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
步遙發現,孫尚香的年齡雖小,但随行的侍從見到她時,竟都面露俱色。
這些侍從見到孫權時,面上左不過會存些敬畏之色。
不過今日,步遙是徹底見識到孫尚香的威力了。
簡直就是一個有着天使長相的小惡魔。
眼見着時間漸漸流失,自己不能按時到達瀉湖,步遙心中有些焦急。
她眸色微寒,不動聲色的注視着孫尚香的一舉一行。
附近有處濕地,還有密林,夏季時分,有許多蜻蜓在此盤飛。
那些蜻蜓的顏色以褐色居多,但其中卻混着一只藍蜻蜓。
那幽微的藍色在日光下看起來,妖冶詭美。
孫尚香留在此處的原因,便是想抓住那只藍色的蜻蜓。
随行的侍從俱都一臉急色,領頭的侍從按耐不住性子,怕孫權怪罪,趁孫尚香不備時,走至了步遙的身側,小聲問道:“步姬…郡主這般,可如何是好?”
那侍從也沒想在步遙的口中得到什麽解決方法,只是希望借此機會,提前與步姬求求情。
待到孫權怪罪時,他和弟兄幾個,也好能減輕些責罰。
侍從本以為,這位嬌柔的步姬會毫無主見,只會無助地回他,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的是,那步姬竟淡淡開口道:“你去與郡主說,适才有只七彩雀鳥,飛至了密林中。”
侍從不解,他可并未看見有什麽七彩的鳥。
Advertisement
“你就說那雀鳥羽色奇異,就連喙部,都與平常的鳥兒不同,顏色格外的鮮麗。叫聲也格外的婉轉動聽,似是在吟唱。”
步遙一字未頓,就像是真的見過那鳥兒一般,繪聲繪色的與那侍從講罷,又問了一遍:“能記住嗎?”
侍從轉了下眸,略微明白了過來,回道:“回步主,記住了。”
步遙大致數了下侍從的人數,她與孫尚香畢竟是女眷,所以侍從有将近二十人。
“待你與郡主說完後,她應該便會前往那處密林,去尋那七彩鳥。你擇幾個精壯的侍從,跟在郡主身後,別出岔子,看好郡主。”步遙又叮囑道。
侍從這下徹底明白了過來,垂首怯聲問:“那步姬您…”
“我便帶着剩下的侍從去瀉湖尋主公,雖然是去的遲了,但去還是比不去強。就算是主公怪罪,你們也算是盡力交差了。”
聽罷這番話,侍從的心中微暖。
做主子的,竟然還會為他們這些下人着想。
他恭敬道了聲“諾”後,便不欲多耽擱,忙去尋孫尚香講此事。
這一番大肆捕捉,那只藍蜻蜓早就不見了蹤影。
孫尚香面上泛着薄紅,心中頗不是滋味,這時那領首的侍從而至,恭敬地依着步遙所言,與孫尚香描繪了一番那七彩雀鳥的長相。
孫尚香聽罷,果然心動,毫不遲疑的便要去密林中尋那雀鳥。
但她擔心,步遙會趁此時當,悄悄地命差役去尋孫權。
想到這裏,孫尚香拿着捕蜻蜓的網,微提着裙擺,奔向了步遙。
剛一走到步遙身前,便見她面色不大好看,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汗珠,白皙的手微扶着額頭。
步遙險些要暈倒,幸而身側的紫荊及時扶住了她,并擔憂地問:“步姬,您沒事罷?”
步遙搖首,聲音越來越低地回道:“我許是中了暑熱…”
說到這裏,步遙微擰了擰眉,再也吐不出半字。
孫尚香怕那雀鳥跑遠,忙問:“那嫂嫂要在此處休憩嗎?”
步遙點了點頭。
紫荊這時開口道:“步姬,若要從此處奔至瀉湖處,未免太過奔波。您歇上片刻後,我們還是先回府罷,您的身子要緊。”
步遙放下了扶額的手,站穩後虛弱地回道:“我怕主公怪罪。”
回府?
回府好啊,這樣孫權今日就等不到她了。
孫尚香強自抑住了笑意,故作擔憂道:“是啊,嫂嫂還是回府先歇下好,二哥那般寵愛你,定不會怪罪你的。”
“可是…”步遙想再解釋些什麽,卻全然沒了氣力,捂着心口,面色看上去比剛剛更難看了。
“你過來。”
孫尚香随意指向了一個侍從,那侍從連忙恭敬的走了過來。
“待我嫂嫂身子好轉後,便送她歸府,聽到了沒有?”
