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旅程

桑書南的二十歲生日,如期而至。

早飯的時候,郁占就拿出了生日蛋糕,跟周正真一起唱生日歌,讓他許願。

固然是最簡單最尋常不過的儀式,可是對桑書南而言,卻難能可貴。

周正真是男人,雖然愛桑書南,卻做不到如此細心溫柔。

周正真由衷地感謝郁占。

她像一束溫暖的光,照入他跟桑書南相依為命的生活。

吹滅了蠟燭,郁占暫時離開了桌邊,去拿了一個用藍色格紋紙包裹的扁平盒子出來。

盒子用同色的飾帶紮起來,還系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她把盒子送到桑書南面前去:“書南,生日快樂。”

桑書南接過來,小心拆開。

裏面是只小小的木頭鏡框。鏡框裏,是一張手繪畫像。

他的畫像。

鉛筆在白紙上描摹出來少年人的輪廓。

非常逼真。

紙上的他,眉眼溫和,唇角上揚。

年輕的臉容上并沒有過分張揚的笑意,卻又看起來非常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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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真也湊近來看,由衷贊美:“小郁,你真的是才女,把書南畫的真好。”

她眨眨眼,并不謙虛,微笑着道一句:“謝謝。”

周正真說:“我沒有你的浪漫。書南,我沒什麽送你的。你不是說以後想學計算機嗎?就送你一臺筆記本電腦吧。我放在你卧室的櫃子裏了。”

郁占尚是第一次聽說桑書南的專業志願,說:“學計算機,以後豈不是可以來公司裏幫忙?我們好像正缺優秀的程序員。”

周正真微笑:“這是以後的事了。路要一步步走,他現在還需先過高考這一關。”

三人同桌,切開蛋糕,各自吃掉了一小塊。

郁占把沒吃完的蛋糕收好,放進冰箱的冷藏室。

郁占早早買好了去往華寧山的火車票。

他們啓程去車站,開始計劃已久的旅行。

買的是高鐵票,坐車去花寧山山腳的花寧市,需要四小時的時間。

網上訂購的車票随機分配座位,三個人的座位是連號的,尋到位置一看,桑書南跟周正真的位置是在一起的,一個靠走廊,一個是三人座的中間。而郁占的座位跟他們兩隔了一條走廊。

周正真說:“等一會兒這個座位的人來了,讓他幫個忙給換換吧。”

過了兩分鐘,那人來了。

是個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偏瘦,臉上架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他背一個雙肩包,耳上插着耳機,手裏拿着本書。

桑書南眼尖,看到他手裏拿着的書,正是郁占去年出版的那本繪本。

周正真倒沒注意,見那人要往裏面坐,便開了口:“你好!我們三個是一家的,座位隔了一條走廊,能麻煩你換一換嗎?”

年輕男人意識到周正真在同他講話後,拔掉了耳上的耳機。

他的目光四下逡巡,落到郁占臉上,頓了頓。

郁占沖着他微一點頭,淺笑着說:“麻煩你了。”

年輕男人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他點了點頭,說:“沒問題。”

郁占松了口氣,展顏一笑:“謝謝你。”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後沉默着轉過身,坐到周正真示意的位置上。

坐下後,年輕男人問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這兩位是您的孩子?”

周正真愣了愣,看了看郁占和桑書南,微笑起來。

他如是回答:“是的。”

年輕男人彎起唇角來,笑了笑。

他說:“您好福氣。”

周正真很愉快,笑着點了點頭。

郁占敏感,下意識地看了桑書南一眼。

桑書南正在瞧着她,目光平靜溫和。

有些話題不宜讨論,郁占不再深想。

她說:“書南,把包給我。”

出了随身的小包,她原本還背了一個帆布包,後來交給桑書南背着了。

桑書南将包遞給她。

郁占從包裏找出來一個平板電腦,一副耳機,一包薯片,以及一包濕紙巾。

郁占說:“我準備了電影,一起看。”

桑書南點了點頭:“好。”

