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劃便能夠圓滿了。雖然有這點小意外,但胡繼棠一點也不擔心。大統制仍是算無遺籌,而自己,也仍是忠實執行大統制的命令無誤。

如此,方可稱兩全其美吧。胡繼棠也相信,大統制定然從善如流,采納他們三将的建議。雖然會使得戰事多延續幾日,不過這根本就無關緊要。

遠征軍已遠離中原,派信使送信,即使日夜兼程,全力以赴,來回也得個把月,但如果發羽書,就只需四五日了。

胡繼棠的羽書剛發出,差不多同樣的一封書信便已出現在薛庭軒案頭。

這是赫連突利的密報。作為仆固部臺吉,赫連突利一直跟随在思然可汗周圍。此人居然在共和軍中還有如此能量,連胡繼棠向大統制的禀報這麽快就能抄一份回來,讓薛庭軒既佩又驚。

赫連突利不除,思然可汗不亡。第一次見到赫連突利時湧上心頭的這句話,此時已轉入念中。雖然此人的死期已經不遠了,但顯然早先的計劃得再做一番修正,否則此人就會如落網的大魚,掙紮之下反而會破網而去。一旦破網的話,後患只怕比共和軍大兵壓境更為可怕。

坐在他對面是司徒郁。司徒郁被薛庭軒拖着對弈,只是他現在哪有心思下棋,縱然棋藝遠較薛庭軒為高,一局棋結果還是下得難解難分。他不知薛庭軒此時是在想着如何解決赫連突利的事,見薛庭軒拿着密報半天不語,也不知出了什麽事,只道是其中有無法應付的大變,心中不由惴惴,小聲道:“薛帥。”

薛庭軒回過神來,将那密報遞過來道:“司徒先生,你看看。”

司徒郁飛快地掃視了一遍,臉上露出了喜色,道:“薛帥,被你料中了!”

薛庭軒臉上也浮起一絲笑意,“這是朱先生的功勞。”

朱先生留在共和國中,先前不時抽空發出密報,事無巨細,各方各面都有,其中便說到大統制在共和國的威望。在現在的共和國,大統制在民衆心目中比當年帝國的帝君在民衆眼裏更為神聖。據說有一次,大統制的講話中有個口誤,将“明珠暗投”說成“明珠投暗”,于是共和國上下皆說這四個字本來就應該說是“明珠投暗”,沒想到幾個月後,大統制在另一次講話中又說了“明珠暗投”,于是先前那些鼓噪之人又鼓吹說兩者通用,并無二致。

這一條看似無關大局,卻讓薛庭軒不由動容。因為從中他看到了大統制至高無上的權威。雖然他早就知道,卻沒想到大統制在共和國已然如同神明,連随口所說的話都成了金科玉律。如果是這樣的話,想在共和軍中挑起嘩變就幾乎不可能,可有一利也必然有一弊,如果共和國的人将大統制視若神明,那麽大統制事先有什麽吩咐的話,旁人也一定不敢随便更改。而師出在外,前線指揮官不能随機應變,這是兵法大忌中的大忌。當風刀帶來了赫連突利的第一次密報、确認了薛庭軒的這個猜測時,薛庭軒明白自己終于抓到了不可一世的共和軍的最大弱點了。

司徒郁心中也有着按捺不住的興奮,他道:“薛帥,現在是出動奇兵的時機了吧?”

薛庭軒點了點頭。本來以五德營現在的情形,趁共和軍立足未穩,出動奇兵突襲,斷絕共和軍糧草,使共和軍無法維持,雖說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卻也是唯一正确的應付手段,共和軍分兵兩路也正是為了防備這一手。辎重糧草分成兩半,五德營卻沒有兩路出擊的實力,打亂共和軍的步驟,這第一步已然成功了。司徒郁哪還有心思下棋,站起來道:“事不宜遲,我即刻就去召集奇兵隊。”

奇兵隊只有五百人,由陳忠親自帶隊集訓,不與外界相通。雖然戰事已經進行了好幾天,但奇兵隊至今不曾有所動作。奇兵隊自上到下,都籠罩在狐疑和不安中,不明白薛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但這些人是百裏挑一挑出來的,又是陳忠親自帶隊指揮,縱然人人心中詫異,卻還是天天按時訓練,一句話也不說。

這一日又是在練習變幻越障隊形。五德營有個恃作至寶的陣勢,名謂八陣圖,防禦力和攻擊力兼長,但陣勢只适合步兵防守使用。當年曹聞道在世時曾想在騎兵裏也用這八陣圖,但騎兵沖鋒時很難保持陣形,因此一直無法實現。薛庭軒覺得刻板地用騎兵來照搬八陣圖實是毫無意義,因此也索性放棄了這個企圖,而是只将八陣圖中的穿插變陣之法化入騎兵中,如果一來騎兵的靈活性不減,防禦力卻可以大大增加。但即使是這樣也無法大規模使用,到現在也只能在兩三百人中訓練純熟,奇兵隊有五百人,因此分為了兩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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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變陣,有個親兵忽然叫道:“陳老将軍,升抟電旗了!”