“諾…”
步遙悄悄地睜開了一只眼,又在趁人不察時,悄悄地閉上。
心裏暗嘆,這兄妹倆命令下人的口吻和語氣,也是一毛一樣。
孫尚香親自看着步遙被紫荊扶上了馬車,這才放下心來,拿着彈弓與侍從一同鑽入了密林,去尋那七彩雀鳥。
馬夫見孫尚香終于走遠,對馬車中的步遙道:“步姬,現下我們去向何處。”
步遙的語氣淡定,适才的虛弱蕩然無存,回道:“去瀉湖處,尋主公。”
原來紫荊剛剛那一番話,也是步遙趁孫尚香不備時,教予她的。
為的就是支開孫尚香後,讓她不起疑心,放她離去。
一級壓一級。
侍從們雖然懼怕孫尚香,但最怕的,還是扛把子孫權。
為怕孫尚香作怒,那些侍從嘴上肯定會先應下來,但到最後肯定還是會按照她的指示,前往瀉湖。
前往瀉湖的路上,步遙心中的焦急卻未消減半分。
好端端的,孫權泛什麽舟?
這一番折騰後,自己可能還是會鴿了孫權。
萬一他“體罰”她怎麽辦……
他會不會已經回府了?
見步遙面色有異,紫荊忙道:“步姬,主公還能在瀉湖處嗎?”
步遙自然是不清楚,孫權到底還在不在那處。
只能賭一把了。
馬車的木質巨輪碾過碎石之地,辘辘作響。
行至半路時,步遙在馬車中阖着目,遠方馬蹄聲聲,似是有人而至。
步遙睜目後掀開了車帷,對車夫詢問道:“怎麽了?”
車夫手握着馬鞭,朝着正前方指了指,步遙順着那方向看去。
原來是孫權派人來尋她了。
前方來的五人,都是讨虜将軍府的侍從。
為首的侍從勒着馬,恭敬道:“步姬,主公還在瀉湖處等着您,小的現下護送着您前去。”
*
好在是在夏日時分,雖然已至酉時,但天色并未黯淡。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蕩漾着天際澄日的身影。
晚風拂過,湖邊茂密的垂柳微搖。
孫權負手而立,站在其下。
霞光旖旎溫柔,勾勒出他挺拔颀長的身形。
不知怎的,眼前之景,竟讓步遙的心跳漏了幾拍。
她微微調整了下呼吸,下了馬車,紫荊為她整饬了番裙擺。
“步姬您看,您衣裙的顏色,與主公的是一樣的呢。”紫荊略有些驚訝地道。
二人所着的衣物皆是月白色。
月白乃月華之色,淺淡至極的藍色。
孫權對于衣飾一貫講究,連帶着對她的穿着打扮,都要按照他的心意來。
從江夏回來後,他看她的那些衣飾是越看越不順眼。瘋狂嫌棄一通後,便大動幹戈地命織工趕制了近百套的衣飾。
以前她的那些素色衣裙,是原主從母家帶過來的。
原主和其母生活清貧,衣物一貫素簡,那些素服的剪裁很是粗糙,衣袂處還有縫補的痕跡。
但縱使是再素簡無華的衣物,穿在原主身上,也難掩她的美貌。
身為吳侯的姬妾,入府後,自是不能穿這樣的衣物。
而原主進府後,則是将孫權賞的幾匹華貴的錦緞,壓了箱底,仍穿着那幾身從母家帶過來的衣飾。
絲毫不為權勢榮華所動。
步遙則與原主不同。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她都是極度渴望物欲的拜金女。
但她的物欲與旁的女星不同,她并不渴望擁有限量版的愛馬仕,也不需要血鑽鴿子蛋之類的頂端珠寶。
步遙渴望的,一直是實打實的:
人民幣。
好地段、保值的不動産。
以及在業界發展穩定的公司的股份。
待她在娛樂圈漸漸有了名氣後,銀行帳戶中數字的位數也與日俱增。
從五位數,到六位數,再到七位數。
從一張卡,一張存折,再到多張卡,多張存折。
她是個演員,也是個流量明星,多少需要些奢侈品牌穿來撐場。
步遙從來也不會去買,而是去專門的店租。
反正那些奢侈品都是一季一潮流,很快就會過時,如果用幾十萬去買個包或是塊表,過于浪費。
同經濟公司的某女星,家境優渥,從小道消息打聽到了步遙租奢侈品的事,還暗地與助理嘲諷了她一番。
但當着她的面,還是虛假的說:“步遙還真是會為自己省錢。”
步遙自是知道她暗中與她的那些龃龉。
不過她不以為意,也沒覺得丢面子,依舊故我。
參加大型活動前,仍是租禮服,租珠寶。
若是有一些大牌的奢侈品公司贈她珠寶或是包包,她會在微博幫着宣傳一波。
宣傳完後,再托助理,把那些奢侈品不要face的再給賣了。
戴着黑色眼鏡框的小助理每次都被步遙的種種行為搞得無語,每次幫她跑完腿後都說:“遙姐你掙了那麽多的錢,為什麽攢着不花啊?“
步遙每次都笑而不語。
她要将錢都花在刀刃上。
她可是在身體和面部保養上下了血本的!