她把耳機連上平板,一頭塞到自己耳朵裏,另一頭遞給桑書南。

桑書南猶豫了一下,才把耳機塞到自己耳朵裏。

他們很自然地湊到一起去。

桑書南嗅到她頭發上的味道。

甜甜的水果香,他已經很熟悉了,卻仍然覺得十分好聞。

她拆開薯片來:“吃。”

他其實并不愛吃薯片,而且早餐吃得豐盛,現在還飽得很。

但他還是伸手拿了一片,放在嘴邊慢慢地咬。

片子是部很老的動畫片。

《千與千尋》。

郁占看得入迷,桑書南偶爾側眼去看她近在咫尺的側臉,她也沒有覺察。

電影整整看了兩個多小時。

結束以後,她摘下耳機,對桑書南說:“我去下洗手間。”

他點了點頭。

洗手間的門關着,前面還有一個人站在門口。

郁占便站在那裏等。

她站了不到半分鐘,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嗨。”

很熟悉,似乎在哪聽過的聲音。

郁占側過頭,看着出現在眼前的臉孔,微微地笑了:“嗨。”

原來是剛剛跟他們換過座位的好心人。

他大概也是來上衛生間的,走到近前來,就停了腳步。

他個子很高,微微垂下頭,對着她笑:“你是姐姐,還是妹妹?”

郁占很快反應過來,笑着回答:“姐姐。”

他輕輕“哦”了一聲,說:“那我猜錯了。”

郁占笑:“我弟弟很懂事,比較成熟。”

他說:“你們一家人,是出門辦事還是玩?”

郁占說:“旅游。你呢?”

他說:“我也是。”

郁占問:“去哪裏?”

他說:“花寧山。”

她笑了,正準備說一句“好巧”,衛生間緊閉的門忽然打開了,裏面的人走了出來。

郁占沖他笑了笑,進去了。

出來以後,他并沒有等在外面。

郁占猜想,他也許等不及,所以跑到其他車廂的衛生間裏去了。

她沒太多想,洗手後走回座位,卻發現那人竟已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戴着耳機,似乎沒有覺察到她的靠近。

他面前的小桌上,攤放一本翻看的書冊。

她終于發現,那是她的繪本。

她當然沒有走過去告訴他:“這是我的書。”

郁占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桑書南說:“車子還要開一個小時。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郁占搖搖頭:“不,我們聊聊天吧。”

桑書南愣了一瞬,點點頭:“嗯。”

郁占望着他,眨了眨眼,說:“我問,你回答。”

他又愣了愣,而後,又點點頭:“好。”

千依百順,逆來順受。

郁占腦子裏冒出來這兩個詞。

乖到是乖,但乖得過分,就顯得有些無趣。

不過,倒是很适合做程序員就是了。

郁占問:“你怎麽會想到去做程序員的?”

桑書南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想了想,才說:“覺得比較有意思,也适合我。”

郁占又問:“你玩電腦游戲嗎?”

他說:“以前玩。現在要讀書。”

郁占的眼睛亮亮的:“等你畢業了,我們一起玩啊。”

他看着她孩子氣的模樣,微微地笑:“好。”

又閑聊一陣,時間過得飛快,竟已到了站。

桑書南起身,拿下放在頭頂行李架上的旅行箱。

他們往門邊走去。

隔一條走廊坐着的年輕男人,也起身跟上去。

他說:“你們也去花寧市?”

周正真點點頭:“我們準備去花寧山玩。”

他說:“我也是。我訂了皇朝酒店。”

周正真說:“巧了。我們也是訂的那裏。”

這真的是巧。

想想,卻也正常。花寧市規模不大,像樣的酒店不過兩三家,皇朝酒店又是其中聲譽最好的一家。

于是順理成章地,他們一起走出出站口,上了同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上,年輕男人自報家門:“我叫費行安。消費的費,行走的行,安靜的安。”

周正真說:“我姓周。這是我兒子書南。這是小郁。”

郁占問費行安:“看你年紀不大,工作了還是在讀書?”

