽禮跟牡丹圖。”林月娘把零散的小銀塊倒在炕上,然後摸出銀票展平,“連帶着李家那邊賠的一兩半銀子的嫁妝錢,這會兒閨女也算是有六十來兩銀子的富足戶了。”

她也是留了心眼的,自己貼身藏了幾兩銀子。萬一要是有個什麽急事兒,好歹也能留下當體己不是?

看着爹娘瞪大了眼的模樣,林月娘嘆了口氣說道,“閨女沒啥大本事,那個繡活兒也不是能長幹的,能賣大價錢的說不準啥時候就能惹大禍端。所以我也就沒再接過那活兒。”

好在林大勇跟劉氏都不是貪財的人,尤其是林大勇,他是見過自家媳婦打絡子跟縫荷包的。既費眼又累,做久了,媳婦那腰身都直不起來了。所以他見到這麽多銀子,第一反應不是自家閨女有本事,而是覺得苦了閨女了。

鐵铮铮的農家漢子,盤坐在炕頭紅着眼,半天沒吭一聲。倒是劉氏趕緊把銀票疊好了塞回去,捂着心口張大嘴巴,老半天也回不過神兒來。

當聽閨女說起刺繡的事兒,她那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了,摟着月娘就是又摸又心疼。她閨女她還能不知道?閨女年幼的時候,正是她們日子難的過不下去的時候,哪顧得上教她做繡活兒?後來有了月梅跟月嬌,這閨女更是整天幫着自己帶孩子做飯,那壓根就沒動過幾天針線。

要不是被逼的過不下去了,那麽精細的活兒,閨女哪能想得到?

“娘,別可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麽?經了這麽多事兒,我也看透了。咱總這麽忍讓也不是法子,何苦為了那麽點名聲,過得糟心?索性咱們一家子過舒坦了,女兒也想着法子掙點錢,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離了老宅那邊,讓二嬸他們眼好死。”

林大勇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嘆口了氣讓閨女把錢銀都收起來,跟老宅的事兒他心裏有底兒。說到底,還是不願意斷了兄弟情分。

林月娘也不逼他,對于古人的思想,她雖然不贊同,但也理解。更何況是林大勇這種心眼實在到連偷懶都不會的漢子,只怕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了。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劉氏越發覺得自家閨女長大了,有能耐了,心裏可是稀罕的不行。閨女的話,句句說在她心坎上了,也可能是因為家裏有了銀子,她心裏莫名的也生了不少底氣。說話都不在軟的跟個面團一樣了。

回正屋之前,劉氏專門跟自家男人說了這事兒。閨女掙的錢,絕對不能露出去,更不能讓二房染指。誰知道自家男人萬一說抖露了嘴,會不會引的那兩口子再生事兒。

林大勇也有考量,就算媳婦不說,他也知道財不外露的老話。更何況,他一個大男人,怎麽也不能尋摸閨女攢的錢。他是打定主意,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能伸手跟閨女要體己錢,就算以後閨女要成親,也得讓她把銀子帶走。

畢竟,有了錢才能挺直腰板啊。

因為爹娘跟姐姐有事兒說,所以月梅就懂事兒的帶了小妹來照顧爺爺。這會兒因為犯困,倆人正抵着腦袋湊在一起犯迷糊呢。

林老漢睡了一後晌,這會兒早醒了呢。說起來,也是聽見老大兩口的腳步聲,這才趕緊合上眼假裝睡着。他哪還有老臉見自家這個兒子啊,沒想到臨入土了,老二會把他當累贅。就算是活了一輩子的婆娘,也會嫌棄自己不能動彈。

他一直知道二兒子性子貪婪,婆娘也是個沒主意光知道攪合事兒的,可他從來沒想過,那家人就這麽着把自己丢出了門。想他忙了一輩子,蓋房置地,給兒子娶媳婦,卻不想老了會這麽凄慘。

這一輩子,除了為了家和,任由婆娘跟老二把大勇一家擠兌走之外,他從沒做過啥虧心事兒,更沒傷天害理過。咋老天爺這麽狠心?