穿劇的那一年,一位金融界的小開還在熱烈的追求她。
小開長得蠻帥,生活習慣良好,嚴于律己,愛好是健身和戶外活動,所以也有個好身材。
但步遙實在是沒心思談戀愛,她一門心思只想搞事業。
男人神馬的只會耽誤她前進的步伐!
就比較委婉的拒絕了小開。小開的心态倒是好,雖然沒跟步遙做成戀人,但卻一直與她保持着友人的關系。
小開雖對步遙了解不多,但也能一眼看出,這個小美人兒是個喜歡錢的。
步遙不願意與任何人搞暧昧,她始終認為,男女之間,若不是戀人,就這樣做朋友終歸是不大好。
但她又不想得罪小開。
這都是人脈。
成年人之間,還是保持互惠互利的關系最好。
于是小開就憑着自己對國際市場敏銳的洞察力,幫步遙拿着人民幣本金在各國套利。
套利所得,步遙自然也會與小開分成。
小開笑着說他不差那些錢。
步遙當時晃了晃高腳杯中的甜味香槟,也笑着回了小開一句:“我不會占你的便宜。”
她前世雖然不算大紅,但起碼錢路還算勢頭大好。
身為藝人雖然有人罵,但捧她的粉絲也很多。
憑着自己多年的努力,也算是打拼出來了。
渣爹渣媽見她有所成就,也算夠意思,沒有貼上來吸她的血。
前世一切都算順遂。
結果她一個事業型的美貌仙女苦逼的穿劇了。
還跟一個身體中潛伏着”渣男細胞”的狗男人綁了戀愛系統。
狗男人把她當金絲雀和芭比娃娃養,離府幾日被抓包後就看她看得更緊了。
步遙對孫權的這種賞賜的方法也是頗為不解。
她總覺得賞寵妾這麽多套衣物,會讓張昭這類的老臣不滿。
後來紫荊告訴她,孫權賞賜臣下,除卻金銀寶器,也是喜歡賞衣物。
而且也是成百件的送,比如每年都會送周瑜上百件的錦衣和衣飾。
往往是冬季就送上了百來件,周瑜還有很多衣物沒來得及上身,孫權又命人趕了百件夏服,給周瑜送了過去。
這算是什麽癖好?