費行安說:“讀書,開學就升大四。”

他想了一下,補充說,“我在梧桐學院念書。是臨江市人。”

梧桐學院和郁占就讀的善水學院都位于臨江市,都是國內位列前五的名校。

周正真不禁贊了一句:“很優秀啊。小費,你學什麽專業的?”

費行安說:“計算機。”

周正真笑了起來:“書南,碰見專家了。你可以跟小費哥哥多聊聊。”

桑書南話少,一直坐在一側垂着眼安靜地聽,聽見周正真提到自己,才擡起眼來。

他漆黑的眼睛轉動了一下,停在費行安的臉孔上。

桑書南笑了笑。

他不太喜歡這個從天而降的“小費哥哥”,卻仍保持着禮貌,說:“您好。”

費行安打量他,說:“你好。今年幾年級了?”

桑書南答:“高三。”

這段時間以來,“高三生”的身份似乎不再那麽讨厭。

因為是“高三生”,所以郁占會每天送他上下學。

因為是“高三生”,所以郁占會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但現在,在費行安的目光注視下,桑書南完全回憶起了以前對“高三生”身份的痛恨滋味。

桑書南覺得,費行安看郁占的眼神,有問題。

這是他不喜歡費行安的主要原因。

而因為是“高三生”,他憑空矮了一頭去。

真是不愉快。

不愉快歸不愉快,桑書南卻表現出難得的熱絡,纏着費行安問來問去。

——如此一來,費行安就沒有空閑去跟郁占搭話。

桑書南問的,既有有關于計算機專業的問題,也有關于大學生活的問題。

每個問題都需要費一番唇舌才能回答。

于是接下來的車程裏,只桑書南和費行安一來一回地說話。

于是,車裏不愉快的人,由桑書南一人,變成了兩個。

費行安也開始不愉快了。

他們一起到達酒店,在前臺登記入住。

于是順理成章地要了三間連在一起的房間。

桑書南跟周正真一間。郁占和費行安各一間。

登記好了,領上房卡,四人一起上樓。

火車到站十二點半。此時,時間是下午一點過十分。

費行安說:“放下行李,咱們一起去吃飯吧?”

周正真想起剛剛桑書南跟費行安聊天的情形,點了點頭:“好啊。”

他想,桑書南似乎對費行安很有興趣,不妨讓他們多聊聊。

費行安說:“那一點半鐘出發?”

周正真看往郁占。

郁占點一點頭:“我沒問題。”

于是約好了一點半出發,幾人各自回房修整。

郁占洗了個澡,發尾沾了水,于是拿梳子梳理。

一縷頭發不太整齊,卷在一起。她梳得費勁,不禁皺起眉頭來。

正在跟頭發搏鬥,門鈴響了。

郁占怔了一下,想了想,把頭發攏到後面去,開了門。

費行安站在門外。

他顯然也是洗過澡的,一頭短發貼在頭上,濕濕的,卻不淩亂。

他換了白色的棉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非常幹淨。

費行安站在門外,望着她笑:“剛剛一直沒機會跟你說話。你叫周小郁,對嗎?”

周小郁?

郁占很快明白過來。

周正真說,她跟書南都是他的孩子。

周正真姓周,介紹她的時候,說,這是小郁。

于是就有了這個“周小郁”。

郁占忍不住笑了笑,卻點了點頭。

她的笑,給了他錯誤的暗示。

費行安說:“我就是來問問,你能不能吃辣的?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菜館,生意很好,去之前最好先打電話問問有沒有座位。”

郁占看着他。

費行安的意圖這樣明顯。

已經過了飯點,再熱鬧的菜館,也不至于需要排隊等候吧?

他趁着她跟周正真桑書南分開的時候來敲門,僅僅是問一問她能不能吃辣?

郁占笑了笑。

她望着費行安的眼睛,輕描淡寫地說:“結婚以後,我就不怎麽吃辣的了。”

她眼睜睜地看着費行安露出張皇失措的神情來。

一句話,足以讓她的目的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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