“當家的,我等會給你再炕邊上鋪床被子,你先守着爹。白日裏,我跟月娘再看着。”劉氏壓低了聲音,借着昏黃的油燈從炕櫃上夠下一床被褥。

看到公爹落到這麽個狼狽的下場,劉氏也有些戚戚然。相比于幸災樂禍,她還是有些同情他的。公公要強了一輩子,又很在意臉面,誰知道如今是面子裏子全都被掀開了。

“行,那你先跟月娘她們去擠一擠,回頭騰出放農具的那個小屋,按個門,你再搬過去。”林大勇小心的抱起月嬌,然後叫了叫月梅。

半睡半醒間,林老漢想了很多。想範氏年輕的時候,想老大打小跟着自己下地幹活,老二卻慣會耍懶。想這些年,範氏跟老二媳婦一次次的找茬,自己都會看着兩個大孫子的面兒上,勸老大家退一步。

就算不想承認,他最初也曾嫌棄過老大家沒兒子。甚至幾次戳着這個兒子的心窩子,說以後老二家的大一些,就過繼給他一個繼承香火。那時候未免不是被老二說動了心,怕林家的産業落到外人手裏。畢竟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田地跟糧食多了,婆家肯定樂意不是?

現在想想,自己也真是老糊塗了。就老大家的情況,別說被範氏搜刮的幹幹淨淨,就算存下個零碎錢又哪夠哪的呢?比起別的,現在他腦子裏最清楚的還是月娘第一項成親前,範氏耷拉着臉要死要活的去要了孫女的聘禮跟聘金。

張了張嘴,林老漢費勁的歪了歪腦袋,目光落在半蓋着被子的兒子身上,他心裏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

因為範氏被送回了娘家,二房兩口子又被敲打了一番。再加上五嬸子把偷聽到的章氏說分家的算計傳的滿大街都是,二房一出門可就被人弄個沒臉。所以這幾日,那幾口子倒是安生下來了。

“他爹,今兒六叔婆來提了一件事兒,說是靠山村她娘家有個後生不錯,我瞧着模樣,叔婆是打算給咱家月娘說呢。”劉氏拿着掃炕笤帚拍打着今兒曬了一天的被褥,一邊鋪炕一邊說道。“這後生倒是也沒啥壞毛病,能吃苦也有一身力氣,就是嘴笨些。”

自從有了李家的事兒,林大勇兩口子對月娘的親事也是愁的不行。生怕給耽擱了,又怕閨女走了一回,找不到個好人家。再加上老宅裏的鬧騰勁兒,哪家說親的時候,不得考量考量。

就算他家月娘是個能幹利索的,可也架不住一家子不省心的親戚啊。

“月娘是個好的,叔婆跟咱家走的也近,應該不會跟娘一樣害了咱閨女。不過那後生家的事兒,你問清楚了嗎?”林大勇顯然也明白,月娘的事兒越脫越難辦。尤其是如今月娘都快二十了,按理說,這會兒都能當娘了。加上和離的事兒,還有老宅放出去的那些髒心話,只怕對閨女名聲是很不好的。要是再耽誤下去,誰知會不會把月娘脫成老姑娘?

劉氏嘆口氣兒,要不是為了閨女好,她哪舍得這麽快再提這事兒?指不定會不會在閨女傷口上撒鹽呢。

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她坐在炕邊上跟自家男人說道起來。要說今兒她也細細問了,說是那趙家後生是個能幹又孝順的,不過是命苦了點。打小沒了爹,有個娘是個好脾氣,可身子不好,也幫襯不了家裏啥。

這世道,一個寡婦拉扯着兒子長大,可是不容易的很。只怕月娘嫁過去,就得擔起院子裏的一攤子事兒。

不過這是好是壞,也是難說的很。畢竟,有個慈和的婆婆,總比有個範氏那樣拔尖的婆婆強。

“這事兒先被跟閨女說,趕明兒得了空,我去打聽打聽,再去靠山村去瞧瞧。人窮咱不怕,只要是實實在在過日子的,不是虛頭巴腦的人就行。”話說的再好,不如他親自打聽了可靠。自打月娘和離,他這當爹的對于當初輕信了他娘的話,也是懊悔的要死。

總之這事兒算是說定了,只等他去看了虛實。

靠山村,趙家小院兒裏,趙鐵牛憨憨的跟他娘打了招呼,手上一用力把背上的大蟲摔到地上。那大蟲眼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這物件,趙鐵牛可是盯了不少日子了。

深山裏的大蟲豺狼,狡猾的很,一般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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