好在孫權的審美與她一致,雖然經常插手過問她的穿衣打扮。
但至少比她前世的有些審美雷人的造型師要好。
步遙也就忍了下來,沒覺得太受限制。
自上次醫師告誡孫權,讓他對房事行之有度後,步遙本以為孫權不會太當回事。
沒成想孫權這幾月來,還真的忍住了。
兩個人一如之前,雖同榻而眠,但只是純純潔潔的親親抱抱。
只不過步遙睡前,還是擔心會被偷扒小衣服。
大抵是孫權覺得她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便在昨夜來了個豪華版的“河蟹全家桶”。
溫存中,孫權與她提起,他便是在這瀉湖湖畔處,第一次看見原主的。
孫權當時也沒了氣力,語氣難得的存着些溫柔。
然後扛把子孫權就看上了步練師這個可憐平凡的采藕少女,硬要納人家為妾室。
無論怎麽看待這件事,都有一種強娶豪奪的意味。
這是編劇在廢稿中的設定。
亂世但凡美貌的女子,都逃不開這樣的宿命,被霸主強占為姬妾,視為一種玩物。
好在孫權這個霸主,是個年輕英俊的。
雖如此,原主步練師還是不喜歡孫權,對他的情感除卻存着懼意,還有讓她與其母分離的恨意。
步遙隐約覺得,廢稿中的原主步練師,定是位倔強的少女。
她不甘被孫權強納為妾,也不甘心自己的命運就要如此下去。
她不想與一堆心思詭谲的姬妾鬥來鬥去,終生困在将軍府內不得而出。
雖然孫權在江東權勢滔天,但原主就是不喜歡他,甚至是恨他。
廢稿劇情猜到這裏,步遙卻半晌都未移步。
瀉湖的霞光漸漸黯淡,卻愈發柔和。
恍惚間,步遙突然意識到,孫權對原主,算是一見鐘情。
原主與她有着同樣的絕美面容。
如若那時孫權看到的不是原主,而是她。
因着有着同一張臉,他也會納她為妾。
步練師,本就是因為美麗而得幸的。
但那後續的好感值,都是她步遙,自己刷上去的。
只是在刷好感值過程中的種種,她的一舉一行,有的是為了任務故意作戲,有的則在不經意間,卻然是……
出自真心。
回想着前世和原劇的劇情,步遙一直愣怔在原地,紫荊喚了她多遍都是無用。
孫權起先一直站在垂柳下,等着她向他走過來。
他靜默良久,就連站姿,都是有意維系的。
可前方不遠處的那個女人,竟然連半步都未移動。
孫權本來還算淡然的神情沉了幾分。
他按耐不住,快步走向了步遙,卻見步遙的神情有些恍惚。
等步遙回過神後,才發現,孫權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孫權面色微愠。
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她确實是鴿了孫權。
見孫權眸光不善,步遙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心中尋着托辭,想着該怎樣與孫權解釋。
她已經做好孫權兇她的心理準備了。
步遙微閉着目,等着孫權對她的“靈魂拷問”。
孫權卻并沒有言語,反倒是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至了身側。
他面色和緩了許多,淡淡開口道:“你自己說,遲了多久?”
聽着這話,倒是沒有怪罪她的意思。
“是妾身的錯,出府前正碰上郡主,陪着郡主在路上......”
話還未畢,卻見孫權的面色又陰了幾分。
得,不該提孫尚香。
步遙止住了言語。
“走罷。”
孫權語畢,牽着步遙的手,又走到了湖畔。
下人們看着年輕登對的主子們,暗覺此情此景還真是賞心悅目。
孫權扶着她乘上了小舟,命船夫劃槳。
舟上有一小案,有一精美的陶制扁壺,裏面應是盛了蒲桃酒。漆盤中裝着果物糕點,躬身立侍的孫伏身旁,還有一個紅木食盒。
步遙見那食盒的縫隙中還滲出了些微的水珠,便知裏面是放了冰,在這炎夏,好能存住酒菜。
二人分坐在小案的兩側,步遙主動為孫權斟了一杯酒。
蒲桃酒的甜美果香鑽入鼻間,步遙的眼皮卻愈發下沉。
步遙當然清楚,孫權是想跟她來個約會。
屬于古代人的浪漫無非就是泛舟、游湖、踏春……
肚子裏有點墨的,還會吟詩作對。
步遙因困,眼中蔓上了水霧。
眼前孫權一貫冷硬的側顏,看着也柔和了許多。
孫權其人,氣質也是蠻奇妙的。
他的身上,有着練武之人的野勁兒和飒勁兒。
但一旦穿上莊重的華衣錦服,戴上冕冠,再故意陰一陰臉,就一活脫脫的封建霸主諸侯。
平日穿着常服,在書案前執筆批竹簡的深沉模樣,又有一種世家子的矜貴氣質。
又如現在,與她共泛一舟,靜靜欣賞湖光的模樣,又似是個有情懷,心中存着浪漫的文人。
還有那日,他獨自閉目淋雨的模樣。
步遙每每想起,心中隐約都會泛起一陣鈍痛。
縱使是強勢的人,心中也會存着一隅脆弱之地吧。
步遙悄悄将眼角因倦而生的淚花拭去。
孫權還真是傳說中的複雜男人.......