所謂抟電旗,是薛庭軒親自設計的奇兵隊戰旗,畫着一只俊鷹抓着一支閃電的圖形。這鷹自是照薛庭軒的風刀畫的,只是比真的風刀大了許多。這旗一升起,奇兵隊便是要出動了。這些天陳忠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盼着抟電旗升起來,沒想到真升旗了,他倒沒有率先看到。看着那面黑旗上一只白色神鷹抓着金色閃電的模樣,他只覺心頭都如烈火燃起。

終于要出發了!他想着,登時在馬上直了直身子,厲聲道:“集合!”

五百人的操場并不算小,一個人的聲音不能傳遍。但奇兵隊的軍紀之嚴匪夷所思,離陳忠近的騎兵聽得了命令,将手中武器向空中一舉,立刻停住不動,後邊的人見勢也随即歸隊站好了位,這五百人靠攏了排成五十人一排、整整齊齊的十排時,陳忠的話音似乎還不曾落。

營門開了,司徒郁飛馬進來。他剛關照門口的哨兵升起抟電旗後馬上就進來了,本以為進來後總要再等奇兵隊集合,沒想到人還沒到,奇兵隊已然排列整齊,心中不由駭然,暗道:這……這是什麽樣的隊伍?如果不是五百,而是五萬,還有什麽人能夠阻擋?

陳忠迎了上來,高聲道:“司徒先生,要出發了?”

司徒郁點了點頭,正想說,身後卻響起了薛庭軒的聲音:“是的,就在此刻。”

薛庭軒來得也當真是快。司徒郁見他已到了,忙退到了一邊。陳忠雖是薛庭軒的長輩,但軍中只認軍銜,現在薛庭軒已是全權指揮五德營的大帥,便是陳忠也要行禮。他行了一禮,高聲道:“薛帥,末将陳忠在此。”

薛庭軒還了一禮,帶着馬過來。他的馬在騎兵隊前小跑了一圈,到了盡頭又轉回來,待到隊伍正中,薛庭軒高聲道:“諸位兄弟,薛庭軒今日在此,懇請諸位将性命借我一用。若有哪位不願的,請即刻離隊。”

這些人是薛庭軒和陳忠親手挑出來的将士,都有父老姐妹在楚都城中,也早有必死的準備,何況大庭廣衆乏下哪會有人當衆退縮。聽得薛庭軒的話,五百人動也不動,有個軍官高聲道:“我軍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為國捐軀,死而後已!”

他這般一說,身後的士兵齊齊沉聲道:“死而後已!”五百個漢子齊聲低吼,聲音雖不響,卻似乎連大地都要撼動。

薛庭軒掃視了一眼,忽然喝道:“陳老将軍聽令!”

陳忠是這支奇兵隊的訓練者,也是五德營心目中的戰神,薛庭軒第一個點到他,自是誰都不意外。陳忠帶馬上前,在馬上行了一禮道:“陳忠在。”他雖然是薛庭軒的長輩,但此時卻畢恭畢敬,與一個平常的下級軍官無異。

“陳老将軍,此番突襲,天字隊由老将軍帶領。”

陳忠道:“得令。”随即退到了一邊。

由于馬陣變幻太快,五百人也是太多了,根本布不成,因此只能分為兩隊。因為八陣圖有個變陣叫天地陣,就是一個陣分為兩陣,兩支馬隊便相應命名為天字隊和地字隊了。天字隊由陳忠帶領,那是衆望所歸,地字隊不知該由誰帶領?五德營中沒人能與陳忠的勇名相提并論,如果有誰擔當地字隊統領,那就說明已能與陳忠相埒了。這時卻聽薛庭軒道:“地字隊,由薛庭軒帶領。”