昨夜與孫權“折騰”了一夜,今日又與孫尚香折騰了大半日。
步遙累得直打哈欠,心中祈盼着孫權趕緊盡了興,她好回府補上一覺。
她真沒那個力氣再與孫權眉來眼去,玩浪漫了。
狗男人倒是頗有雅興,興致盎然的欣賞着落日餘晖。
在步遙打了第N個哈欠時,孫權突然轉首,見她一臉困容,雙眸發直,剛剛還算和緩的面色又陰了下來。
步遙慌忙斂了倦容,想對孫權解釋幾句。
孫權卻早已對她忍無可忍。
他冷聲命船夫将舟劃至了岸側,自顧自地登岸,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系統】:攻略對象好感值-2,實時統計,攻略對象好感值為750,請宿主積極完成任務。
狗男人還真是小心眼。
“主公…您等等妾身…”步遙提着裙擺,忙跟在了孫權的身後。
孫權只留給了她一背影,登岸後又往馬車的方向走去,步履比之以往,快了許多。
步遙因着身上的襦裙受限,自然是跟不上孫權,她心中想着等上了馬車再哄孫權。
一年過去,她早已不再似之前,掉一點好感值都會緊張。
她明白,孫權就是再喜歡她,也不可能對她所做之事都感到滿意。
她雖然要刷好感值,但沒必要為了迎合孫權,為了他對自己的丁點喜怒,就感到驚慌。
完成任務的同時,她要盡量讓自己不受限于系統,更不能受限于孫權。
步遙緊跟着孫權的身後,等到她還不容易提着裙擺踩上了墊背車夫的背脊時,孫權卻突然掀開了車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而後又是那幅惡劣的嘴臉,薄唇微啓,輕揚下颌,沉聲道:“你坐回自己的馬車去。”
步遙一愣。
孫權這番氣性不小啊,還帶攆人的。
她本欲再為自己争取争取,但孫權已然放下了車帷,淡淡命車夫駕馬。
車夫忙答諾。
下人見風使舵的速度極快,一見她這個當小老婆的貌似失了寵,立馬換了副嘴臉。
步遙差點摔了個跟頭。
也罷。
只能等孫權氣消之後,回府再哄。
步遙困極,乘上馬車後,不大安穩的睡了一覺。
至讨虜将軍府後,紫荊輕輕地推了推步遙:“步姬…主公已然回殿了,适才他過來瞧了您一眼…面色不大好看,一言不發的走了。”
步遙慢慢轉醒,聽罷此話,片刻不敢耽擱,忙往孫權殿中奔去。
剛一到殿外,小婢子便難為情地對她道:“步姬…主公言,讓您回到自己的住處去。”
說罷,怯生生地擡眸,察看了番步遙的神色。
哦嚯。
這是要跟小老婆分居啊。
她的一些物什衣物仍在殿中呢,還沒來得及取。
“我知道了。”
步遙淡淡回道。
小婢女有些納悶,怎麽這步姬都不向主公求求情?
這就是傳說中的恃寵生嬌罷。
孫權則站在殿門內的不遠處,神色發冷,眉宇微橫。
婢子入內後,看着孫權陰沉的俊顏,心中一顫,忙恭敬地立侍在旁,生怕惹到孫權,挨頓責罰。
孫權的耳畔似是又回響了遍步遙剛剛的言語。
“我知道了。”
聲音一如既往,嬌柔甜美。
但那四字卻極其冷漠。
他還以為,她會多想出些言語,哀求哭饒上一番。
他只是想給她些教訓,沒成想這個女人,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感受。
孫權決定給步遙些教訓嘗嘗。
他要讓這個女人清楚,沒了他的寵愛,她什麽也不是。
孫權喚了孫伏過來,沉着聲音交代了些事情。
孫伏聽後,臉色一白。
下人們一貫見風使舵,孫權讓她做的事,明擺着是讓那些下人擠兌步遙。
比如領飯食時,只許讓庖丁給步遙最尋常的清粥醬菜。
孫伏心中對步遙這個姬妾,存着些好感,畢竟步遙對他态度一向很好。
比之于尋常的主子,很體恤身為下人的他。
但孫權的話,他又不得不聽,只得都應承了下來。
步遙回到庭院後,紫冉将步骘從海鹽寄過來的信遞與了她,步骘心細,将店鋪以及館驿的一些賬面連帶着也寄了過來。
哥哥的字跡清雅又不失遒勁,步遙看到上面所書內容時,眉梢染上了一絲喜色。
生意回本了!
系統這個小垃圾總是控制不住統計數據,趁她讀信的時當,還将各個店鋪所掙的銀錢一一列出。
步遙在心中誇了系統一句。
紫荊不明所以,她适才見孫權的神色,明顯是被氣到了。
自己的主子并不是愚笨之人,為何不趕着再去請求主公諒解,紫荊想勸勸步遙,又覺自己的身份還輪不上。
步遙不經意擡首,察覺出了紫荊的神色有異,開口問道:“有話與我說嗎?但講無妨。”
紫荊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将言語順了順,而後開口道:“步主,這眼見着老夫人喪滿一年。還剩兩年,主公便能再納新的姬妾…或是迎娶新的…夫人。”
紫冉一驚。
忙對紫荊使了眼色,示意她噤聲。
這話太直性,理是這麽個理,但是萬萬不該與主子這麽說的。
步遙的面色倒是如常,示意紫荊繼續說下去。
紫荊不怕步遙怪罪。
她怕的是,步遙一時未想通,失了孫權的寵愛。
待兩年後,新人一進府,她若是再想有這份榮寵,怕是就難了。
失了夫主寵愛的姬妾過得會有多艱辛,紫荊是清楚的。
“……步姬現下雖得寵愛,但不應恃寵生嬌,主公的身份尊貴…心性和喜好也莫測,一時不慎,就會失了寵愛。”
紫冉垂着頭首,絲毫不敢看步遙的神情。
“你說的有理。”步遙動作輕緩地阖上了信箋。
紫冉和紫荊都長舒了一口氣。
“但我心中自有主張。”步遙又道。
紫荊和紫冉對視了一眼,不明所以。
但是她們觀着,主子的神色倒是淡然。
“那奴婢,便去庖丁那兒領飯食了。”紫荊恭敬道。
步遙凝了凝神,思慮了片刻,又囑咐道:“若是領的飯食與平日有異,你也不要與人争執,領回來有的吃便好。”
紫荊不解,但也不敢多問,答諾後忙去領了飯食。
去庖廚那兒,果真如步遙所說,飯食卻然有異。
都是拌豆腐、醬瓜、糠粥之流。
就跟下人吃的似得
她本想問問那庖丁,但突然想起了步遙的叮囑,便悶悶地回去了。
為步遙布菜時,紫荊見她的神色仍是波瀾不驚,對那些食物絲毫也不嫌棄,用食的姿态也一如既往。
小口小口的吞咽着,極其優雅。
【系統】:攻略對象好感值-5,實時統計,攻略對象好感值為745,請宿主積極完成任務。
步遙沒理會系統的提示,淡然地喝了口粥。
【系統】:宿主是在消極對抗任務嗎?攻略對象一旦對宿主産生不滿,好感值是會往下扣的。
并未。
步遙回道。
她不是完美的人,雖然有系統幫忙記錄好感值,但若是想事事都順着孫權的心意。
是不可能的。
她雖身為妾,但也不想,因他對自己一丁點的怒氣或是不滿,便緊張焦慮。
如若将來有機會轉正的話,孫權身為她的丈夫,也要尊重做為妻子的她。
她從現在開始,就不會慣着孫權的那些小性子。
孫權要是生悶氣,就讓他自己去生好了。
她步遙之前又不是沒哄過他。
既然難哄,她還就不哄了。
也趁着這段時日,檢驗檢驗,孫權對她的情意,到底有多少。
*
幾日過去,見步遙那處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孫權的心中是越來越煩躁。
那日他翻開衾被,裏面還有着一件香香軟軟的小袍腹。
是她還未走前,無意間落在那處的。
銅鏡前還有着幾個精美小巧的妝奁盒,裏面是她常戴的耳飾。
整個寝房,都是那個女人的氣息,耳邊也會似幻聽般,響起那女人嬌柔甜美的聲音。
夜裏入睡時,也沒有溫軟的小人兒,鑽入其懷。
白日她會恭敬地喚他“主公,入夜後,她會怯怯地在他耳畔,喚他“仲謀”。
夜裏在書案前看竹簡時,也沒有那抹倩麗的身影替他磨墨,為他斟茶。
其實沒有步遙,也有許多細心沉穩的婢子伺候着。
但孫權怎麽看那些婢子,都覺得不順眼。
每夜陰着臉在書案前一坐,雖狀似如常,但心中的某處,仿佛空了一塊。
擡眸時,那處不遠的案幾也沒有她端坐着,一筆一劃練着字。
孫權的心中雖有些孤寂,但他偏生不信,他就離不了那個女人了。
又幾日過後,孤枕難眠,他險些又用了那些藥。
一夜未睡後,孫權的眼白蔓上了血絲,他坐在榻上,晨日還未起。
榻旁空蕩蕩的。