薛庭軒親自帶領地字隊!這消息一下子半所有人都震驚了。奇兵隊本來就是支敢死隊,人人都已做好必死的決心,卻沒想到薛庭軒也要去。薛庭軒是現在的五德營大帥,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楚都城就根本不必再守了。這話一出,豈但是五百奇兵隊,但是陳忠和司徒郁都臉上變色。陳忠張了張嘴,正待開口,可是薛庭軒此時正在下令,誰都不能插嘴。只聽得薛庭軒道:“此番出擊,任務有二,第一是毀去叛軍辎重糧草,第二,”他頓了頓,接道,“務必要将思然可汗從叛軍營中救出。諸位出發後,定要以此二者為首要,不惜一切代價。”

毀去糧草,斷了共和軍的後路。如果能救出思然可汗,這樣便可使得被共和軍驅作前驅的仆固部反水。但共和軍也明白這兩件事是何等關鍵,一定守禦得如鐵桶一般,想要達成,可以說完全不可能。只是現在人人都不去想這些,每個人只覺這年輕大帥身上散發出一股無堅不摧的銳氣,自己身上也湧出了無窮的力量。一剎那,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沉聲道:“是。”

薛庭軒掃視了一眼,又喝道:“立即前去準備,在此聽命出發!”

令下直如山倒,奇兵隊登時散開。此時陳忠迎上來道:“庭軒,你怎麽也要去?”他們本來商議好的是由陳忠帶隊突襲,卻不知薛庭軒臨時又變計。方才薛庭軒下令時不能問,但此時已不能不問。

薛庭軒道:“義父,這是楚都城生死存亡之戰,我豈能置身事外?”

現在的每一戰都是生死存亡之戰。但這句話陳忠也沒說出口,他道:“你也走了,防守誰來主持?”

薛庭軒笑了笑道:“義父,你是擔心一旦我戰死了該怎麽辦吧?”

陳忠的意思正是如此。他沒想到薛庭軒說得如此直接,不免有點尴尬。薛庭軒心知他已經不好接口,低聲道:“義父,叛軍的實力實已超出了我的預料,我生怕你不能成功。”

這話實在很不客氣,但陳忠也有自知之明。陳忠勇力絕倫,卻實在缺乏應變之才,而對手卻是共和軍頂尖的名将,戰事瞬息萬變,萬一有什麽意外,陳忠确實沒底。他頓了頓,也小聲道:“可是,你身為大帥,以身涉險……”

薛庭軒打斷了他的話道:“義父,現在每一戰我們都只能贏,不能輸。一旦一戰失敗,也就是楚都城的末日到了,防守只是茍延殘喘而已。義父,一旦我戰死,你便率衆投降吧。”

陳忠的心裏突然如同刀絞一般。他想要反駁,卻又根本說不出話來。薛庭軒說得一點也沒錯,共和軍的勢頭如此之大,為了引出阿史那部,他們至今一直不曾動用飛艇隊和巨炮,可接下來卻肯定會用了。奇兵隊是唯一的轉機,一旦失敗,就算薛庭軒還堅守在城中,一樣無濟于事,連逃都不能逃,确實只有投降一途。他知道這個義子實是驕傲之極的人,肯定不願投降,最終也定會死戰到底。與其作為一個敗将戰死,還不如在奇襲隊裏孤注一擲。

薛庭軒見陳忠臉色沉了下來,忖道:也不要讓義父灰心喪氣了。他笑道:“義父,你也不用太過絕望,奇兵隊的戰力,絕對是叛軍想象不到的。”

奇兵隊的戰力的确能勝過共和軍的任何一支精兵,可畢竟只有五百人,又能濟得何事?只是陳忠心裏想的卻還不止于此。當年的五德營雖然百戰百勝,也曾遇到過險境。可那時每到險地,楚帥總是想好後路,從來不會像薛庭軒這樣把全部實力當成賠注押上去。陳忠一直想着要保留下五德營的火種,可是現在的五德營縱然實力有所恢複,卻當真與當年的五德營越差越遠了。

這時陳忠和薛庭軒的親兵已将戰具都帶了過來。薛庭軒接過來道:“義父,等一下沖鋒,千萬不可戀戰,必要共同進退。”他心知義父年紀雖老,戰心卻不減少年,一旦殺紅了眼,只怕會一往無前,根本不顧一切。

陳忠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會聽你指揮的。”

他伸手從親兵手中接過大刀,往手上掂了掂。這口刀,不知又将斬殺多少英豪了。

這時,陳忠的副将尚明封打馬過來道:“薛帥,陳老将軍,準備已經完成。”

天色已經很暗了,這些人又都穿着黑盔黑甲,仿佛要溶入黑暗之中,唯有一雙雙眼睛在灼灼放光。薛庭軒掃視了一眼,心中騰起了萬丈殺氣,沉聲道:“火槍騎,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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