他在心中不得不承認。
他是真的離不開那個該死的女人。
*
步遙聽着系統刺耳的聲音,剛剛它又提醒了她,孫權的好感值又掉了好幾個數值。
時機到了。
步遙的唇畔掩着不易察覺的笑意。
步遙今晨起了個大早,在自己的小廚房內,剝了蓮子,為孫權細細熬着沙綿軟糯的蓮子粥,還在其中淋了稍許的棗蜜。
蓮子和棗蜜等物都是小廚房的存貨,見步遙這幾日也沒為自己備過好的飯食,紫荊還覺得奇怪。
明明小廚房還是有些好的吃食的。
主子明顯又瘦了許多。
但見今日步遙終于想通,提着食盒肯去見孫權,又重新存了心思博寵,紫荊的懸着的心也沉了下來。
熬粥的過程中,步遙還燙到了手,紫荊要為她塗藥時,她還淡然地拒絕了。
而且今晨,步遙還難得地為自己細心打扮了一番。
平日是紫冉為步遙上妝或是绾發的時候居多,紫冉無論怎樣為步遙整饬儀容,步遙都從不提建議。
因為她的顏值擺在那裏,無論什麽樣的發髻妝面,放在她的身上,都難看不到哪裏去。
但今晨,步遙難得地向紫冉提了提要求,将幾種口脂的顏色調和了一番。
調完的顏色紫荊和紫冉都沒見過。
一般的口脂顏色要不然極淡,要不然就是極豔。左不過是兩種顏色,櫻粉色和大紅色。
步遙調配出的顏色,看上去很溫柔,看似是藕色,但那色調又有些偏冷。
步遙在紫荊和紫冉驚奇的注視下,将調好的口脂塗在了唇上,又往頰部随意抹了抹。
仔細地描畫眉眼後,面容看着愈發的明麗。
調制後的口脂顏色,在步遙看來,跟現代阿瑪尼501的色號所差不大。
冷調的豆沙色,就像是幹枯的玫瑰色。
塗上去讓面容更添了幾分溫柔。
而後又讓紫冉替她绾了個似流雲盤旋飄搖的淩虛髻。
看着銅鏡中自己的絕美臉蛋,步遙左右環視着,為自己攏着碎發,又是自戀地欣賞了一番。
人生最艱難時,她能一直心大的走下去,全是多虧了這張臉。
有時心情實在不好,一看自己好看的臉,那些喪氣和怨氣就全消了。
紫荊和紫冉看着步遙仔細上完妝面後的面容,也是一頓尬誇。
什麽神女下凡,貌若天仙。
還有瑰姿豔逸,絕代芳華……
這兩個小婢女,懂得詞倒是不少。
步遙被誇得人都要飄起來後,心中突然生出個念頭。
步骘從海鹽被調回富春之前,因着不便打理,會幫她将此地的置業抛售掉。
回富春後,她也不能讓那些錢閑着。
富春這幾年,起碼不會受戰亂擾攘,她可以趁此時機,研究研究,在這個世界,發展美妝産業的可行性。
紫荊紫冉看着自己主子的美眸突然又冒着精光,提着食盒邁過了門檻,又是一頭霧水。
二人無奈之際,只得跟在了步遙的身後,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食盒,與其一同往孫權的寝殿處走去。
……
孫權一早剛剛洗漱更衣完,今日是衆幕僚的休沐之日,他無需去議事廳。
沉着面色端坐在案前,心中搖擺不定:
到底要不要去那女人的庭院處,尋她?
他揉了揉眉心,心中有些悵惘,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時,殿內的婢子走至了書案面前,猶豫半晌,小心地問道:“主公…步姬在殿外,言為您熬了蓮子粥…要見嗎?”
孫權聽罷,适才的煩悶在霎時間,盡皆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蔓上心頭的喜悅之意。
更多的是,釋然。
他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馬上就要漾起微揚的弧度。
但還是被他強自抑住了。
孫權清咳了一聲,故意凜着神色道:“她倒是會尋日子和時辰……”
婢子略微擡眉,見孫權的神色仍陰着,回道:“那奴婢是讓步姬…回去嗎?”
那婢子語畢後,孫權擡眸冷睨了她一眼,又道:“喚她進來。”
“諾。”
作者有話要說: 權崽:媳婦是個切開黑,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